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光微露。
泽田纲吉慢慢清醒过来。或许正确地来说他是饿醒的。
眨眨眼,细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目光向上瞄去,映入眼帘的是某人放大好几倍的熟睡的侧脸。
泽田纲吉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昨晚,因为没有什么取暖的遮盖物,他俩争夺着自己的一件衬衣老半天,最后还是自己败下阵来,两人蜷缩坐在一起,靠着单薄的衬衣,相互依偎取暖。
至于自己败阵的原因嘛,那是绝对是出于同情,才不是因为心软和找不到借口什么,自己只是同情他把衣服烧了才这样的。呃,好吧,虽然那件衣服被烧自己也有一部分责任。但是自己——
啊啊啊,口胡!反正原因就是同情来着。没有才怪!
虽然的确是饿醒的没错,但泽田纲吉并没有太大的动作,依旧保持原来有点暧昧的姿势,脑袋轻倚地赖在对方的肩膀。唇角不由得上扬,对方的呼吸声轻微可闻。眼帘微抬,对方睡着的样子很安静,那漂亮的脸蛋是和前世的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容貌,明明无比熟悉,但此刻却有种美好得百看不厌的错觉。也许,自己喜欢这种感觉,这种可以待在他身边的感觉。
人们都喜欢那过于美好而梦幻的誓言,却不知那些誓言太过朦胧而遥远的不切实际。又有谁,曾认真的珍惜此刻的温情呢?而,现在,在泽田纲吉眼里,他们,似乎,莫名地,在这一刻——地老天荒。
猛然想起昨晚,在自己和瞌睡虫磨耐之际,Giotto温和的声线悠悠地传入自己的耳边,那是有点小心翼翼的,但却透漏着几分坚毅的语调:“虽然你在追随着什么,我并不清楚。但是,我却在这里,我会陪在你身边的。”
我会陪在你身边的。
也许,有他这句话就够了。如果自己以前所幻想的人并不是眼前的人的话,那么,那又如何?他贪恋眼前这个人的温柔,这点是毋庸置疑的。至于那不真实的无望幻想,也终究只是幻想罢了,早已破碎成成千上万碎片,弥散在空气之中了。
他是否应该感谢命运,即使曾经的确忿恨过,但此刻他感谢命运,感谢它,让自己可以看到眼前的这个人,面对面地看着他,幸福快乐地活着。如果这是孽缘的话,那么,就让它继续纠缠下去吧。在前世,作为彭格列首领,他必须强迫自己去做那些“对”的事情。但如今,他也许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此刻,他是如此迷恋着眼前这个人的温度……
重新闭上眼,不经意地往那人的颈窝蹭了蹭,泽田纲吉唇角的笑容带着几分满足。
似乎是因为自己的动作,或亦是因为一股凛冽的晨风吹送了进来,身侧的少年轻微地打了个哆嗦,温热的气息顿然急促了一下。下一秒,Giotto清醒过来。
泽田纲吉连忙不动声色地闭上眼睛,在心里暗自偷笑,然后装作也才刚刚睡醒的样子,慢慢悠悠地张开眼帘。一抬头,恰好正对上对方一边刻意放轻的动作,体贴地为自己拉拢衣角,一边小心翼翼怕吵醒自己而微微观察着自己的视线。
虽然,明明是早有预谋,泽田纲吉还是呆呆地怔了一下,然而对方却似乎是自然得水到渠成地轻轻问候:“早。”
……好吧,自己好像真的输得一塌糊涂。
“早安。”泽田纲吉有些郁闷地扁扁嘴,对方一脸温和,相较之下,自己却活脱脱的像个闹变扭的小弟弟。十分不满地瞪了Giotto一眼,他才想起自己最初醒来的原因。下意识地捂住肚子,泽田纲吉轻轻开口,声音带着点自己没有觉察到的撒娇的意味:“呐,Giotto,我饿了。”
噼噼啪啪的小火堆,几条鱼被串在细长的树枝上熏烤着,泽田纲吉侧着脑袋,专注地看着Giotto熟稔的动作,慢慢熟透的烤鱼渐渐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早晨的清风不大,几缕青烟直直奔向碧空的怀抱里。
唇角的弧度久经不下,无可厚非的,泽田纲吉十分享受着这一刻。特别是当Giotto得知自己肚子饿的事实时,虽然有点唠叨的碎碎念:什么纲吉难不成你是饿醒的?什么纲吉谁叫你昨晚三番五次的拒绝我的好意?什么纲吉你这样不行,以后还是多注意一下饮食习惯,要是不记得的话,今后我来提醒你怎么样等等诸如此类。但是念归念,他还是简单嘱咐了一下自己生个火,然后轻车熟路地从水潭里弄了好几条鱼上来。
