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友和死对头亲嘴了》 第1章 皮卡丘 窗外渐渐飘了雪,江近尘抬头看的时候路上都白了一层。 他连忙放了电脑给裴煦成发了信息。 【十点了,应酬还没结束吗?】 【外面下雪了,我去找你,少喝点酒。】 裴煦成几乎不会主动给他发消息,但也会有些回应,等了十来分钟,对方还没有消息回复过来,江近尘起身去衣帽间,拿了条黑色围巾出门。 他知道裴煦成今天在丰隆应酬,就打了车到了饭店楼下。 又拿了手机给对方发了条消息。 【我到了,你在哪个包间?】 还是没回应。 他犹豫了一会儿,继续发。 【我不进去,我就在大厅等你,你出来时候给我发个信息】 他迈步进了饭店,坐在大厅里沙发上静静的等。 这是江近尘和裴煦成恋爱的第四年,他们同居三年了。 江近尘是建筑设计师,裴熙成又是房地产公司新任总裁,所以江近尘大学毕业之后直接进了裴熙成的公司,这次也是跟着裴熙成出差的。 这一个月裴熙成总是回来得很晚,他回来的时候江近尘已经睡了。 早上江近尘起来工作的时候裴熙成还没醒,江近尘给裴熙成做好的早餐裴熙成来不及吃就走了,这次出差并不只有他们两个,还有裴熙成的新秘书。 江近尘不记得那个叫晏时安的秘书什么时候跟在裴熙成身边的,他只记得那是个很漂亮的女人,身段嗓音都好,走起路来袅袅婷婷,就像是画报里的人。 江近尘第一次见到晏时安的时候就知道她和裴熙成认识很久了,因为裴熙成喝醉了会直接靠在她身上,甚至会主动扣她的肩膀。 可是江近尘用了很久时间,裴熙成才愿意贴近他。 他很难说那是什么感觉,他很多次看见他们相处,总觉得自己是那个多余的人。如果自己喜欢的人、自己的男朋友与另一个人相处得更好,是不是可以觉得难过,是不是有理由耍耍小性子。 但是江近尘没有,他懂事极了。 他从来不会让裴熙成觉得有负担,他能无数次给自己洗脑,他不应该觉得难过,不应该去怀疑。 叮咚一声,电梯门开了。 呼啦啦下来很多人,江近尘连忙起身去看,裴煦成和一个身材很高的男人并肩走出来,那人几乎还要高裴熙成半个头,晏时安和其他几个人跟在他们身后。 裴熙成走了几步就看见江近尘了,可是他好像很吝啬自己的精力,只一眼就收回目光看向他对面那个男人。 大家都刚刚应酬完,身上西服微微起了褶皱,但是那个男人仿佛一点不受侵扰,就连脸色都平稳着。 江近尘的视线不由的转在他们身上。 裴熙成看着唐振元,脸上泛起些酒后的红:“不知道这次招标会花落谁家,但裴氏非常重视这次的案子,不会因为唐总这次请客就心软的,最终结果还要看各自实力,大家公平竞争。” 唐振元哈哈笑了两声,说:“当然,裴氏对项目重视早有耳闻,这次只是多多交流行业经验,结果揭晓时还请您多指教。” 两人再寒暄几句,客套结束话题。 一直等他们走到门口打算各自离开的时候,江近尘拿着围巾,走到裴熙成身边,双手抬着围巾,想给裴熙成围上:“外面很冷,喝酒了吹风容易感冒。” 江近尘还没给他戴上,裴熙成就躲开了些,似乎是喝多了酒的缘故,他声音很冷淡:“都说了在外面别这么做。” 江近尘一愣,拿着围巾有些不知所措,他看着裴熙成突然觉得陌生。 江近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会往这个方向去想,他很多次想要避开这个念头了。 他们的事不是回避着的,和他们相熟的朋友都知道他们在一起很久了,个个都说他们神仙眷侣。四年里几乎不吵架,也没有像其他情侣一样分分合合很多次,同性情侣感情大多不稳定,因此都称赞他们的感情很难得。 只有江近尘知道,不吵架是因为裴熙成不在意,没有分合是因为裴熙成需要他做幌子。 裴熙成不能生孩子,这件事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是毁灭性打击,但对同性恋来说就无所谓了,所以裴熙成对外只说他喜欢男人,他有爱人,是同性。 当然,除了裴熙成和医生,原本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直到江近尘在替他整理衣物的时候发现了另一只手机,手机他打不开,江近尘不知道密码,锁屏上只有一条消息。 方明医生:周五记得过来复查。 江近尘看见这条消息心突然紧了紧,以为裴熙成生什么病了,着急忙慌去查这个医生,出乎意料,这个医生是国内很有名的,治疗男性不孕不育的医生。 他当然没有因为这一件事就肯定了裴熙成的病,但他拿了裴熙成常吃的维生素去查,这样之后他才真的肯定了。 原来这么些年,裴熙成把自己绑在他身边,连一丝一毫的喜欢都没有,自己就是他一个免费的保姆,一个合理的拿出手的遮羞布。 他一直想知道裴熙成到底表现得如此讨厌自己的原因,他好像终于找到了,自从发现这件事之后,他经常觉得裴熙成是另一个人,一个他不熟悉的人。 他似乎是白白浪费了这些年青春,可是他还能往哪里去? 更何况现在江近尘还不知道裴熙成是不是真的喜欢女人,可若不喜欢,为什么要治这个病。裴熙成没什么做得不好的,床上也如他一贯的严谨,处处优秀。 场面尴尬着,晏时安走过来接了他手里的围巾:“江先生不必来的,秦少爷请了裴总去下一轮喝庆功酒,那些场合您不喜欢,今晚我们就不回去了,您看要我给您打个车吗?” 江近尘只看着裴熙成,默不作声,半晌,他垂了眸子打算自己离开。 突然一只大手扣了他肩膀,温热的大衣贴过来,好闻的木质调香水味道钻进鼻腔,好似在这寒天里存了一处他的避风港,雪天里给了他一个的温暖的壁炉。 江近尘侧了头看着身边的人,是刚刚和裴熙成交谈的那个人,他好像并不认识。 那人望着他笑盈盈地说:“久闻大名,江设计师。” 江近尘疑惑着,不记得除了今天这一面,自己还有什么其他时候见过这样的人。因为他长得实在是端方帅气得让人过目不忘,如果自己见过肯定会有些印象的。 他犹豫着还没说话。 裴熙成就先开了口:“唐总认识江近尘吗?” “不算第一次见,江先生今年拿了国内设计师大赛金奖,早就想认识一下了,”唐振元看着江近尘说,“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赏个脸吃个饭,我们公司非常有意向和您这样的优秀设计师合作。” “那真是不好意思了唐总,”裴熙成轻轻握了江近尘的手腕,把他朝自己拉了过来,“近尘是我们公司的专属设计师,不能外接单子。” 唐振元看着裴熙成握着江近尘的手腕,微不可察的沉了沉眼睛,说:“这样吗?那真是我唐突了。” “没关系。”江近尘说。 门童把车开过来了,唐振元那边有人喊他,他就从大衣口袋里拿了张名片,递给江近尘:“认识一下吧,就算不为我工作,或许能做个朋友,最近对建筑设计实在是非常感兴趣。” 江近尘慢慢接了他的名片,唐振元才微笑了一下离开,和他的同伴一起走进了雪花里。 江近尘看着手里的名片发愣,裴熙成从他手里把名片抽走了,冷漠道:“不用和他认识。” 江近尘有些不舒服,连社交也要被管制着,他的生活从很多年前就只有裴熙成,但也说不出什么来,以前他只当是恋人的占有欲,现在他分不清是什么,他也只说:“今天不要去喝酒了好吗,时间很晚,你也有些醉了。” 裴熙成松了他的手腕:“你先回去吧。” 晏时安说:“今天晚上实在是推不掉,江先生先离开吧,我会好好照顾裴总的。“ 江近尘淡淡“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都这样了他还能说什么? 一直看到他们上了车,江近尘才抬手招了车回家。 出租车到了裴熙成在江边的别墅,江近尘一步一步往里走。 开了门只觉得房子太大了,冷清得很。 潭城是裴熙成的家乡,不是江近尘的,他现在很想回家,回厦门,开车在海边兜风,吃沙茶面喝花生汤。 可是他没办法,他舍不得裴熙成,他牺牲了他自己这么多年,因为他第一眼见到裴熙成的时候就想把自己一切都献给他,他也这样做了很多年。 可惜了,裴熙成似乎是一个捂不热的人,不论他怎么做,对裴熙成来说都好像是可有可无的人。 他甚至很恶劣的想,就算是他掩耳盗铃假装看不见的最坏的结果,就算是被裴熙成当成遮羞布,那裴熙成也没有选择别人不是吗?自己还是待在他身边不是吗? 真恶心啊江近尘,怎么能恶心到这种地步。 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他笑过之后还是走去了厨房,把锅里早就冷了的醒酒汤加了水重新煮了一遍,然后他一直站在原地,看着那汤咕噜咕噜冒乳白色的泡。 重复太多次一样的事情,他都成习惯了,等汤熬的差不多,他把汤端出来放进保温箱温着,写了一张便条贴着。 ——是你喜欢的鱼汤,回来了不要喝冰水,喝汤了再睡。 整理好厨房,他迈步子上楼,洗完澡就睡了,他没关房间的灯,也没有关房间的门。 倒不是他怕黑,就是小时候出车祸之后有些幽闭恐惧,常常在半夜惊醒,要是黑着灯就好像被关在小房间里,很恐怖,他会忍不住想要躲起来,会浑身发抖。 所以他都开着灯睡,可是裴熙成开着灯就睡不着,江近尘在家里拿了一个小小的床头灯,微微亮,是一只皮卡丘,发暖黄色的光,他弟弟小时候用过的。 今天裴熙成不回家,所以他也没什么顾及,开了主灯。 恍惚睡过去,不知过了多久,门口响起来些声响,江近尘很快就醒了,天刚蒙蒙亮,他匆忙起身,去楼下看。 刚刚走到楼梯口,就看见裴熙成搂着晏时安的腰倒在了沙发上,可能是雪天里穿得太少的缘故,江近尘外套都没披,只穿了单薄的睡衣,在这雪夜里感到刺骨的冷。 晏时安不知是拒绝还是迎接,两人挣扎着反而贴得越发的近,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简直不堪入目。 江近尘噼噼啪啪很快的下了楼,去扶裴熙成的身体,把他从晏时安的身上挪开。 晏时安看见江近尘,脸色红得有些不正常,赶忙说:”裴总有些醉了,闹着要回家,我就把他送回来了。” 裴熙成被江近尘微凉的气息包裹着,觉得熟悉安定,抱着他的腰,轻柔地吻他颈侧的肌肤,也是凉凉的。 江近尘微蹙了眉,身上靠着个软绵绵的醉鬼,味道实在不好闻,烟味酒味,还有晏时安身上的香水味,他很不喜欢,而且也实在是重,那人手还不安分的往他腰上抚摸。 江近尘马上朝晏时安说:“我知道了,你回酒店吧。” 第2章 咖啡 晏时安站起身,拉了拉被蹭乱的裙子和外套:“那就麻烦江先生了。” 一直到她离开,江近尘才把身上人放在沙发上,他还牢牢抱着自己的腰,导致两个人都往沙发上摔了一下。 江近尘趴在裴熙成身上,一时间也没挣扎,只看着他脸。 很好看,就像他第一次见到裴熙成的时候,裴熙成是一个很好看的人,眉眼五官都有种雕琢的淡漠精致。真是张让人一见倾心的脸。 “近尘。”裴熙成轻轻唤了他一声。 江近尘很快缓回神来,摸摸裴熙成的脸:“很晕吗?上楼休息休息。” 裴熙成又不说话了,微蹙着眉好像睡过去了。 裴熙成只有在喝得很醉的时候会温和些,其他时候都冷淡万分,江近尘很喜欢裴熙成这个样子,好像他也很爱自己,可江近尘又不愿意他常常喝醉了,伤身体。 他撑起身来给裴熙成解领带,开着灯,光亮把每一处都映照得清清楚楚,他手蓦地停了。 好一会儿,江近尘才很费劲似的,把手指按在裴熙成脖子上的淡粉色红痕上。 那是吻痕,他认得的。 可他是不会在裴熙成身上留吻痕的。 他很用力的搓了搓那道痕迹,直到裴熙成闷哼一声江近尘才停下来。 衬衫扣子开了,他手指往下移动到裴熙成的锁骨上,那里有一道疤痕,他轻轻抚摸了一下,这次格外轻柔。 那是一个闷热的夏天,江近尘读高一的时候,早上他背了书包和小他两岁的弟弟一起搭了公交车,上补习班。 公交车在高架桥上开着,车里很多背书包的学生,江近尘和弟弟一起吃妈妈做的早餐,他刚掰了一半包子递在他弟弟手里,他就看不见了。 一阵巨响从车顶传来,他所处的环境越来越黑暗窒息,手里握着的那个人渐渐冰凉,任他怎么喊都没有回应,他在黑暗里被深渊般的恐惧包裹,他就要窒息在空气里了,他就要死了。 失去意识前记得的最后一件事就是,一只不大但是很有力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他被那人背起来,他的手摸到那个人锁骨上嵌着的玻璃。 醒来之后,他短暂的失明了,他看不见,在医院的时候时刻觉得恐慌,爸妈很忙,不会一直守在他的床边,还要处理弟弟的丧事。 有一个人经常给他吃糖,牵着他手腕往外走,只是那人不说话,他也看不见他。 一个月之后,他看得见了,他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裴熙成。 从此他的名字,是江边的江,靠近的近,裴熙成的成。 后来很多年,他都为了靠近裴熙成努力着,一直到现在。 江近尘看着那道红痕,心口骤然发疼。 可他还是给裴熙成换了舒适的衣服,擦了擦脸,搬到一楼的客房里,盖严了被子。 