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族】为爱而死》 第1章 大孔雀蛾 我是一个昆虫学家,却被叫到了医院治病。 “警察先生,您搞错了,我是一个昆虫学家。”我可不会治病救人。 警察不语,只是让人把几张脑部CT递给我。好吧,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让我,而不是医生来救人了: 病人脑子里有虫,还是我熟悉的老朋友,绦虫。 在成功根据绦虫习性,和医生研发出特效药后,我取得了更深一步的信任。可惜还是太晚,最初我看到的病人,大脑已经被变异的绦虫啃干净了。 “博士,如您所见,我们遭受了大麻烦。”这位军方高官看着很头疼。 显而易见,我从未见过这么难杀、攻击力那么强的绦虫。幸好它仍然保留了绦虫原型的习性,否则我这次大概会铩羽而归。 我四周升起挡板,这让我更深刻不安起来,有什么超出我认知的事情即将发生了。军官拿出一段视频,告诉我,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可以尽情呼叫。 这是一架机甲的第一视角。我眯着眼精看向视频: 驾驶员视角里忽然出现虫镰,但它放大了数十倍,霸占了小半个屏幕。尽管虫镰变得更加漆黑狰狞,但我一眼认出,这是螽斯,也就是俗称的纺织娘。 而驾驶员显然没有相关学识。他骂了几句脏话,视频开始抖动起来——驾驶员想靠抖动摆脱变异螽斯。 他失败了。剧烈的震颤依然无法阻挠螽斯像划破树叶那般划开机甲,顺手割断了驾驶员的头颅。 视频最后是一片血红。 我没有惊叫出声,只是像后仰去。我看向军官,再三确认。他们难道希望我一个泛纲目学者,针对这些变异虫子,去研究特定的生物武器吗? “博士,您有那个能力。”军官收好视频,对我的能力肯定。 但我必须给他交代清楚,这不是一回事:“绦虫能被驱逐,是因为现阶段针对它的药物研究足够成熟,而它仍然属于寄生虫的一种。但你现在给我看的,已经和生物防治毫无关系了。” 螽斯性情温和,喜欢将卵寄生在叶片里。可不是视频里那样,只一个虫镰,都能让人不寒而栗。 军方难道希望,我看了视频后,立刻研究出什么不可思议的杀虫剂,让它们全都虫仰马翻吗? 这时候,军官才告诉我,这就是最新的敌人,虫族。这200年来,人类突破自我,驶向宇宙、建设空间站、开发星球,终于遇到了人类外的敌人。 “它们拥有强悍的□□和外骨骼,几乎免疫传统激光武器和核武器。但我们观察发现,它们不仅外观可以和地球上的虫子对上一部分,连习性也可以。” “现在双方都在互相观察。为了防止引起恐慌,我们并未向外公开它们的存在。博士,您知道,我们生活中太多昆虫了。” 我点头,能理解。大部分人看着体型较小的蟑螂,有的都害怕到要把家让给他们,还别说这样恐怖的敌人。 这就是为什么我站在这里,见到了“爱”。或者正式一点,编号TXJ-2011。初见时,他享受和别的虫子不一样待遇,身负枷锁住在牢房里。别的虫子只能老实泡在营养液里。 我看着他,或者说它。外表和人类成年男性无异,甚至可以说身材极好了。这样优越的身材,让人想起一个词:猿背蜂腰。不过,为什么这是人形? 军官看出了我的疑惑,为我解答:“它们已经进化出拟态,速度太快了。”说完,他带我绕过几个标本般的虫族,站在另一个培养皿前。 我注意到,在说到“拟态”时,牢房里的虫动了动。就在这时,我和那双复眼对上。真是诡异,我居然在虫子的复眼上感受到平静。 营养液里的“人”,被坚硬的外骨骼牢牢包裹住四肢。我可以通过头部外骨骼长长的口器,辨认出这是一只蚊子。原来在虫族,软骨生物们也会拥有外骨骼。 “这我们希望博士您能针对它们的习性。它们确实还保留昆虫的习性,但也共享一部分特征。” 军官又带我回到TXJ-2011面前。他告诉我,TXJ-2011原型是大孔雀蛾。在他们捕获的视频里,大孔雀蛾翅膀上的圆形色块,像深邃的眼睛,也像琢磨不透的星云。 “漂亮的家伙。”我这样评价。 军官神色莫名,估计在他眼里,我还没有进入角色。然后,我就知道,这漂亮的翅膀,不同于地球上只是靠颜色震慑天敌,是真的能劈开钢铁合金。 “博士,它可不是那些脆弱漂亮的蝴蝶。”军官耸耸肩。而我没有纠正他,蛾子不是蝴蝶,尽管它们都是鳞翅目。 我看着牢房里的TXJ-2011,思及军官之前说的话。这才发现,他们所说的生物特征,不会是以前种群内的习惯扩散到全部虫类了吧? 比如大孔雀蛾,常被人浪漫称呼“为爱而生”。它们在破茧成蝶后,立刻会不吃不喝寻找□□,在完成自己繁衍的使命后死去。在我看来,是个体生命没什么意义的物种。 如果想要利用它们雌虫致命的吸引力围剿虫族,那我要说,军方的主意打错了:“它是雄性,只会追着公主跑。你们最好想办法……” “它是公主。”军官打断了我:“它有产卵孔,我说它的虫型。” 老天爷啊,我听到了什么,一位昆虫学家的三观破碎了。即使昏暗的宇宙里,这只大孔雀蛾的翅膀依然热烈的像火一样,毫无疑问符合雄虫的特征。 军官毫无疑问地接受了虫族的社会设定。啊,我是说,只有雄性外表特征、没有虫子间的生殖隔离。天方夜谭,幸好它们不是地球上的虫子,否则昆虫学界要地震了。 看着我不可思议的样子,军官补充,它们的雌虫远远少于雄虫。实际上,军方自己也没有料到,自己能轻而易举捕获一只雌虫。 “它们是类蜂群、蚁群吗?” 军官看着牢房里的TXJ-2011,摇了摇头:“不,雌虫的生存环境很恶劣。根据我们的探查,尽管一生都在生育之中,雄虫依然会对自己的母亲实施羞辱。” 蜂后、蚁后,尚且是在丧失生育能力且拥有新的皇后,工蜂和工蚁才会开始用撒尿、饥饿、殴打等逼死它们曾经的皇后。而虫族,仗着雌虫身体强度不比雄虫差,早早就开始了类似的欺辱。 很难相信,这样违反自然逻辑的虫族,居然是人类目前的大敌。而据军官所说,它们的聚集地有其他文明痕迹。居然就这样,横扫宇宙。 “真是完蛋了。”我这样评价。一个没有廉耻、文明,只有纯粹暴力和生存的种族,居然是宇宙霸主。可悲,可叹。 而人类面对这样只有本能的强敌,只能选择硬碰硬。是以,军方才想到了研制特定的生物武器。 “真可怜。”我看着牢房里的TXJ-2011。军官可能想不到,我却明白它什么能在这里了:只能生育一次便死亡的大孔雀蛾,对虫族来说,是彻头彻尾的废物。 “它吃过东西么?”我要判断,这只雌虫究竟有没有成熟。 “只喝过一点含矿物质的水。”好吧,鳞翅目最爱,我知道的。当然情况也棘手起来,这只大孔雀蛾极可能马上就要成熟了,所以它逐渐在断食。但对我的研究来说极为不利。 我向军方申请,拿来了一些杏子和杏叶。这是大孔雀蛾幼虫最喜欢吃的甜食,希望也对虫族适用。我将食物投喂进去,然后转到观察室。 除开让人恐惧的复眼,TXJ-2011有一头蓬松的棕色卷发,很难不让我想起毛绒绒的蛾子们。这是蝴蝶们没有的,它们体表无毛。也许原型那旺盛的围脖,就用头发体现在拟态上。 TXJ-2011动了。它吃掉了杏叶,过了好一会儿,才迟疑吃掉了杏子。想起我实验室里那群看见水果便一拥而上的实验虫们,我摇摇头。 愚蠢也是福。万一看了TXJ-2011这个“榜样”,导致我变成了什么漫画里的邪恶科学家,还是算了。 TXJ-2011忽然看向监控。我可以确认,它真的看见我了。因为,它那双复眼,变成了和毛色一样的浅棕色眼瞳。那是人类的眼睛。 我被它,模仿并拟态了。看起来,虫族也许还夸纲目拥有了变色龙的特征。 我突然站起来,不行,我得离开。这个工作太危险了,谁知道它能不能像铁线虫那样寄生控制、白粉虱那样转移基因? 我的脚步却又顿住了。因为我看见了,那双美丽的翅膀。那是远大于己知所有大孔雀蛾的翅膀,几乎铺满了牢房。警报器顿时响起来,却无法转移我的注意力了。 是火焰的橘红色,边缘有着仿佛灼烧的棕色,染着金色的虫粉。最迷幻的是它“眼睛”那部分,上面两对翅膀闪烁瑰色,下半却是静谧的蓝紫色。就像是两双眼睛透过火光和时空,远远望来。 “博士,没事吧?”听到警告的警卫匆匆赶来。而在这时候,TXJ-2011已经恢复了刚才安静的样子。 我不能马上回答警卫,因为TXJ-2011在我脑子里说话了:你的小朋友们真可爱。 它说的,是我饲养的那群昆虫。 我张嘴,正准备告诉警卫,快带我走,这只雌虫可以读取人类的记忆。它可以入侵人的大脑! TXJ-2011声音幽幽,居然是年轻的男声:“我们目标一致。把我供出去,你一定会死,明白吗?就像你所想的,我确实有蠕虫们的能力。” “如你所见,我没几天好活了,不是吗?” 进入成熟期的大孔雀蛾会开始无法逆转的绝食,哪怕虫族都无法抗拒本能。于是因为我对昆虫的了解,我反而被TXJ-2011拿捏了,因为我知道它可以多可怕。 于是就这样,揭发TXJ-2011的事情不了了之。担心脑子里有寄生虫的我还去做了个CT,但无事发生。就这样,我怀着某种心情,开始了和TXJ-2011的接触。 “这样,我叫你‘爱’吧。”我试图给它取一个人类名字,拉进彼此的距离。“爱”,非常符合人类对大孔雀蛾的刻板印象。但实际我一直觉得,它们就是彻头彻尾繁殖癌。 又是靠几天投喂水果和树叶,我和爱的关系又进步了不少。爱又变成了一只巨大蛾子的模样,因为它发现,我对完全是虫子模样的它,最有爱心。 在我面前,一只大孔雀蛾正津津有味咬着我扔进去的那只通草娃娃。通过双向玻璃,我可以清晰看见爱口器里锋利的牙齿,和它同样该说是虫镰的狰狞前肢。 爱似乎在给自己丰容。说真的,它真的平静过头。到底出于什么因素,才心甘情愿在这里当实验品。尽管爱作为唯一的雌虫,待遇确实比那些泡在福尔马林和营养液的虫子们好上百倍。 “我有要报复的虫。”那真是够绝望了。 爱本身的求生**不低,但它无法违背本能。本能让它拒绝食物,甚至靠输入营养液维持生命。如果它没被人类捕捉,它未必能活到现在。 虫族的生命力很强,但不吃不喝对任何一个物种都是毁灭性的打击。爱的身体已经无法支持亲手报仇,只能假借人类之手。