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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程家

作者:长鼻子狗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但他到底是哥哥,不是父亲,他们的父亲正躺在背后的棺材里。


    程子钰笑了一会儿,接着停下来。


    两兄妹站在棺椁前,右臂戴着袖章,脸色是一样的苍白,


    头上挂着请著名书法家提写的匾额,本来是定下「流芳百世」,后面程世英操办葬礼,改成了较为中性的「驾鹤西去」。


    虽算不得什么太坏的词,但本市人杰众多,但凡有头有脸的人物去世必书「永垂不朽」「松柏长青」等云云,程宏裕乃本市著名富豪,最后就落得个不阴不阳的「驾鹤西去」,要让媒体见到了定会猜疑程家父子不睦,由此大书特书。


    其实也不算太错,程世英与父亲的关系算不上好。


    他亲眼看着明艳的母亲如何被丈夫的冷落摧残,如何由于丈夫与保姆不轨的桃色新闻一夜之间沦为圈子里的笑柄。她是名门闺秀,遇到程宏裕之前正在读法学院,放弃了一切跟程某来到港城,最后竟被奚落折辱至此,程世英从小看在眼里,情感上完全站在母亲这一边。


    他还记得母亲是如何红着眼圈在门口和他道别:“我很快就回来,到时候你带着妹妹和妈妈一起走好不好?我们去你舅舅家,那里有很漂亮的庄园——”


    到最后,他是在母亲的葬礼上才得见那座庄园。


    程子钰彼时还是个婴孩,记忆不全,因而对父亲的敌意较小,程宏裕也更宠爱女儿一些。


    程家真正喜欢他的人除却母亲,是已经过世多年的程老太爷。


    港城富豪众多,个个说自己是白手起家,其实其中大多数祖上便自广东等沿海地区来做生意的商人,米面粮油,船舶器械,某一行做大后适时进入外贸行当,过十几年再转投房地产,又十几年转向金融,发家史不外乎是这个套路。


    说起来程氏在本市一众富豪中家史依旧算是悠久,祖上为清廷做买办,后来几经波折,在程世英的祖父程老太爷手中达到巅峰。


    程老太爷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在战争年代于香江大学毕业,参加过义军,打过日本人,手腕强硬眼光毒辣,缺点是刚愎自用。


    老爷子对自己的儿子们都算不上满意,唯独喜欢程世英这个孙子。


    他在外评价大儿子程宏裕为’有些小聪明,但上不得台面’,以及在内骂人时说’目光如豆,首鼠两端’。


    从此可以看出程老爷子对这个继承人从始至终都是不喜欢的。


    父亲对儿子比对自己满意,这或许也是程宏裕待儿子并不亲近的原因之一。


    可惜现代社会没有’好圣孙’,股东不会接受一名十余岁的董事长,程老爷子忽然去世后,程宏裕还是顺利成为了集团下一代的实际掌权人,并且在一年内就挤走了程老爷子雇佣的职业经理人。


    事实证明,程老爷子的判断分毫不差——毕竟要将世代积累的家业在几十年间败光也是需要本事的。


    在贸易上,程宏裕反复无常,几乎将合作伙伴得罪了个遍,常常为了一点蝇头小利临时变卦,迅速败坏了程氏在业内的名声。


    在投资上,程宏裕挪用资金,加杠杆炒币,输起来是很容易的。


    债务很快垒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程世英一向觉得祖父最大的失败是没有设立家族办公室,让财产彻底职业化管理。老人家始终不肯放弃血脉相承的传统,没想现代社会花样革新,家败起来也比之前更加有效率。


    对于这些龃龉,市井民众或许不清楚,富豪圈子里早就心知肚明,数年来一直明里暗里看程家的笑话。


    程世英面皮再厚十倍,也挂不上去那枚「百世流芳」的匾额。


    但内里再乌糟,面子上也得撑得住。


    程世英看着门外浮动的人影,暗中提起一口气,抬起眼。


    一个身着黑色西装,脸型圆胖的中年男子走进来。


    程世英迎上去:“王世伯。”


    中年男子宽厚的手掌握住他的:“阿侄,你要节哀,保重身体哦。” 他态度诚恳:“知道呢这段时间难捱,有需要随时出声。”


    程世英低下头,眉目谦逊而略带伤感:“世伯,多谢您。”


    中年男人抬头看他,目光在他面庞上转一圈:“你……” 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公司的事,慢慢来。”


    程世英知道他的好意,点了点头。


    中年男人又叹一口气,转过头跟程子钰说话:“小钰,你一定要接着读书,有什么困难一定跟我说。”


    他确实是是好意,但程子钰做惯了大小姐,含着金汤匙长大,从未有过这种窘迫的时候,不禁变了脸色。


    程世英替她解围:“小钰夏天到英国去读艺术。”


    中年男人听了便心里有了数,学费约莫是早备下的,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


    程世英请他入座,回来是暗中握了握妹妹的手。程子钰此时也调整好了表情,但眼圈仍微微发红。


    程世英便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以示鼓励。与妹妹不同,他大学毕业被叫回协助管理家业,表面上是坐稳了’太子’之位,实际上程宏裕在他落地港城的那一晚就将他叫入书房,坦白了一切。


