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熙成低头看她冻得浑身轻微的战栗,薄礼服贴在身上,脸色僵硬,青红交接,只转身带她往楼上酒店房间去。
江近尘看着他的背影,依旧想发声,可是从舌根上泛起一层酸苦,堵住了他的喉咙。
江近尘只觉得眼前人影憧憧,各种色彩像是撞翻了颜料盘泼在他的视网膜上,各种声音在恍惚间听不出远近,混杂在一起好像要把他的脑子撕裂,他双腿发软就要跌下去。在最后时刻,唐振元马上扶稳了他,很快速地在他耳边道一声:“失礼了。”
就把他也横抱起来往车里去。
林数穿着单薄的毛衣在寒风里冻得瑟瑟发抖,看着自己的上司就这么抱着人走了,整个人懵逼了一瞬,才跟在他们身后上车。
只留下一堆看客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林数上了驾驶座,马上把车内空调温度调到最高,朝后视镜里的人问:“老板,接下来去哪里?”
唐振元头都没抬,只用衣服把江近尘抱紧了些,拿干净的毛巾擦着他的头发和脸,半点没有顾及他浑身湿透,吩咐道:“去云芝酒店。”
开了三间房,唐振元把江近尘带进酒店房间的时候,江近尘突然挣扎着往卫生间扑。
唐振元脸色突变,立即跟了他进门,只见江近尘按着洗脸池吐得惊天动地。
肠胃痉挛着搅动,好像是在胃里开了搅拌机,江近尘没吃多少东西,一股子劲往外吐酸水。
到最后吐不出什么了,也控制不住的干呕,剧烈的头晕,浑身血液好像倒流似的往头顶冲,他浑身发软,眼前发黑,耳膜轰轰作响。
可是在这干呕和咳嗽里,他呼吸十分艰难,身体痉挛着,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晕厥了。
要栽倒的瞬间,一双手及时扶住了他的身体,把他托起来,唐振元慌乱又担忧地问:“很难受吗?我送你去医院?”
江近尘几乎要看不清眼前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自己现在这样肯定很丢人。
他喉咙痛得说不出话来,唐振元给他接了杯水,小心翼翼捧在在嘴边:“漱漱口。”
江近尘灌了几口水吐出去,才感觉满嘴苦涩好了些。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看清了镜子里的自己,不只是汗水还是什么糊了满脸,头发湿透了贴在脸上,他自己都嫌弃现在的自己。
唐振元似乎是一点都不在意的,捧了他脸,拿了一条热毛巾给他慢慢擦脸。
江近尘脑子还迟钝着,任由他擦,某一时刻,唐振元的手指碰到自己的脸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他的手太冰了。
江近尘垂眼看见他冻得通红发紫的手背。
脑子很混沌,他还来不及开口说什么,下一瞬间他真的就昏过去了。
唐振元感觉到手上的人突然一软,就倒在他臂弯里,心脏好像停了一刹,他马上去探了江近尘的鼻息,微弱但平稳,这才松一口气。
但他太冷了,身上的衣服湿重,几乎要结冰碴子,穿在身上就是持续不断的吸收人身上的热量。
唐振元犹豫了几秒,还是把他轻轻放进浴缸里,慢慢解开他衣服,脱了他上衣的时候,江近尘就被冰冷的瓷砖的触感激醒了,唐振元要脱他裤子的时候江近尘抓了他的手,很微弱地说:“我......自己来就好。
“你可以吗?”唐振元注视着他,“你刚刚晕倒了。”
江近尘晃了晃头,撑起上半身:“我可以的,你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唐振元就没再说什么,站起来:“我就在外面,你有事一定要叫我。”
唐振元出门的时候给他开了暖气,接着就一直守在门口,看着磨砂玻璃里恍惚的人影,很缓慢的移动着,脱衣服走动都很慢,好半晌才听见放水的声音。
林数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一直没等到唐振元出门,才敲了门进来,捧着一大叠衣服说:“唐总,先把衣服换了吧,别感冒了。”
唐振元只脱了大衣,穿了一件棉服。
“你回去睡吧,我等他出来就会回房间洗澡的。”
林数知道他也不听劝,只说:“我不知道裴氏包了蒲溪酒店一楼的宴会厅举办年会,陈总问您今晚还会过去商谈合作的事吗?”
“回绝了吧,道个歉改个时间。”
“好。”林数又询问一句,“明天还有一个早会要开的,你还过去吗?”
“推到下午。”唐振元说。
“好的。”
林数说完这句就抱着衣服出门了。
江近尘把自己泡在温热的水里,这时候窗外放起了烟火,透过浴室的窗子望出去,漫天的绚烂。
临近新年,到处挂满了彩灯,是个浪漫漂亮的一天。
这样的场景,恍惚引起他许多过去的回忆,他想起来一个他和裴熙成度过的新年,那天无数的恋人眷侣在海边数着新年倒计时,空气里洋溢的幸福和对新年的期盼。
他和裴熙成并肩站在最后面,自己兴奋得不知所措,想着在新年时候和裴熙成接第一个吻,因为他在网上看见了,要是在新年前和恋人接吻到新年之后,这样就接了一年的吻,会很甜蜜的度过下一年。
他有很多很多普通恋人做的小事想和裴熙成做,他其实很羡慕普通恋人之间的相处,就这样简单的相爱,可是裴熙成从来没有这么温情的时候,他也不喜欢,就在新年前几分钟,他都没舍得停下手机看他一会儿。
在新年倒数最后,裴熙成还在处理工作信息,江近尘没办法打扰他,裴熙成会觉得自己越界。
可是他们是恋人啊,江近尘还是只能把满心雀跃压下去。
他只能安慰自己,每一对恋人都不一样,没必要自己都和别人一样。
可是江近尘此刻却突然觉得万分的委屈,他不知什么时候泪流满面的,发觉自己流泪的时候,止都止不住了。
这时候裴熙成在干什么?