江近尘并没有和裴熙成睡在一张床上,他只坐在床边,看着裴熙成呼吸起伏。 我就这么贱。 他想着要是裴熙成治好了,或者某一天告诉他,他其实喜欢女人,自己是不是也还是会待在他身边,就算他带了个孩子回来,自己是不是不用他说依旧会乖乖留下来。 他开口问:“你也是这么觉得的,是不是?” 当然,裴熙成依旧没有回应他的话。 翌日,裴熙成醒的时候头还有些晕,身上是舒爽的,换了衣服。 他习惯了,没什么可说的,照常起身,洗漱了后往房间外走。 江近尘抱着抱枕,盘腿坐在沙发上敲电脑,只开了小灯,屏幕上的光照在他身上,勾勒了侧颜,长长的睫毛垂落下来,鼻梁很挺,嘴唇红红的,格外的漂亮,好像又很脆弱。 他很瘦,好像一片雪花落在了这里,裴熙成靠近了,江近尘便微笑着抬头看他:“你醒了,胃有不舒服吗?” “没有。”裴熙成只说了一句话就不再说。 江近尘也毫不在意地继续说:“那你要喝些汤吗?还是有想吃的,我给你做。” 裴熙成:“不用了,我出去吃。” 江近尘问:“还要出去应酬吗?今天去哪里?结束了我去接你吧。” “你很闲?”裴熙成听不了这么多话就觉得累,和同一个人相处很长时间很吃力,同样的话问成千上万遍。 好像什么事情都要向他报备,他什么事情都要了解,真是不如单身,一天也不知道要接他多少电话和信息。 江近尘声音小了些:“不是,我就是担心你,外面很冷,冬天你容易感冒,工作太久了肩膀会痛......” 裴熙成直接打断他:“我知道了,过两天要去北京拉投资,还不知道去多久。” 江近尘:“我陪你去吧。” 裴熙成:“我和晏时安去就够了。” 江近尘没再说话。 第二天下午,江近尘照例给裴熙成收拾了简单的行李,接着晏时安进门,从他手里接过行李箱,裴熙成就跟着她离开,两人开车去了机场。 一直到他们走了快两个小时,江近尘实在是受不了这样清冷的屋子,才拿了手机出门寻觅些食物。 他来潭城一个月了,这还是第一次为了自己出门,其他很多次都是为了裴熙成。 正是傍晚时候,他找了一家清淡的粤菜馆子吃了饭,就沿着江边慢悠悠吹风。 突然想点一根烟。 他抽烟的,只是不喜欢太闹太吵的场合,觉得很不适应不习惯。 他买了包黄鹤楼,点了,一连抽了三支。 正看着江面水波翻腾,突然一个人狠狠撞了他肩膀,往前跌冲的奔。 随即江近尘就听到一个女人的喊声:“抓小偷!” 江近尘旋即就抬腿朝那个男人追过去,两个人一直跑进了一个狭小拥挤的巷子。 男人不断往后翻撞东西,叫喊着:“别他妈追了!” 江近尘几乎是踩着垃圾堆跑的,他体能不错,很快就追近了,刚按了那小偷的肩膀,那小偷就甩了手里的包,朝他挥拳。 事发突然,江近尘生生挨了他一拳,嘴里血腥味弥漫,顿时也挥拳朝他脸上去。 他练过,只是很久没打架了,难得打一次真是畅快,他都没收力。 拳拳到肉,打得对方连连哀叫。 一直到那小偷半跪在地上,双手合十的告饶道:“不敢了不敢了,别打了。” 江近尘这才收了劲,提着他领子,挑着眉说:“好手好腿的,干什么不好去偷窃?回头跟我去公安局。” “好好好。”那小偷连连应道。 江近尘放了手,转身去捡他丢下的包,刚刚弯下腰,两道迅疾的脚步在身后响起,他转头,一个温暖的怀抱接触了他的身体,遮盖了他的视线。 随即那人身体一抖,好像受了撞击,从嗓子眼里溢出了疼痛的闷哼。 小偷看见这一下成了两人,暗想打不过,心一慌,连忙丢了板砖往后逃。 江近尘只顾着看身后人的情况,听他咬着牙说:“别放他跑了。” 江近尘瞬时朝那小偷追过去,一个肘击往他后心扣下去,他立刻就栽了地。江近尘这次不论他怎么求爷爷告奶奶也只用脚踩了他背,打了报警电话,等警察过来。 很快那个丢了包的女人也追过来了,几个人一道去了公安局。 简单问询几句就结束了,出警察局,那失了包的女人向江近尘连连道谢。 江近尘没怎么听,也没收她的感谢金,一直到她离开,江近尘才看着唐振元,问:“你还好吗?” 他在警局知道了这个人的名字,觉得万分愧疚,害得他受了伤。 这么冷的天,他额头一个劲的冒冷汗。 江近尘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觉得这人什么时候都不会乱,现在也没有乱,尽管他出着汗,脸色神情都把控得十分好,要不是他亲眼看到他挨了一板砖肯定看不出他有事。 唐振元笑了笑:“我没关系,江设计师有没有事?” “我没受伤。”江近尘说,“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吧。” 唐振元:“我真的没事。” 江近尘:“要去。” 唐振元看他认真的样子,还是服了软:“好吧,听你的。” 到医院,护士掀了唐振元的衣服给他贴上膏药,江近尘看着他青紫的宽阔的背,问:“你怎么会在那里?” 唐振元说:“朋友邀我去喝酒,经过看见了,你身手很不错。” 江近尘应了一声,慢慢说:“下次别这么傻用身体挡。” 唐振元只说:“不这样你就受伤了。” 江近尘没回应,气氛有些古怪。 他不知道怎么回应,他和这个人不熟,而且看之前的表现,裴熙成似乎和这个人关系很差。当然,裴熙成一贯如此,只是对这个人表现得分外明显。 护士拿了药盘,贴完膏药,放下唐振元的衣服,说:“没什么事,膏药贴几天就好了。” 唐振元点了点头,等护士走了,他把脱下来的大衣穿上。 两个人沉默着,唐振元搭讪道:“你要回家吗?” 江近尘垂着眼看着地面,用没什么情绪的声音说:“晚一些会回去的。” 唐振元又说:“如果没事的话,我想请你喝杯咖啡可以吗?” “可以。” 江近尘答应了,其实他是想一个人待着的,但害了人受伤,总觉得有些说不出口。 两个人到了咖啡厅,江近尘看着这天色还是给裴熙成发了消息,北京要比潭城冷些,很久,裴熙成连简短的回复也没有。 唐振元看江近尘一直盯着手机,踌躇了一会儿才问:“是不是有事,我打扰你了吗?” “没有。”江近尘把手机关了。 唐振元说:“看起来你和裴总的关系很好,相处很久了吗?” “是。”江近尘抿了一口美式,说,“你和熙成是竞争对手吧,你们似乎关系不大好。” 唐振元诚实道:“我们竞争了很多年了,从校园时候就是对手,从校园比赛一直到现在的商业竞争,说来也真是缘分不浅。” “原来这样,还是感谢你今天帮了我。” “不用客气,江设计师。” “倒也不用这么叫我,叫我名字就好,听起来怪不自然的。” 唐振元微微一笑:“好,今天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没和裴总一起吗?” “熙成出差了,我没有跟过去。” “那......” 正当时,江近尘黑着的手机亮了,是裴熙成的电话。 江近尘马上弯腰朝唐振元说了声抱歉,拿了手机起身,去阳台接电话。 唐振元看着他突然扬起的嘴角,突然感觉到背上的伤口疼,可能是太难得有一次机会和他说话,一直很兴奋感觉不到一点疼痛,此刻却疼痛得有些难耐。 阳台上江近尘声音明显扬起来些:“喂,熙成。” “你在家吗?”对方声音似乎轻飘飘的,好像有些醉。 “不在,现在在外面。” “上个月让你做的设计稿怎么样了,这边需要几版你的稿件。” “现在就要吗?” “嗯,尽早发过来吧。” “好。” 江近尘说完这句话裴熙成就挂断了。 江近尘转身朝唐振元又说了一次对不起。 “实在不好意思,我现在要回去,以后有机会再聊吧。” “没关系,”唐振元也忙站起来,“我能留一个你的微信吗?有些关于建筑设计的问题想向你请教。”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咖啡 第3章 工作室 江近尘回了家,很快地整理了几版他的设计稿发过去,一连说了很多话,譬如在北京还吃得惯吗?天冷有没有加衣服之类的闲话。 他想着现在裴熙成或许有空回回他的话。 他捧着手机等了许久,直到微信上江近尘给他设置的“熙成”转变成“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时候,江近尘也不知道自己心跳为什么快了几拍,就像他当初跟裴熙成告白时候,等待着他回复一样的紧张。 可惜,对方只发了三个字。 【收到了】 江近尘也盯着这三个字看了很久。 他回。 【少喝些酒,早点睡。】 对方又不发消息了。 江近尘明明习惯了的,还是有些心情不佳,他加了晏时安微信很久了,一直没想过要打开对方的朋友圈,他很少看。 特别是知道裴熙成在治病之后,他更加不愿意打开了,生怕看见什么东西确定了他的想法,直接把对方设置成了仅聊天。 这次他改了改,打开了她的朋友圈。 很多自拍,很多庆祝项目成功的话,一直往下翻,江近尘看见了两张她和裴熙成的合照。 一张大概是两个人七八岁时候的照片,一张是去年她刚刚成为裴熙成秘书时候拍的,是裴熙成生日那天。 江近尘记得很清楚,因为裴熙成的生日西装是他亲手挑的,可是那天裴熙成很早就打发他回去了,后来他裴熙成朋友们去了酒吧,原来是和晏时安喝酒去了。 江近尘退出来,看见两张照片上的配文。 ——以后都会和第一眼就喜欢的人一起工作,是青梅竹马还是秘书和老板? 江近尘马上把手机锁屏了,在沙发上坐了很久才上楼。 不该看的,真是有病。 他眼睛有点酸,可是他连吃醋都说不出口,裴熙成会觉得烦。 江近尘以为裴熙成答应了自己的告白,或许是能接受他,他一直等,等了四年,他却只能感受到裴熙成对他越来越厌烦。 他们的话越来越少,亲密接触越来越少,即使同住一个屋檐下,也几乎是夜夜分床睡。 他们其实很少分开,因为江近尘总能找到办法靠近裴熙成。 江近成高中在厦门读,裴熙成是高二的,高江近尘一届。江近尘复明从医院出来之后,他就一直不分日夜的读书,第二学期直接跳级到高二,和裴熙尘同一个班。那时候同性恋还是很避讳的话题,于是江近尘只默默跟在裴熙成身后,只看着他,悄悄靠近他一些。 裴熙成参加的社团江近尘都参加,即使他并不喜欢桥牌和摇滚。 很多次有意无意的靠近,他发现裴熙成也没有很排斥他。 几乎能在外面看见裴熙成的地方,在裴熙成的身后或者身边,一定能发现江近尘的存在。 高中活动范围小,有一次聚餐的时候,江近尘坐在裴熙尘对面的位置,有一个女同学揶揄道:“感觉江近尘和裴熙成就像是磁铁,不管在哪里都能吸到一起去,我都没看见过他们两人单独出现过。” 大家想了想,纷纷表示赞同。 学委也笑着说:“怕不止呢,连受伤请假都能撞一起。” 和江近尘玩得好一些的同学直接撞了撞江近尘的肩膀问:“你们两个是不是背着我们偷偷玩了,还是你知道裴熙成什么秘密呀。” 江近尘只喝了口雪碧,打着哈哈过去了。 “就是巧合而已,我怎么会知道裴同学的秘密,我们不太熟。” 不知道什么原因,他说完这句话之后,裴熙成的视线和他撞了一下。 一个带着探索的眼神,没什么温度,但也烫得江近尘指尖微微发抖。 他看过来了。 这么久江近尘也知道自己表现得太明显,但是裴熙成没有主动和他说过一句话,没有只看着他的时候,好像没注意到他的存在。 江近尘就给自己洗脑他真的看不见,越来越大胆,越来越靠近。 他怎么藏得住,几乎时时刻刻都黏在裴熙成身上眼睛,还有不断接近的脚步。 直到有一次周末,江近尘知道裴熙成在篮球馆打球,他也换了衣服,抱了球过去。 正是他们班和隔壁班打球赛,他们这队有一个同学受伤了来不了。江近尘默默在另一个场子拍球,眼睛时不时往他们看,他看见裴熙成走过来,他从来没有想过裴熙成会是来找他的,直到他和自己说了第一句话:“你过来吗?” 江近尘都忘了自己怎么回答的,好像没回答,一时失去了语言功能,只一个劲点头。 从这开始他就不断的、不断和裴熙成说话。 开始时候,他能因为裴熙成短暂的一两个字的回应开心得半夜都睡不着,没想到持续了这么多年,他依旧对自己没话说,永远是自己说个不停,现在裴熙成连那么一两个字都不愿意施舍给他了。 江近尘又打开了他和裴熙成的聊天页面,往前翻。 连超过三个字的回应都没有。 就像他告白的时候,裴熙成也只说:我知道。 江近尘感觉自己似乎不能再向过去一样,没有任何芥蒂的,去爱一个似乎不爱自己的人。 他第一次感到累,对这段感情,以及感情里的自己。 他觉得很委屈,很失望,很心痛。 他默默坐在电脑桌前,看着漆黑的屏幕里的自己。 另一边,唐振元刚结束了一个电话。 江近尘就收到了一封邮件,是邀请他参加国内一个知名设计师大赛的信息,这次的设计作品第一名作品会用于国家在东非各国的大使馆重建上。 主办方是国内建筑最高水平的玉清建筑设计研究院。 江近尘打开邮件,读了好几遍,实在是令人吃惊,虽然之前也参加过类似比赛,但这样高规格的还是第一次,不论设计作品有没有被选上,都是非常好的锻炼机会。很多国内知名建筑师都是通过这场比赛打出名声的,可以这么说,只要能参加就是对个人建筑设计水平的最高肯定。 他愣了足足五分钟才答应参加这场比赛,一方面是临近新年,公司里给他派的工作都告一段落,一直到来年二月的时候才会有新工作,接下来都是细节处理,不太占精力;一方面是这场设计大赛就在二月举行,他有足够的时间去准备。 