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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楚何

作者:长鼻子狗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程子钰只好收回目光,不再看那两母子。


    吊唁的宾客陆续走进,男士黑西装白衬衫,女士裤装裙装皆有。现代社会,着装以简约大方为主。


    灵堂渐渐被亲友占满,众人脸上没有太多悲戚,尊重的神情恰到好处,女士妆容素淡,等一会儿,程子钰凑近告诉她,说苏秀霞把面上的黑纱摘了。


    又过一会儿,又小声说:“她用帕子把唇膏抹了。”


    苏秀霞深居后宅,程宏裕从不带她交际,自然不懂这些规则,估计对所谓上流社会的印象大多是从上世纪电视剧里看来的。


    程世英始终没有注意他们。他对苏秀霞的厌恶源自母亲的遭遇,其他的并没有多少感觉、


    程子钰显然很嫌弃她的做派,小声道:“不知道爹爹到底为什么喜欢她。”


    她不理解,觉得这个女人甚为平凡,出身普通,中学毕业,长得也不美,跟他们的母亲比起来说是鱼目和珍珠也不为过。


    但程世英却理解。


    他直视前方,人影背着光涌动,暴雨似乎小了一些,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灵堂里似乎也有一股潮湿的味道。


    一如父亲给他的感觉,程宏裕一向不是个光明磊落的人,年轻时娶名门闺秀,却嫌他清高,出柜保姆,到头来又嫌她拿不出手。程宏裕做人一如做生意,都远算不上成功。


    程世英小时候也不理解为什么父亲会出轨,一度为这件事伤心。但后来他学成归国,在收拾公司的烂摊子时彻底认清了自己的父亲。


    要说他有多么道德败坏,心肠歹毒,倒也不至于。但有些时候,一个优柔寡断的蠢人比一个不择手段的坏人杀伤力更大。


    但好歹是在父亲的棺椁前,程世英垂下眼,浓睫掩住瞳仁深处的讥诮。


    宾客还在不断前来,此时,一个年轻的面孔从人群后浮现。


    他身上同样穿着黑西装,白衬衫,但身材高大,眼睛长而飞斜,目光左右乱飘,浓密的眉尾晃动,神情隐约有些桀骜。


    他在一众宾客亲友中‘不安分’的太明显,被程子钰注意到:“哥,那是谁?”


    程世英这才抬起眼,年轻人同时也看到他,立即换上了副礼貌的面孔,迎上来捉住他的手:


    “程公子。” 郭兆基弯起眼,抓着他的手大力上下摇晃:“还记得我吗?”


    他的态度比其他人轻佻,笑意浮在脸上,眼尾炸桃花,眼底却是满满的幸灾乐祸。


    郭兆基是来看笑话的。


    十分直截了当,但郭兆基不以为耻,这种乐子可不是天天都有的。


    他与程世英是中学同学,共同就读于本市著名私立高中——港华男女校。这是所六年制的中学,校园清幽隐蔽,百年前由英国人成立,收费昂贵,就读者往往非富即贵。


    但郭家与郑、程等人不同。他与程世英是同届生,但港华施行走班制,中学前几年两人从未碰面。


    但郭兆基与其他同学一样,时常留意这位贵公子。


    程世英是富人中的富人,公子哥中的公子哥。而郭家早已中落,上港华的学费还是他老娘变卖嫁妆凑出来的。


    郭兆基是那种读过一两节红楼梦就自诩有文化的新青年,常常自比薛蟠,程世英是贾宝玉。


    但学生时期他也不过敢在内心偷偷琢磨,没想到还真被他说中了!


    郭兆基自毕业后在市面上闯荡,算是做出了一番成绩,虽仍不能和郑、程等相比,但比之前的境遇是好很多了。


    他自朋友处听说程家的事,差点大笑出声!


    没想到程世英是真的栽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郭兆基在内心揶揄地想,极力掩饰目光中的嘲弄。


    接着却看见程世英形状完美的眉峰扬起,睫毛微颤,眸中的光华泄出来:


    “郭兆基,当然。” 程世英有力地握住他的手,声音里竟是高兴的语调:“我们许多年没见了,自毕业之后,是不是?”


