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歇尔安静坐在黑色办公桌上,闲适地晃荡着双脚。他目光微微一撇,便可以瞧见身旁坐在办公椅上的那人优雅而随意的姿态,慵懒地撑着下巴,葱玉白指轻轻翻阅着古斯塔提交上来的报告。金棕色的发丝,眼睑微垂,纤长而翘密的睫羽在那白皙得近乎透明的姣好面容上留下小小的扇形影子,线条柔美的鼻,淡薄的唇瓣,玲珑有致的下巴,然后是比女人还纤细几分的脖颈……
“这些就是这几天收拢的全部资金?”身边人平静的语调让米歇尔恍然回神,当听到另一个人的肯定回答,他才意识到自己从刚刚就忽略了一直虔敬地站在办公椅对面的古斯塔。当然,这个认识对他来说并不存在多大的意义。继续安静地凝视着神情认真的泽田纲吉,半晌,米歇尔将视线移至窗外,墨蓝色的眼眸有些空洞,看样子似乎是发起呆来了。
“比想象中的差了一点,希望到时候维克托国王那边别刁难就好。”话虽这么说,泽田纲吉的语气中倒是没有过多的情绪,“那么,古斯塔另外一件事情调查得怎么样了?”
“火车上那两批人一方确实如您所猜测的,有族徽的人是两年前卷土重来的‘乌托邦’那边的人,而至于另外服毒自杀的人,我查过所有死者及其家属。那些死者基本上是平时无所事事,四处作恶,均是在警局有过案底的人,有的甚至还因杀人,畏罪潜逃中。”
“那么,家属那边呢?你应该有查到一点东西吧。另外,那些家属如果在正常生活上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帕拉迪索家族必当义不容辞。”
“是的,都处理好了。”古斯塔点点头,“还有,正如报告上所言,大部分死者的家属均不是很清楚死者的动向。唯一例外的是有一位生前是个落魄画家的死者。对方因自幼父母双亡,和妹妹相依为命,生活窘迫,曾经由于偷窃被逮捕过一次。据女孩回忆,死者生前曾透露过自己很快就会赚一笔大生意,当时女孩只是一笑置之,笑着嘲笑对方撒谎的时候那么认真地画了一张又一张的茉莉花干什么?”
“茉莉花?”十指相抵形成了一个三角形,泽田纲吉立即明白古斯塔话里的蕴意,“你是说,这件事情和泽菲林家族有关?”泽菲林家族意大利最大的黑手党家族,其家族作风向来霸道而且神秘,从没有人知晓它主干成员的真面目,只清楚它两年前莫名崛起,并且强大非凡。值得一提的是,茉莉花正是泽菲林家族的象征,每次泽菲林家族势力所蔓延的地方都会留下一束纯白的茉莉花。
“如果属下推测的没有错,他们这次针对彭格列估计是因为戒指的事情。传言,四个月前,彭格列得到一套神秘的戒指使得自身摆脱受大约七个月前的某个事件影响的窘困状态,实力大增。”
“……”恐怕事情并非如此简单吧,泽田纲吉暗自揣度,那日在火车上,Giotto确实戴着戒指没错,估计是冒着雨借助火焰上火车的。但是,泽菲林家族派来的人目的似乎不是戒指,而是取走Giotto的性命。“那件事情?”
“关于这点,抱歉,属下没能查出那事件具体是指什么。只知道彭格列曾因此损伤严重,无论是在人力或者财政上。”
闻言,泽田纲吉蹙了蹙眉,眼眸里浮现丝丝缕缕不明的神色,随即,一抹笑意却染上了唇角:“算了,如果这么容易就被查到内(幕),那么彭格列还是趁早解散得好。”
他说这话时语气轻快,一时间竟让陪伴他多年的古斯塔分辨不出这里面究竟是赞许的多一些,还是讽刺的多一些。
“教父大人,你好像很关心彭格列?”
一直沉默不语的少年突然开口,让古斯塔吉小小的诧异了一下。他抬头看向米歇尔。这个五年多前被自家少主救起的少年,如今处之淡然的性子,让人差点忘了当初的狼狈。米歇尔的天生声音很软,就像糯米团一样,不凡的容貌沉淀着不食烟火的孤寂,再配上那双蓝宝石般澄澈的瞳仁,看上去仿若是深林里走失的精灵,让人找不到任何不沉迷的理由。然而,也似乎只有泽田纲吉和古斯塔知道,正是这上帝恩宠一般的样貌,也曾给米歇尔带来过绝望。
泽田纲吉随手将文件报告丢到一边,并没有立刻回答,过了片刻才有些不悦地啧了声:“只是刚好认识某个厚脸皮的首领罢了。”看来,那混蛋似乎什么也没打算告诉自己。“对了,我派给你的任务,收获如何?”
“虽然让里奇和波琳夫人逃掉了,不过已经查到他们上头的人确实是首相——法比奥·尼索。另外,我还截获了一部分未加工的药剂原料,尽管避过西蒙家族和加百罗涅的耳目。然而,这件事情还是被国家秘密谍报部首席阿诺德给发现了。我们估计得如数作为药材补给交于正进行中的罗马战事那边,这难保负责战事的法比奥不会私吞回去。”
“他负责不了多久的,维克托有意让拉斐亚去支援,以便树立威信。这也是他安排好的,只让我所代表帕拉迪索家族负责后勤军事补给的原因。如果我没估计错误的话,大概明年拉菲亚便可攻克下罗马城,使得意大利完全统一了。对此,米歇尔,我不得不重复一遍,你……”
“我对那个位子没兴趣。”米歇尔语气依旧很淡,“比起这个,教父大人,我之前还听说彭格列有乌托邦毒(药)的秘方。据说他们正在效仿乌托邦,重蹈覆辙地用毒(药)控制人心或是高价出售给需要的人,以此补缺家族里目前的财政……”
“这不过是传言,不足为信。”无声地摇头,泽田纲吉开口打断对方的话,言语中有点意味深长的味道。修长的指尖无意识地轻敲了几下桌面,他略微思索了一下,“……古斯塔,方才所说的收拢起来的资金,再加上将帕拉迪索家族名下的两座葡萄园贩卖出去的话,所得到的资金的10%大概是多少?”