于是爱很平静的接受了作为实验体的命运,等待和仇人重见那一刻。 “你怎么知道,它会来?”我询问爱。 “它会来,1000光年内,所有的雄虫都回来。”爱比我要了解虫族状态下的成熟大孔雀蛾。 1000光年,对于宇宙依然渺小。就算如此,可能赶来的雄虫依然是个可怕的数值。忽然,我意识到其中的不合理之处。 怎么会有物种,想灭绝自己的种族? “虫族不可能因为这点灭绝。”每一个所谓的虫巢里都有成千上万的母虫在产卵,而他们每一次都可以产下十个以上的虫卵。是以爱不认为自己的做法有什么错误。 和虫子说不明白文明社会的道理。我认输,然后昆虫学家的职业习惯开始作祟。我询问爱,虫族和地球上的昆虫有什么区别? 爱忽然不再说话。我原以为它是不愿意和我交流讨厌的过去,没想到,只是在给我“翻译”罢了。 在夜晚,我以做梦的方式,进入了虫子们的社会。 第2章 幼虫 我看见爱悉悉索索从土里爬出来。这是一个很新奇的视角,我可以看见奇异的外星石头、紫色的土壤还有发光的植物根系。 爱这个时候应该是毛毛虫。因为它转过一个转弯后,看见了另一只毛毛虫。那也是一只大孔雀蛾幼虫,黄色的身体上遍布蓝色的球型突起。 “白杏。” 我听见爱这样叫它。不知道是否翻译问题,和这几天我投喂爱的食物名称一样。那只巨大的幼虫点头,说要带爱出去觅食。 有趣。尽管大孔雀蛾确实会把卵产在土壤里,但它们的幼虫绝对不会像蚯蚓一样在穿梭打洞。而爱和白杏灵活穿梭在土壤内,就算遇到坚硬的岩石,也如豆腐般被它们撞碎。 然后顺着爱的视角,我看见了这个星球的地表。这是一个生存极其恶劣的星球,它没有大气层保护,所以宇宙风暴肆虐着星球表面。但恐怖的另一面,就是人类无法想象的壮丽。 我对粒子撞击形成的美丽又可怖的风暴感叹时,爱已经开始觅食了。难怪爱一开始面对投喂的水果和树叶很迟疑,因为它只食用肉食。 不如说,这个星球上没有碳基生物能活下来。那些闪烁光芒、晶莹剔透的硅基食物,看起来硬的根本无法下口。 那么所谓的觅食,就是一场足够原始的菇毛饮血。爱和白杏盯上了一只落单的铁甲虫,如果在地球上,这毫无疑问是一场铁甲虫单方面的胜利。 虫族并不完全等同于地球昆虫。爱像蛇一样缠住了铁甲虫,旋转的视角让我眩晕地想呕吐。缠绕,说明虫族幼虫拥有骨骼系统,以及用于发力的肌肉系统。 于是那只铁甲虫如同被捆绑售卖的螃蟹一样动弹不得了。在铁甲虫坚硬的触角无法进行攻击时,白杏抓住这个间隙,立起上半身,张开了口器。 那不是常见毛毛虫的嘴,更像是七鳃鳗的嘴,圆形的口器里是密密麻麻的尖刺。在白杏咬住铁甲虫的瞬间,我听见了清脆的断裂声。是铁甲虫那坚硬的甲壳,被咬碎了。 它们确定是有骨头的。爱溜走了,我看着白杏将铁甲虫旋飞几圈,然后把它重重左右摔死在地面上。铁甲虫死了,爱可以开始它的进食了。 这样一只巨大的铁甲虫,它死亡分泌出来的水液扩大成一只巨大的圆,将三只虫完全笼罩。我的耳边全是令人头皮发麻的咬合声、进食声和摩擦声。 那只铁甲虫转瞬只剩下一个壳子。爱对白杏说,它还没有吃饱。尽管据我目测,它已经吃掉了大于自己体型2倍的肉块了。白杏没有反对,于是它们继续踏上觅食的道路。 而就在这时,我清醒了,暂时离开了光怪陆离的虫族世界。 牢房里的爱还是维持成蛾的模样,但牢房外有一个不该在这里的小客人。是司令的女儿,不知怎么回事,她跑到这里来了。安保有问题,我皱起眉,立刻要打电话叫人领走她。 对面的人很惶恐。他也确实该惶恐,出了这样严重的差错。我想把小女孩从爱面前拉走,爱对孩子来说太危险。然而,很多人是无法说服孩子的,他们看问题很简单。 “是蝴蝶,好大的蝴蝶。”就算被我强硬从玻璃面前抱走,女孩的胳膊依然在空中挥舞,描摹出爱翅膀的模样。是啊,在孩子看来,这不是可怕的敌人,只是美丽的大蝴蝶。 而我为了保护她,必须给她说明白:“好女孩,听清楚。那不是你想的蝴蝶,那是敌人。” 在说完后,我的头尖锐疼痛起来,想必是爱。爱的学习能力非常恐怖,它已经学会了人类的语言,而我们仍然对虫、虫族的语言一无所知。 或许我应该庆幸:就算如爱这样学习能力惊人的虫子,也喜欢用直白的肢体暴力来表达,更不追求什么精神上的富裕。 不然按照虫族变态的战斗力和身体素质,宇宙应该遍布了它们开疆扩土的身影。 女孩无法理解,在她眼里,爱怎么都是美丽的“蝴蝶”。不过地球上的蛾子们确实比蝴蝶要“美丽”,它们一般吃草叶和花朵水果,比蝴蝶干净。美丽的蝴蝶大多食腐。 我好不容易才把小女孩送走,又来观察爱的动态。从爱的囊腺里抽出的分泌物化验单已经出来,爱的成熟正在稳定进行。三天后,爱就会进入求偶期,也是它生命的末期。 地球上的大孔雀蛾,破茧后口器就被封起来,这也是它们无法进食的原因。爱的口器还能正常张开,牙齿也还锋利。但咬合力已经远远比不上它的幼年,只能在通草球上浅浅的痕迹。 我发现除了通草绒球,里面多了一个毛绒玩具。是刚刚小女孩扔进来的,而爱似乎对这样的精加工制品很感兴趣,那可怕的虫蠊小心翼翼波动着那个玩偶。 我敲敲玻璃,吸引爱的注意力:“违规了。” 给爱的东西都是先核查、消毒再送进去的。当然是为了防止爱带坏地球昆虫,给人类再造内部麻烦敌人。而这只毛绒熊,很显然没有经过正轨流程。 “她是被故意放进来的。” 爱说完,就像没听懂我的意思,把毛绒熊藏了起来。看样子,它不打算把熊给我了。但现在并不是熊的问题,我意识到敌在内部。 是因为我和爱相处的太好,让一些人起了别的念头?又或是因为现在太和平,所以必须要生出一些事端? 我生出一种冲动,想要询问爱,你在那个小女孩脑袋里看见了什么。但我生生遏制了这股冲动,因为我深知,爱不是我的同伴,它只是暂时的研究对象。 “她看不见,没有价值。” 在爱拟态出的视野里,一辈子身处黑暗的孩子第一次看见色彩。女孩看见的并不是大到可怕的狰狞虫族和冷色调的牢房,而是她追逐、捕捉到蝴蝶。感受那脆弱的生命在她手心里扇动翅膀。 然后她松手,看见了爱的翅膀,像无因在天空中燃烧的火焰。 现实中,女孩的熊掉入了投送装置里。 这些都是我所不知道的,爱活着的时候并没有直白告诉我。所以我只是被爱的解释吓得如坠冰窖。我从来不知道司令的女儿是盲人,甚至如果我不是我暂时入职,我不知道他有女儿。 无意间窥见的人性底线让我内心发寒。虫子们没有构建文明的想法,它们没有廉耻之心。而有的人,也已经和虫子没有区别。 但我什么也不能做,除了让爱把熊交出来。在我的再三重复下,爱终于不情不愿地把玩偶交给了我。 “放心吧,我会给你一个一模一样的。”看起来,爱很喜欢毛绒玩具。 在我的背后,爱看着地板上被自己留下的夜蛾卵,抖擞翅膀,将它们隐藏在自己的身体下方。 我不知道爱已经接触了地球原生物种。此刻我正在对司令交代,我计划于爱进入求偶期,采集它的分泌物样本,再进行研究。与之相对的,我需要军方提供军队,对被吸引而来的雄虫进行歼灭。 司令的脸隐藏在帽子的阴影下,看不出他的真实想法:“你确定,能有对得起我兵力的大量虫子?” 我确定。不是我多相信爱,而是我相信爱的物种。大孔雀蛾的雄蛾在配偶期里,会穿过黑夜、不畏风雨、不惧天敌,千里迢迢赶来争夺与雌蛾的□□权,而它们用于吸引配偶的翅膀依然完好无损。 现在,这种可怕的影响力会波及整个虫族。 司令果然同意了。我看着这个冷漠的男人,良心战胜了保守,还是建议他带着他的女儿去医院检查,TXJ-2011可能有寄生能力。 “不用,安静的生命已经走到末期,她和她妈妈是一样的病。我想比起化疗的痛苦,或许这样她会更开心。” 我很难说出,我内心的真实想法。左右,安静不是我的女儿,我也无权插手别人的家事。我看着司令背后的照片,那上面没有他的妻子,也没有安静。 就在我离开时,安静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出来。我看见安静抱着那只玩具熊,对我说“谢谢”。那双没有神采的眼睛,牢牢锁定住了我的方向。 夜晚我又做梦了。毫不意外,依然是野蛮的虫族社会。虫族并没有建立起文明,哪怕它们破坏了一个又一个文明。废弃的都市里,虫族按照自己物种的习惯安家。 潮湿的储物柜、阴暗的下水道、破旧的天花板……我余光看见一只霸占了一整个商场的人脸蛛,它的网黏住了一只丝带蝶,转瞬吃的干干净净。 爱和白杏进行了一次迁移。它们来到了这个生存环境明显不怎么恶劣的星球。它们不再是初见的肥大毛毛虫形态,而是拟态成了人性。 准确说,是类人型。它们拟态出的应该是这颗星球的原住民,他们也许有着精灵般的耳朵、高而纤细的身材,和蓝色的皮肤,但这一切都在虫族的进攻下变成过去。仗着骤然缩小的体型,爱灵巧穿过了蛛网的罗捕。 虫族不学无术,爱从一开始,我就没见过它读书。但从记忆里,无论爱还是白杏,都可以看懂地图上的陌生文字。 这个认知真让人害怕。因为虫族能把后天学习得来的文字,也变成基因的一部分。从爱还是幼虫来看,它显然不可能参与对这个星球的征伐。那么,它对文字的认识,只能来自遗传。 爱和白杏正在前往它们的目标地点。废弃都市里的强大虫族显然远多于之前的星球,它们只能低调行事。遇到试图狩猎它们的虫族,也是逃跑。 这一路有惊无险。原来它们是要来到这个城市曾经的中央公园过夜。在爬上一颗需要两个成年人合抱住,类似橡树的蓝色大树上后,爱原形毕露。原来它还是那条惹眼的毛毛虫。 它们还没有变态发育,是怎样跨越宇宙来到这里的?这个地方有类似大气层的东西存在,是以没有那些宇宙风暴,当然也不是短距离跨越。 我的脑海里勾勒出毛毛虫沿着不存在的平面,一折一折爬过去;又或者是像一道星际列车,长长一条飞过去。无论是哪种方式,都滑稽可笑,还非常没有逻辑。 就在爱的视野要彻底黑暗下来时,它和白杏的临时居所闯入了一个不速之客。深蓝不一的叶子间,同样的毛毛虫钻了出来。它有着像牛角一样的触须,头部呈黑色,看起来不太友善。 这是电蛱蝶的幼虫。它和爱本来也不是同物种,一个蝴蝶,一个蛾。电蛱蝶的黑色翅膀咋一看十分平平无奇。但只要有光,便流转仿若贝母的色彩,像是暴雨来临前的雷电。 