    郭兆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程世英的清亮的目光晃了他的眼:


    “呃……” 他竟然磕绊起来:“对、有段时间没见——”


    程世英唇边浮现些许笑意:“原谅我叫你兆基。”


    郭兆基感受到青年温热的手抓着他的手掌,鼓膜接收到优美的声线,立即酥麻起来。


    程世英又握了一下他的手,放开后转过身:“小钰,这是郭兆基,我的同学。”


    程子钰没见过他,礼貌地微微颔首:“您好。”


    郭兆基这时才回过神,他跟这位大小姐也不熟,只生硬地蹦出两个字:“节哀。”


    随后话头回到程世英口里,他真诚而不失风度地说:“兆基,谢谢你能来。”


    他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比常人低沉婉转,从他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郭兆基的身体立即麻了一半,自己回了句什么都不知道,就被请到了宾客席入座。


    等到屁股挨到板凳,郭兆基这才彻底醒过神——


    等会儿,他是看笑话来的啊!


    怎么稀里糊涂地就坐下了呢?


    郭兆基面色一变,抬眼看向程世英。


    青年站在台前,高大的身形,浓密的黑发,眉目间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惆怅,殡仪馆的冷光打下来,更显得他脸上黑是黑,白是白,唇若蔷薇一般,是一种儒雅的俊美,英气的漂亮。


    郭兆基把他从头看到脚,在从脚看到头,心中冒出’无懈可击’四个字。


    但奇怪的,郭兆基心中竟没什么恶感。要知道他以往他最讨厌的就是程世英的完美,男人长得太出色也会招同性的妒忌,在郭兆基眼里,程世英脸上身上一直有股说不出的神气。


    那是一层高高在上的金光,昭示着他不属同一阶层。


    但今天,不知是程世英的态度太和善,还是他眉宇间的那一丝惆怅,程世英突然神气不再,和他的距离好像一下子拉近了。


    郭兆基手心里还残留着一点温度,他忽然坐立不安,频频朝台前望去。


    程子钰压低了声音道:“哥,你那个同学怎么老是看你?”


    程世英没有注意他:“是吗?”


    “嗯。” 程子钰抿了抿唇,作势用手帕擦眼角,同时小声道:“他不怀好意,我不喜欢他。”


    程子钰刚满十七岁,是个涉世未深的少女,但生性有艺术家或者文学家的敏感,看人的眼光奇准。


    程世英自然也察觉到了郭兆基的恶意,此时面上的笑意褪去,平静地看向前方,比常人略浅的眼眸折射出冷色,淡淡道:“现在宁愿多一个朋友。”


    程子钰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心中登时五味杂陈。他知道程世英的意思是现在公司情况不好,多一个朋友多条路,更重要的是不能随意开罪人。


    他们兄妹两个自降生其便是锦衣玉食,虽然由于家教严苛,不至于盛气凌人,但确实从未看过这样的眼色。


    程子钰不禁舌根发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幸好不断有宾客进入,客人席被渐渐坐满,挡住了郭兆基。


    程世英镇定沉着地接待宾客,不卑不亢,面对众人或明面或暗地里投来的,或戏谑或怜悯的眼神,一概当做没看见。


    受他的感染,程子钰也逐渐镇定下来,人在困境中似乎会突然展现出适应能力,几个回合下来,她也不再流出不合时宜的神情。


    程世英含着笑意,引导一个年轻小姐到宾客席坐下,程子钰注意到她,有些惊讶:“那是周凯琳?爹爹不喜欢周家。”


    程世英闻言道:“他喜欢谁?”


