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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第 46 章

作者:琉西西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凡人似乎都爱犯贱。


    没看这出戏以前,棠惊雨总觉得自己的爱情是一枝苦莲,哪哪都是苦的。


    如今跟双双殉情的化蝶爱情相比,又觉着自己的爱情似乎也没有这么苦。


    最后也不知怎么想的,她竟然提出要莲生再去谢府看看谢庭钰如今情况如何。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算了,还是不要了。他死不死活不活的,也轮不到我来在乎。”


    莲生看着在厢房里走来走去的人,蹙眉道:“还是别看了。我担心姑娘会趁机逃跑。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的。”


    “笑话。我能跟那厮一样?是个说话不算话的人?”棠惊雨开始细数谢庭钰的不是,“当初说好要放我走,连灵州的船票都买好了,结果呢?还有,一边要我无名无分,另一边又要我‘耍心机’讨名分;还有,这边说着我影响他娶名门正妻,现在又要纳我为妾,那边又去舍命相救丞相千金……”


    “既要又要全都要!”棠惊雨说着转头,把气撒在莲生身上,恼怒地瞪了她一眼,拍着方桌气愤地坐到灯挂椅上,“赵高都没他贪心!”


    赵高是前朝有名的大贪官,贪得人尽皆知,史书上浓墨重彩。


    莲生对此不置可否,自顾自地从怀中掏出几张纸打开,递给棠惊雨:“纳妾一事主人很上心的。这是给锦绣坊送去的喜服图样。”


    棠惊雨愣了一下,接过图样看了看,颓然垂下手臂,问:“你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主人让我负责这件事。本来是想等全部喜服都做好后再给姑娘试的。哪知,人有祸兮旦福。所以,”莲生指了下放在木柜上的一套喜服,“看戏回来的路上,我就顺道去取了一套刚做好的喜服。姑娘试试?”


    踌躇片刻后,棠惊雨还是换上那套喜服,站到铜镜前,沉默地打量自己。


    “好看!美若天仙。”莲生在她身边转了两圈,夸个不停,“姑娘的身形没找裁缝量过,只是拿着主人给的尺寸去做。起初我还担心会不合适,没想到会处处合衬。不知道另外两套做完会不会更好看?”


    “做好又怎样,教我跟鬼拜堂吗。”棠惊雨阴沉着一张脸,转身回到屏风后换回常服。


    “说不定王大夫妙手回春,给主人治好了呢……”


    “你到底是不是他故意派来我身边劝说的?”


    面对已经换回常服的棠惊雨,莲生一脸无辜地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绝对不是。那天主人醒来看到姑娘留下的木牌,当即一口黑血——那时他身上还中着毒——吐得满地都是。我自知有错在先,请罚二十鞭鞭刑。他气到嗓子都是哑的,骂我说‘打死你她就能回来吗,给我去找’这样的话。”


    “装模作样。我是不会回去的。”棠惊雨抱着腿坐到圈椅里,“他就不是一个说话算话的人。”


    “可是……主人只在姑娘面前如此摇摆不定过,除此之外的任何决策,他都是相当坚定果决的。”


    “你是他的人,自然替他说话。”


    “我没有。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闭嘴,我不想听。”


    次日。


    谢府三里外的隐秘位置。


    棠惊雨跟莲生谈好条件,她拿着莲生的短刀,莲生拿着她身上全部的银票,一个在此地候着,另一个只身潜入谢府去探谢庭钰是何状况。


    即便是莲生这样的身手,刚行至岱泽楼附近,就被在廊下与柳世宗交谈的谢庭钰发现。


    他目光狠厉地飞出一把小刀,刺向树上形迹可疑的人影。


    人影逃得快,被小刀切断的木枝唰啦啦地落下来。


    追着人影而去的曹子宁回来禀报道:“是莲生。我不会认错。还要继续追吗?”


    “莲生?”谢庭钰低头想了片刻,“不必追了。让谢府的人都回来,还有……”


    谢庭钰对着曹子宁一一吩咐下去。


    那厢的莲生寻到等候的棠惊雨,领着她匆匆离开此处。


    二人悄无声息地回到枕鸳楼。


    “他们没追上来吧?”棠惊雨问。


    莲生摇摇头,一副颓唐模样地坐在圆凳上。


    “他——怎么样了?”见她这副模样,棠惊雨莫名紧张起来。


    “看来这毒实在凶险,竟连王大夫这样的圣手也无力回天。主人怕是……”说到后面,莲生摇着头,左吁右叹。


    棠惊雨神情恍惚地坐到小榻上,看了眼梳妆桌一侧的素烧细颈瓶,枯荷尖端的野豌豆花已经凋零,衰败的紫色花瓣落在桌面,零星几片黏在地上。


    满是深秋寂寥的味道。


    隔日。


    莲生从外面回来,摆出一副惶惶不安的神情,对棠惊雨说:“谢府的人都回去了。主人放话说,既然这件宝贝与他无缘,连死前都不能再看一眼,只愿‘它’流浪路途中能一直顺遂,不要磕着绊着,日后能遇到一个有缘人,好好珍藏爱惜。别像他那样,一时不察,就被人偷了去。”


    莲生接着还说谢庭钰私底下一一委托他的几位好友,同他们说,若是日后遇到棠惊雨,希望他们无论如何能看在他的面子上,照拂她一二。


    棠惊雨听完,突然双膝发软,面如死灰地往下一坐。


    莲生急忙上前扶起她。


    她撑着木柜站稳,抽出自己的手,扶着一件件桌椅案台,绕过四面曲屏,抱着一只锦枕躺进架子床里。


    她在秋衡山时被谢庭钰骗过,所以并没有完全相信莲生说他就要死了的话,直到刚刚。


    莲生在屏风外听到哭声,上前问道:“姑娘,你还好吗?”