在爱的视角里,这只名叫黑丝绒的电蛱蝶幼虫扭捏动弹它的触手,希望能和爱它们短暂同行。 白杏拒绝了黑丝绒的请求。它保护爱一个幼虫就很吃力了,没有余力再来照顾第二个幼虫。爱没有说话,我看出它对白杏非常依赖。 通过白杏的话语,我发现爱不叫“爱”,它叫小白杏。如果一开始看见的星球并不是它们的出生地,也许这两个家伙都是被产卵在白杏旁吧。 当然,也可能只是爱用了它目前最喜欢吃的水果,给哥哥做了名字。 黑丝绒并没有气馁,它仍然试图说服白杏,给他和两只雌虫同行的机会。黑丝绒是一只发育不错的雄虫,如果它和爱它们一起觅食,几只虫日子都会轻松许多。更何况,按照虫族的逻辑,和雌虫并肩而行的雄虫会受到几乎全部的攻击。 白杏还是拒绝了。它狠狠警告黑丝绒,正是因为它是雄虫,所以自己更不愿意和它同行。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的族群里不会是没有雌虫了吧?我劝你打消这个想法,我和小白杏绝不会上你们的当。” 黑丝绒似乎被白杏说中了目的,沉默好一会儿。然后它把视线转向爱,祈求爱能听听他的辩解。爱躲开了他的视线,看着白杏。 于是还是黑丝绒和白杏单方面交流。黑丝绒辩解,自己没有族群,只是想加入白杏和爱而已。等自己长大了,白杏和爱也可以随意使用它,是不是固定伴侣无所谓。 白杏的声音尖锐起来:“那真是让你失望了。对我们来说,仅此一次的成熟,就是通向死亡的大门罢了。” 我很诧异,白杏居然知道,大孔雀蛾破茧后,便会无可奈何走向死亡。而从黑丝绒那光滑表皮反射的画面,我可以察觉爱的懵懂。当时的爱不知道自己注定悲剧的命运。 白杏过于坚决的态度,让黑丝绒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黑丝绒的视线又一次落到爱身上,而白杏这一次主动挡住了它的视线。 “原来是这样。对不起,我打扰你们了。”黑丝绒慢慢爬下了橡树,消失在爱的视野里。过了好一会儿,白杏告诉爱,它们要换一个地方了。 梦便在这里结束了。我恍惚睁开眼,看着漆黑的房间,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在特质牢房里,小白杏又变为了人型,勾勒着他借学者眼睛看见的标本。那是在黑暗中,依然可以散发极光般色彩的蝴蝶翅膀。 小白杏想着那如雷的奇幻瑰丽,发出一声冷笑。 第3章 两只蛾子 我叫醒了爱。它和其它飞蛾无异,睡着时牢牢趴在墙壁上,张开它绚丽的翅膀。在我推门而入时,我终于意识到,鳞翅目色彩对天敌的威慑力—— 我还以为是四只不可名状的眼睛,冷酷审视着我。 “爱,或者该叫你小白杏?” 我对爱这样说,一边将带来的桃子放进去。这是一只熟到恰好的红嘴桃,饱满的仿佛一下秒就要流出甜汁,空气里都泛着它的甜香味。 如果是我饲养的那群小家伙,我不会给它们吃这么甜的食物。因为它们无法消化过量的糖分,只会缩短它们的寿命。但对于爱来说,这点糖分也许不算什么。 面对这样甜到糜烂的桃子,爱的反应依然是迟疑。虽然从爱的记忆中,我早知道水果和草叶并不在爱的食谱里。但看见虫形态的爱对水果迟疑,我还是忍不住唏嘘,被剥夺了做蛾子最简单的快乐啊。 我看见爱伸出吸管,它终于判断出桃子能吃。饱满的桃子瞬间干瘪下去,只留下一层皮,虚虚挂在上面。还挺会吃,知道水蜜桃要先吸食。 爱很满意桃子,也有可能是它终于清醒了:“不用,你就叫我‘爱’吧。” 我还以为它会给我说,名字只是个代号呢,没想到是肯定的答复。所以我继续叫TXJ-2011为“爱”。 我还记得昨天的承诺,将特地消毒过的小熊拉了出来。这是一只全新的毛绒熊,连脖子上的蝴蝶结都是鲜亮的红色。 得不到才是最好的,爱对这只毛绒熊兴趣缺缺,只偶尔摆弄一下。我注意到,它的触角在触碰几下毛绒熊后,才彻底失去兴致。 这是昆虫的一个触嗅动作,或许这个毛绒熊上,没有爱想要的气息。 今天又该提取爱的分泌物了。和泡在营养液里无知觉的虫族比,这个过程对爱来说很是痛苦。被机械控制手按住的时候,爱没有反抗,但仍有试图躲开探针的行为。 科学家们一直对鳞翅目有无痛觉系统各持己见。如果虫族也可以当做论述观点,来推理证明的话,那我可以确定鳞翅目是有痛觉的了。 可惜,哪怕是爱,它度过成熟期也没有封闭口器。这个极大的差分,把虫族大孔雀蛾,和地球上的大孔雀蛾们分开了。事实上,如果不是爱的态度、白杏的说辞,我也不会那么自信满满提出利用爱的成熟期了。 爱被针扎了,又恹恹伏在地上,像一张大红地毯。由于它的体型太大——尽管大孔雀蛾本身也不小,看起来像是受了委屈的猫狗。我情不自禁像安抚我的实验动物们,给它又投喂了一些果干和甜叶。 说起来,爱也算纯肉食动物了。进实验室以来除了营养液,就一直吃素食,居然没有任何排异反应。 我思索,要么是虫族本身其实杂食,只是生活环境不允许它们长期素食;要么是虫族本身也遵循同款地球生物生存准则,爱吃虫族肉,和地球大孔雀蛾吃点小蚊子小飞蛾没本质区别。 “还要那个甜甜的。”爱很任性地来找我要水果。 这就不能迁就它了。虽然不知道爱的上限在哪里,但我还需要利用它的成熟期。根据我对昆虫的研究,如果它们吃饱了、甜蜜素饱和,它们会推迟自己的成熟期。 这可不是狗不能吃巧克力。爱得到了拒绝,也没有强求,于是我又平安无险地度过了一个上午。 午觉时间又变成了观看昆虫世界。 爱和白杏最终落脚处不是公园,而是一户人家里。选择这家人的原因,大概是因为原住民消失后,过去饲养的花草突破了花盆限制,蔓延了整个房屋。 这样另类的公园房,适合喜欢居住在灌木里的大孔雀蛾们。爱好奇支起身子,看着婴儿床里那个小小的遗骨。那个新生命化成结晶,带着死亡的美丽,永恒安静在摇篮中。 爱对类人矿物不感兴趣。它用头将结晶拱出去,在玩具堆里翻找着。爱并不是想玩玩具,它只是嗅闻上面残留的人类味道。 “很新奇的味道,是吗?”白杏带着猎物回来了,一只肥硕的类鼠生物。白杏看样子比爱见识的要多得多,对非虫族生物没有太多好奇。 爱还在悉悉索索翻找着。它找到了气息最浓郁的玩具:一只毛绒熊。这让我眉头一跳,有什么好戏要开始了。同样,这只破旧的毛绒熊身上,还凝结着过去小主人口欲期的痕迹。 果然,白杏发怒了。它是一只脾气很好的虫子,我很少看见它发怒。白杏用严厉的语气质问爱,难道爱很喜欢幼崽吗? 面对气势汹汹的亲人,爱显然疑惑不解:“我自己就是幼崽啊。”没有虫可以不喜欢自己。 白杏语气顿时缓和了,立起的毛都软下来。白杏还是不愿意对一直照顾的弟弟发脾气:“小白杏,那你为什么要翻这种东西?” 在白杏看来,这个玩偶身上残留着浓郁的死亡气息。而爱居然在这样一堆破烂里,挑挑拣拣。 “啊,它身上有一种特别干净的气息。” 爱居然是一只爱干净的虫。过去我一直以为是白杏把爱照顾的很好,所以爱身上干干净净,还是一条胖嘟嘟的虫。没想到,是爱自己把自己照顾很好,甚至连精神上都喜欢一些纯白污垢的东西。 白杏没有理解爱的意思,将其归结为爱喜欢新生命。对于白杏,或者大孔雀蛾一族来说,这都是危险的信号。 白杏严肃警告爱:“小白杏!你必须记住,你过得很好,你不需要结茧,也不需要下一代来完成使命!你一定要说服自己,明白吗?” 爱完全不明白,只能愣愣点头。 我很想告诉白杏,一直是毛毛虫也会死的。但转头一想,比起不吃不喝繁衍而死,毛毛虫死相还是好看点。 在白杏休息后,爱又偷偷起床了。我可以分析,至少在爱身上,白杏无法提供更多的教育。这也许是因为,没有成体系文明的虫子们,并没有幼儿教育的概念。 爱打开了这家的书房,看着那大幅大幅的儿童画。鲜艳的色彩不仅吸引小朋友,也吸引幼虫。爱对陌生的一切都抱有好奇心,这是所有幼崽都有的天真。 黑丝绒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把它找来的某种类似李子的果实放下。爱带着书,警惕远离了它。 看起来一开始,黑丝绒就看上爱了。如果在地球,这必然是一场无疾而终的爱恋。不提种族问题,很多都不现实:大孔雀蛾体型巨大,一振翅都能把小电蛱蝶扇飞。 然而在虫族,居然能出现这样的奇观:大孔雀蛾幼崽被电蛱蝶幼崽逼到墙角。爱已经应激了,它高高的立起来,这是罕见的威慑姿势,用于警告。 黑丝绒只是把果实往爱的方向推:“你很饿,你应该多吃点,才能化茧。” 嘿,男孩。你这样和对着女孩说“我喜欢你但你发育我不满意”,有什么区别?这可不是绅士的行为。 我又找到虫族和虫子的区别了。如果这是单纯电蛱蝶精,黑丝绒应该挥舞翅膀跳求偶舞了。好吧,忘了它们都是幼虫,根本不该有交尾的想法。 爱把果实扫回去。这种果实看起来还没成熟,咕噜噜滚远了,碰在墙根,发出清脆的声音。被爱拒绝后,黑丝绒依然不恼,只是通知爱,它还会继续跟踪它们。 我的天哪,这可不是求偶该有的态度。大孔雀蛾虽然爱的疯狂,但在求偶阶段也是根据雌虫选择。至于电蛱蝶,它们虽然有难以启齿的爱好,对待心选蝶也是绅士。 我联想到之前军官告诉我,雌虫在虫族地位不算高。现在看起来,似乎确实是这样,连年幼的雄虫进行追求,更多也只考虑到自己的需要。 爱显然也愤怒了:“你是没听见白杏说的吗?我不会和任何雄虫进行繁衍!” 黑丝绒十分笃定说:“你会的。就像是我们总会在冥冥之中得到号召,一起征讨某个星球。这就是本能,你无法违抗本能。” 爱沉默了。我暗自思赋,看起来虫子们在没有得到某种号令时,是不会下决心进攻的,它们犹如一团散沙。并且这样的命令,不分雌雄、不分老幼。 爱的沉默被黑丝绒当做了默许。它蹭了过去,叼着果实,又一次放在爱面前:“你很饿,你应该吃。” “我不饿。”爱已经是一条小肥虫了,怎么看都不像饿着了。 黑丝绒点破了爱的状态。爱已经快要到化茧期了,却迟迟没有多余的能量,只能基本维持幼虫形态生活而已。 “如果你一直这样,下一次集结时,你怎么办?”黑丝绒甚至更近一步,邀请爱一起去附近的山丘觅食。 爱其实能感觉到,自己的生长受到限制。但爱坚信,白杏这样做有它的理由。