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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护城河怪案(二)

作者:南枝焰本书字数:594K更新时间:2025-07-10
    忠义侯府


    花厅檐角下,幼鸟正嗷嗷待哺,宽敞的巢穴沿边,此时落脚一只雌燕。


    门外正静静垂手立着四个侍女,除了听招呼,她们一会儿还要进去撤早膳。


    里间侯夫人杨如晦饭毕漱过口,捻起拭水巾帕沾过唇角,又放回身侧侍女低眉端着的松木托盘里,轻声道:“季春风大,再加一根禁步吧。”


    这话是对元青争说的。


    她前几日被捕入狱,杨如晦在外面四处求人,银子流水般的洒,最后还是求到了褚太尉那里,她和落籽才被放出来,但身上的污水并没有被洗清。


    褚太尉的意思,若元青争无法自证清白,那么她今年的文试就真白考了,谁让她大晚上不睡觉,跑去河边。


    天可怜见,不知是谁又在对付她家,但褚太尉说到底,也只是在她早逝的爹手下做过副官,如今已算得上仁至义尽。


    刑案司给了她三日为限自证,她昨晚刚从狱中出来,今日,是第一日,也是新登科的学子们要进行定官考试的日子,她还得去耗上半日。


    之前以为仕途难,而今没想到入仕更难。


    杨如晦音落,旁侧一位端着黄花梨木盒的侍女便走上前来,削葱般的手指掀开盒盖,里面静躺着枚蓝玉翠竹禁步。


    蓝玉流世不多,但不算名贵,因为质地实在一般,落籽上前接过,将其系在元青争的腰间。


    她一身缥碧色交领常服裁剪得体,月白色发带上绣的是君子兰,通身不显华贵,任谁也挑不出错。


    “哎呀,什么时候才能到下辈子啊~”杨如晦起身走人,她今日还要巡铺子,没再去管元青争,任她自己面对难题。


    当初她夫君身陨,徒留下一个空壳子侯府,半颗铜板也无,若不是她行商有道,还怀着孕时就出外奔走,她娘俩的坟头草,今年也该有三尺高了。


    侯府现在于平京立足的东西就是钱,所以铺子,很重要,至于能不能有个讲话略有效力的侯爷,那就得看她“儿子”的了。


    元青争沉着迈出门槛,于廊下站定:“你说,那盛状元会同我一起定官刑案司吗?”


    落籽悄悄贴近她身后:“他倒是想。”


    庭院里和风正扬起柳絮恣意起舞,轻柔的晨阳给整个侯府都蒙上了一层浅金色薄纱。


    朦朦胧胧间,元青争惊觉两侧花坛里隆冬不败的蝴蝶兰,已被换成了各色海棠,她将手搭在眉弓处,眼底是化不开的沉重:“好一个春!”


    “公子,马车上你最喜欢的云雾高山毛峰,我已沏好了。”落籽嗓音温润,整个人与她靠得极近。


    “好落籽,走。”她说罢迈下台阶,没走侧廊,走的天井,整个人酣畅地沐浴在阳光下,仿佛什么挑战也不畏惧。


    尚未解瘾,那道温热体温便再次远去,落籽神情滞涩一瞬,继而提腿再次跟上。


    他注视着元青争如瀑如墨的青丝,因风飘扬的发带……克制地攥紧了拳,心脏好似刚刚停止竭力的奔跑,此刻又被藤蔓紧紧缠绕。


    当初新帝即位,老侯爷拿命换了爵位,就剩下这么一个遗腹子,所以人人戏称她一句“小侯爷”,而非“世子”。


    他想带他家公子回南樾,至少在那里,他可以让他家公子不再受欺负。


    考试处分为内堂和外堂,内堂见考官,外堂候消息,从最后一名开考,这会儿盛舒宇从内堂出来,也就意味着定官考试的结束。


    他步子迈得从容,于元青争身旁站定:“小侯爷有字没有?在下表字复光,日后同朝为官,还望莫要相轻。”


    “无字,复光兄喊我青争就好。”


    “好~”盛舒宇一副对她很感兴趣的样子,“对了,护城河一别,青争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那晚元青争入狱后各种思绪翻飞,还果真从尘封的幼时记忆里,抠出了一个天天苦大仇深的小孩,但两人的交情,说实话,近乎没有。


    “印象里,复光兄是要更木讷一些的,没想到如今竟登上了我辈学识榜首,让人刮目相看。”


    昨晚她还跟杨如晦提起了这个事儿,彼时杨如晦居然跟她讲,要与这位状元郎搞好关系,最好把人请到家里住,对此她一笑置之。


    她都自身难保了,还拉拢什么门生啊……


    盛舒宇摆手道:“苦读而已,以你我的交情,便不要一些虚言了,青争可知,武极巅少主会来参加本届武试?”


