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一直在梦中补课昆虫世界的下场,就是我一直休息不好。我打着哈欠,在司令办公室门外努力调节自己的状态。
“你想调阅虫族相关资料?”司令带着手套的手有节奏敲击桌面。
我知道这个请求很冒昧,我也不指望司令真开放给我。但醒来后,那种想要了解人类对于虫族研究进度的迫切,支配了我,做出了疯狂的举动。
“可以。”出乎意料,司令同意了。但司令告诉我,我会失望的。当我站在档案柜前,瞬间明白了司令为什么会那样说。
有关虫族的资料不多,50几页一本小薄册子。我怀着焦虑的心情翻看完,里面的资料甚至没有爱记忆中的只言片语给的信息量大。
爱的记忆是被爱自己处理过,里面没什么特别关键的信息。关于虫族的学习能力、虫族的文明、虫族未知的集结命令……这些都只是我出于我所学做出的猜测罢了。
若是向别人诉说,我根据爱的记忆推测出什么。任何人第一反应都是将我就地处决,认为我一定是被虫子感染了。这何尝不是爱心机的一部分。
狡猾的爱,狡猾的蛾子,狡猾的虫族。
我无法像任何人证明我的猜测,但不代表我什么都不去做。根据我的猜测,平时散漫的虫族突然开始大规模进攻,是收到了某种信号。
就像组织蜂命令整个蜂群,蚁群通过信息素将消息传遍整个群体。我可以做到利用干扰信号器,从消息传播途径切断,防止虫族集结进攻。
我和技术部的人交流了一番可行性。昆虫的信息传播途径是复合的,但根据爱和黑丝绒的谈话,我知道那种未知命令是隔空进行的。那么很显然,要么是那些人眼无法看见的化学物质,要么是生物电波。
“那你最好确定它们到底是用什么方式传播的,我们才好对症下药。”技术部的人带着黑眼圈敲下代码,“死虫子,刀枪不入了。我看着它们原型都要吓昏过去。”
听说前线战斗时,确实有人因为看见和地标建筑一样高的蟑螂,触发DNA恐惧直接眩晕。虽然因祸得福成了唯一的幸存者,但也成了逃兵。
技术员感慨,真羡慕你们昆虫学家,看着虫子都不害怕。要是他看见爱,体型缩小成一巴掌都要把家让给它。我心说这才哪到哪呢,和爱类似品种的蛾子,张开翅膀基本都有鸽子那么大。
技术员不说话了,他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敬佩。
我也不说话了,因为我从技术员的眼神中获得了极大的满足。
于是光荣的昆虫学家又来观察神奇的昆虫了。为了研究虫族如何远程传递信息,我往爱的牢房里投入了一只白纹伊蚊虫族,也就是俗称的黑白蚊子。
爱看都没看一眼,我也没看清它的动作。只看见那双翅膀一振,掀起的两道风刃便将蚊子拦腰截断。
“一股臭味,我不吃。你拿去喂别的虫吧。”
我顾不得爱其实就在我脑子里监听,连忙去问技术员,有捕捉到什么生物电信号之类的吗?
技术员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我:“还用捕捉吗,声信号啊。”那么大的投放声音,甚至没有动用全息投影。进来一个陌生虫,请问谁会先礼后兵啊?
我尬笑两声,把蚊子投到液压机里销毁。然后,液压机碎了。哈哈,虫族的外骨骼真是奇妙呢,液压机的硬度都没有它高。
看来还是只能梦中观察。
技术员盯着好像又在休眠的爱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说:“蛾子看久了还蛮可爱的。果然不往脸上扑的蛾子就是好蛾子。”
呵呵,毕竟蛾子和蝴蝶虫体不一样。蝴蝶网眼突起、体表无毛,看上去像是外星人。爱的样子算中和了雄蛾和雌蛾的所有优点:全身毛绒绒、羽毛触须还有大眼睛。
虫族真奇妙,明明某种意义上只有雄性,却靠有无卵孔分了雌雄。明明已经有了雌雄之分,却中和了原型虫的雌雄所有特点。真是奇奇怪怪,造物主捏虫族的时候资料只看了一半吧。
我心里这样想,却捉弄技术员:“可爱是吧?进去面对面更可爱。”技术员疯狂摇头,表示那还是算了。哼,连蚕蛾都害怕的家伙。
夜幕降临时,梦境如约而至。我曾经认为爱算省心幼崽,好奇心重有自己的小秘密,但总体算听话。现在我知道,那可能只是一时的矜持罢了。
爱背着白杏,和黑丝绒在早恋。它两都是毛毛虫,还有幼儿,应该确实算早恋吧?