实在是一场极其难得的机会,正正好落在他时间精力空余的时间里,像是特意量身为他定制的惊喜。 接着就是专业的对接人员和他聊这次建筑设计大赛的相关内容和注意事项,他简直觉得这像梦,一直到十一点才结束这次对话,他觉得难以言述的兴奋和激动。 建筑设计是他人生中除了裴熙成之外的最重要的东西。 他关了电脑很久,看着旁边烟灰缸里残留的烟头,一时都忘了自己是因为什么原因抽这么多烟。 唐振元看着手机里发过来的信息。 【事情办妥了,希望唐总不要吝啬对玉清的投资。】 【其实就算您不推荐,我们也早有意向和江设计师合作的,您太客气了我们也不好推辞。】 唐振元抬头看着窗外的夜景,很小地笑了一下。 三天后,江近尘很早起床整理好自己,去了潭城建筑设计中心,每个省份都为参加比赛的设计师安排了单独工作室和助理。 助理方晴,刚从设计学院硕士毕业,在玉清实习。 她刚见到江近尘就微微张了嘴,发现他就是自己主管的设计师的时候更加激动,有好几个和他一起进来的助理小姐,他们主管的设计师都是四五十岁的中年人。 方晴已经做好会接待一位老古董三个月的准备,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年轻人,身形挺拔漂亮,完全没有被工作磨出来的脖子前倾和腰椎间盘突出,腰窄腿长,即使是穿着高领衫和厚厚的大衣也能看出来的身材很好,靠近了还能闻到很清淡的沐浴露的香味。 她很高兴的围着江近尘打转,向他介绍着他们未来的工作室和同事。 江近尘也很耐心的听,时不时笑笑。 方晴真觉得今天最幸福的事情就是艰难从被窝里钻出来工作了,原来工作也是这么幸福的事情吗?她晃了晃脑袋,突然觉得自己可能得什么病了,竟然能觉得这智障工作幸福。 方晴将江近尘引进大楼的时候,他见到了唐振元。 唐振元正在临时办公的小桌子上处理文件和报告,见到江近尘就把文件放下给助理,朝他笑着走过来。 方晴看江近尘微怔着,马上介绍道:“这是这次建筑大赛的投资人,麟贤公司总裁。” 江近尘微微一笑,朝他伸手:“又见面了,唐总。” “你也叫我名字好了。”唐振元有点意外他先主动打招呼,回握了他一下。 他手指很长,指尖是冰凉的,唐振元停顿了一下才收回手:“以后要见面的机会很多,相处愉快。” 江近尘朝他点了头,投资人的话,虽然不会干涉他的工作,但几乎算第二个上司,很多比赛投资人甚至能参与最终决定权,的确是需要好好应对。 事情的确是很巧,但认识总比不认识的好,关系好些总比关系差好。 之前他就因为只顾着往按照自己的设计理念去画图,错过了几次投资人的聚会和邀请,后来他的作品连第一轮上的资格都被人顶替了。 这次吸取教训,他毕竟是在人手下做事,拿人家钱,该低头时就低头。 方晴蒙了一下,想着她这次工作的设计师来头可真大,年纪最小就算了,还认识金主。 她突然觉得自己应该收敛些,等他们寒暄完了,她就带着江近尘进了他的专属工作室。 地方很大,很敞亮,各种用具器材一应俱全,靠边还有一整面的落地玻璃。 江近尘一直都很想要一个专属工作室,在裴熙成公司的时候,设计师分组在一层楼里,一个工作室两三个人一起用。 因为都是这样安排的,所以裴熙成也没给他特权,江近尘也不会朝他说出要求,即使他觉得两三个人用很拥挤,很多时候不能专心。 江近尘甚至在分公司工作,和裴熙成不在一起上班,公司里知道他们事情的人不多。他们分开上下班,但裴熙成有权利决定他休假和工作多少,所以江近尘能常常跟着他出差。 他看着这个工作室,心情特别好。 第4章 中医馆 江近尘每天早出晚归,在工作室吃饭工作,大部分时间都在画图,一坐就是一整天。 虽然很辛苦,但觉得很充实,比待在家里默默的等人要好得多,也没有人来干涉他的工作,渐渐习惯了这种生活。 但他还是锲而不舍的按时间给裴熙成发消息,每天看着那么零星几个字的回复自我安慰。 这天下午,江近尘照常在设计院工作,画图累了去抽烟室抽了两根烟,刚出门,看见休息厅里一长桌的咖啡、水果和甜品。 方晴马上捧了一杯热美式递到江近尘手里:“江哥,今天唐总又给大家送吃的了。” 江近尘接了:“唐总真是大方。” “大家每天画图很辛苦嘛。”唐振元从他身后走过来。 很多人捧着水果零食从唐振元身边走过去,都微笑着说了声:“谢谢唐总。” 江近尘对方晴说:“把今天的设计稿整理一遍吧,做完你就先下班好了。” 方晴笑起来:“知道了,谢谢江哥。” 她说完就喜笑颜开的去整理资料了。 唐振元问:“今天有事要做吗?” 江近尘点点头:“车引擎坏了,要去修,顺便去拿点药。” 裴熙成去北京之后,他的车就留给江近尘开,今天早上来设计院的突然打不开火了,他还是打车过来的。 “你生病了?”唐振元马上问。 “不是,是熙成肩膀不大好,他太忙了,常常忘记去治疗,一直拖着,每到冬天就不舒服,”江近尘说,“所以我去拿些药,顺便去学些按摩的手法。” 唐振元听了这些话,微微垂了眼看着他:“是去市中心的中医药馆吗?我正好顺路,稍你一程吧。” 江近尘:“不用麻烦唐总了,我打车过去就好。” 唐振元:“我今天也没什么事,正好想给家里人拿些滋补的中药,你就别推辞了,这边不太好打车的,天太冷了。” 江近尘想了想,不好再三推辞:“那就谢谢唐总了。” 傍晚下班,唐振元把车开到楼下,江近尘和几个设计师同伴一起下楼。 几个设计师的助理小姐都和江近尘说话。 一个短发姑娘说:“江哥,明天可以帮我看看图纸吗?” 江近尘说:“可以,早上的时候我帮你看。” 一个穿粉色棉服的姑娘又问:“江哥可以教教我cad和天正怎么用吗?我不太熟。” “这个大学不是教过吗?”江近尘有些疑惑地问。 “大学时候没学太好。”那姑娘摸摸头发,笑了笑。 江近尘又说:“好,你们俩一起来找我吧。” 他旁边的刘设计师拍了拍江近尘的肩膀,揶揄道:“小江啊,你以后有得忙咯,我们也不知道怎么你一来她们就什么都不会了。” 几个老设计师听了他的话就一起笑了。 另一个设计师拍拍啤酒肚说:“这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想当年我和小江一般年纪的时候也是天天忙不过来。” 刘设计师马上笑了:“你就吹吧,当我没见过你年轻时候的样子吗?” 啤酒肚设计师马上拍了拍他胳膊:“这么多孩子呢,给我留点面子,你这么说我以后都没有威信了。” 几个小姑娘都悄悄在后面笑起来。 江近尘没太懂,可能是屏蔽周围人太久了,对这些事情不太敏感,只顾着跟着他们一起微笑了下。 他一般只对裴熙成的事情敏感,就像是靶向药一样,他只能对裴熙成发生反应。 当然,可能是他根本没有试图和其他人有什么深刻联系。 他们在楼下就各自回家了,江近尘走近了唐振元的黑色宾利,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下,系安全带。 “久等了,唐总。” 他没坐后排位置,这样太像是把人家当司机用了,所以直接坐了副驾驶,又觉得有些不太合适。 或许是裴熙成说过让他不用和唐振元认识,每次他和唐振元说话都有一种违背裴熙成的感觉,他很少不按裴熙成的想法来做事。 江近尘进来的时候带进了一些冷风,混着他的味道充斥着鼻腔,唐振元把车内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些。 “我也没等多久,之前说过叫我名字就好了,”唐振元看了他一眼,就点火开车,“现在下班了,江近尘。” 江近尘迟钝地应了声:“好。” 他声音很好听,和裴熙成不是同一类的,裴熙成的话总是冷淡的,但唐振元的语气总是柔和,特别是叫他的名字的时候,江近尘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似乎喊过很多次自己的名字,但印象里这是他第一次听唐振元叫自己全名。 他似乎还微微听出了些练习味道,因为有些僵硬。 但他很快把这个念头抛开了,谁会在背后偷偷练习怎么叫别人的名字,又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样傻逼。 他读高中时候,总是跟在裴熙成的身后,其实他每天都想和他说话,每天都在家里对着镜子偷偷练习,自己应该什么表情最合适,应该说什么最合适,他怕冷场,准备了很多很多的话题。 但是准备了也没用,对话是双方的沟通,不是他一个人说就行的。 即使他就像一本故事书,有无数的故事和话题,但是拥有这本书的主人,却从来不曾打开过,那他和一堆废纸没有任何区别。 他觉得他现在就是一堆废纸。 但他还在尽力的废物利用,期待有能用上的那一天。 江近尘打了个电话给修车公司,让他们把车拖走,修理保养一遍, 接着又给裴熙成发了信息,问问他的近况。 他在最后发。 【我想你了】 【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裴熙成已经去北京一周了,他一直到今天才发了这条信息,发早了担心他觉得烦,但他的确一直都在想念裴熙成。 很多时候,他都觉得自己似乎是把思念裴熙成变成他身体的一道程序了,就像是呼吸一样,每时每刻,不停歇的想念。 如果要停止,可能只有他呼吸停止的时候才会一起停下来。 车到了中医馆,江近尘看着空空的消息界面,还是微弱的叹了口气才下车。 唐振元落后他一步,看着他背影,也很轻的叹了口气。 他能感觉到江近尘的落寞,能看见他的难过。 可他不知道自己能怎么做,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 两人前后进了医馆,这时候医馆里人还是不少,搭脉问诊的、针灸拔罐的、推拿按摩的。 空气里都是艾草的清香。 护士带着江近尘进了一个治疗室,一个花白胡子的老中医坐在红木椅子上看书,看见他了招呼了声。 “很久没过来了啊,最近很忙吗?” 江近尘说:“工作结束了,以后时间会多些。” 唐振元朝江近尘说自己先去买些药,等会儿再来。 江近尘朝他点点头,接着就坐在老中医对面询问些问题,几乎都是关于裴熙成的。 唐振元在医馆里买了些滋补的名贵药材和燕窝之类的东西,最近朋友出院了,他该去看看。 药买好了,他敲门,进了江近尘在的小房间,正好看见江近尘跟着老中医学按摩。 他们在两张治疗床旁边,手下都是一个坐着的假人。 唐振元坐在一旁的铁椅子上看着他们动作。 江近尘格外的认真,似乎是把身下的假人当成很珍贵的东西一样,他非常细致的看着各个穴位按着。 好半晌,结束了一套动作,老中医过来给江近尘按了一遍肩膀,让他感受力度和位置。 江近尘这才抬头看见了唐振元,他惊讶道:“我以为你走了,不用等我的,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怎么好意思让你陪我在这里耗着。” 唐振元看着他笑了笑:“不着急,我送你回去好了。我家今天没人做饭,只能在外面吃了,你回家吃饭吗?” “我这几天没时间出去买菜,也在外面吃饭了。”江近尘被推得微微歪了头,这中医的手法真的很好,感觉身体都轻了些,似乎淤堵在胸腔里的闷重感都被推出去了。 “那正好,我请你吃个饭吧,最近开了家日料还不错。” “最近总是麻烦你,还是我请你吧。”江近尘看唐振元还要开口,马上继续说:“现在下班了,唐振元,你别和我推来推去了,和工作场合一样,这让我觉得还没下班。” 唐振元笑了,这次眼睛都弯起来了。 “好,那你请我吧。” 一直到老中医给江近尘按完一遍,老中医说:“用真人练习比假人练习要好些,假人没有反馈给你的,你们做设计的下手没什么轻重,更别说你还学过跆拳道了。” 江近尘有些不好意思的耸耸肩:“那我也没人可以找啊,熙成出差了。” 老中医朝唐振元抬了抬下巴:“那是你同事吗?他看起来精神有些不大好,应该最近没睡好,眼下青了些,可以帮他按按。” 江近尘这才仔细看了唐振元的脸,他正拿手机发消息,垂眉低目,看起来分外严肃,眉眼鼻梁都是很标准的好看,令人瞩目,而且气质十分出众,身上沉淀着一种难以言述的气质。 不过他好像的确有些累,他抬眼过来时候,眼睛里有些红血丝。 “怎么了?”唐振元察觉到江近尘的视线,放了手机看着他。 江近尘朝他招了招手:“要是你没事的话,给我做做模特吧,医生说我力度用得不对。” 唐振元顿了一下,脱了大衣又脱了里面的羊毛黑西装,朝他走过来,背对着他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就这么坐着就行吗?” “嗯。” 老中医先出去给江近尘拿膏药、精油和一些吃的药。 房间里只剩下唐振元和江近尘。 “我开始按了,要是你觉得太重或者不舒服就和我说。”江近尘站在他身后,把手放在他宽阔的肩膀上。 唐振元里面穿的是材质很好的白色衬衫。 