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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致辞

作者:长鼻子狗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台下,郭兆基正好坐在宾客中间,正好在郑家明的后面一排。他扭着头看向门口,好几秒后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看到了什么,惊诧地瞪大了眼。


    竟然是楚何!


    那小子怎么会在这儿?


    要说楚何此人,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风云人物’,贬义上的。港华的学生大多非富即贵,郭兆基这样的已经算是有些拿不出手,楚何比他更次。


    这人是受程氏资助的孤儿,所谓的‘慈善生’,被港华这种只为某个阶层开放的学校招进来,作为履行社会责任的样本证据。


    这样的学生当时有好几个,但唯独楚何最突出,因为他老是缠着程世英。


    众人一度认为那衰仔是吃定程家了,仗着程世英人好,想傍上这位大少爷,好以后毕业到程氏大厦谋一份职位,自此吃穿不愁。


    这样的人在港华这种学校比小门小户的学生更受鄙鄙夷,众人暗中议论,说他人心不住蛇吞象,是个贪婪无度的阴险小人。


    毕业后就再没这人的消息,以至于郭兆基看到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第一反应是,吃什么玩意儿长这么高?


    见当年娘们儿唧唧的瘦竹竿、小白脸忽然拥有杂志模特一样的身形,郭兆基心里立刻开始咕嘟咕嘟地冒酸水,心想不会是做了什么断骨增高的手术吧?不过小白脸还是小白脸,跟抹了粉似得。


    第二反应是,他来干什么?


    这个人淡出视线太久,郭兆基听说将近毕业时两人好像是闹掰了,觉得这人是被程家随便打发到了什么犄角旮旯去。


    但今天他就这么堂而皇之、人模狗样地出现了。


    郭兆基憋不住八卦的心,左右看了看,忍不住倾身向前,拍了拍郑家明的肩膀:“喂,你看到楚何了吗?他来干嘛?”


    郑家明与他们同一届,又是郑家明的好友,一定是认识楚何的。


    然而他就看见郑家明像是受了惊吓一样,明显僵了僵,慢了半拍才侧过脸,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就转回了头。


    郭兆基的手僵在半空中,热脸贴上冷屁股,当即有点下不来台。


    操,居然无视他?


    郭兆基暗自咬住后牙,神情有一瞬的扭曲,这个郑某上学的时候就是架子最大的。港华是走班制,他和郑至少有三学期都上一堂课,这家伙每每从他面前走过,眼角都不带偏一下。


    郭兆基熟知他的秉性,只是没想到他这几年也算是在本市混出了些名堂,郑家明居然一点面子都不给他。但好歹不是中学生了,郭兆基很快收拾好了表情,转而朝身边的另一个港华毕业生搭话:


    “那是楚何吧,你看见了吗?”


    “是吗?”那人也是一怔,道:“他变化真大。”


    郭兆基找到知音,立即兴奋起来:“是吧?你说他来这儿干什么?“


    那人想了想,耸耸肩:”不知道。也许是感谢程家对他的资助?”


    他会这么好心?郭兆基以己度人,觉得楚何更有可能是来落井下石的:“你没听说过吗,在学校的时候——”


    他刚要说下去,前排郑家明忽然回过头,对他们道:“致辞开始了。”


    郭兆基被打断,脸色又是一黑。然而他身边的人却是立马就住了嘴,打了个手势表示他们不会再说话。


    郑家明又是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就回过了头。


    操。郭兆基在内心咒骂,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今天的程氏或许就是明天的郑家,看你还能得意多久?


    程世英没有注意到台下的这场小风波,他将作为长子致辞。


    内容是提前写好的,非常官方,感谢程宏裕对本市的贡献,表彰其生前的良好品德云云。程世英从助理手中接过草稿,基本没怎么修改,内容他早已背熟,此时却有些走神。


    作为功绩,程氏对贫穷孤儿的资助也被写进了致辞稿件当中。


    当然,程氏资助的孤儿不止一个,致辞里面也没有指名道姓地提到楚何。


    程世英的回忆飞速后退,想起毕业后他切断了和楚何的所有联系,但还是专门去了一趟基金会确认,一笔钱被划到楚何账上,是给他读大学的学费。


    虽然两人有过不愉快,但程世英一向希望楚何能去读个好大学。那笔钱足够他读本市任何一座大学,稍微节俭些,去国外也够了。


    不知道他读的是哪一科,现在在做什么。程世英有一刻的走神。


    这时,有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花圈。”


    程世英眉尾一颤,回过神,掀起睫毛,看见一个工作人员正站在他身侧,是个年轻女生,说了句什么他没听见的话。


    “不好意思,我没听见。” 程世英转过脸,微微低下身:“你说什么?“


    女生似乎刚工作不久,脸紧张地发红,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声音道:“后面那位穿黑纱裙的夫人说,花圈放的太靠后了,让我们把花圈向前放一些。”