黑丝绒挺忙,忙着一边讨爱的欢心,一边急着给自己选一个化蛹的好时机。它的体型已经逐渐变为棕色,证明它里变成蝶已经不远了。
“化茧成蝶”,但其实蝶类只有一个透明的蛹,可以清晰看见里面的毛毛虫融化,再一步步化成蝶。蛾子们才会吐丝,变成更坚硬的茧。
虽然我一直在说爱活不了多久,但鳞翅目生命大多短暂。黑丝绒的原型生命也不比爱长久,看不到夏天的结束。
黑蛱蝶成蝶后,光棍的话也能活一个月,也算是活长,然后于盛夏凋零。如果这只黑蛱蝶不是光棍,那么恭喜,雄蝶会自己了结生命来给雌蝶补充食物。而雌蝶再产卵后也会迅速走向死亡。
这就是为了繁衍命都不要的,神奇鳞翅目。
当然这两只幼虫不知道。我怀疑爱和黑丝绒有一定基因缺陷,它们的基因似乎少了很多刻录,对自己种族不够了解。黑丝绒先不说,爱一直跟着白杏就很奇怪了。
昆虫界还是有一点同性相斥的,这也是为了繁衍。假设爱和白杏是一窝虫卵,那么它们的其他兄弟呢?但白杏看着比爱成熟多了。
这就是一个不解之谜。现在的我只能看两只虫子上演跨种族恋爱。
虫族一直不断征服各个星球与文明,很可能是因为它们只会征讨,却不会扎根某处专注进步。我看见爱和黑丝绒跑进一出废弃的大棚,去找所谓“很甜的果实”。
爱现在也是,只要能吃水果树叶到饱,坚决不吃肉类。虫族依然遵循它们原型生物的喜好。但数量繁多的虫族,大概只会蝗虫过境般吃光所有原生植物后,再靠种族内相残维持生态稳定。
所以理所当然,爱和黑丝绒只能在废弃大棚里找到生瓜蛋子。长久的无人看护,让曾经经过挑选的良种,也只能结出苦果。
对于没吃过真正好东西的新生一代,那一点快消失殆尽的果肉,便是难得甜蜜。那个生瓜蛋子被爱和黑丝绒一虫一半分食了。
忽然爱将被啃得只剩下一个皮的瓜壳盖在黑丝绒脑袋上:“嘿,傻里傻气的傻瓜。”
被爱这样对待,黑丝绒一点也不生气。它只是加快进度,将自己那一半啃光,甚至贴心啃出两个类似虫眼的洞,然后把它放在爱头上。
“好了,现在我们两个都是傻瓜了!”爱丝毫不介意,短短的小触手挥动着。
黑丝绒试图在这时候靠近爱,然后,被爱身上用于保护的软刺扎了。唉,还是毛毛虫,就别考虑那些蝴蝶才能考虑的事情了。
爱浑然不觉,毕竟黑丝绒保持了“一刺外”的距离。毛毛虫的刺很多时候被我们认为起到保护作用不多,间隙大的惊人,足够鸟雀叼着它们,一下一下在石头上把刺磨掉。
没想到,在虫族身上,居然还有防范异性作用。这算什么,另类的未成年保护?
爱玩够了,把自己脑袋上和黑丝绒脑袋上的瓜壳取下来。爱问黑丝绒,不是今天也要去找更多的能量来源,好早日化蛹吗?
“我也好多带点猎物回去。”
爱,你忘了白杏说的话了么?就这么和对你有想法的雄虫出去觅食?
黑丝绒是一只挺有想法的雄虫,尽管它经常控制不住繁衍的本能,但能装弱来哄爱开心,已经胜过80%雄性了。在过去日子里,它常常装作依靠爱才能生存的小废虫。
黑丝绒磨磨蹭蹭,带着爱来到一座废弃居民楼处。
朋友们,你们看过将一栋楼包裹的蜂巢吗?黑丝绒这次的觅食地点就在这里。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熊孩子捅爆马蜂窝。
如果它们两人是成虫,我还可以思考它们用翅膀甩开蜂群的可能性。但是现在,它们只是毛毛虫。
然后,我目瞪口呆看着它们拟态成了工蜂的模样。现在他们是尾部有着锋利毒针的马蜂了。
时代在变化,工蜂也吃肉。爱和黑丝绒敷衍的把瓜壳扔进了所谓的食槽,避开组织蜂的眼线,又拟态成了雄蜂进入蜂后卧室。
我为爱捏了一把汗。刚刚我可看见了,工蜂丢进食槽的食物里,有一只白胖的蚕,已经断气了。蚕也是蛾幼虫的一种,爱看见就没什么物哀其类吗?
