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长街起纷争,父女裂痕生
外出时,谢明玉被街头混混言语调戏。
谢镇山暴怒欲动手“教训宵小”,被谢砚秋死死拦住(怕惹官司)。
父女爆发激烈冲突:谢镇山斥责女儿懦弱、不护姐妹;谢砚秋痛陈法律后果、现代规则。
家庭价值观第一次剧烈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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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碗由祖母化腐朽为神奇的“珍馐”,其暖意和饱足感终究是短暂的。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很快被更沉重的现实吞没。出租屋里的空气,在短暂的香气氤氲后,重新沉淀回熟悉的困顿与压抑。祖母做完那顿饭,仿佛耗尽了积攒多日的力气,又变回了那个倚墙闭目、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的刻薄老太太。柳氏收拾着豁口的碗筷,看着空空如也的米桶和矮柜,愁云再次爬上眉梢。谢镇山坐在椅子上,目光沉郁,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那碗滚烫的土豆片带来的冲击,似乎并未融化他骨子里凝结的寒冰。谢明远又缩回了他的角落,对着破手机屏幕上那些浩瀚的知识发呆,试图在精神世界里寻求庇护。谢明哲重新蜷缩回他的阴影王国,那惊鸿一瞥的光,似乎从未出现过。只有谢明轩,精力旺盛地在狭小的空间里踢着一个空矿泉水瓶,发出单调而恼人的“哐当”声。
“别踢了!”谢砚秋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明轩,跟娘待在家里。明玉,”她看向坐在破沙发边缘,依旧沉默得像一尊玉雕的大妹妹,“跟我出去一趟,买点米和菜。”
这是无法逃避的现实。那碗“珍馐”耗尽了家里最后一点可用的食材,包括那几个土豆和蔫菜叶。再不补充,下一顿就真的只能喝西北风了。柳氏手头那点可怜巴巴的现金,是唯一的指望。
谢明玉闻言,纤细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她抬起眼帘,那双总是盛着迷茫和不安的漂亮眼睛里,此刻清晰地闪过一丝恐惧。白天在学校里遭遇的冷眼、窃窃私语、还有那个让她极度不适的才艺展示要求,如同冰冷的潮水尚未退去。外面的世界,对她而言,比这破旧的出租屋更加可怕,充满了无法理解的规则和潜在的恶意。
“大姐……”她声音细若蚊呐,带着恳求,“我…我在家帮娘吧?”
“不行,”谢砚秋斩钉截铁地拒绝,语气不容商量。她看着妹妹那副惊弓之鸟的模样,心头又软又涩,但必须狠下心肠,“你总得学着认路,学着买东西。以后娘摆摊,你也得帮忙。躲在家里,永远学不会。”她知道这很残酷,但生存的压力逼得她不得不如此。她需要帮手,谢明玉必须尽快成长起来。
谢明玉垂下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的水光。她没有再反驳,只是默默地站起身,走到门边,像等待宣判一样,低着头,双手紧张地绞着洗得发白的衣角。
谢镇山抬起眼皮,目光扫过两个女儿,浓眉微蹙,但最终什么也没说。他或许认为女眷出门采买是理所当然,又或许,他内心深处也对这陌生世界的“街市”存着一丝戒备。
城中村的午后,阳光吝啬地从两侧高耸的“水泥森林”缝隙里挤下来,在坑洼不平的水泥路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块。空气里混杂着食物、垃圾、廉价香水和汗水的复杂气味,喧嚣的市声如同实质的音浪,从四面八方涌来:电动车的喇叭声尖锐刺耳,小贩用录音喇叭循环播放着“十元三件”,临街小餐馆锅铲碰撞的“哐当”声,还有各种听不懂的方言叫嚷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混乱而充满压迫感的浮世绘。