    程子钰语塞。


    程宏裕脾气古怪,人前清风朗月,却常在背后说人坏话,但凡本市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被他挑出毛病来,仿佛只有他自己是浊世清流。


    台下黑压压的一片,竟是小辈比长辈多,程世英自己的朋友就占了三分之一,其中有各家长辈避嫌不好露面的缘故,但另一部分,也是因为程世英本人在圈子里的口碑比他父亲要好一些。


    程子钰仔细看了看,忽而感动道:“哥,真亏你人缘好。大家看你的面子才来。”


    来的小辈多再不体面,总比灵堂空空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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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荡没有人来祭奠要好。不管怎么说人能坐满,不显得那么难看。


    程世英没说什么,他昨天在公司呆到后半夜,休息不到三小时,此时疲惫爬上来。他不着痕迹地闭了闭眼,低头看腕表:


    “时间差不多了。”


    宾客差不多到期,他作为儿子需要发表致辞。


    程世英抬起头,忽然一顿。


    此时宾客都已经入座,却有一个人影从蓝地毯上走来。


    那是个陌生的年轻男人。


    他很高,穿着奇异,别人都穿黑西服白衬衫,他连衬衫都是黑的,自尽头缓缓走来。


    程子钰纳罕:“咦,那是谁?”


    同时在心里想,这人比殡仪馆的工作人员穿的更像送葬的,黑西装,黑领带,黑皮鞋——


    她没得到回应,扭头望向哥哥,却在看见他的表情时愣住了。


    自葬礼开始,程世英挡在她前面,始终保持着体面的形象,此时竟然毫不掩饰地露出极度惊诧的神色。


    那个奇怪的年轻人从蓝地毯上走过来。他现身地这么晚,又长得高,十分显眼,宾客中已经逐渐有人注意到这边。


    程子钰不得不暗中拉扯程世英的衣袖,小声道:“哥,你怎么了?”


    程世英这才回过神,收敛神情,却仍看得出慌乱。他抿着唇,额角绷紧,眉头微微皱着,看着年轻男人走近。


    那人靠近,站定。


    程子钰斜着眼,目光有些无措地在他们中间转了几圈,注意到这个人站得很近,和程世英离了不到一臂的距离。


    离得这么近,她才注意到男子长相其实很不错,长而黑的眉毛,略微下垂的眼尾……


    但不知为何,这人身上有股阴冷的感觉,无端让她紧张起来。


    程世英也感到紧张,他胸口憋闷,看着面前男人沉黑的眼睛,脑子里有几瞬是空白的,尽管变化很大,他还是认出了对方。过于苍白的皮肤,缺乏血色的唇,眼尾下方有一颗小痣——


    他怎么会在这儿?


    这时,一只手伸到他面前:“好久不见。”


    程世英一震,声音也变了。


    他慢一拍才伸出手:“好久不见……楚何。”


    手指触到一片冰冷,程世英又是一震,差点当即松手,下一瞬却被五指紧紧握住。


    楚何紧紧箍住他的手,垂下眼。


    程世英想起这是台前,这才镇定,略抬起头。


    “听说你父亲去世,我正好在,就来看看。” 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用平静的语气对他说:“节哀。”


    程世英还是有些僵硬,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多谢。”


    楚何看他一眼,出乎意料的没有逗留,很快松开他的手:“保重身体。”


    随后转过身,在宾客的注视中从蓝地毯上走过去,好像来就是为了说这几句话。


    直到目送那个背影走出门外,程子钰才好奇地问:“哥,那是谁?他这就走了?”


    听到她的声音,程世英骤然回过神,这才反应过来到刚才他一直看着楚何的背影出神。


    随着惊讶褪去,一系列问题出现在他的头脑中,他是什么时候回港的?为什么突然出现?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有什么目的?是来看他的笑话的吗?


    什么绅士风度全都破功,有一刻,程世英甚至忘记了他还在葬礼上。


    他敛下眼,微不可查地吸了口气,暗自希望自己刚才没有露出太明显的破绽。


    同时回答小妹道:“没什么,一个同学。”


    程子钰半信半疑地’哦’了一声,评价道:“真是个奇怪的人。”


    程世英缓缓吐出一口气,抬头望向人群,宾客们似乎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已经从刚才的小插曲中抽离了出来,正在彼此小声地交谈。


    程世英缓缓将手背在身后,他出了些冷汗,衬衫贴在背上。


    楚何确实是他的同学没错,但同时,他们曾经交往过一个时期。


    他们从中学二年级开始约会,毕业时分手,已经过去将近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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