    “知道的,他同我传了一封信。”


    此时几位监考官从内堂出来宣读定官结果——


    他二人都被分到了刑部,刑案司,品级八品,官号知事,授绿缎广袖官服、单玉皮制腰带,素乌纱冠帽一顶。


    元青争侧首,心道这盛复光有点手腕。


    这下两人可要结伴而行了,于是落籽驾着马车,除了拉着自家公子,还拉了一个状元郎,双唇抿得又平又直。


    进入刑案司,二人领过腰牌后,就都马不停蹄的向刑案司司伯魏庄河提出,要接“护城河怪”一案。


    魏司伯看着元青争,思虑半晌,最后抻了抻衣袖,道:“去文书局找了卷宗看看吧。”


    “是。”二人行过官礼,缓步往文书局行去,可这会儿,他们居然谁也不急。


    既然两人共同查办此案,那有些事,就不能再采用之前的想法了。


    元青争需要在三日内自证清白,但她只是去了河边一趟而已,本就是被诬,何为自证?


    只有破案这一条路走。


    她准备借一借这位状元郎的力,斟酌开口:“复光兄,那日所见之物,并非我们要找的水怪,那怪物是能站立的。”


    “……”


    “……”


    两人视线交汇。


    “我知道。”盛舒宇唇角的笑意若有似无,没说其余的话,没挑破这关键信息的事儿,也没告诉她,自己知道她需要“自证清白”。


    毕竟若今时今日,两人身份互置,他也会想独揽政绩的。


    他二人的幼时情谊实在淡薄,那晚算得上长大后初见,既是初见,又凭什么要求对方需事事与自己交底呢?


    初见就把自己心中的成算、手里有的牌,全都交出去的,那是傻子。


    元青争也明白这层意思,接了他这个好,和和气气道:“来日方长,你我二人共入刑案司,以后只怕少不了互相依仗。”


    她站定,眸色认真:“此后我愿与复光兄坦诚相待,信息对等,互通有无。”


    其实若今日盛舒宇非要与她计较一番这“站立”之事,她也是愿意道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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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以后绝不会深交。


    毕竟世上聪明人那么多,不差一个书呆子。


    盛舒宇盯着她的双眸,面容忽然攀上笑意,他要的,可不仅仅是坦诚相待,他要的,是能够交付后背的忠诚:“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他们向文书局七品员外高志讨要来卷宗,看过后,通篇只有最新的一条还有些用:昨夜再失幼童。


    去到马厩,二人各自将一件匕首藏于靴内,选了两匹顺眼的马,再次出发护城河。


    上次是在河的内侧探寻,此次自然要探查河的外沿。


    元青争牵着马,循着河沿走得缓慢:“不是那水中生物伤人,既能站立,搞不好是人为。”


    盛舒宇行在她身后,附和:“两月有余,伤害了将近二十个孩童,频率虽高,但我们人力不足,用不了守株待兔的办法。”


    “岸边忽立,拖孩童入水。可以断绝恶人牙子的可能,毕竟孩子在此过程中,极有可能受到不可逆的损伤,卖不到好价钱。”


    “也不会是强盗贼人,不然要赎金的字条早该送到孩子家中去了。”


    “这便是最奇怪的了,贼人杀孩子的动机到底是什么?”元青争这会儿就像那丈二和尚一样,摸不到头脑。


    突然,她发现了什么:“复光你来!”


    河沿是一些类似拖拽的痕迹,十分杂乱,寥寥几个脚印,大致能辨出是背离平京的方向。


    盛舒宇脑子转的飞快,道:“青争可知,这远离平京的方向有什么建筑吗?只怕孩子们并非死在这水中。”


    “不错,我们一直以为孩子失踪在水边,理所当然的就以为孩子死在了河里,只是打捞不上尸体而已,但其实贼人早就带着孩子去往他处了,保不齐还活着!”


    盛舒宇对这平京附近实在算不上有多熟悉,只好寄希望于元青争能够想到什么:“既然总是掳走平京的孩子,那他们的藏身之处,必然远不了。”


    “容我想想……”元青争眯起眸子远眺,隐在袖中的手指互相捻了捻,半晌,镇定道,“郊外,有一个三清观!”


    二人不做停留,翻身上马疾驰,衣袂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如同两发离弦的箭,不消片刻,已能远远瞧见观门。


    “距离平京近便一些的建筑,稍稍大些的,便只有这里了。”元青争将马拴在了观外大约三百步。


    这一片树林稀疏,好在草地繁盛。


    盛舒宇瞧着这破败的道观,心里没来由的不舒坦,沉声道:“藏好匕首,必要时躲在我身后。”


    “复光兄不用这样如临大敌,我们只是探查,又不多做什么,”元青争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做,拍了拍袖中的荷包,笑道,“只要身上有银子,不愁观主不接待。”


    “话虽如此……”盛舒宇心里就是不舒坦,“我们进去吧。”


    这观香火稀少,远不如平京城内的道观寺庙。


    已值春末,整个前院除了寥寥几棵常青树,就剩下一株桃花,树干瞧着粗壮,枝桠却无多少生气。


    元青争撇下盛舒宇走到桃树近前,观得有人专门用方石圈出了一块极大的地面用来保护桃树,不使人近。


    她绕着石圈来回打转,也没瞧出这桃树为何开得这样破败,间歇抬眸间,是更加破败的院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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