唐振元感觉到江近尘的手指按在自己的脖子旁边,一下一下用力。 那是一双很漂亮的手,修长细白,他很多次站在窗外看着江近尘的时候,都会注意到他的手,很适合他。 好像自己也是很珍贵的人了,他现在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爱可以通过他的动作传递过来,捏捏揉揉,轻轻重重,都小心又到位,他能感受到身后人的用心和专注。 他知道自己只是提前替裴熙成感受,不知道是心里是酸涩还是欣喜,但那份感情江近尘似乎投射到他身上了,他此刻有这种错觉。 “还可以吗?要轻一些吗?”江近尘有点试探的问,口吻也很温柔。 唐振元反而觉得被刺痛了,他慢慢说:“这个力度就很好,我觉得很合适,你很聪明学什么都很快。” “那就好。”江近尘笑着给他按完了这一轮。 第5章 别墅 他们没在中医馆待多久,学完这一轮江近尘就拿着药离开了,其他几种手法打算过几天再来学。 江近尘和唐振元吃过了晚饭,就由着唐振元把自己送回了家,江近尘在这边举目无亲,连裴熙成都走了,他经常觉得孤单无助,没处可去。 所以有些想和人交往的意愿,是谁都好,比他一个人待着要好。 接下来几天,如果唐振元工作不多的话,都会找了很多理由和江近尘吃饭,比如他该请回去一顿饭、今天哪个餐厅新开业套餐太多了...... 隔几天去中医馆学学理疗手法,唐振元自然是开心的给他当模特,偶尔去他的工作室看看,问他些关于建筑设计的问题,不多都是找的江近尘休息的时候,跟在那群小姑娘后面去问的。 这样过了两周,唐振元这天照常把江近尘送到了别墅门口。 在车里,江近尘解了安全带说:“明天车就修好了,所以你不用再送我了,我也不好一直坐你的车。” 唐振元知道迟早的事,他说:“我知道了,那你以后开车小心,有什么事情就找我。” 江近尘点点头:“我回去了,你注意安全。” 裴熙成在楼上看着自己房子外面的车开走,他自然认出了这是谁的车,也看见了江近尘从上面下来。 他上午才出差回来,回了家,一个人影都没见到,中午傍晚都没回来,甚至今天连一个信息都没发。 江近尘走进了大门,有些预感的抬头看,发现楼上房间亮着灯。 裴熙成回来了。 他满心雀跃去开门,几乎是下意识就往楼上跑,他也觉得自己这样特别的没脸没皮,但是没关系,他真的掩饰不住。 他因为马上要见到裴熙成,要被这欣喜淹没了。 他笑盈盈地打开卧室门,他跑得有些轻喘,平复些,发现裴熙成拿着他带回来的设计报告翻看。江近尘慢慢走近了想抱抱他,因为裴熙成看起来好像又瘦了些,肯定没好好吃饭。 裴熙成没让江近尘碰到自己,往旁边撤了一步,用力的把设计报告拍在江近尘身上,那一堆白纸哗啦散了一地。裴熙成面色沉重得和窗外的天色一样,那不耐烦的眼神好像瞬时把江近尘的脚步冰住了,他没再靠近。 “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公司养活不了你吗?你还要去唐振元投资的项目上工作?” 裴熙成冷冰冰话突然让江近尘如坠冰窟,他所有的欣喜和期待瞬间被浇灭。 “我......在手机上和你说过的,我也不会耽误工作,我去之前不知道他投资这个项目。”江近尘稍微握了手指,蹲下来把丢散了一地的纸捡起来,继续朝裴熙成走近。 江近尘一天发很多消息,是不是说了裴熙成不清楚,只在有空的时候看见了最后几条信息,也没什么兴趣往前翻他发了什么。 “留给你的车不开,要坐别人的车是吗?”裴熙成往旁边走了两步,避开了他,蹙着眉说:“你身上都是他的味道,很难闻。” “车引擎坏了,我马上就洗澡,明天不会再坐他的车了。”江近尘看着他们之间的距离,突然觉得这似乎是他这一辈子都迈不过去的深渊,明明裴熙成就在眼前,可自己怎么靠近都没用。 裴熙成轻笑了下,似乎有些蔑视地问:“你明天还要去?” 江近尘顿时不知该怎么说,他迟钝了很久,才请求般开口:“这次比赛很值得参加,我也不会耽误工作的,我可以只去半天,剩下的时间我能把公司的事做得很好,我保证不会耽误工作进程的,机会很难得,错过这次我不知道......” 裴熙成没听完江近尘的话,冷着脸直接推开他,往外走。 “既然这样那你就自己留在潭城吧,你比赛完了也不用回来了。” 江近尘被他推得不稳,踉跄了两步才站住,只听见裴熙成下楼的声音。 他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只觉得浑身血液似乎都慢慢凉透了,浑身冷得发颤,眼睛很痛很痛。 他稍稍闭了眼,仰起头来。 抿住唇,没出声。 冷风从窗外钻进来,刮得人的脸硬生生的疼。 为什么他还能觉得如此的痛,为什么他还是无法习惯。 裴熙成下楼之后给晏时安打了电话,当天没在家住,住了酒店,第二天就和晏时安飞回厦门了。 裴熙成这次在北京日夜不休的工作,陪客户喝酒、唱歌、打高尔夫。甚至有一次把自己喝进了医院,住了两天,第三天出院照常应酬,拉了不少的投资,他几乎有九分把握拿到这次的招标案子。 他不想也不能输给唐振元,可是他连和他竞争的机会都失去了。 他爸把这次的机会丢给了他哥,所有努力为他人做了嫁衣,只让他回厦门处理公司其他事情,甚至只是主持公司年会这样的杂事。 因为裴熙成是裴毅信的私生子,他母亲在外偷偷生下他,在裴毅信的原配去世之后,才凭借着他上位,成了裴氏的夫人。 从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父亲不喜欢他,处处拿着他和他哥裴叙比较,他每踏一步都很难。 他母亲常常拽了他到床前,狠狠地警告他:“你必须比裴叙优秀,你要是比不上他我们就会被赶出去。” 他才七八岁就被母亲的言语吓得不敢动作半分,他从她的眼睛里看不见爱和怜惜,只有无穷无尽的**和利用。 很多次,裴熙成看着他的母亲,都觉得好像自己是一块鲜美的肉,而他母亲就是饿惨了的、眼睛冒着绿光的狼。 但是他还是在他母亲的强迫下,成为了现在的样子,如她所说,他在各方面,都要优于他的哥哥裴叙。 近几年,裴毅信身体每况愈下,几乎是住在医院,他不甘心自己一生的产业和心血落到了裴熙成母子手里,常常提携了裴叙,刻意的让裴熙成明白自己的身份,明白他只是私生子,裴氏到最后只会是裴叙的。 如果他愿意相亲联姻的话自然是好的,按能力来说裴毅信是认可裴熙成的,可是裴熙成三番两次避开了相亲。 五年前,裴熙成二十二岁的时候,受政策调整,裴氏遭遇成立以来最大的危机,而沈家的第三个小姐相中了裴熙成,如果他愿意娶沈家小幺,那裴氏还有一线生机。 可是他不能生孩子,连最后一丝作用也没有,他和男人同居,是同性恋这件事,是他避开相亲的唯一办法,那时候起他就和江近尘恋爱了。 这件事惹得裴毅信雷霆大怒,甚至要和他断绝关系。 万幸沈氏愿意嫁了二小姐给裴叙,这件事才善终。 这么多年裴毅信也只能挑出他这个错来,每次都用他玩同性这件事来讽刺他,说他是白眼狼,比不上他哥。 这是他人生第一次忤逆他的父母,他付出了很大代价。 第6章 残羹冷炙 裴熙成走之后的第三天,江近尘接到了晏时安的电话。 这三天江近尘也没有去设计院,只是待在家里,什么也没有做。 接到电话的时候,他刚烧了开水泡茶,突如其来的铃声在这样寂静得像深海一样的房子里响起,吓得他心咚咚发慌,手一抖就把开水倒在了手上。 霎时手背上就通红一片,他匆匆开了水龙头,冲了两分钟,在电话打第二个的时候他才用湿漉漉的手接了电话。 “江先生,还有几天就是公司年会了,您回来吗?” 江近尘停了一会儿,才说:“嗯。” 晏时安继续说:“裴总最近心情不好,您多担待,毕竟他和您最亲近了。” 这个语气像是警告,冷漠着好像是质问他,江近尘看着自己烫起水泡的手,不知道自己还应该怎么担待,他说:“我知道了。” “那好,公司年前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之前您设计组的组长没有联系到您,如果您回来了,请您及时过去完成工作。” 江近尘道一声好就挂了电话。 裴熙成回来的那个晚上,他就找了借口把潭城设计院的比赛取消了,第二天唐振元打了电话过来问他怎么了,他只说自己没有预估好自己的工作,和比赛有冲突,不得不退出,接下来也不会留在潭城了。 唐振元沉默了几息才说,在最终比赛之前,不论他什么时候想捡起来重新参加都可以。 江近尘只知道自己应该是不会参加了。 他在家里拿了医药箱给手上涂了些烫伤药,其实家里的医药箱都是他给裴熙成准备的,准备的很好的药,他抱着医药箱很久没有动。 他真的很难受,他很想掉眼泪。 他好像真的生病了,他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谈恋爱都会这么痛苦。 他甚至快要忘记自己当初是为了追求幸福和爱的,这能算吗?他是不是永远无法实现了。 他就像一个在感情中的癌症晚期的病人,那些痛苦扩散到他的心肺肝肾,蔓延他全身所有细胞,这样的爱情正在把他吞噬,他却在癌症细胞蔓延的过程中,强迫性让自己承认,他是恋痛的,他是喜欢的——因为这都是裴熙成带给他的。 可真当这中这痛漫及骨髓,他紧紧咬着牙,痛得浑身发汗,也挡不住他的呻吟。 他所有的表现都在证明,他并不是恋痛的,他快要坚持不住了。 可他似乎已经无药可救了。 翌日傍晚,江近尘把潭城的事情处理完,没给其他人添麻烦,接着买了机票,飞回了厦门。 他没回父母家,先去了他和裴熙成的公寓。 刚进门,就看见裴熙成和晏时安在餐厅里吃饭。 晏时安坐在他经常坐的位置上,好像自己才是那个外人,他甚至觉得自己似乎来得不合时宜。 餐厅里两个人说笑着,听见门口的声音就停了,温馨氛围在他进来那一刻,突然冷下来。 裴熙成一眼都没朝他看,停了筷子,往二楼的卧室走,似乎极其不愿意他过来,怨他毁了这氛围。 晏时安朝江近尘走过去,微笑着说:“江先生,是我要留下来吃饭的,您不要多想,我把碗筷收拾了就回家,不会妨碍你们的。” 江近尘看着她,只觉得她的话里格外讽刺,她知道自己会回来,还在这里吃饭,接着笑盈盈的朝自己说不要多想,过去裴熙成身边这么多秘书和助理,从来没有人在他们的公寓里吃过饭。 江近尘从她身边走过去,冷淡的说:“我的家怕你用不习惯,晏秘书早些回家吧,我来洗就好。” 晏时安看着他单薄的背影,笑了笑,接着走到沙发边,拿了包,换鞋出门。 江近尘简单收拾了屋子,泡了杯热牛奶,进了卧室。 裴熙成在卧室的小沙发上看书,没理会他,好像把他当空气。 江近尘就把牛奶放在他旁边的矮几上,去衣帽间拿了衣服,洗过澡,吹了头发。 他记得裴熙成说他身上有唐振元的味道,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味道,裴熙成不喜欢他就换换,虽然不知道这么几天是不是还有。 等江近尘收拾好,从浴室走出来的时候,裴熙成依旧坐在那个沙发上,他没喝那杯牛奶,已经冷了。 江近尘握了握手指,犹豫了一会儿才靠近,他俯下身在裴熙成唇角吻了一下,鼻尖轻轻蹭到了裴熙成微凉的脸颊,像是一种很小心的试探,他小声的认错道:“我错了,以后不会了。” 裴熙成放了书,看着江近尘的眼睛。 江近尘也和他对视着,看见一股强烈的压制的疯狂在裴熙成眼睛里。 江近尘知道裴熙成很烦的时候需要发泄的,他在飞机上也听公司同事说了这次的事,他无比清楚裴熙成在这次招标上付出了多少心血,也知道他和他哥哥不合。 在江近尘的人生里,什么都排在裴熙成之后,包括他自己。 于是江近尘整个人都温顺着,安抚他的情绪,承接他的燥郁。 他再靠近了一点,跪在裴熙成腿两侧,双手搂了裴熙成的脖子,低下头和他接吻。 裴熙成呼吸顿时急促了些,江近尘带着些清凉的薄荷味道,伸出舌尖很轻的在唇缝间舔舐,就像是动物间安抚的梳理,他也张嘴撬开了江近尘的牙关,伸手探进了江近尘睡衣下摆,往他细韧的腰上用力的抚摸,渐渐揉上去。 他们之间的感情一团乱麻,但身体似乎天生相契,他们做这档事的也不需要很亲密,任由**支配身体。 江近尘的后腰很敏感,禁不住裴熙成这样摸,他微不可察的颤了颤,后腰一阵阵发麻,和裴熙成接吻着不小心咬了他的舌尖,那只解开裴熙成的衬衫扣子的手也似乎有些不好用,在裴熙成胸膛蹭擦了一会儿才解开。 抽开裴熙成的腰带时候,他就停了吻,想跪下来。 裴熙成却掐紧了江近尘的下颌,迫使他张开嘴,报复似的,狠咬了几下。 江近尘疼得蹙了眉,手指握紧了又松,最后还是轻轻搭在裴熙成肩膀上小心摩挲,像是哄他。 有轻微的血腥味在两人的嘴里弥漫开,裴熙成放开了他。江近尘靠在裴熙成身上,平复呼吸,用指腹轻轻擦了裴熙成嘴角的血液,望着他有些朦胧的眼睛慢慢说:“我没关系,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裴熙成,我爱你。” 裴熙成心头一动,细微的神经冲动好像一丝丝电流往心脏里狂涌。 裴熙成摸到江近尘放在他身侧的手指,比以前的感觉要肿了些,他这才低头看见上面的伤口和烫伤印子。 