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回来的吗?
温澄噙着冷笑,反过来问宋景行:“这是我私事吧,跟宋总有什么关系呢?”
确实是没有关系。
很多年前就已经没有关系了。
宋景行没有力气再搜肠刮肚地翻一个借口来追问这个问题,又或者是,他潜意识里就在逃避听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所以他站在原地,在温澄的反问下哑口无言,眼睁睁地看着他推门离开。
当晚的接风宴,宋景行没有参加。
宋柏渊很重视这个项目,他是在出差途中被临时通知要接手这个项目的。从新加坡直接赶来潞市,行程匆忙,本就令人疲惫,落地又赶上这样的天气,风卷着浪,将潞市到火烧屿间的航程变成跌宕的过山车,每一分钟都是对宋景行的折磨。在人前,他尚能凭着意志勉力支撑,下了船回到房间,再压不住恶意,伏在洗手池剧烈呕吐。
整整一下午,他连一口水都喝不下去,更妄论要参加晚宴,吃饭喝酒。
强撑着参加完项目启动会后,他只想好好睡一觉。
可偏偏温澄的出现翻出一场他已经许久不做的噩梦——
梦里的宋景行走在英伦风格浓郁的街头,像是鬼打墙一般,他反反复复地路过同一家蛋糕店。蛋糕店门外有英伦风格的路灯和长椅,长椅上坐着两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其中一个是十六岁模样的温澄。
宋景行在自己的梦境里动弹不得,他已经记不起究竟这是第几次,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与温澄并肩坐着的那个少年侧过头,轻轻吻过温澄的右脸,然后探出头去,指着自己的左脸,引导着温澄吻在他深深的酒窝上……
和之前一样,在他们甜蜜而青涩的亲吻中,宋景行捂着心口,拧着眉头,醒过来。
那年他处理完国内的事务,不顾大病未愈的身体,飞了十一个小时去接温澄,却看到温澄与那个陌生男孩在街头拥抱亲吻。他忍着心口炸裂般的剧痛,跌跌撞撞逃离现场,倒在异国街头。
病得最重的那些日子,宋景行倚在床头看窗外灰蒙蒙的雾,脑子里来来回回浮现着温澄如盛夏艳阳般鲜亮生动的笑脸,开始觉得温澄身边的那个少年比他年轻,比他健康,比他简单,其实更好。
然后,他就再也没有联系过温澄,甚至很少打听他的消息。
说到底,当时是宋景行自己松的手,如今又有什么理由纠缠不休?
他望着天花板呆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
另一头,Dingao集团和波尔特酒店做东设下的接风宴刚刚结束。念着第二天的工作,宴会结束得很早,温澄因为去了趟洗手间,落后其他人一步,独自在餐厅外等电梯时,恰好遇见拎着打包盒的王希。
明明刚刚吃过饭,没道理还要打包食物回房间。温澄嘴上是什么都没问,可目光却被好奇心驱使着,不时往她手里的餐盒瞟。
一顿饭下来,大家已经熟络,王希冲他笑笑,抬了抬手:“给领导送点吃的。”
王希的领导是谁,温澄当然知道。
他赶紧收回目光,不再好奇了。
可王希打开了话匣子:“温律,你们到的时候海上风浪大吗?”