如果白杏不希望爱不长大,那爱不化茧也无所谓。 黑丝绒看见劝说不了爱,又开始坚持要跟着它们。爱还是非常坚定拒绝了它,认为自己和白杏不会插足第二只虫。 “可没有雌虫随便在外面跑的。”爱不吃,黑丝绒就把果实吃了。 “那现在有了。”爱叼着书,从窗户跃了出去。 等等,这不是爱它们的临时驻扎基地吗? 然后我看见爱像蛇一样从阳台爬回了它和白杏的避风港。好吧,我还是无法接受虫族有内骨骼,可以像蛇一样爬行的事实。 爱没有和黑丝绒去山丘,它和白杏一起去了。在爱第三次带着过量的猎物回来时,白杏发现了爱试图和它商量事情。 爱将虾放下——那是一只比它大两倍的虫族,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毛毛虫浅水。爱,或者说毛毛虫无论身体还是构造都不适合水。 但爱在水中,像鱼雷,“嗖”地便将虾狠狠按在河床底。爱的虫尾甩过的余波甚至可以击碎河中的礁石,再次让我感受到虫族力量的可怕。然后,那只虾被爱咬断了脖子,拖上了岸。 虫族的虾口感也许比鳖虾、龙虾之类的还要好。我看见爱撕下的虾肉白里透粉,甚至隐约弹动,一定十分鲜甜。也是这只美味的虾,让白杏发觉爱有话想说。 “说吧,怎么突然下水了。”虫族可以在水下捕捉,但不妨碍它们讨厌水,这又是一个要点。 爱像白杏讲述了想去山丘上觅食的事情。这种有玩乐性质的在白杏看来性价比极低,但看着爱如此努力,它还是同意了。 看起来是真的要出去玩,我第一次看见白杏鉴于虫和人之间的形态。黄色的外骨骼几乎包裹全身,只露出一张可以说艳丽的脸。虫族的拟态颜值似乎还是和本体挂钩,实验室里的蚊蝇就不好看。 白杏和爱的外骨骼,比起我看见过得要软很多,这应该是他们还是幼虫的缘故。但那么长时间,我也没见过爱变成这个中间型态。对于虫族来说,还是虫形态最舒服吧。 趁着白杏清理掉虾壳,爱偷偷把一大块虾肉扔在书房。在刚刚爱下水时,黑丝绒一直在附近替爱警戒。作为报答,爱将自己的捕获分给它一部分。 黑丝绒作为雄虫,是不是有点弱势了?我不止一次看见爱给黑丝绒投喂。黑蛱蝶是群聚生物,但黑丝绒一直以来都是单独行动,极有可能是因为被族群抛弃。 黑丝绒已经习惯了爱的行为,并没有客气,埋头吃起来。黑丝绒最近准备积攒能量化茧成蝶,胃口十分大,常常去附近捕猎别的虫族。 黑丝绒看着爱身上的外骨骼,明白它要出去玩了。黑丝绒问爱,为什么不愿意和它一起。 爱很奇怪,对黑丝绒以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白杏是我亲人,我们一直在一起。” 爱的话刺激到了黑丝绒,让它吃肉的速度更快,甚至带有几分泄恨的意味。黑丝绒抽空对爱阴阳怪气,白杏不可能一辈子和爱在一起,因为都是雌虫。 爱对黑丝绒喷口水,怒气冲冲跑掉了。结合电蛱蝶最喜欢吃秽物,我很难说黑丝绒会因为爱的举动难过。 不过山丘确实很美。风拂过蓝紫色的草地,而莹蓝色的树叶闪闪发光,叶脉间流动着一种奇异的液体。在没被虫族席卷前,这个公园一定是很多人散步的地方。但现在,这里变成了虫子们的乐园。 爱连续吃了好几只闪烁白光、类似萤火虫的昆虫——这应该是这个星球本土昆虫。爱咀嚼几下,告诉白杏,没有味道,只是脆脆的口感不错。 白杏坐在草地上,无奈看着爱这边咬虫子,那边尝一口酸倒牙的果实。爱忽然发现什么很宝贝的东西,又从远处跑了回来。 白杏知道,爱又要和它玩猜猜看的游戏了。虫族的玩乐太过单调,不是觅食就是锻炼,为数不多几个游戏,我都看腻了。 “是送你的!猜猜是什么?”爱背着手,一定要让白杏猜。 白杏猜了不少,无非是树叶、花或是小动物。爱知道白杏不喜欢不自然的东西,它看人类的图画书之类都是背着白杏,自然不会送给白杏人造物品。 最后,白杏投降了。这时,爱才笑嘻嘻对白杏说,是卡西莫花。这应该是原住民给自己本土植物取得名字。爱手上这朵卡西莫花,居然是完全透明的,比琉璃还要晶莹剔透。 白杏看着花朵,笑起来:“这不还是花吗?” 爱摇头。按照爱的解释,卡西莫花被摘下后,会从碳基转化为硅基,直到再次被种在土壤里。所以某种意义上,卡西莫花现在不是花了。 白杏叫爱“调皮鬼”,抱着它一起从草坡上滚下去,它们的笑声传出去很远。对于爱来说,和白杏在一起的日子,应该是最幸福的日子吧。 我不知道爱当时是否发现,在它摘花的地方,不远处漏出了黑丝绒的外骨骼尾尖。 第4章 蛹和茧 这几天一直在梦中补课昆虫世界的下场,就是我一直休息不好。我打着哈欠,在司令办公室门外努力调节自己的状态。 “你想调阅虫族相关资料?”司令带着手套的手有节奏敲击桌面。 我知道这个请求很冒昧,我也不指望司令真开放给我。但醒来后,那种想要了解人类对于虫族研究进度的迫切,支配了我,做出了疯狂的举动。 “可以。”出乎意料,司令同意了。但司令告诉我,我会失望的。当我站在档案柜前,瞬间明白了司令为什么会那样说。 有关虫族的资料不多,50几页一本小薄册子。我怀着焦虑的心情翻看完,里面的资料甚至没有爱记忆中的只言片语给的信息量大。 爱的记忆是被爱自己处理过,里面没什么特别关键的信息。关于虫族的学习能力、虫族的文明、虫族未知的集结命令……这些都只是我出于我所学做出的猜测罢了。 若是向别人诉说,我根据爱的记忆推测出什么。任何人第一反应都是将我就地处决,认为我一定是被虫子感染了。这何尝不是爱心机的一部分。 狡猾的爱,狡猾的蛾子,狡猾的虫族。 我无法像任何人证明我的猜测,但不代表我什么都不去做。根据我的猜测,平时散漫的虫族突然开始大规模进攻,是收到了某种信号。 就像组织蜂命令整个蜂群,蚁群通过信息素将消息传遍整个群体。我可以做到利用干扰信号器,从消息传播途径切断,防止虫族集结进攻。 我和技术部的人交流了一番可行性。昆虫的信息传播途径是复合的,但根据爱和黑丝绒的谈话,我知道那种未知命令是隔空进行的。那么很显然,要么是那些人眼无法看见的化学物质,要么是生物电波。 “那你最好确定它们到底是用什么方式传播的,我们才好对症下药。”技术部的人带着黑眼圈敲下代码,“死虫子,刀枪不入了。我看着它们原型都要吓昏过去。” 听说前线战斗时,确实有人因为看见和地标建筑一样高的蟑螂,触发DNA恐惧直接眩晕。虽然因祸得福成了唯一的幸存者,但也成了逃兵。 技术员感慨,真羡慕你们昆虫学家,看着虫子都不害怕。要是他看见爱,体型缩小成一巴掌都要把家让给它。我心说这才哪到哪呢,和爱类似品种的蛾子,张开翅膀基本都有鸽子那么大。 技术员不说话了,他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敬佩。 我也不说话了,因为我从技术员的眼神中获得了极大的满足。 于是光荣的昆虫学家又来观察神奇的昆虫了。为了研究虫族如何远程传递信息,我往爱的牢房里投入了一只白纹伊蚊虫族,也就是俗称的黑白蚊子。 爱看都没看一眼,我也没看清它的动作。只看见那双翅膀一振,掀起的两道风刃便将蚊子拦腰截断。 “一股臭味,我不吃。你拿去喂别的虫吧。” 我顾不得爱其实就在我脑子里监听,连忙去问技术员,有捕捉到什么生物电信号之类的吗? 技术员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我:“还用捕捉吗,声信号啊。”那么大的投放声音,甚至没有动用全息投影。进来一个陌生虫,请问谁会先礼后兵啊? 我尬笑两声,把蚊子投到液压机里销毁。然后,液压机碎了。哈哈,虫族的外骨骼真是奇妙呢,液压机的硬度都没有它高。 看来还是只能梦中观察。 技术员盯着好像又在休眠的爱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说:“蛾子看久了还蛮可爱的。果然不往脸上扑的蛾子就是好蛾子。” 呵呵,毕竟蛾子和蝴蝶虫体不一样。蝴蝶网眼突起、体表无毛,看上去像是外星人。爱的样子算中和了雄蛾和雌蛾的所有优点:全身毛绒绒、羽毛触须还有大眼睛。 虫族真奇妙,明明某种意义上只有雄性,却靠有无卵孔分了雌雄。明明已经有了雌雄之分,却中和了原型虫的雌雄所有特点。真是奇奇怪怪,造物主捏虫族的时候资料只看了一半吧。 我心里这样想,却捉弄技术员:“可爱是吧?进去面对面更可爱。”技术员疯狂摇头,表示那还是算了。哼,连蚕蛾都害怕的家伙。 夜幕降临时,梦境如约而至。我曾经认为爱算省心幼崽,好奇心重有自己的小秘密,但总体算听话。现在我知道,那可能只是一时的矜持罢了。 爱背着白杏,和黑丝绒在早恋。它两都是毛毛虫,还有幼儿,应该确实算早恋吧? 黑丝绒挺忙,忙着一边讨爱的欢心,一边急着给自己选一个化蛹的好时机。它的体型已经逐渐变为棕色,证明它里变成蝶已经不远了。 “化茧成蝶”,但其实蝶类只有一个透明的蛹,可以清晰看见里面的毛毛虫融化,再一步步化成蝶。蛾子们才会吐丝,变成更坚硬的茧。 虽然我一直在说爱活不了多久,但鳞翅目生命大多短暂。黑丝绒的原型生命也不比爱长久,看不到夏天的结束。 黑蛱蝶成蝶后,光棍的话也能活一个月,也算是活长,然后于盛夏凋零。如果这只黑蛱蝶不是光棍,那么恭喜,雄蝶会自己了结生命来给雌蝶补充食物。而雌蝶再产卵后也会迅速走向死亡。 这就是为了繁衍命都不要的,神奇鳞翅目。 当然这两只幼虫不知道。我怀疑爱和黑丝绒有一定基因缺陷,它们的基因似乎少了很多刻录,对自己种族不够了解。黑丝绒先不说,爱一直跟着白杏就很奇怪了。 昆虫界还是有一点同性相斥的,这也是为了繁衍。假设爱和白杏是一窝虫卵,那么它们的其他兄弟呢?但白杏看着比爱成熟多了。 这就是一个不解之谜。现在的我只能看两只虫子上演跨种族恋爱。 虫族一直不断征服各个星球与文明,很可能是因为它们只会征讨,却不会扎根某处专注进步。我看见爱和黑丝绒跑进一出废弃的大棚,去找所谓“很甜的果实”。 爱现在也是,只要能吃水果树叶到饱,坚决不吃肉类。虫族依然遵循它们原型生物的喜好。