谢明玉紧紧跟在谢砚秋身后,每一步都迈得小心翼翼,仿佛踩在布满陷阱的雷区。她穿着谢砚秋翻出来的一件半旧T恤和牛仔裤,这身现代装束让她浑身不自在,总觉得有无数道目光黏在自己身上。她低着头,视线只敢盯着大姐的后脚跟,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周围的一切——飞速掠过的电动车、震耳欲聋的音乐、穿着清凉的行人——都让她心惊肉跳,如同置身于光怪陆离的妖魔巢穴。
谢砚秋一手紧紧攥着那个装着全家口粮钱的破旧小布包,另一只手自然地牵住了谢明玉冰凉微颤的手。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妹妹手心沁出的冷汗和那细微的颤抖。谢砚秋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揪紧了,她用力握了握妹妹的手,低声道:“别怕,跟着我,别乱看,也别乱说话。”
她们的目的地是城中村边缘一个相对大些的露天菜市场。越往里走,人流越密集,气味也越发浓烈刺鼻。鱼腥味、生肉的血气、腐烂菜叶的酸馊,混合着廉价香料的辛辣,形成一股难以言喻的浊流,冲击着谢明玉脆弱的神经。她脸色苍白,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几乎是被谢砚秋半拖着往前走。
就在她们艰难地穿过一个挤满小贩和顾客的狭窄路口时,意外发生了。
几个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穿着紧身背心、露出大片纹身的年轻男人,正聚在一个水果摊前,旁若无人地大声说笑,其中一人还叼着烟,烟灰随意地弹在地上。他们堵住了大半去路。
谢明玉被谢砚秋牵着,低着头,只想快点通过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她紧贴着谢砚秋,几乎是侧着身子,想从这群人和旁边堆积的泡沫箱之间那道狭窄的缝隙挤过去。
就在她擦着其中那个叼烟黄毛混混身边经过的瞬间——
“哟呵!”黄毛混混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玩意儿,猛地转过头,一双被烟熏得有些浑浊的眼睛,带着毫不掩饰的轻佻和下流,像黏腻的舌头一样,肆无忌惮地舔舐在谢明玉低垂的侧脸和纤细的脖颈上。他吹了一声响亮而刺耳的口哨,声音拖得又长又油滑:
“小妹妹,新来的吧?长得可真水灵啊!跟哥哥们玩玩呗?低着头干嘛,抬起头让哥仔细瞧瞧?”
他身边的几个同伴立刻爆发出一阵心领神会的、充满恶意的哄笑声,目光也如同探照灯般齐刷刷聚焦在谢明玉身上,带着品评货物般的审视和戏谑。
“就是,抬头看看嘛!”
“穿得这么土,脸倒是不错!”
“黄毛哥看上你了,是你的福气!”
污言秽语如同冰冷的脏水,劈头盖脸地泼来!
谢明玉如遭雷击!整个人瞬间僵直,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又猛地冲上头顶!巨大的羞耻、恐惧和屈辱感如同无数根钢针,狠狠扎进她的心脏和四肢百骸!她只觉得天旋地转,耳朵里嗡嗡作响,那些刺耳的哄笑声、口哨声、下流的调戏声,像魔音一样钻进她的脑子。她想尖叫,喉咙却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被谢砚秋牵着的手变得冰冷僵硬,如同死物。她想把自己缩成一团,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明玉!”谢砚秋第一时间感受到了妹妹的异样,也听到了那些不堪入耳的调戏。一股怒火“腾”地冲上头顶!她猛地转身,将抖如筛糠的谢明玉护在自己身后,一双杏眼因为愤怒而圆睁,毫不畏惧地瞪向那个叼烟的黄毛,厉声呵斥:“嘴巴放干净点!再胡说八道我报警了!”