“还好。”
“那你们运气挺好。”说到这里,电梯恰好到了,王希走进去,按下的楼层恰好与温澄要去的楼层一样,“我们到的时候浪大得简直要把船摇成海盗船,我平时不晕车的人,都难受了好一会儿。”
连平时不晕车的人都难受,宋景行肯定更不好受。
怪不得会议要延迟,怪不得宋景行会迟到。
温澄知道宋景行以前就有晕车的毛病,特别是没有休息好的时候,会晕得特别厉害,即便下车休息也没那么快好,连喝水都会吐。
他那时候对宋景行很上心,打听到好用的晕车贴、晕车药、晕车小偏方,就在宋景行身上做实验,专门用个小本子记录每一种药作用在宋景行身上的效果。后来还真找到了一种晕车贴,出发前一个小时先贴一片,临上车时再换一片,几乎百试百灵。
也不知道宋景行现在还用不用这款晕车贴?还是因为厌恶他,连带着跟他有关的一切都不想再沾染分毫。
说话间,电梯已经到达目标楼层。
要不是跟王希一起上楼,温澄都不知道,原来宋景行就住在自己对门。他不想跟宋景行碰面,赶在王希按门铃前与她告别,落荒而逃似的躲进自己的房间。
房间的门是关了,可门上还装着猫眼。
温澄没忍住,趴在猫眼上观察外面的情况。
酒店注重客人**,房门斜着开,透过猫眼小洞只能看见几米走道。温澄盯着外面空荡荡的走道,莫名失落,反锁了房门往房间里走的时候接到了简征的电话。
按说温澄在国外勤工俭学,再加毕业后把一天掰成两天用的高强度工作,省吃俭用这么些年,还掉欠宋景行替他支付的留学费用,应该还是能攒下一些钱的,支撑他回国后耗上三四个月慢慢地找工作应该不成问题。
可他一刻也没有停歇,回国的工作都是在国外还没递信的时候,就托简征帮忙问的。温澄的学历背景和工作经历都不错,简征也没有动用什么关系,把他的简历往圈子里一发,抛出橄榄枝的大有人在。
温澄回国后,原本是要请简征吃饭,好好感谢人家的,没想到,自己还没安顿下来,就匆匆忙忙地赶来潞市做项目,至今都还没有跟这位老同学见一面。
温澄仰靠到沙发里,简征兴奋的声音从听筒那头传来:“小澄小澄!你见到景哥了?”
原来这次设了陷阱守株待兔的人是简征?温澄揉着连日奔波下,隐隐跳痛的额角:“李律把我派到这个项目来,是你安排的?”
简征还挺骄傲:“当时你的简历一挂出来,好几个合伙人抢着要你。我就是打听到衡天的李律跟叠润有长期的合作,才替你选了这家,还特意要李律答应我,你入职之后,叠润的项目优先交给你负责。”
这样一来,一切就说得通了。
怪不得在跟温澄仅有过视频面试,还没有面对面交流过的情况下,合伙人李渊就着急忙慌地把叠润集团的并购项目交到他手上,原来是简征在暗处伸着一只无形的手操控这一切
当年温澄出国的时候,风波未起,宋景行刚刚研一,甚至都没打算进叠润,接管宋氏家业。简征怕他理不清其中的关系,避重就轻地解释:“叠润是宋家的产业,你知道的,景哥以前跟宋伯伯关系不好。你走后,发生了一些事情,反正景哥就是去了叠润,为此,跟小舅和外公外婆还闹了一场……”
温澄听得头更疼:“等等,这跟你安排我负责叠润的项目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简征理所当然,“你,叠润项目的负责人,景哥,叠润的总经理,近水楼台呀!你加把劲啊,这次争取一把拿下!”
温澄哭笑不得:“拿下什么啊?”
“别跟我装傻!”简征压着声音吼他,“那时候我们确实都太年轻,可现在不一样了,景哥在叠润独当一面,连宋伯伯都要卖他几分面子,不会有人再阻拦你们的。”
温澄顿住,漆黑的眼瞳颤了颤,嘴边浮起一丝泛苦的笑意:“简征,你可能误会了,我这次回来,不会跟宋景行再有什么交集了。”
简征一愣,小心试探:“你不是为了景哥回来的?”
温澄失笑:“你怎么会这样想?”
“我——”像是沸腾的水壶里被投入了一大块冰,简征轻快的声音沉了下去,“我只是替你们觉得可惜,你走了八年,景哥身边从来没有过别人……”
温澄再次打断他:“他身边没有别人,不代表留在他身边的人,就会是我。”
“可是——”简征不死心,“温澄,你真的已经不喜欢他了吗?”