但数量繁多的虫族,大概只会蝗虫过境般吃光所有原生植物后,再靠种族内相残维持生态稳定。 所以理所当然,爱和黑丝绒只能在废弃大棚里找到生瓜蛋子。长久的无人看护,让曾经经过挑选的良种,也只能结出苦果。 对于没吃过真正好东西的新生一代,那一点快消失殆尽的果肉,便是难得甜蜜。那个生瓜蛋子被爱和黑丝绒一虫一半分食了。 忽然爱将被啃得只剩下一个皮的瓜壳盖在黑丝绒脑袋上:“嘿,傻里傻气的傻瓜。” 被爱这样对待,黑丝绒一点也不生气。它只是加快进度,将自己那一半啃光,甚至贴心啃出两个类似虫眼的洞,然后把它放在爱头上。 “好了,现在我们两个都是傻瓜了!”爱丝毫不介意,短短的小触手挥动着。 黑丝绒试图在这时候靠近爱,然后,被爱身上用于保护的软刺扎了。唉,还是毛毛虫,就别考虑那些蝴蝶才能考虑的事情了。 爱浑然不觉,毕竟黑丝绒保持了“一刺外”的距离。毛毛虫的刺很多时候被我们认为起到保护作用不多,间隙大的惊人,足够鸟雀叼着它们,一下一下在石头上把刺磨掉。 没想到,在虫族身上,居然还有防范异性作用。这算什么,另类的未成年保护? 爱玩够了,把自己脑袋上和黑丝绒脑袋上的瓜壳取下来。爱问黑丝绒,不是今天也要去找更多的能量来源,好早日化蛹吗? “我也好多带点猎物回去。” 爱,你忘了白杏说的话了么?就这么和对你有想法的雄虫出去觅食? 黑丝绒是一只挺有想法的雄虫,尽管它经常控制不住繁衍的本能,但能装弱来哄爱开心,已经胜过80%雄性了。在过去日子里,它常常装作依靠爱才能生存的小废虫。 黑丝绒磨磨蹭蹭,带着爱来到一座废弃居民楼处。 朋友们,你们看过将一栋楼包裹的蜂巢吗?黑丝绒这次的觅食地点就在这里。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熊孩子捅爆马蜂窝。 如果它们两人是成虫,我还可以思考它们用翅膀甩开蜂群的可能性。但是现在,它们只是毛毛虫。 然后,我目瞪口呆看着它们拟态成了工蜂的模样。现在他们是尾部有着锋利毒针的马蜂了。 时代在变化,工蜂也吃肉。爱和黑丝绒敷衍的把瓜壳扔进了所谓的食槽,避开组织蜂的眼线,又拟态成了雄蜂进入蜂后卧室。 我为爱捏了一把汗。刚刚我可看见了,工蜂丢进食槽的食物里,有一只白胖的蚕,已经断气了。蚕也是蛾幼虫的一种,爱看见就没什么物哀其类吗? 爱其实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已经吃了同类吧。想起爱不翼而飞的兄弟们,我阴暗想着。 产房里坐着一只大腹便便的蜂。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怀孕的雌虫。蜂后,或者说雌蜂身周全部是白色的卵,由工蜂不断搬运着。它的肚子也被卵撑到几乎透明,可以看见其中密密麻麻孕育的卵。 幸好我见多了虫卵,只是对这样多的数量皱眉。换成技术员他们,大概已经被吓得进入深层睡眠了吧。 雄蜂产卵后,雌蜂的肚子又大一点,像是马上就要撑破。但它的虫脸上毫无痛苦,只是催促下一只雄蜂上前,并立刻赶走上一只雄蜂。 理所当然,这只行动极其不便的雌蜂,在单独面对爱和黑丝绒时,连惨叫都没发出,便断了气。也是这只雌蜂太勤劳,卵完全淹没了它的身影,形成了天然的实现隔绝,将工蜂的视线完全阻挡。 理论上,雌蜂在快要死亡时,都会发出某种信息,让蜂群明白繁衍者消失了。但直到黑丝绒将雌蜂吃到只剩一个空壳和翅膀,都没有任何虫来逮捕它们。 那个进食过程堪称残忍。这段时间,茹毛饮血我看多了,但看见黑丝绒吃掉肚子里的虫卵时,还是产生严重的不适——我知道那和人吃鱼子等一样。 爱喜欢干净,估计和我一样受不了。黑丝绒咬破虫卵,浓郁的油脂混着脂肪,滴在它棕色的外骨骼上。每看见黑丝绒吃一次虫卵,它就皱一次眉。 “我去外面给你放风,你不要在这里化蛹哦。”虫卵营养应该很丰富,都可以让黑丝绒化蛹了。 爱咬断了工蜂的脖子,将它的尸体吃掉,再伪装成工蜂。我是第一次看见毛毛虫像蛇一样,吞吃整个猎物。 爱去了育婴室,精准来到某个“床位”前。按照它们虫族的概念,这只幼虫是一只雌蜂。唉,原来就算没有爱和黑丝绒,老雌蜂的劫难也马上就要降临了。 侧面证明,黑丝绒是真的踩好了点。再晚一步,也许那些工蜂雄蜂就要开始欺辱老雌蜂,再没有偷家的机会了。 爱将那个幼虫叼起来,返回和黑丝绒复合。在他们踏出蜂巢那一刻,所有的蜂都停止了当前的工作。 幼虫就像一个定位器,很难让爱和黑丝绒完全甩来蜂群。爱这时候切换到了类人形态,在居民楼外墙一蹬,借力快速和蜂群拉开距离。 疯狂的蜂群形成了一道黑色的旋风,直接撞碎了爱刚刚落脚的居民楼,又硬生生拐弯继续追逐爱。 黑丝绒刚吃了雌蜂,能量正充足。于是我看见了黑蛱蝶发射破坏死光—— 这是我一个形象类比,因为确实是黑丝绒跃至半空,挡住疯狂的虫群,头一仰,从口中发出一道威力极强的射线,打乱了蜂群的动作。 但蜂群也并非毫无准备。在最开始的惊吓后,蜂群间出现大量透明的六边形,应该是某种防御。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它们用不科学手段。无论是之前的影像,还是爱它们捕猎,无一例外不是依靠它们强悍的身体素质。没想到,还可以发射激光。 之前一直不用,是有什么限制吗? 爱有了喘息的空间,立刻像蜂巢奔去。对待所有蜂类,也许让他们散去的最好方法,就是摧毁它们的巢穴。 同样恢复虫形,爱在半空中,用力甩尾落下。这下证明蜂窝是豆腐渣工程了,在尾击的威力下,偌大的蜂巢连带旧居民楼迅速倒塌,激起厚重的粉尘。 这是一个信号,蜂群瞬间停止了攻击,转眼间便各奔东西。我认为虫族的蜂比地球蜂要笨的多。至少地球蜂知道,先把入侵者扎死再说,哪怕是同归于尽。 可能虫族确实更惜命。当然我丝毫不为它们惋惜,不仅因为我看见废墟里那些明明灭灭的人型晶石。而且我知道,这只是虫族弱肉强食的日常罢了。 黑丝绒找到了爱:“怎么不吃掉它。” 如果爱吃掉幼虫,黑丝绒和爱可能直接避免这场追逐战。爱看着这个黄白色的肉团,说它要带回去给白杏。 白杏这段时间精神状态不好,爱认为是白杏缺乏能量了。尽管常常和黑丝绒一起玩,但爱也没有忘记觅食,甚至转移了一部分自己的口粮给白杏,以减轻白杏的压力。 黑丝绒点头。它明白爱之前为什么会保留一部分猎物了。 “我大概要化蛹了,这段时间你小心。”黑丝绒踌躇片刻,“你等我三天,我会变得很漂亮、很强大回来找你的。” 那确实该担心了。在虫族眼里,营养丰富的虫卵是好东西,黑丝绒届时的化蛹同样会是好东西。 爱也深知这个道理,它询问黑丝绒,不能预先告诉自己一个大概地址吗?就像它们以前那样,互相帮助对方警戒。 黑丝绒摇头:“你是雌虫,我怕你出事。还有白杏,你不先回去吗?快去找它吧。” 爱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而黑丝绒一直目送着爱远去,直到爱完全消失在它的视野里。 爱回到新的落脚处,叫了几声,没有得到应答。它找了几圈,终于在隐蔽的草叶中找到了倒下的白杏。 爱立刻将幼虫嚼碎了喂给白杏。这是一个不好的信号,白杏连进食的力气都没有了。我类比地球,发现白杏这个虚弱的状态,是因为毛毛虫形态到极限了。 如果再不化茧,必死无疑。但白杏的心愿,也许就是以毛毛虫状态死去。只可惜爱不知道,用幼虫补充了白杏所需要的大量能量。 意料之中,第二天爱一脸错愕地收获了一只白色的巨茧。求生的本能,让白杏可能自愿、可能无意识地用一晚上结茧了。 第5章 失败的破茧 爱无措地在那只白色厚茧面前呆愣好一会儿。在爱的眼中,可以说是天崩地裂的惨案了: 一觉醒来,好朋友没了,兄弟也没了。 “白杏,白杏。”爱用它的小短触手去拍拍那个茧,那个白色的茧扭动两下,又不动了。 我作出判断,白杏是无意识结茧,能量不足。正常来说,如果是一只能量充足的蛾,它会吐出厚厚的、不受外界干扰的丝。之前我看白杏的茧,比改良过的蚕吐丝还厚,还以为它的发育会足够顺利。 原来还是太薄,甚至吐出的消化酶也不够——身体还没有完全溶解。如果白杏是健康的,这个时候它应该完全化成一包油水,等待着重组为蛾。 如果是正常虫子,进化失败不过是死亡。那么虫族呢?我不知道,爱也不知道。在无法得到白杏回应后,爱只能独自去觅食。 这次没有黑丝绒,爱需要一个虫同时兼顾潜伏、进攻、警戒、将猎物带回。考虑到自己还是幼虫,爱再三思考,没有靠近危险的水域,和有群聚虫族的地方。 爱有小触手,所以不同于很多人印象中的绿毛虫——我是说凤蝶幼虫那样蠕动,它大部分时候用“脚”快速移动。如果有那种微声采样器,甚至可以听见“哒哒哒”的声音。 现在,一只亮黄色的毛毛虫就这样一抖一抖穿梭在废弃城市的郊外,寻找它今天的午餐。 爱突然将身体立起来,凝神捕捉着空气里微小的动静,然后它沿着建筑外墙,缓缓蠕动着靠近某一个房间。在光线照射下,那个房间的窗帘上,隐隐约约映出两条细长的触须。 爱等待一会儿,大约是在通过声信号判断猎物位置。在判断准确后,它毫不犹豫打碎窗户冲了进去,窗帘被它的冲击力一起撕碎,没有起到任何延缓作用。 然后我看见,爱抓了一只蟑螂,正宗美洲大蠊。尽管北方小型蟑螂经常会被飞蛾捕食,但大蠊不在它们食谱里——甚至可能反过来。 爱,咬了大蠊,你再也不是漂亮大仙虫了。 这只大约体长200CM、宽130CM,床一般的蟑螂,让爱咬断它的头都有些费力。连爆出来的蠊液,都飙射了大概1米高。 这只蟑螂就在爱落脚点大概1KM处,并不远。爱叼着蟑螂回到了白杏结茧的地方,把没有头、翅膀也被撕掉的蟑螂扔在茧面前。 我面前是只虫子,虫子对面是一个茧。这样的情景却让我莫名想起来,宠物猫狗偶尔带着猎物邀功的样子。 爱又出去了,它回到了捕捉蟑螂的地方。原来那里还残留几个像咖啡豆一样的蟑螂卵鞘,大概是爱给自己留的小点心。爱咔吱咔吱把卵鞘全吃掉了,怎么不算另类的生物防治。 这几个卵鞘显然不够,爱需要继续觅食。这才虫子的常态,过去爱一直有黑丝绒或者白杏分担压力。