有些微微的不舒服辗转缠上他的心,他还没来得及辩清楚那到底是什么情绪。 突然间,手机铃声骤然响起,把他们从**里召回现实。 裴熙成停顿了一会儿,才松了江近尘的手,去接矮几上的电话。 是他父亲身边的刘秘书打过来的。 “裴总,董事长请您晚上过来一趟。” 裴熙成说:“明天过去。” 刘秘书的语气似乎不容他质疑和推脱:“有关公司要事,还请您严肃对待。” 裴熙成闭了闭眼,才说:“知道了。” 江近尘听到第一句话的时候就从裴熙成身上下来了,听到裴熙成答应过去之后,给他拿了大衣和外套。 裴熙成又和对方说了几句话就站起来,伸手让江近尘给自己扣好了纽扣,穿好了外套。 等他挂了电话,江近尘又抬头给他理了理头发:“要我陪你一起去吗?我在车里等你也可以。” 裴熙成说:“我自己去就行了,你睡吧。” 他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但江近尘能感觉到他缓和了些,他说:“早点回来,外面很冷。” “嗯。” 裴熙成去书房拿了几份文件,下楼开车。 江近尘跟着他下楼,一直看着他的车消失在路尽头,他抱着胳膊吸了几口凉气才上楼。 想到裴熙成的父母,江近尘就感觉心突突跳,万幸裴熙成没有和父母住在一起。 其实江近尘从没有去过裴熙成父母家,只在他和裴熙成恋爱开始几年,常常见了裴熙成的母亲。 那是一个极漂亮的女人,即使有些年纪了也能看出年轻时候的风韵,江近尘第一次见到裴熙成母亲的时候就挨了她几巴掌。 江近尘简直无法想象那些污言秽语会从这样一个女人口中说出口,那鲜红的樱桃小口一开一合,尽是江近尘不想回忆的难堪话,那天他感觉自己把一辈子能听的脏话都听完了。 最不能相信的还是,她是裴熙成的母亲,裴熙成即使冷漠,也从没有对他说出过一句类似的话。 裴母经常三天两头的就找过来了,在公共场合她也没有半点顾及,江近尘常常站在人来人往的地方被她骂得狗血喷头。 那些话很难堪,很耻辱,让江近尘自卑,自责,以及不得不反省自己是不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裴熙成知道江近尘挨打是晚一些时候了,知道后没让江近尘留他母亲的联系方式,甚至直接把他送去法国出差了一段时间。 再后来江近尘也不知道裴熙成和家里说过什么,裴母就很少来找他了,但裴母仍然想让他的上司在公司的给他穿小鞋,还好他公司的上司直接听命裴熙成的话,他也没受太多不好的遭遇。 其次是裴熙成的父亲,江近尘只见过一面,去私人医院看望生病的裴熙成的时候见到过,他那时候真怀疑自己是不是穿了哈利波特的隐身衣,他就在裴熙成的病房里给裴熙成擦脸。 裴父坐在轮椅上和他身边的秘书,旁若无人的说裴熙成怎么丢了他面子,怎么让一个男人进了家门。 江近尘当然知道裴熙成公开他的存在付出了多少代价,也很同情他在这样的家里生活着,所以裴熙成对他冷暴力、忽视、漠不关心,江近尘都能理解,他一直默默的等着裴熙成能柔软下来,等着他也爱上自己。 如果今年没有发现裴熙成在治病的话,江近尘或许可以就这么一直自欺欺人的继续下去,等到裴熙成真的爱上自己的那一天。 可是他发现了,与此同时还有晏时安的出现。 一切情况又有了另一种解释。 裴熙成把他公开不过是避开联姻,他们这样的家庭在联姻之前都要进行详尽的身体检查,联姻的最终结果也不为了两家子女互相相爱,是为了优秀的继承者后代,为了两家商业更加稳固长久的持续。 越往下江近尘越不敢想,所以他就算发现了也装作不知道。 这不仅仅是爱或者不爱的事情了。 这是一场太巨大的欺骗,江近尘承受不起。 第7章 年会 7 裴熙成从他父亲家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喝了点酒他才忍住没和家里翻脸。 寒风吹在他的脸上,他的心比这冬夜更加冷。 他哥裴叙去了潭城接手他的招标案子,他几乎是把饭嚼碎了送到裴叙嘴边,就算是派了公司最没有资历的新人去,他都有把握拿下这次的案子。 可裴叙还是搞砸了,他就这样输给了唐振元。 那帮北京城的老狐狸,只认他不认他裴叙,他一走,几家一道商量了把投资都撤了。 他实在是身心俱疲,没有一丝精力再周旋,每一分力气都像打在棉花里,他不知道自己还要持续这样的人生多久,他真是受够了。 输了就算了,丢下一堆烂摊子给他收拾,当天晚上裴熙成回了家一直没睡,他也睡不着,一直在书房处理事情。 很晚的时候江近尘察觉到裴熙成回来了,起身给他倒了杯温水,什么话都没说,只默默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看着他处理工作。 几乎是天亮的时候,裴熙成才洗澡睡了两个小时,接着就直接上班了。 江近尘开了另一辆车,和裴熙成不同方向,去分公司上班。 他一天都担心裴熙成,裴熙成去一趟他父亲家,整个人都像是在冰水里过了几遭,看得江近尘心疼。 真是不知道怎么对他好才行,江近尘只是想让裴熙成能稍微舒服好受一点,那就够了。 他甚至已经没有别的期待了,只要裴熙成好好的,能变得开心点,能多笑笑。 江近尘晚上下班买了好些裴熙成爱吃的菜,想给裴熙成做点饭。 他在厨房忙前忙后了快两个小时,一直做好了三菜一汤,在屋子里等了半小时,裴熙成也没有回来。 他发信息过去问。 【还没有下班吗?我给你做了饭,回来吃饭吧。】 【我送去公司也可以,你别不吃饭。】 裴熙成刚开完会,江近尘的消息已经发了半小时了。 晏时安早就给他把饭菜铺好在休息室了,他没怎么思考就回。 【不用送了,今天不回来吃饭。】 江近尘一直等到菜冷了,才看见裴熙成的回复。 裴熙成很多次不回来也不给他发信息,他摸不准裴熙成什么时候回来,很多时候提前问了他,裴熙成说会回来,可是他做好了饭裴熙成又因为工作推迟了,让他自己吃就行。 太多次,数不清了。 江近尘看着一桌残羹冷炙,随口拣了几筷子塞进嘴里,然后全倒了。 他上楼睡觉的时候,想吃颗助眠药,刚拉开床头柜,就看见了一只口红和镜子,他很久才把抽屉关上,吃了两颗助眠药也没睡着。 这一周裴熙成都没回来,没回来吃饭也没回来睡觉。 江近尘不知道裴熙成是不是在生气,或者发生什么事情了。裴熙成从来不会和他说,他问了也不会得到回答。 因此他这次没有发信息,也没有打电话。 一直到公司年会那天,江近尘和分公司很多同事同行,坐了车到市中心最大的酒店。 酒店门口有一个巨大的喷泉池,往下溅起漂亮的水花,江近尘到的时候,人流如织,灯火辉煌。 宴会厅里摆满了圆桌,大家吃饭喝酒,抽奖玩游戏。 江近尘坐在台下往中心看,聚光灯笼罩着的裴熙成还有他身边跟着的晏时安。 光影如画,映在他们的身上,两个人穿着礼服拿着酒杯,就好像是一对敬酒的新人。 自己连跟在他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他没看多久就低头吃饭了。 旁边的女同事聊起八卦,他们也只有每年年会和中秋晚会的时候能见到总裁,这次看见他身边跟了个漂亮的女人也纷纷聊笑起来。 在分公司只有他们设计组组长和副总裁知道江近尘和裴熙成同居的关系,其他人都以为裴总是单身,而江近尘对外说自己结婚了,妻子是医生,很忙。 一个说:“裴总二十七八了吧,看起来就像大学生,听说一直没结婚呢。” 另一个说:“他身边跟着的不是女伴吗?” “不是吧,上次我去总公司汇报工作的时候,看见她跟在裴总身后,怕是秘书哦。” 宣传部的一个同事说:“就是女伴吧,我认识裴总旁边的那个,叫晏时安嘛,之前在新加坡读书的,京美汽车集团的董事长老婆的妹妹,人家来头很大的,不是女伴没必要来当秘书嘛。” “那还真是般配啊,就说这年纪的男人怎么能没有一个知心人陪在身边呢。” ...... 江近尘没听了,把酒杯里的红酒一饮而尽,起身出门吹吹风。 他在喷泉池旁边点了烟,外面人不多,他只看着高远的夜空,第一次问自己。 我坚持这么久,真的有用吗? 他过去以为自己永远也不会放弃裴熙成,他以为他对裴熙成的爱会和他的生命长短一样。 可人心是肉做的,这么多年了,从他喜欢上裴熙成到现在,十年了。 他再也没办法凭借那么少得可怜的爱继续下去了,但他却觉得恐慌起来,好像这黑夜像是一个倒扣的碗,慢慢的,慢慢的盖下来。 他就要喘不过气了,可是他怎么能不爱裴熙成呢,他用十年把自己变成最合适裴熙成的样子,他以为的最适合裴熙成的样子。 直到晏时安出现,他突然发现,裴熙成会对她笑的,会主动和她说话的,不需要她改变。 不爱这件事还不够明显吗? 自己还要一直在他们身边看到什么时候,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知心人啊,他可从来不敢自诩是裴熙成的知心人,他只被用虚荣拜金,好吃懒做,唯利是图这种词形容过。 真是活得够惨的,毕竟他又没得到什么实际好处,要是他拿了裴熙成的钱也不至于这样名不副实。 “江先生,您怎么出来了,接下来还有很多活动呢。” 江近尘听见声音,回过头,看见晏时安站在他的身后,掐了烟才说:“觉得有些闷,出来吹吹风,熙成今天没喝什么酒吧,麻烦晏秘书帮我看着了。” 晏时安:“没喝多少,就是裴总喝酒前没吃东西,醉得快,我出来给他买些解酒药。” 江近尘点点头,晏时安就打算越过他出去,江近尘看了一会儿脚尖,还是问出了口:“你喜欢熙成?” 晏时安停了脚步,转身看着他。 江近尘的心突然跳得很快,他希望晏时安能直接说自己在胡思乱想,在胡说八道,说不可能。 晏时安笑了笑,说:“其实喜不喜欢是很明显的事情吧,我也是第一次喜欢别人,应该是藏不住的。” 江近尘听完她的话,怔在原地,好像被人施了咒语。 这件事她怎么能这么坦荡的说出口,他突然觉得自己才是横在他们两个的障碍,他猛地咳嗽了几声,往后退了几步。 晏时安一惊,朝江近尘走过去,江近尘那咳嗽声好像要把肺咳出来。 江近尘马上躲开了她伸过来的手。 晏时安就在他面前停下:“江先生早些进去吧,感冒了就不好了。” 江近尘直起身,用冰凉的手指按了按眼睛,继续问:“什么时候的事?去年?还是更早?” 他的声音里是藏不住的沙哑。 “见第一面就喜欢。”晏时安说。 “所以你故意的?你知道我和他在恋爱同居你还这样做?你怎么做得出来?”江近尘抬了眼,直直地看着她眼睛。 晏时安语气十分微弱,好似被欺负了:“不知道我做了什么事让您这样说。” 江近尘听着她现在又模棱两可的话,烦躁起来:“你为什么要当他的秘书,你为什么给他脖子上留吻痕,你为什么要在我和他的家里留下生活用品,你在向我示威?你想让我自己离开?好成全了你们是吗?” 晏时安没回应,那眼神就像是默认。 江近尘朝她靠近了一点,他突然觉得撕心裂肺的痛,远处的红绿灯火就像是鬼魅一样朝他侵袭,只觉得天旋地转,很久,他才**地大声质问:“我是缠着裴熙成,我这十年没有一点对不起他的地方,我也没有逼他和我在一起。你们发展到什么程度了,你们亲了吗?睡了吗?早说啊,我可没想棒打鸳鸯,我给你腾位置,你觉得我什么时候走最好?” “我......” “你说的出来吗?你现在怎么不坦荡了?你还能怎么解释,你说给我听,裴熙成说喜欢你吗?你们要结婚吗?”江近尘很难将现在的情绪克制下来,他只想要一个答案,除了晏时安,裴熙成是怎么想的,是不是和她一样。 如果是,他算什么?他就是个笑话吗? 晏时安被他逼得连连后退,脚后跟碰了喷泉池的边缘。她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回答江近尘的话,只被他突如其来的戾气吓到。 他余光看见酒店门口出来了人,原本停下的步子,又突然往后迈了一步,一脚踏进水池,身体不稳往后摔下去。 江近尘没想到她自己往后迈,下意识往前拉了她手腕。 扑通一声巨响,两个人都重心往前,重重的栽进水池里。 江近尘栽进水池前一刻只听见一群人惊叫,旋即就有人朝他们跑过来。 水很冰也很深,持续不断的水花从上往下打,好像是用带着冰的鞭子抽在人身上。 江近尘摔得头晕眼花,浑身打哆嗦,他简直无法直立,他跪在水池里,水淹到他的脖子,每当他要直起身,那水就一次次将他压到更深的地方,这是一场酷刑,好痛。 裴熙成跟着一圈人出来看烟花,没想到一眼就撞到这个场景,他心一惊,马上朝水池奔过去,大步迈进水里,直接握了晏时安的手,把她打横抱起来往外走,转身前一刻看见江近尘往水里滑下去,心突然发紧,但他没有再回头,还是打算先把晏时安带出去。 江近尘这几天几乎没吃什么东西,也没怎么睡着,呛了几口水之后浑身都失去了力气。 他头晕得厉害,在各种喧嚣水花里,各种色彩光斑里,看见裴熙成头也没回的走开,那一时刻,他似乎是精神死亡了,瞬时连挣扎放弃了。 在他淹没在水里的最后刹那,一只手死死抓紧他的手,把他从黑冷的水里拽出来。 “江近尘!” 是谁?