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了瓦房,黄云辉掏出最后一个肉罐头,掂量着,眉头皱了起来。
“啧,带少了啊。”他咂咂嘴。
好东西不经吃。
第二天上午,照例磨洋工修拖拉机。
其实是昨天修好的那台,他硬说还有点小毛病,再“调试调试”。
黄云辉一边慢悠悠擦着扳手,一边状似无意地跟旁边递棉纱的胡卫东唠嗑:
“东子,咱这附近山里头,野物多不?”
胡卫东一听这个,眼珠子“噌”地就亮了,比看见修好的拖拉机还亮!
“多!可多了!”他声音都拔高了,来了精神。
“辉子哥你想上山?兔子、野鸡那都是常客!”
“运气好还能碰上傻狍子!我叔……呃,队长,以前就打到过!”
他凑近点,压低声音,带着点小得意:“辉子哥,不瞒你说,我打小就跟着我叔他们屁股后头上山转悠!”
“这附近几道梁子、哪片林子有兔子窝、野鸡爱在哪片草棵子里钻,我门儿清!”
黄云辉心里一乐,面上不动声色:“哦?那感情好。整天啃窝头嘴里淡出个鸟来。就是不知道队长让不让……”
“让!肯定让!”胡卫东拍着胸脯打包票。
“只要是为集体改善伙食,我叔肯定支持!队里那杆老土铳我知道在哪放着!”
“擦擦油就能用!我这就去跟我叔说!”
这小子风风火火,工具袋一扔,撒丫子就往地里跑。
黄云辉看着他背影,嘿嘿一笑。成了。
没过多久,胡卫东就兴冲冲地跑回来了,脸跑得通红,咧着嘴:“辉子哥!成了!”
“我叔说了,明天不是要组织人去清南坡那片荒草吗?正好离山脚近!”
“他让咱俩上午去,就当…就当是替队里巡山,看看有没有野猪祸害庄稼的迹象!下午再去清草!”
胡大军这老狐狸,话说的漂亮,既批了假,还给了由头。
这收音机送的值!
“行!”黄云辉一口答应:“明天上午,咱们上山!”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露水还挺重。
胡卫东果然从仓库角落里把那杆老土铳翻了出来。
枪管乌黑,木托子都磨亮了,带着一股子浓重的枪油和铁锈混合的味道。
他宝贝似的抱着,还提溜着个小布袋,里面装着黑火药和铁砂。
“辉子哥!走!”胡卫东兴奋得直搓手。
黄云辉也收拾利索,换上了更耐磨的旧衣服,揣了把磨得锋利的柴刀别在腰后。
两人避开早起的人,悄悄溜出分场,朝着远处那连绵起伏、雾气笼罩的山梁子走去。
清晨的山风带着草木的清气,吹在脸上凉飕飕的。
脚下的土路很快变成了长满杂草和碎石的小径。
越往里走,林子越密,光线也暗了下来。
胡卫东走在前头带路,熟门熟路,像只钻山豹子,边走边小声介绍:
“辉子哥,你看这脚印,新鲜的!兔子!估计刚过去!”
“那边那片矮树丛,野鸡最爱在那儿下蛋!”
“前头有条狍子沟,有时候能遇到傻狍子。”
这小子跟个窜天猴似的,嘴里叨叨个没完。
不过这样的人陪着上山,倒是不无聊。
就在这时,走在前面的胡卫东骤然停住了,身子猛地蹲了下去,还朝后面使劲摆手。
黄云辉立刻跟着矮身,顺着胡卫东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前方二十多米开外,靠近一片灌木丛的枯草窝子里,几点艳丽的色彩在晃动!
是一只公野鸡!
长长的尾羽拖在地上,在枯草里格外扎眼。
它正低着头,用爪子扒拉着地上的落叶和草籽,那红彤彤的鸡冠子,在灰黄的背景里像团小火苗。
胡卫东呼吸都屏住了,兴奋地朝黄云辉使眼色,那意思是:哥,看你的了!