但今天爱运气不太好,接下来去了好几个地方,都没有找到可以被幼虫攻击的虫族。 如果在光线完全消失之前,爱还是没有找到食物的话,它就必须回去把留给白杏的蟑螂吃掉了。爱显然更愿意把食物留给刚出茧还虚弱的白杏,所以它继续在外执着寻找猎物。 功夫不负有心虫,爱往山区步行几米,居然真找到了一只虚弱的猎物。那只虫族连虫型都无法维持,有着白色的外骨骼,一瘸一拐走着。 奇观,真是奇观。原来虫形对虫族来说,反而是一种不太节能的形态?我本以为它们的虫形是“省电模式”,现在据观察来看,维持虫形才是一种奢侈。 爱跟踪了成虫一段时间,确认这只成虫丧失了大半力气。爱已经认定,成年虫族就是它忙活一天的口粮。 在做出决定那一刻,爱立刻从草丛冲出,整只虫螺旋向成虫进攻。那只成虫受了伤,反应有些迟缓,爱已经快冲到它面前了,它才迟疑张开翅膀防御。 居然是,大孔雀蛾的白变异种,咋一看像是大号菜粉蝶。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 如果这是一只地球上的白变异大孔雀蛾,我可要痛心疾首了。但不得不说,变异种挨打相当符合自然规律。 白化种在自然界,要么因为丧失保护色被吃;要么因为被常见种感觉怪异,排挤出族群或者追着打。昆虫界单打独斗的种族太多,后者罕见但不是没有。 成虫虽然已经是强弩之末,展开的翅膀上连虫粉都没有多少,但还是勉强躲开了爱气势汹汹的攻击。代价就是,这只成虫只有半只翅膀了。 爱“呸”地将撕下来的半边翅膀吐掉,立刻调转头准备再次发动攻击。那只成虫的残翅抖动几下,像是在辨认什么。 成虫忽然向爱凑近,主动解除外骨骼,把脖子暴露在爱的口器下。这下我看清了这只已经脏兮兮的大孔雀蛾的脸,居然和白杏差不多,或者说就是复制粘贴的。 再仔细想想,和爱也差不多,我是说一开始看见的人型。因为太久不见,加上白杏和爱是兄弟,我完全没思考过,它两长得像有什么问题。加上现在这只成虫,意义完全不一样了。 成虫的动作把爱吓了一跳,原本紧绷准备发动攻击的身体一缩,小心翼翼后腿了几步。成虫也不逃跑,一动不动等着爱。爱观察一会儿,终于跑上前,果断咬断了成虫的脖子。 成虫死后并没有恢复虫形,还是拟人形态。通过这只成虫的举动,我打赌它是一只雄虫。就像母鸟可以叨死雄鸟、母猫可以抓花公猫脸、母马可以踩断公马腿,自然界雄性面对雌性,都是退让状态。 虫族大孔雀蛾是有螳螂基因吗?还是因为判断爱处于饥饿状态,干脆把自己拿给本族黄毛解馋?这就不得而知了。 没有需要带食物回去的同伴,爱选择就地解决掉。就像人类吃油爆虾一样,去头后爱连着外骨骼一起咀嚼,再把没肉的外骨骼吐出来。 看爱吃肉那么多次,我难得一次犯恶心。因为这只成虫不是虫形,而是人形,激发了我的恐怖谷效应。 更糟糕的是,爱似乎能从死去的同族身上提取什么信息。它进食速度放慢了,甚至最终停下。看着只剩一半的无头人型,这对我来说,算是一种折磨。 好在,在呆愣结束后,爱以一种风卷残云的速度,把成虫余下躯干全部吃掉。然后爱伏在地上嗅闻了一会儿,顺着成虫之前的方向移动。 如果没有遇见爱,那只成虫会爬上这座山坡。它千里迢迢来这里,难道只是为了给自己寻找一个安眠处吗? 爱转悠了几圈,像是接触到某种信息,触角忽然竖起来。它开始坚定不移朝某个方向前进,终于看见成虫的本来目的: 一个透明的虫蛹。 在遇到爱之前,成虫是不想死的,它还试图靠食用虫茧补充能量。但在看见爱后,种族延续的使命感盖过了个体求生欲,让成虫活活命丧爱口。 我忽然产生了一种魔幻、不敢置信的心理。如此反常识,堪比20世纪骗过所有人的惊天笑话“旅鼠自杀之谜”,它在21世纪才被人揭穿是人造。现在有求生欲的成虫主动寻死,其中不科学程度不亚于这个人造笑话。 雄性动物确实会为了雌性寻死,但前提是这个雌性是它伴侣。而爱是一只和雄虫素不关联的未成年虫,且并不是再晚一秒就饿死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很难相信这一幕会发生。 这也许可以叫,“虫族大孔雀蛾未解之谜”。 爱凑近了那个透明虫蛹。黑色的蝶已经初具形态,泡在金黄的、充满油脂的液体中,如同一只金光闪闪的琥珀。 我听见爱叫:“黑丝绒?” 真是巧了。黑丝绒不希望爱来保护它;但阴差阳错,确实是爱保护了它。否则黑丝绒已经变成别虫的盘中餐了。 爱爬上了树枝。我胆战心惊看着那树枝 ,生怕它承受不住两只虫的重量。谁也不知道虫族的蛹掉下去会怎样,反正地球上的,掉下去这辈子就结束了。 还好,爱只是虚胖,树枝没有出现任何倾斜的角度。我看着爱的末尾触手夹着树枝,倒吊下来。 这是要干什么?爱,你好像没有到结茧的时候吧。 爱没打算结茧,但它打算帮别人结茧。大概因为吃了同类,能量特别有富裕吧。我看着爱轻轻抓住黑丝绒的蛹,一点点从底部吐丝。 爱吐的丝很白、很密,不比专门吐丝的蚕差。一圈一圈的丝沿着蛹包裹上来,很快将蛹包裹成一只厚实的茧。这样,敌人就不会顺着气味之类的,找到黑丝绒所在了。 就是我有个疑惑,黑丝绒到时候能“破茧成蝶”吗?别给憋死在里面了。 反正爱挺满意自己给小伙伴加的一层防御。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没头蟑螂,虫肢微昂。看着蟑螂似乎要再生,爱愤怒咬掉了它的虫肢和隐隐生长的连接肉。做完这一切,爱想了又想,还是拟态人形,强行给蟑螂开壳。 爱是真的不习惯人形,虫族的蟑螂也是真的加强到一个可怕的地步了。它们已经能肉斩骨断,死而复生。而同为虫族的爱,显然知道正确的处理方法。 这一次,我看清了虫族的内部结构。在打开蟑螂的壳后,爱用蟑螂腿,将它脊背上的主神经勾了出来,扔在一边。然后扒开那洁白的虫肉,找到里面的内骨骼,将之取出。 哈哈,我疯了。虫族不仅有内骨骼,居然真的有神经系统。这算哪门子虫子,虫族滚出昆虫界。 爱处理蟑螂的手法,很像剥蟹。除开让我疯狂的取出骨头、剔除神经,其他与取蟹肉一致。无论是用外壳盛着蟑黄,还是用小肢节把大肢节的肉块顶出来。 难怪爱不是很想做,剥蟹可是个麻烦活。而爱在日常生活里,往往是被迁就那个,不怎么会照顾虫。 等把蟑螂肉处理好,爱终于能去睡觉了。今晚月亮尤其澄澈,晃得虫睡不着。于是爱就着人形躲进了衣柜里,抱着双膝沉沉睡去。 我以为今天的梦境到此结束了,爱已经睡着了。没想到梦境就像卡死的光脑,迟迟没有退出。视野里一片漆黑,让我疲惫的精神愈发昏昏欲睡,往深层睡眠中落去—— 忽然一阵骚动惊醒了我,当然也惊醒了爱。难怪梦境没有结束,因为今晚不是平安夜,有入侵者! 爱下意识想要跃出去,攻击入侵者。但它刚做出攻击姿态,浑身忽然一僵,居然转为了警戒。也许是声信号,也许是空气中杂乱的信息素,来了不止一个入侵者,爱不是它们的对手。 沉默的黑暗这时不再静谧、安全,让爱焦躁不安却又不得不忍耐。同样,这死寂的黑暗也让我不禁痛苦难耐起来,人类不是能长久忍耐黑暗的物种。 时间仿佛被无限延长,直到空气里忽然传出暧昧的声音。听到白杏的声音,爱有点沉不住气了。 而我正在祈祷爱不要干傻事,虽然我知道这不是爱的劫难。好消息,白杏成蛾了;坏消息,成蛾的同时大孔雀蛾会散发某种利于繁衍的信息素,而这个房间里不止一只雄虫。 确实有东西制止了爱的冲动。白杏的翅膀直直插入了衣柜,差点把爱戳一个对穿,虫族的翅膀居然如此坚硬。之前看爱撕掉成虫翅膀如撕纸,还以为也是脆弱的。 但翅膀的坚硬程度不是现在的首要问题。我一看那翅膀的状态,就知道不好:那是萎缩的翅膀。 鳞翅目,无论是蛾还是蝶,它们从茧或蛹中爬出时,总是身体肥大,而翅膀萎缩。它们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血液和压力注入翅膀中,使翅膀舒展开来。 假使翅膀一直失温,用不了多久,整只虫温度也会降低,直至死亡。我无法肯定,虫族是否会因为翅膀无法展开失温死亡。但我能肯定,失去翅膀,死亡只是时间问题。 那片插入衣柜的,崎岖萎缩着的红色翅膀,不可能是还在白杏身上长着的。联想之前有传言说雌虫在虫族内地位并不高,似乎一切的答案呼之欲出。 皱巴巴翅膀上的黑色斑块,如同快要合上的眼睛,无神看着衣柜里的爱。 第6章 虫族原生态重口 从刚开始,我就在思考一个问题:那些雄虫发现爱了吗? 爱虽然是人形,还被衣柜狭窄空间限制了动作。但它发出的那些声音,落在听力发达的虫族耳朵里,恐怕不算小。 还是爱的反应也算变成了恶劣游戏的一部分? 爱终于从骤然躲避导致的脱力里缓过来,看着脱落的翅膀,露出了愤怒和悲怆。所以,爱忍无可忍,发起了攻击。 白杏原本的茧被虫强行破开了,房间里还有七八只虫子。独角仙、长戟大兜、螯尾蛱蝶、透顶单脉色蟌、刺花螳螂……如果单按昆虫的美丽来说,可以说群贤毕至了。 我又发现了不同之处。这群入侵者一直保持带有外骨骼的类人形态,包括在干恶劣的事情,而不是使用虫形进行交尾。 爱还是冲动了,它应该再忍一忍,至少不用和那么多成虫对上。爱可以说立刻锁定目标,攻击在白杏身上,有着黑蓝渐变翅膀的透顶单脉色蟌。 幼虫和成虫的力量差距,这一次终于体现的淋漓尽致。爱在我眼中,速度已经非常快了;而这些健康成虫的速度更快,我根本没看清长戟大兜什么时候动作的。 爱的头被重重压在地上,外骨骼保护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但爱的眼神依然像是要喷出火焰,牢牢盯着那只继续做恶的蟌。 当足够弱小时,情绪都是别虫的调剂品。 这时候,那只紫白色的螯尾蛱蝶叫长戟大兜不要对爱下那么重手,制服就行了:“大饼,你嗅觉退化了,看不出这是个雌虫?” 叫大饼的长戟大兜疑惑地捏着爱的头,把它提起来,像看一个物件来回旋转,发现这确实是个幼年雌虫。 “哈,居然有两只雌虫?附近的雄虫是不是不行?不过小崽子和这个同一物种,没啥用吧,生一次就死了。” 大饼十分嫌弃爱和爱的种族。