得到一个数字后,泽田纲吉点点头,拉开办公椅,站起身来:“你陪我出去一趟。”
“!”几乎猜测到了泽田纲吉的意图,米歇尔脸上露出些许讶异:“教父大人,你……”
见状,泽田纲吉安抚性地伸手揉了一下对方的发丝:“这不过是筹码。”他说着优雅一笑,“放心,我自有打算。”
只是,当“自有打算”的泽田纲吉“兴冲冲”地乘着自家马车,去见某个几天不见,目前正暂时寄住西蒙总部里的家伙时,所瞧见的却是那人倚靠在柔软的米色雕花贵妃椅里头,沉沉地熟睡过去了。
无声地打发古斯塔暂时先回马车那边等候,泽田纲吉扁扁嘴,尽管神情上没有过多的表现,可是实际上还是或多或少有些郁闷。他在干脆先回去或者直接叫醒对方两者的选择之间纠结了一会儿,最终,却放轻了步子走上前去。毕竟,这般熟睡过去的Giotto并不多见。
泽田纲吉站在书桌和椅子之间,静静地端详了好一会儿Giotto的睡颜,对方那明显带着疲惫的脸色让他小弧度地皱了一下眉头。扫了一眼书桌几堆明显批阅好的文件和某人手里的纸张,他顿时了然了。估计是熬夜批改文件弄成的吧。
活该!泽田纲吉在心里嘀咕了句。
他伸手轻轻抽掉某人手中摇摇欲坠的纸张,顺带撇了一眼似乎还没醒过来的Giotto,背过身子,随手将那文件放好。然而,泽田纲吉没有留意到的是,在他转身的瞬间,身后人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抬眼看了一下窗外的天色,时间还早。泽田纲吉原本是只想来和Giotto谈合作的,彭格列所缺乏的资金,他愿意提供,但前提是彭格列有自己所需要的情报。他相信,既然是与乌托邦有关,Giotto所代表的彭格列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管的,毕竟当初那个十几岁的小男孩就愿意置身涉险地去窥探乌托邦的内部,更何况是现在。
不过,之前古斯塔和米歇尔的报告也让泽田纲吉开始怀疑这其中是否有什么直接或者间接的联系,而哪些又是自己漏掉的不清楚的内(幕)。包括Giotto离开西西里的真正原因。他可不会蠢到相信Giotto大老远地跑来都灵、维罗纳,又或者是其他城市之类的,只是为了观光、看看歌剧什么的。当然更别说那只是单纯地出来寻找自己的扯淡理由。那种东西,他会相信才有鬼!
关于那“彭格列拥有乌托邦毒(药)的秘方”的传言,他确实不相信的是——彭格列会使用毒(药)来控制人心。不过,他也明白所谓传言往往是建立在一定的事实基础上,有些东西并不完全是捕风捉影。关于秘方的说法究竟是确有其事,或者只是有心人士想要陷害彭格列于不义之中,这还有待探究。而目前,最主要是要想办法毁掉秘方,不论那东西身在何处,终究不是什么好事。它总是让泽田纲吉想起一个世纪后的毒品,祸害了成千上万的人。也许他该庆幸的是,就当前而言,海(洛)因和安非他命(18)都尚未发明出来。
至于现在,他所缺乏的无非就是情报。面前书桌上那堆积起来的文件,无疑是很大的诱惑。况且,不用脚趾头考虑也清楚,Giotto离开总部时不可能没有安排暂时的代理BOSS,而这需要不远千里,送到家族首领手里来批阅文件,必然是连代理BOSS也无法处理的重要机密。这些文件中很大程度上必定与乌托邦有关。
泽田纲吉淡淡瞥了几眼书桌上的各种文件,却无意于仔细阅读文件的内容,以这种类似小偷方式来获得情报可不是他的作风。更重要的是,自己似乎早已厌倦了什么事情都由调查得来,当然这只限定在关乎某人的事情上。或许,他希望的不过只是有一天,Giotto可以亲口告诉自己那些事。就像以前一样。
想到这里,泽田纲吉无声地笑了起来,唇角染上了些许苦涩,以前?如果真的像以前一样的话,那可真不是自己所期望的啊。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为自己的不知足。安静而缓慢地收起笑容,他试图将那些过于悲春悯秋的思绪抛掷脑后。只是,这一切在目光无意识间瞟到某个压在文件堆下面的一个小东西后,蓦地,消逝得无影无踪。身子没有来地一僵,金红色的瞳孔微缩,泽田纲吉的眼底骤然隐现一抹异色。
他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看样子,前几天他在心里为自己打了一个小小的赌,而现在那个赌局似乎是意外之外地赢了呢。
注:18、□□:半合成的阿片类毒品。由1874年,任职伦敦圣玛莉医院的化学家伟特(C.R Wright)最先利用吗啡加上双乙酰,在炉上燃煮,增强效力而合成。安非他命即指□□,产生于20世纪30年代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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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chapter30 打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