他小心翼翼地把那杆沉重的老土铳递给黄云辉。
黄云辉接过来,入手沉甸甸的,一股子铁锈和枪油味儿直冲鼻子。
他深吸一口气,稳稳地端起了枪。
打这种老式土铳,跟后世的气枪、猎枪完全是两码事。
射程近,弹道散,装的是铁砂子,动静还贼大。
打兔子、野鸡这种小东西,全靠经验和运气,打中了也经常是千疮百孔。
黄云辉慢慢把枪托抵在肩窝,冰凉的铁管贴着腮帮子。
他眯起一只眼,透过那简陋得几乎没有准星的枪管,瞄着那只还在悠闲觅食的野鸡。
二十多米,对土铳来说不算近。
而且野鸡警觉性高,稍有风吹草动就飞。
胡卫东在旁边紧张得手心冒汗,大气不敢出。
黄云辉的手指搭在扳机上,感受着那粗糙的金属触感。
他估算着提前量,那野鸡的脑袋一点一点的……
就是现在!
他屏住呼吸,食指猛地扣下!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在林子里炸开!
巨大的后坐力狠狠撞在黄云辉的肩膀上,震得他半边身子都麻了!
一大团浓烈的白烟从枪口喷涌而出,火药味呛得人直咳嗽!
几乎在枪响的同时,那只野鸡被惊得“嘎”一声怪叫,扑棱着翅膀就要往天上蹿!
晚了!
只见它刚离地不到半米,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拍了一下,华丽的羽毛在空中炸开一团细碎的绒羽!
它发出一声短促的哀鸣,整个身体猛地一歪,直挺挺地栽了下来,“噗”地一声砸进枯草丛里。
扑腾了两下,就不动了。
成了!
“辉子哥!打中了!”胡卫东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嗷一嗓子蹦了起来。
他撒丫子就朝野鸡落地的草丛冲了过去。
黄云辉也被那巨大的后坐力震得肩膀生疼,揉着肩膀站起来,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
这老家伙,劲儿是真大!
胡卫东已经像捧宝贝似的,把那只野鸡拎了起来。
嚯!好肥一只公野鸡!
长长的尾羽五彩斑斓,可惜被铁砂子打掉了好几根漂亮的翎毛。
不过身体还算完整,铁砂大部分打中了翅膀和躯干,脑袋倒是没开花,还能吃。
“辉子哥!你神了!太神了!”胡卫东拎着还温热的野鸡跑回来,激动得语无伦次,看向黄云辉的眼神简直在发光。
“这么远!一枪就撂倒了!还是飞起来的!我叔他们打野鸡,十枪能蒙中一枪就不错了!还经常打得稀巴烂!您这枪法…绝了!真是绝了!”
他翻来覆去地看着手里的战利品,兴奋得不行:“这下好了!够咱好好吃一顿了!带回去让我婶子炖上,香死个人!”
胡卫东是真觉得满足了。
这年头,别说野味,就是自家养的鸡鸭都舍不得轻易杀。
能打到这么肥一只野鸡,绝对算大收获了。
很多人扛着土铳钻好几天林子都未必有这运气。
他拎着野鸡,就打算招呼黄云辉下山:“辉子哥,咱回吧?这收获不小了!”
黄云辉看了看胡卫东手里那只野鸡,又抬眼望了望更深更密的林子,咂咂嘴:
“急啥?这才哪儿到哪儿。”
“一只鸡,够塞牙缝吗?”
黄云辉这句话,把胡卫东给整不会了。
辉子哥这胃口也忒大了!
不过看着黄云辉那兴致勃勃往林子深处钻的背影,胡卫东只能把话咽回去,拎着那只刚打到的野鸡,屁颠屁颠跟上。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更密的林子走,空气越发潮湿阴冷。
胡卫东眼尖,又帮着黄云辉用土铳轰了一只瘦巴巴的兔子,聊胜于无地捆在野鸡旁边。
黄云辉掂量着这点收获,眉头都没松,目光不断扫视着周围更幽暗的树林。
忽然,一阵山风打着旋儿吹过,带来一股浓烈刺鼻的腥臊味儿,还夹杂着一种腐殖质被翻搅过的土腥气。
“咦?啥味儿这么冲?”胡卫东吸了吸鼻子,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
黄云辉也闻到了,心头猛地一跳!
这味道……他太熟悉了!
前世在乡下,野猪祸害庄稼时留下的气味,跟这个一模一样!
“卫东,仔细看地上!”黄云辉立刻压低声音,蹲下身,拨开一片厚厚的落叶。
胡卫东凑过来一看,脸“唰”地就白了!
只见潮湿的腐殖土上,赫然散落着几坨黑乎乎、冒着热气的新鲜粪便!
每一坨都有小孩拳头那么大,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粪便周围的地面被拱得乱七八糟,树根都被刨出来不少!
“野…野猪!辉子哥!是野猪!刚拉的新鲜屎!肯定就在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