她的声音清亮,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意,瞬间压过了周围的嘈杂。
黄毛混混先是一愣,显然没料到这个看起来文弱的姑娘敢直接顶撞。随即,他脸上浮起一种被冒犯的恼羞成怒,夹杂着更深的轻蔑和戏弄。他狠狠吸了一口烟,将烟头随意地弹到地上,用脚碾灭,上前一步,几乎要贴到谢砚秋脸上,一股浓烈的烟臭味扑面而来。
“报警?”他嗤笑一声,声音带着夸张的嘲弄,“吓唬谁呢?哥跟小妹妹说句话怎么了?犯哪条王法了?警察管天管地,还管老子拉屎放屁?”他身后的同伴又是一阵哄笑,有人甚至吹起了更响的口哨。
“就是!装什么清高!”
“穿成这样不就是出来勾引人的吗?”
“黄毛哥,这小辣椒也挺够味啊!”
污言秽语更加不堪入耳。周围有路人投来厌恶或同情的目光,但无人上前。在这个混乱的城中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是大多数人的生存法则。
谢砚秋气得浑身发抖,理智告诉她现在不是硬碰硬的时候,对方人多势众,自己和妹妹绝对吃亏。她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强忍着泼天的愤怒和恶心,只想拉着妹妹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然而,就在她准备转身的刹那——
一股狂暴、凶戾、如同实质般的滔天杀气,如同沉睡的火山骤然喷发,带着冻结灵魂的冰冷和碾碎一切的暴怒,猛地从她身后席卷而来!瞬间笼罩了这方小小的空间,连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滞、扭曲、冻结!
“放肆——!!!”
一声如同九天雷霆炸裂的怒吼,裹挟着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震得人耳膜生疼!那声音里蕴含的威严和暴怒,让刚才还嚣张无比的黄毛混混等人瞬间脸色煞白,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
谢砚秋骇然回头!
只见谢镇山不知何时,竟已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她们身后!他高大的身躯如同山岳般矗立,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掩不住那从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凛冽威势!他双目赤红,如同燃烧着两团来自地狱的业火,死死锁定在那个黄毛混混身上!那眼神,不再是看一个地痞流氓,而是看一个死人!一个胆敢亵渎他谢镇山女儿、玷污他谢家百年门楣的、十恶不赦的死囚!
他周身散发出的恐怖气场,如同无形的风暴中心,让周围的喧嚣瞬间死寂!连远处叫卖的小贩都下意识地噤了声,惊恐地望过来。
“爹!”谢砚秋魂飞魄散,失声尖叫!
晚了!
就在她尖叫出声的同时,谢镇山动了!
没有半分犹豫,没有半分迟疑!如同猛虎下山,蛟龙出海!他一步踏出,脚下坚硬的水泥地似乎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蒲扇般的巨掌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五指如钩,快如闪电,直取黄毛混混的咽喉!那动作狠辣精准,带着一击毙命的决绝!是战场上千锤百炼的杀人技!
他要拧断这畜生的脖子!
“啊——!”黄毛混混亡魂皆冒,那扑面而来的死亡气息让他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尖叫!他想躲,身体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索命的巨掌在瞳孔中急速放大!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纤细的身影如同扑火的飞蛾,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不顾一切地撞进了谢镇山与黄毛混混之间!
是谢砚秋!
她用尽全身力气,双手死死抱住了谢镇山那条肌肉贲张、蕴含着恐怖力量的胳膊!身体如同藤蔓般缠绕上去,用自己单薄的身躯,硬生生阻挡了这致命一击的去势!
“砰!”
一声闷响!
谢镇山那含怒而发的恐怖力量,虽然被谢砚秋拼死阻挡卸去了大半,但余势依旧惊人!谢砚秋只觉得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狠狠撞在胸口,喉头一甜,眼前阵阵发黑,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但她咬碎了牙关,死死抱着父亲的手臂,如同焊在上面一样,绝不松手!
那只巨掌,带着凌厉的劲风,险之又险地擦着吓瘫在地的黄毛混混的耳际掠过!劲风刮得他脸颊生疼,耳膜嗡嗡作响!
“爹!不能!!”谢砚秋嘶声力竭地大喊,声音因为剧痛和极致的恐惧而变调,“杀了他你要偿命的!要坐牢!要枪毙啊!!!”