要降临潞市的大风已经初现端倪,狂风拍在窗户上,震出噗噗的闷响。
温澄沉默了许久,并没有回答简征这个问题,只轻轻叹了口气:“麻烦你取消跟李律的约定,这个项目刚刚开始,他重新派个人来接手还来得及。简征,你别瞎折腾,我现在真的挺好的。”
知道简征办事靠谱,可温澄没料到他的效率高到这个地步。
他挂断跟简征的电话,不过是洗个澡的功夫,波尔特并购项目的法律尽调工作要更换负责人的消息已经传到叠润高层宋景行这里。而宋景行也是一刻都坐不住,当即拉开房门,长腿迈开两三步,越过一道走廊,就按响温澄的门铃,兴师问罪。
门铃一阵急过一阵,刚刚从浴室出来的温澄来不及擦干头发,套了件体恤就去开门,发梢还滴着水。
房门外站着宋景行,他还穿着今天下午开会的那件白衬衣,解了领带,松了几颗扣子,显得休闲松弛许多。他看上去比下午还要疲惫,脸色也差,嘴唇都是白的,想必登岛时晕船的劲儿还没过去。按温澄的经验,这时候的宋景行最好是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缓缓,可这人偏要不辞辛苦地大半夜来敲他的房门。
温澄佯装客气:“宋总,怎么是您?有什么事吗?”
“为什么要求更换项目负责人?”
温澄一愣,简征办事实在高效,这才多长时间,连甲方高层都惊动了?好在他反应快,拿下午宋景行的话回敬给他:“我觉得宋总下午说得很有道理,我刚刚回国不久,缺乏处理境内项目的经验,这个项目时间紧任务重,我来当负责人确实不合适。”
“只是这个原因吗?”
“当然。”边说着,温澄边礼貌地伸出手,“叠润是很优秀的企业,宋总也是非常出色的青年企业家,希望我们以后还有机会合作。”
宋景行拧着眉头垂眼看那只举在空中的手,明知温澄在说虚无缥缈的套话,可是从语调语气到目光笑容,他都演绎得无懈可击,令人找不到破绽。
扮猪吃老虎的小狐狸长大了,把自己藏得更深了。
“温律客气了。”宋景行唇边挽起浅淡笑意,施然握住温澄伸出的手,“不过我刚才已经让王希婉拒了李律更换项目负责人的好意,我看过温律的简历,我相信你完全有能力完成这个项目。”
“多谢宋总抬爱。”温澄的错愕不过一瞬,脸上飞快挂上笑容,暗里却咬着牙。
宋景行的手还与他相握着,礼貌而克制。他稍稍用力,两人交握的指掌紧了紧:“那么,合作愉快,温律。”
温澄无话可说,维持着假笑,铆足了劲儿把自己的手从宋景行掌中抽出来。
像是猫捉老鼠,宋景行看着温澄抿着嘴唇使劲儿,唇边的笑意俞深。他以前也牵过温澄的手,少年人的骨头软,握在手里跟现在很不一样,就跟这人的性格一样,八年前虽然也倔,但没有这么冷硬,逗起来更有趣儿,急眼了也好哄。
温澄筋骨分明的手指寸寸抽离宋景行的手掌。
在他们指尖相触的刹那,只听到寂静里有一声电流跳动的轻响,窗外忽然炸开“啪”的一声巨响,室内灯光闪了闪,猝然熄灭。
黑暗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将所有东西吞噬殆尽。走廊里有安全出口的指示灯,幽幽亮着绿光,衬托得空荡荡的走廊越发幽黑可怖。
温澄的手去而复返,瞬间攀住宋景行的手臂,声音发颤:“怎,怎么停电了?”
小澄还是个怕黑的小可怜,还是得有景哥在身边~
明天还更的哦,要来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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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Chapter 2 近水楼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