江近尘几乎要听不出来是谁在说话,恍惚叫了声裴熙成的名字。 他和那个人一起倒在喷泉池边,江近尘在能呼吸的时候很大声的咳嗽起来,满身满脸的水。 只听见旁边的人马上喊道:“林数,衣服脱下来给我。” 江近尘被温暖的棉服包裹着,侧头才看清了身边的人不是裴熙成,是唐振元。 “冷不冷,这一下摔得不轻,你受伤了吗?” 急促又担心的语气,江近尘觉得有些陌生。 唐振元用手给他擦了擦脸,抹去他脸上的水珠,另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江近尘很意外他的出现。 他还没开口,就听见有人小声说:“我亲眼看见他把晏小姐推下去的啊。” 有人附和道:“我听见他们吵架了,真是一步一步把她往下逼。” “怎么这个样子,平时也没看出来要这样,这么冷的天,什么深仇大恨才这么做。” “女生在冰水里过了留后遗症怎么办?什么人啊?我也看见了。” ...... 一圈人围在他们旁边交头接耳,晏时安只靠在裴熙成的怀里小声的哭泣,一句话也不说。 江近尘在这些尖锐的话里,再次控制不住的打起哆嗦来,他抬起头,抱着一点点期望,仰视着裴熙成,其他人说什么他都无所谓,裴熙成相信他就可以了。 可是裴熙成只蹙了眉,很不耐烦的看着他。 江近尘突然心空了一块,他那么一点点的火星子被裴熙成完全碾灭,他下意识解释道:“我......没有,是她自己踏空了。” “我知道你看不惯晏时安,你也不至于要这么做,何必再找了这种借口。”裴熙成冷漠地说。 “你.......也这么看我吗?”江近尘的声音似乎有些哽咽,说不出是不是呛水的缘故,“裴熙成,我到底有没有信过我,我这么久都......” 这里人很多,都因为江近尘的话频频往裴熙成身上看,他要是再说下去,他们的关系很快就不能解释了。 裴熙成马上打断他的话:“你别说了。” 江近尘的目光突然放了空,似乎被人生生塞了个棉花拳头,一直塞进他的嗓子眼,他好像无法再说出一句话了。 唐振元把江近尘搀起来,拧着眉,冷目看着裴熙成:“裴总,我的车就停在喷泉池对面,车上有行车记录仪,不要随意的下定义,就算你不信我的,酒店也有监控,你完全可以去调了来看。不是江近尘推的,我亲眼所见,就是这位晏小姐自己往下迈的,是不是故意的我就不知道了。” 晏时安只轻轻抓了裴熙成胸口的衣服,颤抖着说:“熙成,我好冷。” 第8章 医院 裴熙成低头看她冻得浑身轻微的战栗,薄礼服贴在身上,脸色僵硬,青红交接,只转身带她往楼上酒店房间去。 江近尘看着他的背影,依旧想发声,可是从舌根上泛起一层酸苦,堵住了他的喉咙。 江近尘只觉得眼前人影憧憧,各种色彩像是撞翻了颜料盘泼在他的视网膜上,各种声音在恍惚间听不出远近,混杂在一起好像要把他的脑子撕裂,他双腿发软就要跌下去。在最后时刻,唐振元马上扶稳了他,很快速地在他耳边道一声:“失礼了。” 就把他也横抱起来往车里去。 林数穿着单薄的毛衣在寒风里冻得瑟瑟发抖,看着自己的上司就这么抱着人走了,整个人懵逼了一瞬,才跟在他们身后上车。 只留下一堆看客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林数上了驾驶座,马上把车内空调温度调到最高,朝后视镜里的人问:“老板,接下来去哪里?” 唐振元头都没抬,只用衣服把江近尘抱紧了些,拿干净的毛巾擦着他的头发和脸,半点没有顾及他浑身湿透,吩咐道:“去云芝酒店。” 开了三间房,唐振元把江近尘带进酒店房间的时候,江近尘突然挣扎着往卫生间扑。 唐振元脸色突变,立即跟了他进门,只见江近尘按着洗脸池吐得惊天动地。 肠胃痉挛着搅动,好像是在胃里开了搅拌机,江近尘没吃多少东西,一股子劲往外吐酸水。 到最后吐不出什么了,也控制不住的干呕,剧烈的头晕,浑身血液好像倒流似的往头顶冲,他浑身发软,眼前发黑,耳膜轰轰作响。 可是在这干呕和咳嗽里,他呼吸十分艰难,身体痉挛着,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晕厥了。 要栽倒的瞬间,一双手及时扶住了他的身体,把他托起来,唐振元慌乱又担忧地问:“很难受吗?我送你去医院?” 江近尘几乎要看不清眼前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自己现在这样肯定很丢人。 他喉咙痛得说不出话来,唐振元给他接了杯水,小心翼翼捧在在嘴边:“漱漱口。” 江近尘灌了几口水吐出去,才感觉满嘴苦涩好了些。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看清了镜子里的自己,不只是汗水还是什么糊了满脸,头发湿透了贴在脸上,他自己都嫌弃现在的自己。 唐振元似乎是一点都不在意的,捧了他脸,拿了一条热毛巾给他慢慢擦脸。 江近尘脑子还迟钝着,任由他擦,某一时刻,唐振元的手指碰到自己的脸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他的手太冰了。 江近尘垂眼看见他冻得通红发紫的手背。 脑子很混沌,他还来不及开口说什么,下一瞬间他真的就昏过去了。 唐振元感觉到手上的人突然一软,就倒在他臂弯里,心脏好像停了一刹,他马上去探了江近尘的鼻息,微弱但平稳,这才松一口气。 但他太冷了,身上的衣服湿重,几乎要结冰碴子,穿在身上就是持续不断的吸收人身上的热量。 唐振元犹豫了几秒,还是把他轻轻放进浴缸里,慢慢解开他衣服,脱了他上衣的时候,江近尘就被冰冷的瓷砖的触感激醒了,唐振元要脱他裤子的时候江近尘抓了他的手,很微弱地说:“我......自己来就好。 “你可以吗?”唐振元注视着他,“你刚刚晕倒了。” 江近尘晃了晃头,撑起上半身:“我可以的,你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唐振元就没再说什么,站起来:“我就在外面,你有事一定要叫我。” 唐振元出门的时候给他开了暖气,接着就一直守在门口,看着磨砂玻璃里恍惚的人影,很缓慢的移动着,脱衣服走动都很慢,好半晌才听见放水的声音。 林数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一直没等到唐振元出门,才敲了门进来,捧着一大叠衣服说:“唐总,先把衣服换了吧,别感冒了。” 唐振元只脱了大衣,穿了一件棉服。 “你回去睡吧,我等他出来就会回房间洗澡的。” 林数知道他也不听劝,只说:“我不知道裴氏包了蒲溪酒店一楼的宴会厅举办年会,陈总问您今晚还会过去商谈合作的事吗?” “回绝了吧,道个歉改个时间。” “好。”林数又询问一句,“明天还有一个早会要开的,你还过去吗?” “推到下午。”唐振元说。 “好的。” 林数说完这句就抱着衣服出门了。 江近尘把自己泡在温热的水里,这时候窗外放起了烟火,透过浴室的窗子望出去,漫天的绚烂。 临近新年,到处挂满了彩灯,是个浪漫漂亮的一天。 这样的场景,恍惚引起他许多过去的回忆,他想起来一个他和裴熙成度过的新年,那天无数的恋人眷侣在海边数着新年倒计时,空气里洋溢的幸福和对新年的期盼。 他和裴熙成并肩站在最后面,自己兴奋得不知所措,想着在新年时候和裴熙成接第一个吻,因为他在网上看见了,要是在新年前和恋人接吻到新年之后,这样就接了一年的吻,会很甜蜜的度过下一年。 他有很多很多普通恋人做的小事想和裴熙成做,他其实很羡慕普通恋人之间的相处,就这样简单的相爱,可是裴熙成从来没有这么温情的时候,他也不喜欢,就在新年前几分钟,他都没舍得停下手机看他一会儿。 在新年倒数最后,裴熙成还在处理工作信息,江近尘没办法打扰他,裴熙成会觉得自己越界。 可是他们是恋人啊,江近尘还是只能把满心雀跃压下去。 他只能安慰自己,每一对恋人都不一样,没必要自己都和别人一样。 可是江近尘此刻却突然觉得万分的委屈,他不知什么时候泪流满面的,发觉自己流泪的时候,止都止不住了。 这时候裴熙成在干什么? 他会有一秒钟想到我吗? 他怎么能就这样头都不回的离开了。 这么多年,我到底算什么? 我对他就是这么可有可无的人吗? 真的都是我自作多情吗? 江近尘在记忆里细细搜寻着裴熙成爱他的证明,可是他怎么去找都找不到。 眼泪顺着脸颊,一颗一颗滚下去,坠进水里。 如果能找到那么一点点就好了。 唐振元隔着一层玻璃望着他,水声停了,他能听见江近尘在哭。 他在外面站了很久,久到双腿都冰凉僵硬了。 江近尘穿着浴袍出来,眼眶红得厉害,在白皮肤上很显眼,唐振元觉得很心疼。 江近尘看见唐振元,马上把额前的碎发拨了拨,挡住了一点眼睛:“你怎么还在?” “我担心你再晕倒,”唐振元在指了指桌上的粥,“我刚叫了服务生做了粥,喝了再睡吧,胃还不舒服吗?” “我没事了,真的很谢谢你,”江近尘停了一会儿,他垂着眸,看见唐振元裤子湿着贴着腿,马上朝他走近了两步,紧张道:“你还没换衣服吗?快点回去洗澡,你别生病了。” 唐振元慢慢说:“我等下就回去,你记得喝粥。” 江近尘马上推了他往外走,他现在可能的确被唐振元着话弄生气了,满是责备的语气,一点也没有把他当外人的说:“你什么毛病啊,自己都顾不好就净照顾别人了,快点回去把衣服换了。” 唐振元被他推到门口,还想说什么,江近尘马上捂了他嘴:“行了唐总,我知道您细心,对所有人都彬彬有礼,但请你一定要把自己照顾好放在第一位,你这样让我怎么安心,怎么让别人安心啊。” 唐振元等他松了手,才真诚的看着他眼睛说:“那你能不能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江近尘沉默了几秒,把这种事展现在别人面前确实让人有些不自在,他说:“你回去吧,快点换衣服洗澡。” 唐振元微微垂了眼,才走进了自己房间。 江近尘看他关了门,也转身回了房间,看着那碗热腾腾的粥,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只觉得唐振元是个很好的人。 江近尘喝完粥就睡了,他的头很痛,第二天他就开始发烧。 躺在床上做了很多很多梦,偶尔醒了又昏过去。 唐振元上午开完会就马上赶回来,酒店说没人退房,他在敲门了很久都没人应,拿了房卡开门,直直的往床前去。 被子掉在地上,江近尘蜷缩着身子,出了很多汗,嘴里小声说着呓语,看着很痛苦。 唐振元万分慌张,马上脱了大衣盖住江近尘,把他带去了医院。 还好,只是发烧。 一直到晚上,唐振元都寸步不离的守在床前,护士过来给江近尘拔了针,就出门把病房的灯关掉了。 周遭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公交车在高架桥上行驶着,窗外景色飞速变幻,江近尘觉得好奇怪,路怎么越来越长,没有尽头一样。 突然,有人握了他的手,江近尘转头就看见他身旁坐着的弟弟了。 瞬时江近尘就掉了眼泪,好像什么都消失了,一切声音和人都不见,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 江晗问他:“哥哥,你真的开心吗?” 江近尘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江晗说:“哥哥要很幸福呀,我不想你哭,你说过要带我玩很多次游戏,去很多次游乐场。你说我跟着你玩就能一直开心的,可是你都不开心,我怎么会觉得高兴呢。” 江近尘刚想摸摸他柔顺的头发,告诉他自己一定会过得很幸福的。 嘭! 一声爆响之后江近尘突然陷在无穷无尽的黑暗里,好像一脚踏空掉下了悬崖。 江近尘胡乱的喊叫起来,去叫江晗的名字,可是他发不了声,他在越来越狭窄的空间里,周遭的铁块和玻璃挤压着他的身体,他连呻吟都发不出来。 他很大口的喘息,鬓角细密的出了汗。 在熊熊烈火冲天的刹那,一个人握住了他的手腕,江近尘瞳孔紧缩,他用全力看清了眼前人,那人就松了手,在火光里后退,身影在火光里模糊消失。 好像他原本不想救自己的。 江近尘骤然惊醒,他睁眼之后眼前还是一片黑暗。 他只想逃离,可是他在着黑暗里难以呼吸,他手脚好像被压在狭小的空间里,他不能动。 江近尘用尽全力想打破这个黑暗环境,他猛地起身带翻了一桌的药品杂物, 唐振元被江近尘打碎东西的炸裂声音骇到,眼疾手快扶住了他的身体:“怎么了!你还好吗?” “......开灯,开灯。”江近尘大口喘息着,艰难的把字从喉间挤出来。 第9章 酒吧 江近尘知道自己迟早会告诉父母的,但不应该这么快。 他还没准备好,又让他们失望了。 况且江近尘只是不想再这样继续下去了,裴熙成是不是真的出轨他也不想知道。 他突然觉得自己特别没用,特别脆弱。 贺遇也僵硬了一瞬,口不择言道:“我出门喝口水,打算带近尘回我家玩会儿游戏。” 江父迟钝了一会儿,才点头道:“好,玩得开心。” 