她的声音尖锐凄厉,如同杜鹃啼血,瞬间刺破了谢镇山被怒火烧灼的理智!
谢镇山的动作猛地一滞!赤红的双目死死盯着挡在身前的女儿,那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暴怒和被背叛的狂怒!
“滚开!”他如同受伤的雄狮般咆哮,手臂肌肉虬结,试图将谢砚秋甩开,“此等辱我门楣、欺我骨肉的腌臜泼才,死不足惜!老子今日就要替天行道,清理门户!”
他的力量何等巨大,谢砚秋感觉自己像狂风中的落叶,随时会被撕裂!后背撞在冰冷的墙上,剧痛让她几乎窒息,但她依旧死死攀附,指甲甚至隔着衣服掐进了父亲的手臂里,留下深深的血痕!
“爹!这里不是大周朝了!!”谢砚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喊,眼泪混合着冷汗疯狂涌出,“这里没有王法让你行私刑!你杀了他,警察马上就会来抓你!他们会把你关进大牢!或者直接枪毙!那我们怎么办?!娘怎么办?!明玉明轩他们怎么办?!你要让全家都给你陪葬吗?!!”
“枪毙”两个字,如同两记重锤,狠狠砸在谢镇山的心头!他暴怒的动作再次一僵。虽然他不完全理解“枪毙”的具体含义,但女儿那绝望到极致的眼神和嘶喊,让他脑海中瞬间闪过刑场上那黑洞洞的、指向他们全家的枪口!
一种冰冷刺骨的寒意,伴随着被规则束缚的强烈屈辱感,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漫过他那被怒火填满的心脏。
就在这短暂的僵持中,吓瘫的黄毛混混和他的同伴终于从极致的恐惧中回过神来。
“疯子!疯子!快跑啊!”
“杀人啦!报警!快报警!”
他们连滚爬爬,屁滚尿流地尖叫着,如同丧家之犬般推开围观的人群,狼狈不堪地消失在混乱的街巷深处,连头都不敢回。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涌起,各种目光——惊恐、好奇、幸灾乐祸、鄙夷——如同针一样刺在谢镇山和谢砚秋身上。
谢明玉早已瘫软在地,双手捂着脸,压抑的、绝望的呜咽从指缝中漏出,瘦弱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巨大的惊吓和羞耻感彻底击垮了她。
谢镇山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收回了手臂。他低头,看着挡在自己身前、脸色惨白如纸、嘴角甚至渗出一丝血痕、却依旧死死瞪着自己的大女儿。又看了一眼地上崩溃哭泣的二女儿。
周围那些指指点点的目光,如同无数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在他身为武将、身为父亲、身为一家之主的尊严上!
他谢镇山!堂堂一品镇国将军!沙场之上令敌寇闻风丧胆!如今竟被几个市井无赖当众羞辱女儿!而他,非但不能手刃仇敌,反而被自己的亲生女儿阻拦,像个小丑一样被这些贱民围观、指点!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暴怒、屈辱、挫败和深深无力的狂澜,在他胸中疯狂冲撞,几乎要将他撕裂!
“好…好…好得很!”谢镇山死死盯着谢砚秋,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带着冰渣和血腥气,声音低沉嘶哑,却蕴含着毁灭般的风暴,“谢砚秋!我谢镇山的好女儿!你真是好样的!”
他胸膛剧烈起伏,如同拉破的风箱,赤红的双目里燃烧着令人心悸的寒芒:“眼睁睁看着亲妹受辱!不思挺身护持,捍卫家门尊严!反倒阻拦为父惩治宵小!你这般懦弱无能!贪生怕死!畏首畏尾!简直……简直丢尽了我谢家列祖列宗的脸面!”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他猛地一甩袖子,那动作带着万钧的失望和滔天的怒火,仿佛要将眼前这两个女儿连同这污浊不堪的世界一同拂去!袖风带起一片尘埃。
“爹!”谢砚秋被他话语里的刻毒和那“家门不幸”四个字刺得心脏剧痛,后背的伤和胸口的闷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但她强撑着,声音同样带着被误解和委屈点燃的怒火,针锋相对地吼了回去:
“我不是懦弱!我不是怕死!我是不想让你去送死!不想让这个好不容易才活下来的家再散了!!”