“喏,给你,”Giotto将烤好的鱼儿递给泽田纲吉,随后又不放心地嘱咐一句:“小心烫!”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是过度操心的老妈子,明明很清楚眼前这人在某些方面的确要比自己强大得不知多少。初次见面时的惊愕,如今已变成,想要了解他的冲动,眼前人是如此强大的,但是却意外的有些可爱的小迷糊。几乎无时无刻不自觉地陷入发呆状态,有点容易闹变扭的小脾气,完全没有注意自己的饮食习惯,而之前那样过于复杂的目光又是在追随着谁?为何,如此悲伤?!他看不懂眼前这人,虽然明明比自己小一岁,却又为何有种经历了许多的感觉。
莫名的,让自己心疼。
昨晚,因为对方的话语,自己绞尽脑汁才说出的那些话,他会陪在他身边的,又或者说,是他想陪在他身边,陪在泽田纲吉的身边。至于原因嘛,要是真要追根掘底的话,或许是因为他让自己放不下吧。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是以前从来没有过感觉……
“啊啊啊,Giotto!该死的,总算找到你们了!”突兀的,一个声音打断Giotto的思绪。
循声望去,Giotto便看到头发上不知何时黏着几片树叶,有些艰难地提着两个药筐温怒的G。觉察到泽田纲吉疑惑不解的目光,他指着火堆那团缓缓上升的青烟,淡笑解释:“这是很好的信号弹不是么~”然后,得到对方有点气愤自己怎么一时之间没想到的恍然大悟。唇角愉悦上扬,Giotto越发地笃定自己觉得泽田纲吉很可爱的判断非常正确。
“呐,Giotto你的衬衫呢?干嘛打赤膊?还有,你们是什么时候落跑的,为什么我一点都没发觉?要是发生什么事情那该怎么办?!”G边抱怨,边走过来坐下。
虽然口头上有点怨言,但是眼前两人没事就好了。即使对泽田纲吉这号人物还是有些戒心,但是终究的同伴Giotto除了善良富有同情心之外,看人的眼光却意外的准确。这归根于对方那能感受到生物微小情绪变化的超直觉,特别是对于情感丰富的人类,那简直是BUG存在一般的神器。这玩意让G不止一次的各种“羡慕嫉妒恨”,他有时候甚至觉得要是自己也有超直觉就好了。
“可能是你睡得太熟了吧,”Giotto打哈哈,简单将自己的罪行掩饰过去,“衣服被我不小心烧了,等会到昨晚落脚处行李那边拿件备用的衣服就好了。你早上还没吃吧。呐,给你——鱼。”
毫不客气地接下,G张嘴咬下一口,紧接着有些口齿不清地发问:“那一件衬衣不是夏洛特今年给你的生日礼物么?”
“生日礼物?!”一直沉默的泽田纲吉吃惊道。
“嗯,是啊,真是可惜了,我挺喜欢那衣服的说。”
“夏洛特会扒了你的皮的,那衣服花了她整整一年的零用钱。”G开始幸灾乐祸了。
“G!别火上加油行么?”Giotto无力扶额。
“好好好,我不说,反正我们回去之前,还得先把玛莎指定的草药采完才行。”
“呐,纲吉你也来帮忙吧。”
“诶诶诶!可是我认不清那些草药啊。”
“没事,我和G可以教你~”Giotto轻笑,好歹是多了一个帮手,免费的劳动力哪有不用的道理?
虽然是多了一个人帮忙,但是当三人终于将药材弄好,天空却也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三人简单收拾行李,匆匆下山,Giotto突然有些什么不好的预感。
很快的,这预感在回家沿途得到了验证。
贫民窟街道的混乱不堪,随处可见的是被随意丢出家门,散落在道路上七零八落的家具,摔得一地的瓷器,像是被谁打劫过似的。泽田纲吉瞧见许多骨瘦如柴的人们,他们几乎都或多或少地受了点伤,像被谁肆意殴打过一样。他们满脸愁苦捂住伤口,或是痛苦的低咛声,或是强打起精神轻声安抚的家人。体弱的妇女脸上被阴郁笼罩,惊吓过度的孩童还没来得及止住自己络绎不绝的泪水。
“该死的!盖洛家的那群人又来过了么!”身旁的G低咒一声。
并没有过多的言语,Giotto蹙了蹙眉,伸手安抚性地拍拍同伴的肩膀,起身走向受伤的人群。泽田纲吉看见对方很快地换上笑脸,热情地和街坊领居打招呼。紧接着,Giotto随手放下自己的行囊,俯身帮对方捡起被丢出门的家具,语气轻柔地安抚哭泣的孩童,神色认真严肃地查看一些伤者的伤口。
“喂!还傻看着什么?”G大力地拍了一把泽田纲吉的背脊,此刻烦躁的心情让他的语气有些不善,“赶紧过来帮忙!”
“诶?!哦哦哦。”泽田纲吉愣了一下,连忙跟着G走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