贺遇拉着江近尘就往门外走了。 江近尘始终没说一句话,一直低着头,不敢直视父母的眼睛,直到贺遇把他带进了隔壁的房子,江近尘才瘪了瘪嘴,抱怨道:“你看你,都说了让你小点声,爸妈肯定要担心了。” 贺遇把他拉到沙发上坐好,在冰箱里拿了两瓶冰啤酒出来,放了一瓶在江近尘手里。 “对不起嘛,我怎么知道叔叔阿姨在门外。”贺遇看着江近尘,轻轻拍了他肩膀:“死心了也好,以后别见了,你还有哥们呢,过两天带你去香港跑马放松放松?你之前不是一直想学骑马吗?我正好去那边办事,我们玩个把月再回来。” 江近尘没回答贺遇的话,开了手里的啤酒,一口气喝完了一罐,酒气上头之后,才有些哽咽的慢慢说:“贺遇,我真的觉得特别......特别的难受,我怎么就把自己过成了现在的样子,我怎么这么贱,他都这样对我了,我还是觉得我放不下,我回家之后还是在想他,我什么时候能好啊,我觉得我这样特别讨厌,我自己都厌恶。我这次是真的想要放弃了,我不会再回头了,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我怎么办啊,我是不是没办法好起来了......” 很多时候,情绪就是说来就来,很多委屈和难堪在一个突然的时间就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样,泄得人措手不及。 那不是理性就能控制住的。 江近尘真的觉得自己这样很丢人,但他真的无法掌握他这样痛苦的情绪,他真的好想好想让上天高抬贵手,放他一马。他都离开裴熙成了,却好像并没有,他在另一个地方,依旧能裴熙成他影响,他其实真的吃不下东西,一点胃口没有,他觉得好疲累,却没办法让自己变得开心一点,闭上眼都是裴熙成的画面和他说过的话。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难受,他好像是一个在胀气的瓶子,他心如死灰,却感觉自己被那些不断膨胀的小情绪折磨得似乎要把身体撑破。 贺遇把纸塞在江近尘手里,靠下来,轻轻拍拍他的肩膀,温柔地说:“没关系的,近尘,没关系的,大家都这样,你别自责,你花十年在他身上,当然没这么容易放下,我们一点点来,慢慢的把他从你的人生里剔除掉就好。” “贺遇,我真的......真的不理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哪里不好吗?我改了很多了,我经常看着自己,都觉得我不是我自己......” “你别怀疑自己好不好,我们就是运气不太好,遇见错的人很正常,人生这么长呢。有些人不值得你哭的。” 贺遇苦口婆心的细细劝说,一直举了很多例子,大概是告诉他人生遇见错的人太多了,连他爸妈都拿出来说了。 “你想想我,我爸妈学生时代就恋爱,两人都快五十了,我爸还是出轨了,我妈和我知道的时候,他都在外面有一个孩子了,我人都懵逼了,突然多了一个比我小二十多岁的妹妹。” “我就看见我妈掉了一滴泪,然后她转头就离婚,今年也找到了个伴儿,夏天在普吉岛结婚了。” 贺遇说着说着就开始扯别的:“我这么大人还是一样去当花童,当时想叫你和我一起去你竟然不去,你都不知道我都要和你割袍断义了。” 他看着江近尘红红的眼睛,还是大气地改口说:“不过现在我原谅你了,我妈都放得下,你肯定也能放下的,相信我。” 江近尘听他说话莫名觉得好些了,慢慢点点头,贺遇也笑着拉江近尘起来:“我就没看到过你做不到的事情,这次肯定也能做好,我们去喝酒唱歌,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先抛开。” 江近尘二十六年人生里,只去过寥寥几次酒吧和KTV,几乎都是贺遇拉着他去的,再就是推不掉的公司团建。 他爱热闹,但不太喜欢那种封闭的场合,空气浑浊,灯光闪得人眼睛发痛,音响几乎要把人耳膜震裂,各种衣着暴露、妆容艳丽的男男女女扭动肢体,大家没有合适的距离,似乎都借着酒精发泄兽性。 可是江近尘这次去了不觉得太排斥,只有些不适应。 他跟在贺遇身后,进酒吧不到半小时,有十来个过来搭讪的男女, 江近尘穿了一件背后交叉绑带的白色西装,西装背面是白色蕾丝镂空,一直从肩胛骨开到后腰,底下是修身的白色西装裤。 他身材很好,腰窄腿长,皮肤白皙,衬得人好似超凡脱俗,但脸色神情没有半点讨好,对这些搭讪表现有些迟钝,没有酒吧里那些风月老手的游刃有余,反而显得他纯情可爱。 可能是人的劣根性,在这种豺狼虎人人都放得开的地方,对于新来这么一个纯情的漂亮人儿,大家都格外的疯狂。 要没有贺遇在旁边帮着,这来来往往跟江近尘搂腰搭背,敬酒喂酒的人江近尘实在是有些招架不住。 江近尘好不容易逃开了隔壁桌那个健身男狂轰滥炸式的搭讪,扯了扯贺遇的胳膊。 贺遇正跟一个大卷发红裙子的成熟女人聊天,被江近尘扯了好一通,才绅士的和她贴了一下面颊,朝江近尘看过去。 “怎么啦宝贝。”贺遇笑眯眯的看着江近尘,又伸手给他把后背已经松散的蝴蝶结绑紧。 江近尘也没理会他这称呼,贺遇进了酒吧管谁都叫宝贝,更何况江近尘刚才被一堆酒鬼醉汉用心肝、娇娇、小可人儿之类的词胡叫了一通,现在已经处于免疫状态。 “你给我穿的什么衣服啊?等我出门的时候就衣不蔽体了。”江近尘把手举起来给贺遇看,胳膊处的衣服开线了,露出一截皮肤。 贺遇哈哈笑了两声,大气地说:“没事儿,肯定有人要给你披衣服的。”他又靠近了江近尘一些,搭着他的肩膀,大声说:“你看到了吗?你非常抢手,就算不在酒吧,在其他所有地方都是很突出的存在,你是很优秀的人,大家喜欢你很正常,你值得被很好的人爱!” 江近尘看着他醉醺醺的模样,只觉得他真是胡话一堆,但还是真心的笑了。 江近尘在这轰隆隆的音响声里也大声说:“我值得被很好的人爱!” 贺遇欣慰的拍拍他肩膀:“这就对嘛,哥们爱你,叔叔阿姨也爱你,这世界上一半都是男人,还怕找不到适合你的吗?” 第10章 初吻 两人胡闹了一通,短暂休息的时候,贺遇拿了江近尘的手机,因为江近尘的锁屏界面还是裴熙成的卡通形象。 那是一个比较抽象的穿西装的小人,江近尘自己画的,很可爱,但江近尘有刻意避免裴熙成的明显的特征,他怕裴熙成看见了不喜欢,也怕有同事知道了裴熙成不高兴。 贺遇真的很佩服,他从来没见过一个人能这样的爱另一个人,如此全心全意,这样不求回报,把爱另一个人做到了极致。或许江近尘是求回报的,那也不过是希望裴熙成能喜欢他一点,这是多么容易的事,他们怎么能折腾这么多年。 贺遇翻翻江近尘的手机,发现江近尘一点关于裴熙成的东西都没删。 贺遇挑了挑眉,朝江近尘说:“近尘啊,下决心就要做到底,有些东西还是删了吧。” 江近尘喝了杯酒:“你删吧。” 贺遇没多说什么,直接开始一系列流畅的动作。 他一边喝酒和江近尘说笑着,一边删除了裴熙成在江近尘这里所有的联系方式。 把手机里各种和裴熙成有关的密码、壁纸、屏保都改掉了。 江近尘在一旁喝酒,看着贺遇给他删东西,江近尘还在庆幸,还好贺遇没让他自己动手,他可能是下不了手的。 贺遇删得最费功夫的还是裴熙成的照片,那数千张的照片被江近尘建立了一个文档收藏得好好的,在很多软件都存了备份。 贺遇在这几千张照片里很少看见江近尘出镜。 江近尘和裴熙成一起出现的照片屈指可数,所以贺遇偶然发现了一张就会拿过去问问江近尘,那是什么时候拍的,夸江近尘帅,他还没见过江近尘穿这种衣服之类的话。 问完之后贺遇就把裴熙成截掉,只留下江近尘。 江近尘每次看到贺遇捧过来的照片,都会突然记起来他和裴熙成拍照的情景,很多场景还历历在目,好像看了一场很长很长的电影,过去点点滴滴在脑海里像是幻灯片一样回放,他几乎所有的青春时期,都是裴熙成。 有一张他和裴熙成穿校服的合照,那是高中毕业时候,江近尘拿了单反相机站在裴熙成前面的地方自拍,其实他就是很明显的想拍裴熙成,在江近尘按下快门的那个瞬间,裴熙成往他的镜头看了一眼。 那是他们的第一张合照。 江近尘回家之后捧着这张照片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隔几分钟拿出来看一会儿,好不容易放回去了,隔了几分钟他又拿出来看一会儿。 他想,他那个晚上可能嘴角没下来过,因为他第二天起床时候脸颊都是痛的。 有一张,在戏台上,他们读大二时候,那一出戏是《梁山伯与祝英台》 江近尘是话剧社社员,扮的祝英台,梁山伯的人选迟迟没有敲定,后来江近尘也不知道为什么裴熙成会扮了梁山伯,他惊喜了很久,夜不能寐,一想到会和裴熙成一起上台就满心欢喜。 练习很久,表演当天,他们在戏台上扮好了妆,咿咿呀呀说着戏词。 梁山伯望着祝英台,道:“英台不是女儿身,因何耳上有环痕?” 祝英台往他身上一瞥:“耳环痕,有原因,梁兄何必起疑云,村里酬神多庙会,年年由我扮观音,梁兄呀,做文章要专心,你前程不想,想钗裙!” “我从此不敢看观音。”梁山伯垂目拱手,轻笑道。 彩排听了数不清的次数,再次听,江近尘依旧情神动摇,心如擂鼓,差点忘了说后来的词,他怔看着裴熙成,那一刻真真想与他一生一世,死后合葬化蝶都愿意,只要他真诚,真心。 那一张照片定格在江近尘和裴熙成对望的时刻,也作为话剧社后来很多次《梁祝》演出的大海报,即使他们没有再出演。 还有一张在塞纳河边拍的,是他们刚刚恋爱的时候,也是他们刚刚大学毕业的时候。 江近尘因为挨了裴熙成母亲的打,裴熙成把他送到法国出差,其实他没什么工作,就是做些实地考察,和带薪旅游没区别。 他那时候以为裴熙成是心疼他,让他出门玩玩,他在法国第二个月的时候,裴熙成过来了。他们在塞纳河边找了个馆子吃了饭,他甚至记得那天晚上他们吃了什么,香煎龙利鱼、法式蜗牛、番茄牛肉盅和马铃薯千层派。 即使江近尘觉得那个蜗牛味道很怪,但是他后来总是对这几个菜抱有好感,每次去法国餐厅的时候都会点。 那天他们吃过饭出来,正是落日余晖的时候,漫天都是橙红色的云彩。 江近尘和裴熙成并肩走在塞纳河边,某一个时刻,湖风轻柔的吹过来,把裴熙成额角的头发微微吹起来,温柔的夕阳洒在裴熙成的脸上。 江近尘第一次吻了裴熙成,他按着裴熙成的肩膀,小心翼翼的攥了一下裴熙成肩膀的衬衫,闭着眼吻了他一下。 等江近尘松了手,脸颊发起烫来的时候。 一个微卷着长发的男人拿着相机笑盈盈的跑到他们面前,他用法语说,他原本只是随意的拍拍风景,看到他们的身影觉得和这个景色很般配就拍下来了,问江近尘需不需要保留下这张照片。 江近尘愣着,刚想答应谢谢这个人,裴熙成就摇了摇头。 江近尘只好作罢,但后来裴熙成走之后,江近尘还是想办法找到了这个摄影师,拿到了这张照片。 江近尘以为这会是他们幸福的开始,那时的他怎么也想不到,此去经年,他们会走到现在的地步。 ...... 江近尘借着酒劲,强迫自己停止回忆,他不能再回头看了,可是他还是有点不舍得,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停下这种舍不得的情绪。 那些照片就是他和裴熙成存在过的证明,一旦消失了,没人记得它了,那些事就好像没有发生过。 或许并不是舍不得裴熙成,是舍不得那时候一心一意爱他的青春肆意的自己,但他要割舍掉裴熙成,会连带着当时的自己一起割舍了。 那个年纪的他,一生仅此一次,有些情绪经历了不会再有第二次。 就像是童年时候第一次去海洋馆见到了会发光的水母,幼小的他趴在玻璃幕墙上,情不自禁地睁大眼睛,嘴里发出“哇”的惊叹声,从此对未知的深海留下最原始美好的小小悸动,那时的他说,想要当一个研究海洋的科学家。 现在的他不会再对会发光的水母有微弱的波动,更不会因为这个说自己要当科学家,但最初见到的悸动在心里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 这种情绪不会再有了,他怎么舍得让它就这样消失,如同他炙热的青春一样,他怎么舍得让它逝去。 酒吧外满街华灯,街道内车流拥挤。 裴熙成在公寓里滑动手机屏幕,看见朋友发过来江近尘的照片的时候,眉间的沟壑明显深了些。 这种衣服裴熙成没看见江近尘穿过。 一股廉价破烂的风尘气。 裴熙成在心里嘲弄了一番,自从江近尘被唐振元带走之后就没有回来过,连一条信息都不发,没经过他同意就辞职,现在还穿着那种暴露的衣服在酒吧流连。 江近尘什么东西都没带走,裴熙成知道他不会走,肯定会回来的,因此关了手机也没有发信息过去,有什么事等他回来了再一起算。 唐振元应酬到很晚,还惦记着要回明华园,很多事情要趁热打铁,时机很重要,特别是在心上人刚刚失恋的时候。 因此应酬完了还让林数开车送他回明华园,第二天他再自己开车上班。 唐振元没喝多少酒,刚走到小区电梯门口,两个醉醺醺的人就走过来,一身的酒气。 他避开了点,直到一个穿白衣服的说话了。 “又看见你了,唐振元。” 