但到底没有像之前那样,以几乎要把爱捏碎的姿态压制了。 从这一出插曲里,我发现人形的妙用了:人形可以屏蔽部分昆虫信息的传递。听虫子们的话,他们知道衣柜里有虫,但不知道那是雌虫。 难怪,之前虚弱的白变异大孔雀蛾会使用人形。在自然界,信息的传递,往往关乎着生存与死亡。 爱又被按在地上,强迫围观别人欺负白杏。白杏的样子很是凄惨,翅膀被拆掉一只,另一只也歪斜在一边。因为没来得及给翅膀充血,虫身依然是臃肿的,就被这群雄虫迫不及待拿来发泄。 在看见那肿胀不堪的腹部出现突起的虫卵痕迹,爱又开始用力挣扎起来,再次被压制。大饼有些不耐烦了,顺嘴说再动把你也上了。 没想到,它这一说,屋内的雄虫居然还安静了一瞬。直勾勾的虫眼全都盯着爱,让我为爱捏了一把冷汗。 还是螯尾蛱蝶:“太小了,你负责挨电?我们可不是托儿所。对吧,老大?”它对着那只蟌说话。 蟌,又叫豆娘,体型较小。对昆虫不够了解的人,也会叫它们蜻蜓。一只蟌骑在攻击力强的螳螂、大兜身上耀武扬威,虫族果然颠覆认知。 螯尾蛱蝶一只手强行把爱的嘴撑开,另一只手伸进去,搅动几下。在场所有雄虫大概期待这个打擦边球的机会,可惜他们只有失望了。 “没丝,成熟还早着呢。”真没想到,因为对黑丝绒的帮助,爱看起来反而要躲过一劫了。 显然是有虫不甘心的:“那也是雌虫。这只当时急了,快死了。小草早不行了,干脆把它带回去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在虫族看来,说的很有道理,它们本来就没什么道德观。之所以没对爱干坏事,大概就是因为它们隐约提到的“挨电”?虫族的未成年保护机制,可以做到隔空电虫? 所有虫看向老大。老大慢条斯理站起来,漠不关心说还有谁要发泄的。那在场雄虫自然是不嫌弃的,有一个算一个,都上来了。爱愤怒地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老大。 “品种不太好,我还以为这个种类灭绝了呢。” 哈,挑挑拣拣的,还咒人家。你旁边的蛱蝶还是著名吃屎仙人呢,你怎么不嫌弃它? “那我们就没有雌虫了,再去部落里抢一个风险太大。”面不改色说一些恐怖的事情。 这些虫子的言谈、五花八门的种类、便于隐藏信息的伪装,确实让我想到了一个人类幻想文学中的职业:宇宙海盗。毕竟这些雄虫,有一个算一个,痞气十足。 “桑叶,要不是雌虫,还留命?”老大委婉拒绝了。 螯尾蛱蝶,你说你叫桑叶。蛱蝶,蝶科,热爱排泄物,翅膀美丽的颜色来源于其中的微量元素。现在,就这么强势抢走蛾科中蚕的最爱做名字。 桑叶没有对老大的提议有异议,只说再在这个星球搜寻雌虫。虽然他很遗憾,说漂亮的雌虫,过了村就没这个店了。但老大坚决反对留下有仇的虫。 爱留住了命,但或许它当时恨不能和白杏一起死。没法和未成年雌虫进行繁衍,不代表这群道德低下的雄虫不打擦边球。接下来,完全是一场狂欢。 这群雄虫淋漓尽致表现当初军官说的:撒尿、拉屎、发泄。短短时间,爱整只虫身上已经没法看了。 不过爱也不在意自己的外表,它现在处于一个灵肉分离的状态。白杏被雄虫推搡到爱怀里,让爱看清这个曾经和自己相依为命的雌虫,现在变成了什么陌生的样子。 其实白杏没什么痛苦,不幸中的万幸。比地球昆虫还要强大的本能裹挟了它,现在只是一个想要繁衍的空壳。就算虫肢被卸掉,无力垂下,它依然凭身体机械扭动,向爱求欢。 它的感官已经完全混乱。分辨不了抱着它的是雌虫、是它带大的虫崽;也分辨不了什么是保护,什么是施暴。白杏用头顶开爱的手臂,往施暴者那里抱去。 雄虫的兴趣很快从麻木的爱身上消退了。爱的手无力从白杏翅膀上滑落,被锋利的边缘割出一道锋利的口子。随后身体没了支撑,瘫倒在地,围观着这一场暴行。 等雄虫们出于太脏、冷了没意思等等原因,这场狂欢终于赢来终结。等再没有任何声音响起,爱跌跌撞撞爬到白杏的残骸旁。 白杏的虫肢可能被虫顺便吃掉了,也可能只是被随手掰断,总之是不见了。头颅也算不上完好,凹下去一块,和虫身勉强连在一起。只有腹部,依然鼓鼓孕育着那些,快要撑破肚皮的虫卵。 虫族有神经,应该是可以流泪的,何况爱现在是人形。但科学研究表明,极端悲伤是极有可能流不出眼泪的。爱怔愣看着白杏,什么都哭不出来。 现在已经是清晨。对于爱来说,这场噩梦却不会随着清晨到来结束。 爱伸出手,往残骸腹部探去。我看见爱的手部已经变为虫肢,它想干什么?桑叶却在这时候去而复返。 “啊,差点忘了扫尾。帮你减负了,不用谢我。” 桑叶抬脚,将那快要破掉的虫腹踏破,无情碾碎了其中所有的虫卵。抽汪汪的油脂瞬间浇了爱一头一脸,散发出腥臭的气息。 桑叶又走了,它也不会再折返了。爱维持那个“伸出”的姿势,顶着一头臭,整只虫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爱的精神崩溃了。桑叶的举动,无异于最后一根稻草。 我试图闭上眼睛,可惜这是在我脑海里播放,与视网膜无关。科学观察向来讲究一个,尊重野生动物命运,不干涉它们之间的纠纷、捕食、合作。但少有爱这样的惨烈。 爱是一只很爱干净的幼虫,现在也一动不动脏在那里很久了。良久,爱终于动了,哆嗦着舔舐白杏残骸上的汁液,啃咬上面的肉块、吮吸残余的卵液。 到底是爱放弃了它为数不多的所谓人性,还是我把爱的虫性看得太轻?我看着爱趴在污秽里,哆嗦着,也可能只是自然震动。残骸逐渐消失在它的身下,直到连地板上的污渍都被舔干净。 短时间内一连吃了算两只成年虫,爱的腹部被过量肉块撑起。它的脸上已经出现难受,嘴更是要吐不吐。但爱一直憋着,关上衣柜门,来到虫茧前。 这里不仅有破开的茧,还有白杏原本幼虫壳化成的蛹。当然,也是被暴力破开了。我看见爱颤颤巍巍爬进去,自欺欺虫拉紧蛹和茧,睡着了。 衣柜关上了、茧好好合上了,房间干净了。一切都像是没有发生过。 这个漫长的噩梦终于暂时结束了。 天天做梦,我很难神清气爽的去上班。但上班不需要神清气爽,只需要艰难从床上爬起来。 大概是精神不振,我看见转角处那半扇巨大的蛾子黑翅膀,吓得差点把我手里的标本扔出去。还好我拥有良好的职业素养,只是等看清了再丢。 原来是安静啊,我还以为是爱越狱了呢。 安静抱着它的玩具熊,站在光影交接处。只是斜方应急照明的光源,将她的影子拉成长长一条,笼罩住大型监控。只有监控光源成一只圆显露出来。 看起来就像是黑色的翅膀,有着白色圆圈花纹。 果然是晚上做梦坐太久,连爱的翅膀长什么样都不认识了。正面红色、背面褐色,哪有什么大面积黑色。我暗自吐槽自己疑神疑鬼,露出和蔼的笑容给安静打招呼。 安静抬起头,准确对着我的位置,回了一个好。我问安静,怎么又站在这里,有那么多可怕的大虫子,很危险。 安静抱紧了熊,说她喜欢昆虫。 孺子可教,小孩子少有喜欢昆虫。可惜安静是个盲人,她要研究昆虫,做一个昆虫学家,难度有些高。因为观察昆虫,需要一双敏锐的眼睛。 “我妈妈的成名作就是蝴蝶事变。” 大概太久没人说话,安静把她家里事倒豆子一样说出来。原来,司令过世的夫人,曾经是一名艺术家。不过,她最终因为灵感完全消失,自杀了。 我将不好的话题岔开,询问安静:“你知道什么是蝴蝶效应吗?” 亚马逊森林里蝴蝶挥动翅膀,太平洋掀起台风。它说明任何微小的变化,都可能导致复杂系统的连锁反应。 安静点头,我不知道她听进去了多少。如果安静是正常小孩,我应该乐意让乖小孩看看漂亮的标本,可惜只能便宜了爱这大蛾子。 我低下头,发现安静视线落点在我手上的标本上。我看着安静无神的眼睛,心想我看错了吧,她根本没办法聚焦啊。 我把标本一排给爱排开,让它选一个自己喜欢的。我表面是让爱选择,实则是在借此判断,爱或者虫族的辨认能力。 虫族基因所携带的信息库,远比我想象的强大。我看着爱挑挑拣拣,从凤蝶科到闪蝶科,绕了一圈去甲虫类,然后逐渐出了纲目,开始看起哺乳动物。 它认知越多,我身体就越发寒。爱并没有与地球物种过多接触过,也没有参与地球与虫族的摩擦。但这并不妨碍它辨认出虫族外的物种。 爱甚至能靠基因辨认出什么果实能吃呢,哪怕它在虫生里从未尝过。虫族除了强大的身体素质,它们的基因还提供了恐怖的适应能力。 就在我将标本等收起来时,爱忽然“咦”了一声。难道说,出现了爱也不知道的神奇物种?我立刻停下动作,当着爱的面一件一件将标本重新摆出来。 “所以就是怪虫吧。”爱指着某个标本说。 刚刚因为爱认的很顺利,我跳过了一部分标本。我看向被爱吐槽怪虫的标本,是雌雄嵌合体北美虎纹凤蝶,又称阴阳蝶。 所谓雌雄嵌合体,就是身体的一半是雄性,另一半是雌性。其身体是完全对半平分的,包括翅膀、生殖器以及其他与性别相关的特征。 爱作为虫族,有什么资格吐槽雌雄嵌合体?它自己不也有两性特征?就表面上看,爱拥有雌蛾旺盛的体毛、雄蛾的飞行能力和纤细身材,以及……咦? 我看着爱头上羽毛状的触须,后知后觉感觉到了不对劲。大孔雀蛾是棒状触须,又有颜色鲜亮的翅膀,常常被人误会为蝶科。 爱怎么是这个触须?虫族还有整容科吗? 就在我为爱的触须抓狂时,爱看着我手中黑白对分的凤蝶,思绪飘去了远方。 写这个就是为了写点原生态□□暴力[吃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虫族原生态重口 第7章 沉重的感情 黑丝绒张开如同夜幕一样的翅膀,同梦境到来。不同于白杏,它顺利度过了蛹期。新长成的翅膀上布漫虫粉,满天极光星河都在它黑色的翅膀上了。 黑丝绒的人形也很少露出来,偶尔使用也是拟态。现在变成蝴蝶,它居然用人形了,看样子急不可待想让爱看看它的新形态。咋一看也就清秀,但细看五官,是和它翅膀一样的惊艳。 “小白杏?小白杏?”黑丝绒的声音已经变为成年男性的声音,却依然夹起来,假装还是毛毛虫。 爱还在茧里自闭,没有回应黑丝绒。 虫族的嗅觉是迷,感应也是迷。黑丝绒笃定爱在茧里,轻轻从爱手里将茧拿出。然后,黑丝绒的笑容凝固了。 爱曾经有多干净,它现在就有多脏。 