他会有一秒钟想到我吗?
他怎么能就这样头都不回的离开了。
这么多年,我到底算什么?
我对他就是这么可有可无的人吗?
真的都是我自作多情吗?
江近尘在记忆里细细搜寻着裴熙成爱他的证明,可是他怎么去找都找不到。
眼泪顺着脸颊,一颗一颗滚下去,坠进水里。
如果能找到那么一点点就好了。
唐振元隔着一层玻璃望着他,水声停了,他能听见江近尘在哭。
他在外面站了很久,久到双腿都冰凉僵硬了。
江近尘穿着浴袍出来,眼眶红得厉害,在白皮肤上很显眼,唐振元觉得很心疼。
江近尘看见唐振元,马上把额前的碎发拨了拨,挡住了一点眼睛:“你怎么还在?”
“我担心你再晕倒,”唐振元在指了指桌上的粥,“我刚叫了服务生做了粥,喝了再睡吧,胃还不舒服吗?”
“我没事了,真的很谢谢你,”江近尘停了一会儿,他垂着眸,看见唐振元裤子湿着贴着腿,马上朝他走近了两步,紧张道:“你还没换衣服吗?快点回去洗澡,你别生病了。”
唐振元慢慢说:“我等下就回去,你记得喝粥。”
江近尘马上推了他往外走,他现在可能的确被唐振元着话弄生气了,满是责备的语气,一点也没有把他当外人的说:“你什么毛病啊,自己都顾不好就净照顾别人了,快点回去把衣服换了。”
唐振元被他推到门口,还想说什么,江近尘马上捂了他嘴:“行了唐总,我知道您细心,对所有人都彬彬有礼,但请你一定要把自己照顾好放在第一位,你这样让我怎么安心,怎么让别人安心啊。”
唐振元等他松了手,才真诚的看着他眼睛说:“那你能不能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江近尘沉默了几秒,把这种事展现在别人面前确实让人有些不自在,他说:“你回去吧,快点换衣服洗澡。”
唐振元微微垂了眼,才走进了自己房间。
江近尘看他关了门,也转身回了房间,看着那碗热腾腾的粥,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只觉得唐振元是个很好的人。
江近尘喝完粥就睡了,他的头很痛,第二天他就开始发烧。
躺在床上做了很多很多梦,偶尔醒了又昏过去。
唐振元上午开完会就马上赶回来,酒店说没人退房,他在敲门了很久都没人应,拿了房卡开门,直直的往床前去。
被子掉在地上,江近尘蜷缩着身子,出了很多汗,嘴里小声说着呓语,看着很痛苦。
唐振元万分慌张,马上脱了大衣盖住江近尘,把他带去了医院。
还好,只是发烧。
一直到晚上,唐振元都寸步不离的守在床前,护士过来给江近尘拔了针,就出门把病房的灯关掉了。
周遭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公交车在高架桥上行驶着,窗外景色飞速变幻,江近尘觉得好奇怪,路怎么越来越长,没有尽头一样。
突然,有人握了他的手,江近尘转头就看见他身旁坐着的弟弟了。
瞬时江近尘就掉了眼泪,好像什么都消失了,一切声音和人都不见,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
江晗问他:“哥哥,你真的开心吗?”
江近尘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江晗说:“哥哥要很幸福呀,我不想你哭,你说过要带我玩很多次游戏,去很多次游乐场。你说我跟着你玩就能一直开心的,可是你都不开心,我怎么会觉得高兴呢。”
江近尘刚想摸摸他柔顺的头发,告诉他自己一定会过得很幸福的。
嘭!
一声爆响之后江近尘突然陷在无穷无尽的黑暗里,好像一脚踏空掉下了悬崖。
江近尘胡乱的喊叫起来,去叫江晗的名字,可是他发不了声,他在越来越狭窄的空间里,周遭的铁块和玻璃挤压着他的身体,他连呻吟都发不出来。
他很大口的喘息,鬓角细密的出了汗。
在熊熊烈火冲天的刹那,一个人握住了他的手腕,江近尘瞳孔紧缩,他用全力看清了眼前人,那人就松了手,在火光里后退,身影在火光里模糊消失。
好像他原本不想救自己的。
江近尘骤然惊醒,他睁眼之后眼前还是一片黑暗。
他只想逃离,可是他在着黑暗里难以呼吸,他手脚好像被压在狭小的空间里,他不能动。
江近尘用尽全力想打破这个黑暗环境,他猛地起身带翻了一桌的药品杂物,
唐振元被江近尘打碎东西的炸裂声音骇到,眼疾手快扶住了他的身体:“怎么了!你还好吗?”
“......开灯,开灯。”江近尘大口喘息着,艰难的把字从喉间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