爱其实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已经吃了同类吧。想起爱不翼而飞的兄弟们,我阴暗想着。
产房里坐着一只大腹便便的蜂。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怀孕的雌虫。蜂后,或者说雌蜂身周全部是白色的卵,由工蜂不断搬运着。它的肚子也被卵撑到几乎透明,可以看见其中密密麻麻孕育的卵。
幸好我见多了虫卵,只是对这样多的数量皱眉。换成技术员他们,大概已经被吓得进入深层睡眠了吧。
雄蜂产卵后,雌蜂的肚子又大一点,像是马上就要撑破。但它的虫脸上毫无痛苦,只是催促下一只雄蜂上前,并立刻赶走上一只雄蜂。
理所当然,这只行动极其不便的雌蜂,在单独面对爱和黑丝绒时,连惨叫都没发出,便断了气。也是这只雌蜂太勤劳,卵完全淹没了它的身影,形成了天然的实现隔绝,将工蜂的视线完全阻挡。
理论上,雌蜂在快要死亡时,都会发出某种信息,让蜂群明白繁衍者消失了。但直到黑丝绒将雌蜂吃到只剩一个空壳和翅膀,都没有任何虫来逮捕它们。
那个进食过程堪称残忍。这段时间,茹毛饮血我看多了,但看见黑丝绒吃掉肚子里的虫卵时,还是产生严重的不适——我知道那和人吃鱼子等一样。
爱喜欢干净,估计和我一样受不了。黑丝绒咬破虫卵,浓郁的油脂混着脂肪,滴在它棕色的外骨骼上。每看见黑丝绒吃一次虫卵,它就皱一次眉。
“我去外面给你放风,你不要在这里化蛹哦。”虫卵营养应该很丰富,都可以让黑丝绒化蛹了。
爱咬断了工蜂的脖子,将它的尸体吃掉,再伪装成工蜂。我是第一次看见毛毛虫像蛇一样,吞吃整个猎物。
爱去了育婴室,精准来到某个“床位”前。按照它们虫族的概念,这只幼虫是一只雌蜂。唉,原来就算没有爱和黑丝绒,老雌蜂的劫难也马上就要降临了。
侧面证明,黑丝绒是真的踩好了点。再晚一步,也许那些工蜂雄蜂就要开始欺辱老雌蜂,再没有偷家的机会了。
爱将那个幼虫叼起来,返回和黑丝绒复合。在他们踏出蜂巢那一刻,所有的蜂都停止了当前的工作。
幼虫就像一个定位器,很难让爱和黑丝绒完全甩来蜂群。爱这时候切换到了类人形态,在居民楼外墙一蹬,借力快速和蜂群拉开距离。
疯狂的蜂群形成了一道黑色的旋风,直接撞碎了爱刚刚落脚的居民楼,又硬生生拐弯继续追逐爱。
黑丝绒刚吃了雌蜂,能量正充足。于是我看见了黑蛱蝶发射破坏死光——
这是我一个形象类比,因为确实是黑丝绒跃至半空,挡住疯狂的虫群,头一仰,从口中发出一道威力极强的射线,打乱了蜂群的动作。
但蜂群也并非毫无准备。在最开始的惊吓后,蜂群间出现大量透明的六边形,应该是某种防御。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它们用不科学手段。无论是之前的影像,还是爱它们捕猎,无一例外不是依靠它们强悍的身体素质。没想到,还可以发射激光。
之前一直不用,是有什么限制吗?
爱有了喘息的空间,立刻像蜂巢奔去。对待所有蜂类,也许让他们散去的最好方法,就是摧毁它们的巢穴。
同样恢复虫形,爱在半空中,用力甩尾落下。这下证明蜂窝是豆腐渣工程了,在尾击的威力下,偌大的蜂巢连带旧居民楼迅速倒塌,激起厚重的粉尘。
这是一个信号,蜂群瞬间停止了攻击,转眼间便各奔东西。我认为虫族的蜂比地球蜂要笨的多。至少地球蜂知道,先把入侵者扎死再说,哪怕是同归于尽。
可能虫族确实更惜命。当然我丝毫不为它们惋惜,不仅因为我看见废墟里那些明明灭灭的人型晶石。而且我知道,这只是虫族弱肉强食的日常罢了。
黑丝绒找到了爱:“怎么不吃掉它。”
如果爱吃掉幼虫,黑丝绒和爱可能直接避免这场追逐战。爱看着这个黄白色的肉团,说它要带回去给白杏。
白杏这段时间精神状态不好,爱认为是白杏缺乏能量了。尽管常常和黑丝绒一起玩,但爱也没有忘记觅食,甚至转移了一部分自己的口粮给白杏,以减轻白杏的压力。
黑丝绒点头。它明白爱之前为什么会保留一部分猎物了。
“我大概要化蛹了,这段时间你小心。”黑丝绒踌躇片刻,“你等我三天,我会变得很漂亮、很强大回来找你的。”
那确实该担心了。在虫族眼里,营养丰富的虫卵是好东西,黑丝绒届时的化蛹同样会是好东西。
爱也深知这个道理,它询问黑丝绒,不能预先告诉自己一个大概地址吗?就像它们以前那样,互相帮助对方警戒。
黑丝绒摇头:“你是雌虫,我怕你出事。还有白杏,你不先回去吗?快去找它吧。”
爱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而黑丝绒一直目送着爱远去,直到爱完全消失在它的视野里。
爱回到新的落脚处,叫了几声,没有得到应答。它找了几圈,终于在隐蔽的草叶中找到了倒下的白杏。
爱立刻将幼虫嚼碎了喂给白杏。这是一个不好的信号,白杏连进食的力气都没有了。我类比地球,发现白杏这个虚弱的状态,是因为毛毛虫形态到极限了。
如果再不化茧,必死无疑。但白杏的心愿,也许就是以毛毛虫状态死去。只可惜爱不知道,用幼虫补充了白杏所需要的大量能量。
意料之中,第二天爱一脸错愕地收获了一只白色的巨茧。求生的本能,让白杏可能自愿、可能无意识地用一晚上结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