    “别进来。”


    “主人怕是就这两三天……我们真的不去送他最后一程吗?”


    “闭嘴。”


    莲生不再出声。


    香几上的镂空缠枝莲纹青铜熏香炉,一蓬蓬地升起袅袅青烟。


    松沉香那股清幽旷远的香气弥漫在一室之内。


    那些或痛或怨或恨,或爱或甜或暖的各种回忆反复出现在脑海里,模糊又清晰,像水墨洇开的山水画,也像历久弥新的铜雕錾刻画。


    在回忆里睡去,在回忆的梦里挣扎,又在回忆里醒来。


    脑袋昏昏沉沉,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已经不知是何年月。


    听莲生说现在是申正一刻,姑娘不过睡了两刻钟。


    是吗。她却觉得仿佛睡了很长时间一样。正是:


    一梦枕黄粱,醒来万事长。


    疑似烂柯人,空闻室炉香。


    棠惊雨洗了把脸,走到香几前去摸熏香炉——已经冷了。


    打开镂空铜盖往里一看,只见墨黑色的香屑。轻轻一嗅,还能闻到熏香炉里残存的淡淡幽香。


    人死了,是不是就像这烧完的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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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屑?


    她合上铜盖,披着一件裘衣坐到红木摇椅里。


    更漏声点点滴滴。


    冷风吹开木窗,瑟瑟寒意呼啸着灌入室内。风中送来街巷里的零散杂声。


    莲生走到窗前,合上木窗时瞧了一眼天色,随口说道:“好像要下雪了。”


    仿佛飞鸟衔果路过湖面一时松懈,那果子扑通一下落入湖面——


    “走吧。我们去谢府。”棠惊雨说,“去送他最后一程。”


    抵达谢府后门时,天色阴沉昏晦,风雪漫天。


    可谓是:天风淅淅飞玉沙,白绸翻飞正萧索。


    铜墙铁壁般的谢府,外绝访客,内挡刺客,是只苍蝇飞不进来,蚂蚁也爬不出去。


    唯独对棠惊雨一人宽松。


    莲生不知何时消失不见。


    四下是空荡的回廊走道,处处是迎着风雪飘荡的片片白绸。


    待站到岱泽楼的房门前,棠惊雨才忽然发现,自己对谢府已经熟悉到从进门开始就没有停下脚步思考过路线。


    叹息般的一声笑声,在风里转瞬散尽。


    “吱呀”一声,房门推开。


    风雪比人更着急地冲进屋。


    棠惊雨落后风雪一步踏进屋,关上门,纷揉广密的玉屑慢悠悠落下来。


    屋内多半烧着炭火,飘荡的暖意袭来,渐渐消融脸上的寒意、门边的碎雪。


    堂屋到里屋的距离,屋梁上竟也挂满了交错的白绸。宽长而轻飘的白绸一片片坠下来,离地一寸。


    隔间的支摘窗半开,琐碎寒风灌入,更换屋内沉积滞闷的空气,也拂动片片白绸,惹得此情此景,就似步入太虚幻境般缥缈奇异。


    棠惊雨拨开重重白绸,终于看见躺在填漆床里的谢庭钰——


    削瘦。苍白。死寂。


    早没了往日的神采。


    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谢庭钰。


    耳闻其况,到底不如两眼亲见。


    她甚至不太敢走过去。


    呼吸间,已是两眼湿热,滴滴清泪接连滑下。


    她终于走了过去,慢慢坐到床沿,伸手去摸他的手时,没有回忆中的温热,而是触感一片冰凉。


    从进入谢府到现在,每一处都在提醒她:他如今已是弥留之际。


    或许是才看过《梁山伯与祝英台》,棠惊雨握着他的手贴在脸颊处捂热时,泪流不停地说:“谢玄之,你死后,我是不会殉情的。我还没活够呢。


    “但我也是个有恩必报的人。


    “你与我而言,无论如何比较,都是恩情大于怨恨。


    “还记得当年你在秋衡山上遭遇刺客,骗我重伤时,我对你说的话吗?


    “为你守陵。是我的承诺。”


    轻而缓的话音渐渐融在炭炉弥漫的徐徐暖意里。


    “守陵?岂不是遂了你要隐居的心愿?那我更不能死了。”


    原以为快要死的人,骤然攥紧她的手腕,力度之大宛如铜铁不可撼。


    谢庭钰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她——


    “蕤蕤,抓到你了。”


    彼时屋外细雪纷飞,散漫交错,蔼蔼浮浮。


    落满谢府,落满通义坊,落满皇城内外,落满街头巷尾,落到每一个期盼它已久的人身上。


    这是今年玉京的,第一场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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