    落草凤凰不如鸡,在这几年间,程世英对这句话深有体会。


    他跟着程宏裕进进出出收拾局面,尽量减少损失,其中受到磋磨和白眼是程子钰无法体会的。


    到今天,他已练出副波澜不惊的伪装。


    宾客陆续前来,程世英领着程子钰一一接待。


    灵堂入座了一些人,其中一半是程家亲戚,一半是看着程老爷子的面子上来的世交,有一些是程世英本人的朋友。


    但市内真正有名望的人物,大多只派子侄辈送来花圈。程氏衰落在即,填不上的窟窿总有一天要报出来,必定是天文数字,不知内情、且没有太大能力的亲友尚可以说「有困难出声」云云,那些真正有资产的人却是为唯避之不及。


    程世英对此早有预料,因而没有太惊讶,倒是程子钰在旁边疑惑地小声问:“怎么林伯伯没来,邱伯伯呢?王叔全家昨日才从意大利回来——”


    不过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子,不久便不问了,脸色微微苍白下来。


    程世英暼见她的面色,有心想安慰几句,可此时一个着黑西装的高大青年从蓝地毯上走过来,程世英不得不转过目光,叫出他的名字:“家明。”


    郑家明迎上来,握住他的手:“世英,节哀。”


    在报纸上,郑程两家被列入港城四大豪门,程世英不太信这些排名,但郑家确实是为数不多能接下程家这么大一个雷的本市富豪。


    在程宏裕去世前,两家已经在谈并购。


    不出意外,程家大部分支柱业务将会以低价转卖给郑家,而相应的,郑家将承担程氏巨额的债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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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家明本人是程世英的中学同学,两人交情很好。


    港人喜欢起这种名字,恨不得每户都有一个家明,家成,家欣。郑家明在家排行老三,相貌堂堂,文质彬彬,握着好友的手,目光自窄框镜片后落在他脸上:


    “你气色很不好。” 郑家明语气里有担忧:“几天不见,你又瘦了。”


    程世英不禁露出点笑意:“你每见我一次就这句话,有没有新鲜的?”


    郑家明嘴角想向上翘,但按捺住了,手略紧了紧:“不是跟你开玩笑,保重身体,好好吃饭。”


    遂倾身,凑近他耳边,压低了声音道:“父亲今日不便过来,带了花圈。公司的事情我们明日会上详谈。”


    并购案即将敲定,要压住消息不让外界提前看出端倪,郑董事不便出面,让儿子代劳。


    程世英面色不变,微微敛下眼睫:“转告郑伯,谢过他的心意。“


    郑家明又握了握他的手,直到他指尖略带上些温度才放开,转向程子钰:“小妹,怎么眼睛肿成这样?”


    程子钰与他相熟,期期艾艾地叫了声“家明哥”。


    此时,几个人影自花圈后走入,立在角落里。


    程世英分过去一个眼神,是几个保镖,中间站着两母子——苏秀霞和她的儿子,程泽远。


    两人站在角落里,姿态略有些不自然,程泽远圆而厚的嘴唇抿紧,有些兴奋的样子,苏秀霞头上戴着黑纱,遮掩住神情,烟粉的唇看得出精心描过。


    程世英的目光自他们脸上略过,看向几个保镖,略点点头。


    保镖得到示意,不声不响地退回去。


    程泽远察觉他的目光,眉毛一抬,似乎想上前说什么,却被苏秀霞一把拉住。


    而程世英已经收回目光。


    郑家明也看见了他们,但宛若没看见一般,跟程子钰说了几句话后便向去宾客席落座。


    程世英的目光沿着蓝地毯望向入口处,没有注意他们。程子钰倒是看几眼,凑到他耳边,小声道:“苏秀霞穿得跟中世纪寡妇一样。”


    “那裙子……手套,黑纱帽,现在谁还这样打扮?”又看几眼,复小声道:“爹爹去了倒打扮起来了,以前不是只穿工作服的吗?现在这样给谁看,又没人封她当程太太。”


    她的语气愤慨。


    她是在嘲讽程宏裕还在的时候,苏秀霞以勤俭形象识人,出入都只穿一席淡粉的女仆裙。到了情夫的葬礼上却打扮得花枝招展,似乎是想用贵妇的姿态彰显自己’太太’的地位。


    有一个时期,程子钰跟这个’继母’的关系还不错。也许是从小缺乏母爱,幼小的程子钰不免对这位总是温声细语,细致照顾她的苏女士印象很好。不过随着年岁的增长,她逐渐人情这个女人温婉外表下的深沉城府,和她两面三刀的态度,一些事发生后,彻底和苏秀霞离了心。


    而程世英则是从头到尾视她为无物。


    唯一一次和这位父亲的情妇起冲突,是程泽远试图将程子钰推下楼梯被他发现,前者被他揍断了三颗牙。


    是已更换后的牙齿。


    后来苏秀霞和程泽远被移到别处居住,程世英也很久没再见过他们。


    小妹又对小声说:“胖仔看起来有点生气。”


    程世英面色不变,头都没偏一下,伸手将她的头轻轻掰正:“别乱看,站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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