黑丝绒再一看爱仍然是黄色的外骨骼,依然是没有破茧的毛毛虫。那它呆的茧毫无疑问是白杏的。而白杏失踪了,爱失魂落魄呆在里面。 想明白了一切,但黑丝绒并没有点明,也没有逼问爱。它甚至由着爱保持环抱住爱自身的动作,安静给爱将头顶和身上的污秽舔掉。 尽管这一幕,可怜中带着点温馨,虫子也像是互相舔毛的毛绒小动物。但我看着黑丝绒眯起的眼睛,还是忍不住想起一些蛱蝶科笑话。 唉,蛱蝶;唉,必须摄取的微量元素;唉,秽物。 和黑丝绒的亲密接触,终于让爱从自闭的状态里脱离。爱也没有推开黑丝绒,随便它继续动作: “你当初叫上我,是为了逃避惩罚吗?” 非常没头没尾的一句,让我怀疑爱是否掐去了很多关键信息。爱的记忆里也没有旁白,我无法知道爱的内心活动。 黑丝绒闻言,停了下来。更糟糕的是,黑丝绒并没有否认:“是,因为你也是雌虫。” 黑丝绒的话,不仅没有使我豁然开朗,反而愈发让我一头雾水。这使我暂时不关注记忆,快速将这几天爱的经历,在脑海里回想一遍。 想起来了,黑丝绒为了获取进化的能量,带着爱前往蜂巢。我绞尽脑汁,努力回想那时候的细节: 在杀死雌蜂时,黑丝绒松手,让爱结束了雌蜂的生命。 之后是爱叼走了幼年雌蜂,并将它喂给了同为雌虫的白杏。 我悚然一惊。那个老大不也说了,要不是爱是雌虫,早把它一起解决了。当时我的疑惑确实转瞬即逝,因为白杏快死了,没见着这群雄虫有多善待雌虫。 但我现在品出了一点不对劲:雄虫是不能直接杀死雌虫的。两只雌蜂是被爱解决的,白杏硬要说,也算是受伤太重自己死亡的。 我理解了这一切,可爱一晚上,才想出来这种在虫族,应该算常识的事情吗? 黑丝绒的承认,让爱终于崩溃了:“是我害了白杏。” 啊,那只拿给白杏补营养的雌蜂。毫无疑问,正是这只雌蜂,让白杏有了结茧的能量。可是,没有这只雌蜂,白杏也会因为幼虫躯壳达到极限死亡。 还是那句话,横竖都是一死,只是幼虫死相好看点。这就是命运的玩笑,假使白杏提早死亡,白杏遭遇的一切,或许就要等量替换到爱身上。 有了倾诉的虫,有了宣泄的口子,爱继续抽抽噎噎。它说的话,却让我几乎大吃一惊了:“我杀了白杏,我杀了它。它太痛苦了。” 电视剧里,犯人都是吃一碗所谓妈妈的饭,才被感动,把犯罪过程一五一十交代了。怎么到了爱这里,没人问,它就倒豆子全说了。 侧面证明,爱的精神压力真的很大。我当时所看见的白杏残骸,还不是残骸。就算没有了虫肢、头颅将近完全断裂,白杏还没有死去。 爱伸出虫肢,是为了让白杏彻底解脱。或者说,它打算结束白杏的生命后,从白杏肚子里照出同类,当做白杏的延续。就像是白杏过去对爱一样。 很难评价。我难得认同桑叶的言论,它某种意义上,确实帮爱减负了。但杀死白杏这个过程,依然是爱做的,因为只有它能做。 可我没有看见爱有实际动作,它是怎么做到的。 黑丝绒在爱断断续续的讲述里,逐渐明白爱遭遇了什么。这让黑丝绒流露出一种陌生的情绪,因为雄虫比雌虫更不需要感情,死了也就死了。 黑丝绒突然问爱:“如果我不来找你,你会难过吗?” 如果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爱看着黑丝绒:“会。我失去了两个认识的虫。” 爱的回答,超出了黑丝绒的预期。黑丝绒还是太妄自菲薄,要我说,它在艰难划开茧时就感觉到了吧。除了爱,还有哪只蛾子愿意给他多吐一层茧? 黑丝绒问爱,要不要和它一起回去。我沉默了,我还以为黑丝绒是被放逐了,原来只是找食物走太远了。但他当时遇见了爱和白杏,很难说他是亏是赚。 爱对这个选择有些迟疑,可它好像没有别的选择了。落单的一只雌虫有多危险,白杏展示给爱了。何况,没有黑丝绒,那爱接下来又该去哪儿呢。 爱看着黑丝绒,问它:“你们部落里,没有雌虫吗?” 黑丝绒摇头。它们部落里的雌虫,不久前死亡了。那些电蛱蝶大批量离开曾经的家园,寻找食物,顺便寻找新的雌虫来维持部落。如果实在找不到,那这部落散了就散了吧。 我很想劝爱三思,毕竟大孔雀蛾不吃屎。但作为唯一的雌虫,爱在那里待遇应该不错吧,不至于连吃这种小要求都不满足。 听了黑丝绒的回答,爱低下了头。爱的情绪不对劲,这时候黑丝绒敏锐起来。黑丝绒告诉爱,如果无法接受,它会带爱逃掉。 啊,只有爱一个的话,确实所有的生育压力都给它了。那么爱情绪低落,也是虫之常情。黑丝绒帮助它,好像也只是因为爱是雌虫。 但黑丝绒终于能说出中听的话了。我的预感没错,虽然当时有两只雌虫,黑丝绒也说要伺候两个。但它看上的只有爱,也只想讨好爱。 黑丝绒的话,给了爱一点信心。它终于决定更相信黑丝绒一点。 所以,我目瞪口呆,看着完全的黑色大蛾,爬上爱裸露的脊背。如果不仔细看,还会以为是雪白的背上,挣扎撕裂出一对黑色的翅膀。 或许对虫族来说,这就是等价交换,也是唯一表达归属的方法。或许,这也只是爱想发泄,想感同身受。又不能彻底下定决心,才用了这样颠倒的角色。 黑丝绒和爱踏上前往部落的旅途。这个路程很漫长,大概40个天文单位,约等于冥王星到地球的距离;这个路程又很快速,虫族的身体强度,足够它们搭上恒星风暴的便车,顺着引力牵引到达目的地。 就像我们坐着木板从草坡滑下,踏着冲浪板从浪尖飞下。虫族将自身作为滑板,控制方向,顺着恒星风暴的动力,摇摇晃晃前进。黑丝绒载着爱,只需偶尔轻轻扇动一下翅膀,便越过了两三个星球。 我明白爱和白杏是怎么来到这个伤心之地了。它们在踏上旅途时,应该是怀着对未来的忐忑和憧憬吧。 黑丝绒的原生星球——或者它的部落所在地,是一个表面几乎完全被绿色覆盖的星球。它有着潮湿闷热的空气、密布的溪流、繁多的气生根,以及大大小小的虫巢。 很适合电蛱蝶的星球,也适合同样出身热带雨林的大孔雀蛾。 爱刚一进入,就被黑头发的人形虫围起来。这些身后都长着华丽翅膀的蝴蝶们本来就很热情,再嗅到爱身上的气味后,就更热情了。 朋友们,不知道你们是否看见过网络上一张漫画图:所有的动漫黑头发女孩密密麻麻站在一起。就算她们头饰衣服各不相同,你也会觉得一模一样。 而电蛱蝶部落比这张图还让人头皮发麻,因为它们真的一模一样。我不知道爱怎么分清黑丝绒和它们的区别,反正我分不清这些仿佛素材库限时免费,一个个复制粘贴上去的蝴蝶们。 虫族的建模师一定是最会偷懒的,连多设计几个外表和仅仅换色都不愿意。 有的雄虫已经原型必露,开始大胆地接触求爱了。爱确实可以从黑蝴蝶中准确找到黑丝绒,向它投去求救的目光。但救了爱的不是黑丝绒。 “这还没化茧吧,激动什么。”复制粘贴的人形里出现一个不太一样的。 就像是四号字体里出现小四字体。只有两个字时不明显,但一整个电脑屏幕都是四号字体时,那个小四字体就很突出了。 这个似乎是首领角色的虫子就是这样。尽管它的五官也和旁边的电蛱蝶一模一样,翅膀也流转着极光。但这么一对比,就是叫人感觉生硬、不自然,处处透露着违和。 这些电蛱蝶也不是完全满意它的: “黑炭,有本事不要靠那么近。” “反正大家以后都要亲密的,提前适应怎么了。” “它身上有气味,本来就接受的。” 一只或许很有特色的电蛱蝶,但是黑炭。虫族的名字我真是无力吐槽了,感觉它们像是看见什么东西,就顺手叫这个了。爱原名小白杏,多半跟着白杏来的。 黑炭完全不理会这群压抑焦虑愤怒苦的雄虫,一震翅膀,把它们都吓飞走了。这下只剩下了黑炭、黑丝绒和爱。 然后,赶走了流氓的黑炭,上前把自己的头埋在了爱的脖颈间。喂喂,原来你真是以势压人吗?黑丝绒你就在边上看着? 其实这个时间很短暂,黑炭只是为了通过爱身上的气息,来确认爱的身体情况。黑炭抬起身,转头给了黑丝绒一巴掌。它再想对着黑丝绒骂什么,黑丝绒就被爱护在身后。 爱一只毛毛虫,横在两只蝴蝶中间。我一个旁观者都觉得好笑,当事虫应该更觉得好笑。 所以黑炭乐了。它看着被爱严严实实挡在背后的黑丝绒,看上去就像爱长了黑丝绒的翅膀。 “你就珍惜这雌虫还有机会能管你的时候吧。”黑炭眼睛里闪过危险的光芒,“这里可不是能谈恋爱的地方。” 来了部落,雌虫必然会被当成生育工具的。这也是虫族大部分雌虫的一生,只用当产卵的孕袋。 黑炭无所谓做恶人,也无所谓做好人。它看起来对雌虫并不感兴趣,只是让把放生的幼虫们都找回来。有了雌虫,这个部落又可以延续了。 在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虫族中,居然有黑炭这种一心只想搞发展的虫,也是少见。幸好这种虫不多,否则人类还没走出地球,就先遇上它们了。 黑丝绒就在这时候,跳出来反驳黑炭:“如果不快乐,我会带小白杏走。”黑丝绒抓紧了爱的手。 黑炭微微侧身,只能看见半边黑翅膀和侧脸:“是吗?那我期待着,你的雌虫到时候真能有意识求你吧。” 听语气,黑炭也许是一只有故事的虫。当然,也可能是作为首领,黑炭不会放走可以维持部落稳定的雌虫。 黑丝绒还很生气,却被爱反向用力,制止了继续和黑炭争吵。爱很平静,黑炭的话让它想起了白杏生命最后的时光,除了繁衍的本能什么也不知道。 所以黑炭说的只是实话,爱破茧成熟后,不一定还记得黑丝绒。爱无法反驳黑炭,也不希望黑丝绒因为自己,在部落里做不了虫。 爱这样可以说,全盘接受了黑炭对自己的羞辱,这让黑丝绒根本无法接受。黑丝绒对爱的印象,大概一直是活泼的、幸福的、任性的……但绝对不是眼前的麻木。 黑丝绒抱住了爱,哽咽说如果爱这样,它们现在就走。只要爱在它身边,哪里都是归处。 真奇怪,黑丝绒一开始看见爱,绝对只有繁衍的**。甚至在捕捉雌蜂时,依然算计居多。怎么现在,一成蝶,就开始为了爱要死要活,海誓山盟了? 我沉思一会儿,就得出答案:茧。对于虫族来说,茧不仅是第二层保护,更是进化的象征。爱为黑丝绒织得那一个茧,或许胜过所有的誓言。 那是真正的压上性命与未来。 可惜,那个茧对于爱来说,也是真的举手之劳。所以我看见,被黑丝绒抱住的爱,面对这样浓重的感情,露出了迷茫而无法理解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