    程世英这回听见了,动作一顿,接着回头看了眼簇拥在棺椁四周的花圈,粉粉白白的一堆,苏秀霞和程泽远的跟旁人的颜色一样,淹没在花堆里。


    他收回目光,连声没什么表情:“我要致辞,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


    这句话状似没有直接拒绝,但意思却很明显了。女生一愣,显得有些踌躇:“可是——”


    程世英这时转过脸,截住她的话头:“谢谢你来跟我确认。” 他微微笑一笑,道:“有什么问题去问你的经理。”


    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子用这么和煦的态度跟她说话,女生脑子一晕,瞬间将刚才那位夫人交代的话全忘光了,不知怎么就’哦’的一声应了下来,晕乎乎地转身向后走,找今天领班的经理去了。


    程世英回过头,没有看向那两母子。


    这时苏秀霞惯常的做派,算不上多高明。


    先不声不响保持低调,再冷不丁挑个人前的场合使些小手段,自己不出面,专挑身边涉世未深的年轻人去出头。如果刚才那个女生没想到先来跟他确认,就自己上去移动花圈,就算最后被阻拦,也足够给他们兄妹两人添堵,顺便让他们两母子在宾客面前露露脸。


    有些时候程世英都不得不承认,她和程宏裕是相配的一对。


    苏秀霞某时某刻的神情和当年程宏裕厌恶他母亲、连同厌恶他,却不得不将他时时带在身边讨好程老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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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爷时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


    程子钰站在旁边,全程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秀眉拧起,被气得两颊发红:“哥!她又来这一套——”


    程世英在按住她的肩,轻声制止:“等会儿再说。”


    接着他转过身,走上台前去致辞。


    一道灼热而怨毒的目光从后面刺过来,程世英不用回头,就能想到现在程泽远脸上的表情。他没有理会,低下头,将话筒往下压了压。


    音响设备发出略微尖锐的声音,人群随之安静下来。


    港人念旧,这座历史悠久的殡仪馆从外观到设施都已陈旧,但分毫不影响本市但凡有名有姓的人物都想在此处寿终正寝,连噪音似乎都成了节奏的一部分。


    程世英开始讲话。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从小到大,他太惯常于在人前讲话,以至于对着上百双眼睛也能灵魂出窍。


    体面的文字以适宜的口吻从他口中流出,程世英神游天外,深邃的眉眼帮助他遮掩,让外人看不出他正在走神。


    程宏裕的死亡比起一个事件,更像是个过程。这么多的家财要败光是不容易的,程宏裕必定经历过跌宕起伏,升至高空又跌落谷底,输光再重来,一次次加注,最后才落得现在的下场。


    这个过程必定极其耗费心力,程世英在学校呆足四年,在机场再见到程宏裕,他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半,体重也减去一半。


    那个穿法兰绒西服,头发疏地光亮的程宏裕消失了,剩下的是一个可怜干瘦的老头。上了年纪的人一旦失去心气,离死就不远了。


    程世英眼看着他一天天衰弱,胸中那股支撑他在海外厮混四年、一个电话都不往回打的气忽然就散了。


    以往的爱恨纠葛,对程宏裕衰老的躯壳都失去了意义。程世英看见他浑浊的眼睛,就知道他们不再会有任何争论。程宏裕反而很讨好他,在最后的几年里,几乎是用一种小心翼翼的态度在和他相处。


    到了死亡来临的那一天,程世英的心情很平静。


    平静的心绪一直持续到今天,他说完一小节,略停了停。


    自己的声音一停下来,程世英听到台下隐约传来的抽泣生,略有些惊讶地抬起头,发现是前排坐着的一位年轻女士。


    他隐约记得这是中学学妹,某家千金,和程宏裕半点联系也没有,程世英不知道他的致辞有什么值得她流泪。


    苏秀霞也在抽泣,头上没了黑纱,更方便她展示哀容,用一方小手帕按着眼角。程泽远却完全不配合他母亲,只顾瞪向台上——


    程世英环视宾客,忽然一顿。


    他有种很强烈的被注视感。


    诚然,现在所有宾客都注视着他,但其中一股格外灼热而专注的目光。


    不是程泽远,程世英想,他站在右手边。


    他撑在讲台两侧的手指微微蜷缩,若有所感,目光向左转去。


    丧葬主厅在三楼,除却正前方通往电梯的主门外,侧面还有一扇连同消防楼梯的小门,离台前较进。


    小门上映出一张面孔。


    苍白的脸,斜眉入鬓,桃花眼,正鬼气森森地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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