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到底能不能吃得起高档食材，这个问题在媒体上大概能找到截然相反的两方观点和所谓证据。
观众们各执己见，便发现视频节奏忽然变快。
只见那位中国选手手腕上下微动，一刀刀均匀地落在豆腐块上。
速度恒定，落点相近，刀片上却甚至没有沾上一点食材。
可等他停下动作，镜头拉远，观众们却只看到豆腐在案板上瘫成一滩。
——形状囫囵，其貌不扬，有碍观瞻。
旁边操作台的选手正巧瞥了一眼，露出一个自信又嘲讽的笑容。
【什么嘛，比划了半天搞出一坨烂泥。】
【可能也就会做点华而不实的小动作了吧。】
【虽然不太礼貌，但我真的想说我和隔壁那个选手的反应差不多。】
【你们懂什么，这是导演给我等厨艺废一个心理平衡的机会。】
齐新雨同时开着手机和平板投影，看了一眼评论区，表情不太自然。
“不用管他们，剪辑的而已，我旁边那个人当时根本没在看我。”蒋醉余宽慰道。
从来反转最有流量，这没什么大不了的。等成品做出来，中餐自然能折服观众。
至于他自己，这些年挨骂还少吗？他早就免疫了。
蒋醉余想了想，把旁边柔软的抱枕递给齐新雨。
抱枕上有一层短短的绒，似乎是纯色，但蒋醉余拿起来才发现那不过因为它的背面朝外。
面向沙发的一面带有图案，蒋醉余看不太懂，只觉得给人一种生机勃勃、春意盎然的鲜活感。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他对齐新雨的画有什么先入为主的印象，总觉得这样抽象的画面也令人有些不敢直视。
他目光扫过角落绣着的自己的签名，装作什么都没发现一般移开眼神。
齐新雨也没说话，一副专注喝椰子水的样子，把抱枕在怀里又拢紧了一点。
画面中，蒋醉余把豆腐转移到了汤底里，雪白的豆腐花终于在上千万观众面前盛放。
“菊花豆腐”菜如其名。
虽然海外观众们基本没见过纤长飘逸的中国菊花，却也纷纷觉得它像极了一朵茂密的非洲拉丝菊。
柔软的丝状花瓣在水中伸展，随着尚未平静的汤面左右漂浮。
评论区一刹沉寂，随之而来的便是铺天盖地的问号和感叹号。
半晌，才有人弱弱地憋出一句：【你跟我说这是刚才那个豆腐泥？】
文字已经不足以表明他们的震撼，观众们转瞬就把豆腐和《美食之王》的关键词刷上了黑叉的热搜趋势。
布莱恩也不例外。
他连发几条动态后还嫌不够，兴奋地把视频链接转发到和朋友们的群聊里：“你们信我，真的很好看！”
这个时间点大家都不忙，立刻有人回应：“兄弟们，可怜的布莱恩还没有放弃让我们陪他看台本综艺。”
“这不是台本！”布莱恩语无伦次，“你不懂，它真的不是那种能靠演戏表演出来的剧本。”
他形容不明白，干脆甩出一张豆腐菊花的截图：“你们谁能把这个‘台本’复刻出来，我帮他洗一学期试管都行。”
有人犹在调侃“这个节目已经开始找吃花喝露水的精灵当评委了吗”，而更多人终于点开视频，陷入长足的默然与震惊。
对不起，是我“冒饭”了。
都怪该死的节目组非要搞什么反转，道德在哪里，法治在哪里，能让我演出这个“台本”的培训班地址在哪里！
凭借着这朵入水前后仿佛丑小鸭变白天鹅的菊花豆腐，《美食之王》的词条在趋势榜上又前进了几位。
偶然刷到趋势的路人们饱含质疑精神。
【这节目已经烂到要靠中国人赚流量了？】
【不要用豆腐这种有奇怪腥味的东西玷污法式高汤啊！】
【现在的节目和人为了戏剧效果什么事情干不出来，有本事放无剪辑镜头啊，你说那坨泥是这朵花它就真的是吗？】
这话正合节目组的意思。
导演静静等待舆论发酵一阵，看准机会用官方账号在短视频平台上作出回应，发布了从切豆腐到最终入水的一镜到底视频。
视频下面除了节目标签，还打了另一个暂时无人在意的活动标签：“仿制菊花豆腐挑战”。
这样人类智慧的奇迹，不管是第一次看到的新人、还是已经被节目震撼过的老观众，都不由得倒吸一口气。
贫乏的语言不足以表达旺盛的情感，他们只能靠着无意义的语气助词抒发自己的惊叹。
随着强有力的证据出现，热闹了十几分钟的剪辑造假观点火速销声匿迹。
一直在专心看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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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的那部分观众这时才刚刚看完整集，懵懵懂懂地参与进了网上的讨论。
在这一集的最后，导演终于揭晓了一百多名预赛选手的名单，西班牙赛区入选的两个人正是明显有矛盾的小雀斑和黄毛。
他们可并没有那么根深蒂固的同胞互助想法，《美食之王》就算涵盖了多国赛区，也不过是个吊着萝卜的综艺节目。
他们相同的国籍只会为这两名厨师带来更多恩怨纠葛，被冠以“那两个从海选就开始竞争的人”之类的称号。
而作为选手的蒋醉余更是知道，这二位甚至双双闯进了正赛。
“多适合吵架的话题啊，”蒋醉余笑了起来，“可惜被我抢走了关注度，好多人恐怕还没看最后一段。”
这话就谦虚了，说是“抢”倒也不尽然。
他不信黑叉趋势的背后没有节目组在推波助澜，《美食之王》素来以火药味十足著称，往期常有选手当面对骂。
就像最初海选导演说的，他这样一个不移民、不混血、没有多年海外经历的纯种华人，能够引发的讨论不容小觑。
这热度不用白不用，如果真的担心出现“黑热搜”，他们大可以在剪辑正式揭幕的时候就使用无剪辑镜头。
策划做足了准备，不论综艺中哪个场面或桥段引发热议，他们都有办法把众人的视线转移到节目上来。
“抓马”好过平淡，流量就是金钱。
对节目组和它背后的绝大多数资本来说，美食比赛还是乐高比赛都不过是形式，扑街比黑红可怕多了。
齐新雨欲言又止地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直到两天后的清晨，蒋醉余准备出门录节目，看到自己卧室门边摆着一个牛皮纸袋，似乎是他昨晚睡下后齐新雨放过来的。
袋子里是有一张便签和一件手绘了Q版人物的围裙。
二头身的他抱着等身的中式大炒锅，身后是一丛灿烂盛放的醉鱼草。
不难看出西风太太压抑了自己浓厚的个人风格，画出一张神态灵动鲜活但看起来“相当正常”的画。
蒋醉余又看向字迹清秀的便签：“祝蒋先生比赛顺利呀。”
落款签名相当熟练，一副欠了不知多少遍的样子，Zephyr末尾的r字挑出去，像个一笔勾勒的小猫头。
他盯着便签看了半晌，把它塞进了围裙的内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