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丈夫商量妥之后,陈秀娥再次进秦秧苗居住的侧屋。
望着躺在那呼呼大睡的闺女,陈秀娥心里好不气闷,她一把扯开秦秧苗的被子:“别躺着装死了,赶紧起来!村口那七分地归你了。”
秦秧苗躺着没动,一双大眼睛忽闪着:“妈,该不会等我起来,您就反悔吧?”原以为至少还得挺上几天,没想胜利来得这般突然,她担心其中有诈。
"赶紧起来!"陈秀娥一声怒吼,回身抽出柜上的鸡毛掸子一下敲在炕沿上,"再不起来我让你爹拿扁担抽你!秋收不完,你休想碰那块地!"
秦秧苗一个鲤鱼打挺跳下炕。这三天躺得她腰板发僵,要不是为了争这块地,她早扛着锄头下田了。秦秧苗乐滋滋起床吃了个中饭,下午便跟着她爹去田里收秋。
一路上遇到的人不少,其中便有人问:“秧苗,前两天听你妈说你病了呢,身子如今好全了,可不敢仗着年轻逞强啊!”
秦秧苗一向要强,从没听说因闹病耽误活计的,这忽然说病了就挺让人惦记的。
秦秧苗笑成一朵花:“婶子,我全好了,劳您费心惦记。”
行至地头,秦秧苗一猫腰钻进豆田,镰刀在她手中舞动的像翻飞的蝴蝶,一口气就割完了半垄黄豆。等陈秀娥喘着粗气直起腰时,女儿早就割到地头去了。
***
秋收的汗水还没干透,秦秧苗就把七分地全种上了白菜。嫩绿的菜苗排得整整齐齐,像给黄土地绣了道花边。
陈秀娥蹲在地头直叹气:"种这么多菜,往哪卖去?我看你就是瞎折腾,到时候连菜籽钱都得糟蹋出去。"
"妈,您就瞧好吧。"秦秧苗舀起一瓢农家肥,细细浇在菜根处,"这菜我指定能卖出去,糟践不了。"
陈秀娥掰着指头数落闺女:“说得轻巧,你卖给谁?往哪卖?村里家家都有,县里人有国营商店,谁能认你的东西?姑娘家家的不安分......”
"等白菜长成了,我用板车拉去县城。"秦秧苗碾动着脚下的土坷垃,"买的比供销社便宜些,我这菜长得这么好,不怕没人来买。
我种的这些菜又不多,走街串巷的吆喝几天,肯定能卖光!实在不行还可以腌成咸菜。”
陈秀娥还是觉得这事不成,她两片嘴一张一合,唾沫星子随着话音儿往外飞:"你当县城是你家炕头啊?十几里的路,还带着那么重的东西,你当说去就去的?”
到了城里谁也不认识,知道这菜要往哪里去卖?在大街上乱转悠就有人买你的菜了?到时候卖不出去,尽是白耽误功夫。
再说了你一个闺女家,就这么一个人进城家里能放心,万一遇上坏人咋办?
便是腌咸菜,那盐不要钱啊,天天竟是瞎折腾,有你哭的时候。”
陈秀娥满心满眼都是反对,说话时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觉得闺女想一出是一出,忒能折腾:“你呀,就是行事没个深浅,把事情想的忒简单了,哪有那么容易。”
秦秧苗最不喜欢陈秀娥这种瞻前顾后,遇事先打退堂鼓的脾性,她妈嘴里这些论调,真是听着都会让人觉得心塞。
偏生陈秀娥还总要说她:“闺女家,心这么野可不成,像你这样到处乱跑像什么话,将来说婆家也要被人挑剔。”
秦秧苗听得心累,也懒得多费唇舌,只是说道:“妈,您就放心吧,这白菜我肯定能卖出去,我心里有数。”
陈秀娥真是一点也不能放心:“你有啥数,整天就光会胡闹,也不知哪来那么大主意,等以后栽了跟头才知道疼呢。”
“反正我有办法,这些事就不用您操心了”
“你有个屁的办法,到最后还不是指着家里给你擦屁股......”
陈秀娥越说越过分,秦秧苗听得不耐烦,“哐当”一下将手中粪瓢扔回桶里。
陈秀娥被这声响惊得眼皮一跳,直到看见女儿眼里烧着两簇火苗,这才讪讪道:“我,这也都是为了你好......”
又来了!又来了!又来了!
秦秧苗只觉得头皮发炸,腔子里的怒火一个劲儿往上窜!