她的眼泪汹涌而出,混合着嘴角的血迹,显得凄厉又绝望:
“你只知道打打杀杀!你知不知道你刚才那一爪子下去,那混蛋不死也残!警察来了你拿什么解释?!说你是大周朝的将军,有生杀予夺之权吗?!他们会信吗?!他们只会把你抓走!关进比刑场可怕一百倍的地方!到时候谁来护着我们?!谁来养这个家?!靠你那些过时的‘门楣’和‘尊严’吗?!它们能当饭吃吗?!能让我们不被饿死、不被警察抓走吗?!”
她指着周围那些尚未散去的、指指点点的围观者,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颤抖:
“你看看!你看看这些人!他们都在看我们的笑话!看一个疯子当街行凶!要不是我拦着你,现在被围观的就不是笑话,而是等着被押上警车的杀人犯了!爹!你醒醒吧!这里不是你可以快意恩仇的战场了!这里讲的是法律!是规则!是你碰一下别人就可能倾家荡产、身陷囹圄的现代文明!!”
“你所谓的护着我们,就是在把我们全家往绝路上推!!”
最后一句,如同泣血的控诉,狠狠砸在谢镇山的脸上。
谢镇山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他死死地盯着谢砚秋,那双燃烧着怒火的赤红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挣扎、碎裂。女儿那绝望的嘶喊,周围那些如同芒刺在背的目光,地上二女儿崩溃的哭泣……这一切都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死死困住,动弹不得,憋闷得几乎要爆炸!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想怒吼,想斥责女儿的悖逆。但最终,所有的话语都堵在喉咙里,化作一声从胸腔深处挤压出来的、如同困兽般的沉重喘息。他猛地转身,动作僵硬得如同生了锈的铁甲傀儡,不再看谢砚秋一眼,也不再看地上哭泣的谢明玉,迈开沉重的步伐,朝着出租屋的方向,一步一步,蹒跚地走去。
那背影,不再是山岳,而是被骤然抽空了所有精气神的、一座摇摇欲坠的孤峰。愤怒依旧在燃烧,但更深的,是一种被时代洪流狠狠抛弃、被最信任之人“背叛”、被规则无情碾压的、刻骨铭心的茫然和……悲凉。
谢砚秋看着父亲那充满萧索和决绝意味的背影,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她知道自己赢了,用命拦下了父亲,避免了无法挽回的惨剧。但这场“赢”,却让她感觉输掉了一切。
她颓然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后背和胸口的剧痛。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
“大姐……对…对不起……”谢明玉微弱、带着无尽自责和恐惧的啜泣声在脚边响起,“都…都是我的错……是我没用……”
谢砚秋低下头,看着蜷缩在地上、哭得几乎背过气去的妹妹,看着她眼中那几乎要将她吞噬的自毁般的愧疚和恐惧。
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冰冷,如同深海的寒流,瞬间淹没了谢砚秋。
她缓缓地蹲下身,伸出手,却不是去扶妹妹,而是无力地捂住了自己的脸。滚烫的泪水从指缝中汹涌而出。
长街喧嚣依旧,阳光依旧吝啬。那场短暂的、激烈的冲突似乎只是投入浊流的一颗石子,很快被生活的洪流吞没痕迹。只有留在原地的姐妹俩,一个无声恸哭,一个崩溃蜷缩,还有那道渐渐消失在巷口、被愤怒和茫然彻底撕裂的、沉重的背影,无声地诉说着这个家庭刚刚经历了一场怎样惨烈的、价值观的碰撞与……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