她妈这些话她听了八百遍,每次解释完没两天,她妈又像失忆似的从头唠叨。这些话像地里的拉拉秧,明明割干净了,一场雨又疯长出来。上周她明明掰开揉碎算过账,陈秀娥还点了头,说估摸着也许能成。可不定哪天一觉醒来,一切又回到原点。
真是够了!
日子在吵吵闹闹中来到了十一月,秦秧苗的白菜终于长成了。
***
话说秦秧苗方便完从茅房出来,迎面碰上提着腰带正往这边走的陈秀娥。
她见秦秧苗穿戴整齐一副要出门的样子,问道:“你起这么早干啥去?”冬日里天短,此时天光才刚微微放亮,平时这个点秦秧苗可还没起身呢。
秦秧苗抻抻衣服袖子,走到窗沿前,扛起戳在那的一把木掀,边往院门处走边道:“这两天霜下的有点多,恐怕快要上冻了,我去给白菜盖点草帘子。”
说完没等她妈再张嘴,人已经窜出院子。晨雾里传来几声狗叫,惊飞了树梢的麻雀。
她可不想一早起来就听唠叨。
从家里出来,天光逐渐变得明亮,路上遇到好些与她一样拿着农具出来干活的乡亲,秦秧苗一路打着招呼来到自家地头。
地里的白菜长得喜人,青帮白肚像胖娃娃。这些菜打从种上就是秦秧苗一人在侍弄,拔草、浇水、除虫样样不落,每天有大半时间都耗在这里。如今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候,眼见着这些菜秦秧苗十分开心,想着拿到城里定能卖个好价钱。
秦秧苗正弯腰给白菜培土,河沟对岸突然传来一声脆亮的招呼:"秧苗妹子,这么早就下地啦!"
抬头望去,只见孙柏媳妇刘凤梅拎着个脏水桶站在对面土路上。两家菜地就隔着一条土路和一条小水沟,刘凤梅显然是出来倒脏水时看见了她。
"嫂子早啊!"秦秧苗直起腰,擦了把额头的汗。
刘凤梅倒完脏水却不急着回去,反而站在沟沿上跟她拉起家常。东家长西家短地说了一通,秦秧苗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往常碰面不过是点头之交,今儿个怎么突然热络起来了?
她不动声色地听着,看刘凤梅到底要唱哪出。只见对方上下打量着她,嘴里跟抹了蜜似的:"要我说啊,咱们村这些姑娘里头,就数秧苗妹子你最出息!这模样,这身段,又这么能干,将来谁家娶了你可是天大的福气!"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秦秧苗心里门清,却装作听不懂,抿嘴笑了笑:"嫂子说笑了,我这粗手大脚的,可没嫂子说这么好。"说着拍了拍裤腿上的土,"家里灶上还烧着火,我先回去了。"
刘凤梅见她要走,忙道:"那你先忙,改天得空来家里坐坐!"眼睛却一直追着秦秧苗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转身回家。
一进院子,就见孙柏蹲在井台边刷牙,满嘴白沫子。见她满面春风地回来,含糊不清地问:"捡着钱了?这么高兴。"
"比捡钱还好的事儿!"刘凤梅凑过去,压低声音,"我刚才遇见秦家三丫头了。"
孙柏漱了漱口:"那丫头不是天天在地里忙活吗?有什么稀罕的。"
刘凤梅觉得丈夫跟自己真是没默契,提醒他道:“秦秧苗今年有十七八了吧?”
孙柏笑嘻嘻的:“你这话问的,她多大岁数我上哪知道去,我要是整天盯着她,你不得跟我急啊!”
刘凤梅拍开孙柏那双不安分的大手:“别闹,说正事呢!”
“咋了?”
“你说,我把秦秧苗说给我娘家兄弟咋样?”
孙柏嘬嘬牙花子:“你咋瞧上她了?”
刘凤梅觉得秦秧苗挺不错的,为人能干不说,长得也漂亮,与自家弟弟十分相配。
孙柏却让她趁早死了这条心:“那秦秧苗再好也没用,秦家之前那两丫头嫁人,彩礼要的都不少。秦家这个老三又是个能干的,她家能舍得她这个好劳力?就秦婶子那财迷劲,不定得狮子大开口要多少彩礼呢!你娘家那光景,要我说你趁早歇了这份心思。”
刘凤梅不高兴了:“我娘家是个啥光景,比旁人还差多少了?再说我冷眼瞧着,那丫头可不是个任人摆布的,只要她自己愿意,她爹娘还能捆着她不成?"说着得意地挑了挑眉,"就我兄弟那模样,有几个年轻小姑娘不喜欢的,还怕拿不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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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