唐振元马上回过神,看着身侧的人,薄薄的棉服敞着,里面的单薄的西装挂在身上,露出一截有些红的锁骨和胸膛,不知道是冻得还是喝醉的缘故,透过皮肤传上来的红色,摄人心魄的漂亮。 唐振元立刻去扶了江近尘的胳膊,给他把衣服拢了拢,有些担忧地说:“怎么喝了这么多酒,你生病才好。” 另一边的人意识都有些不清楚了,几乎要跌倒,指着唐振元问:“你......是谁?” 江近尘把那人的手拂下去:“别指着人,朋友。” 那人捂住了脸,透过很明显的指缝盯着唐振元看了半晌,才凑在江近尘耳边说:“这是我今天见的最帅的,目测至少一米九,体态很好身材应该不会差,手表是拍卖款,适合!” “闭嘴啊。”江近尘软绵绵的打了贺遇一下,觉得很不好意思。 唐振元一字不漏的把他们的话听了,差不多能猜到他们说什么话题,并没有对这种明显的外在判定觉得不舒服,甚至微微勾唇笑了一下。 电梯开了,三个人进了电梯按了楼层,又一起在九楼下了。 一层只有两个住户,所以也不担心吵到邻居。 江近尘把贺遇扶到房间,几乎有些不清醒的跌跌撞撞的给贺遇盖了被子,就抬腿往外走。 唐振元一直在门口看着江近尘。 江近尘关了贺遇家的门,走到自己家门口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应该在贺遇家睡的,一番酒气会把爸妈吵醒的。 唐振元扶着江近尘,看他在门口迟迟不开门,有些犹豫地问:“怎么了?” “今天......不能回家。”江近尘慢慢抬眼过来看着唐振元。 唐振元问:“那你去哪里睡?” 江近尘:“贺遇家。” 唐振元又说:“现在过去吗?” 江近尘喝多了格外诚实,问什么都认真的答:“我开不了他家的门,忘记存指纹了。” 唐振元迟疑了几秒,认真地问:“那你可以去我家睡吗?” 江近尘有些混沌,唐振元很紧张的等他回答,少顷,江近尘才微点了头:“嗯。” 唐振元把江近尘半托半抱带进了他的房子,江近尘喝酒之后觉得又热又晕,进门就脱了棉服。 唐振元这才看见江近尘背后若隐若现的腰背线条,在白色蕾丝底下,格外的色气。 江近尘好像把这里当成了贺遇的家,这一栋楼的格局都是差不多的,他很熟悉的倒在沙发上。 唐振元马上拿了毯子给他盖着,江近尘侧了身,闭了一会儿眼才睁开,愣愣的看着唐振元。 其实他在仔细辨认面前的人是谁,他以为会是裴熙成,可裴熙成从来没有这么做过,所以很奇怪,像梦。 江近尘眼睛炙热浓烈的感情好像要溢出来,唐振元也只看着他的眼睛,那是一双亮晶晶的,笑起来很好看的眼睛,此时好像在说,我想让你爱我。 江近尘很久才开口:“我是不是和你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唐振元给江近尘拢了拢毯子,原本放在毯子上方的手,有些情不自禁往上移了移,他用指关节触碰到江近尘红得发烫的脸颊:“我们就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江近尘又说:“今天好多人都说喜欢我,你从来不说喜欢我。” 唐振元觉得自己心突然停了一瞬,沉默着,他慢慢的把手收回来了。 江近尘就微微笑起来,那笑容却很悲伤。看得唐振元心中涌起一阵浓烈的酸涩。 唐振元说:“我喜欢你。” 江近尘垂了眼,说:“你说谎。” “你希望我怎么证明?” “你吻我。” 唐振元问了一句:“你会记得喝醉时候的事情吗?” 江近尘只怔怔看着他,好像在思考。 唐振元用手轻轻盖了江近尘的嘴唇,吻在自己手背上。 江近尘微微睁大了眼,又逐渐缓和下来,拉开唐振元的手:“不是这么吻。” 然后闭眼抬头吻在唐振元微凉的唇上。 第11章 分手 翌日,江近尘在陌生的床上醒过来,身上衣服都换了,裤子没有换,宿醉后脑子疼得厉害,他晃了晃脑袋,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发愣,一时想不起来这里是哪里,脑子几乎是空白的。 他拿了手机下床,手机界面上两条信息。 唐振元发来的。 【睡得好吗?】 【我给你换了衣服,你的衣服破了。】 【买了早餐,在餐厅,你起床的时候可以热热。】 江近尘出了房间,看见自己的衣服整整齐齐的码在沙发上,他把衣服拿起来,破口的地方已经补好了。 是唐振元修补的吗?他又翻着看了看,真是补得很好,都看不出痕迹。 餐桌上有早餐,三明治和南瓜粥,还是微微热的。 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江近尘忘记自己怎么就到唐振元家里了,他只记得在酒吧的一些事情,后来是怎么回来的他都忘了。 应该是唐振元收留了自己一晚上,江近尘轻轻笑了一下,以后找个机会还还人情就好了。 他也给唐振元发了消息。 【睡得很好。】 【早餐我拿回家了,下次请你吃饭。】 晏时安掉进水里之后,一直在发烧,住了三天院,出院时候裴熙成给晏姐姐道了歉,给晏时安休了一段时间假。 这几天裴熙成只独自在家,有时候他想泡茶,却找不到家里的茶包放在哪里;想拿衣服,却常常翻到别的季节的衣服;想吃饭,冰箱里食物都过期腐烂了。 他对自己的家很不熟悉,江近尘只离开了几天,家里马上就乱了套。 裴熙成也没有因为这个想联系江近尘,没找到茶叶重新买,衣服找不到再请个保洁来,吃饭叫外卖或者请阿姨都可以。 这天晚上,裴熙成把家里都翻遍了,实在是找不到自己一个旧文件放在哪里,才想着发个消息给江近尘问问。 他找到江近尘的聊天界面,发信息过去。 自己的信息突然多了一个红色叹号。 界面只有一条提示信息。 【对方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裴熙成看见信息的那一瞬间不是生气,也不是奇怪,而是茫然。 怎么会呢? 他从来没想过这种情况会发生在江近尘和自己身上,他盯着这条信息看了很久,好像才突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裴熙成又退出去给江近尘打了个电话。 打不通,对方已经拉黑了。 直到裴熙成换了一个江近尘不知道的手机号,给他打电话。 打了第四个的时候对方才接。 “喂?” 裴熙成听见对面喧哗吵闹的杂音之中,夹杂着一道不染烟火气的冷淡声音,江近尘的声音有些软软的,好像喝醉了。 他一时没说话。 “你好?”江近尘又问了一句。 裴熙成正准备开口,又隐约听见对面一道低沉的男人的声线。 “宝贝儿,谁给你打电话啊,刚刚一个纹青龙的说你今天喝多少酒他都请,想让你陪他吃个夜宵,他晚上吹箫给你听。” 江近尘笑骂一句:“他给我吹箫?放他的屁,刚刚他想来摸我的时候,被我拧弯了手腕还敢这么说?” 那个男人笑着说:“那不给他摸,只给我摸是不是?” 江近尘好像被他按到什么笑穴,声音抖了抖:“走开啊,你别逼我打你......” 裴熙成就是这时候开口的,那声音好像是临近爆发的边缘。 “江近尘,你在干什么?” 对面很明显的停滞了一瞬。 旋即,江近尘的手机被贺遇劈手夺了过去。 “你他妈抽风呢,还敢打电话?近尘干什么轮不到你这个王八蛋管,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垃圾玩意......” 裴熙成听第一句话的时候就把手机拿远了些,可对方好像没有要停下来的架势,他才冷笑一声:“这是我和他的事,你算什么东西也乱吠?” 贺遇简直要被裴熙成的话气疯,张嘴就要开骂。 江近尘马上捂住了贺遇的嘴,拿下自己的手机,哄着贺遇说:“给我一下,我就说两句话。” 贺遇呜呜了几声,拽下江近尘的手,不容置疑地大声道:“不许心软!” 江近尘无奈笑了笑,才拿着手机,很平静地问:“有事吗?裴总?” 贺遇马上贴在江近尘手机边,看对方在说什么。 裴熙成听着这称呼有些不舒服,还是冷冰冰地说:“这我该问你吧,你在玩什么?你随意辞职,删除我的联系方式,不回家在那种地方鬼混,你想干什么?真是我太纵容你了。” 江近尘听着他的话,忍不住寒声笑了一声,果然还是这样啊,张嘴就是质问,他真的爱这样的一个人爱了十年吗?这样一个只会带给他伤痛的人。好像心里有某些东西随着裴熙成的坏彻底崩坏了,他的留恋、遗憾和不舍都随着裴熙成这么几句话被泯灭。他不应该期盼裴熙成会因为自己有那么一点点改变的。 他们开始得不清不楚,结束还是利落干脆得好。 他咬牙切齿地说:“裴总,我以为这种事都是约定俗成的规矩了,大家都不小了,我为什么辞职,为什么删你,这件事还不够明确吗?” 裴熙成第一次听到江近尘用这种口气和他说话,整个人都忍不住微微战栗起来。 江近尘没听见裴熙成回答,轻哼了一声,勾着嘴唇说:“既然裴总看不懂,那我就明确说给你听。”他很重的一字一句吐出这句话:“我现在已经和你分手了,裴熙成,我们结束了。” 说完江近尘就挂断了,顺手把这个号码也拉黑。 贺遇也被江近尘坚决的态度震惊了一两分钟。 一时间两人都没开口。 贺遇刚刚想夸江近尘做得好,江近尘就走进了他们的卡座,拿开瓶器开了一瓶红酒,仰头全喝了。 鲜红的酒液顺着唇角流下来,划过白皙修长的脖子,洇湿了领口的衣服。 贺遇有些不知所措,走进了,抬眼看见江近尘落寞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贺遇总觉得江近尘好像比回家那天还要伤心得多,明明他连一滴眼泪都没流。 贺遇拿等江近尘放了瓶子,马上抽了几张纸给江近尘擦擦衣服上的酒,没说其他话,只轻声问:“还要喝吗?我陪你。” 江近尘停顿了好半晌,才清醒过来似的回答贺遇的话:“我不太想喝了,我们回家吧,我想睡一觉。” 夜晚的风吹过来,带着冰凉的寒意擦过脸颊和鼻尖。 江近尘呼出一口气,感觉心顿时轻了些。 他从烟盒里抽了根烟点燃,靠在酒吧门口的墙壁上,把白烟吹出去。 飘渺的烟雾缭绕在江近尘周身,勾出他瘦削的身线和清秀的有些醉意的眉眼。 贺遇被一个女人绊住了,纠纠缠缠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江近尘就先在酒吧门口等他。 他尽量让现在的自己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要再想。 没多久江近尘就看见一辆黑色宾利在酒吧门口停下,紧接着唐振元从车上跨出来,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江近尘挑了眼角看着唐振元,声音懒洋洋的:“唐总也来喝酒吗?” 自从江近尘在那个晚上吻了自己之后,唐振元总有些说不出口的愧疚,自己似乎不应该这么做。 唐振元几乎是刻意保持距离了一周多,周末的时候,江近尘在贺遇家做了一顿饭,也请自己下来吃了饭。 唐振元避开不了,江近尘吻过他之后,最后那句呓语总在他心头回响。 ——晚了,我不会再喜欢你了。 唐振元很快从回忆里脱离,他笑了笑:“喝酒怎么开车呢,我接你回家。” “贺遇让你来的?”江近尘把燃到底的烟头丢进垃圾桶,重新拿了一根咬在齿间,可能是风的缘故,他几次都没把打火机的火点燃。 “我帮你。” 唐振元从江近尘手里拿过打火机,两人的手指一触即分。 江近尘的手是冰凉的,唐振元的手是滚烫的。 唐振元再靠近了一些,一只手拢着,另一只手腾地把火点燃。 江近尘就借着唐振元的手点燃了香烟,把香烟味道染进了唐振元自带的木制香调里。 唐振元几乎要高江近尘一个头,江近尘要抬头才能看见他的脸:“唐总不抽烟?” 唐振元答:“不抽。” 江近尘把烟拿下去,说:“那我还是走远一些,免得呛到你。” 唐振元说:“你抽的烟不呛人,不用走开。” 江近尘笑了一下,他喝酒上头得慢,这时那瓶红酒的效力已经慢慢往脸上升了,他醉态格外可爱,脸颊缓缓晕上两团粉红色,有些像六一儿童节往脸上打腮红的小孩,他调笑着说:“唐总这话太风流了,特别像......登徒子。” 唐振元看着江近尘的样子也微微笑了:“我不能像吗?那像什么呢?” 江近尘眯着眼睛望了唐振元半晌,抽了一口烟含你着,仰起头来,轻轻柔柔地将满口烟喷在唐振元脖子上,就像是在他脖颈间吻了个来回。 “你比较像......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唐振元的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两下,整个人愣在原地,似乎时间在此刻骤然停止,周围熙攘的人声像潮水一般迅速后退,世界天旋地转,他满眼只有江近尘的模样。 江近尘看见唐振元眼睛一眨不眨的样子,好像被定住了,他马上就笑弯了腰。 “贺遇说我这么大还这么纯情的人从来没见过,这不......眼前就有一个,唐总真是太不经逗了,这么久了......我还是第一次......见着你脸红。” 江近尘笑得很大声,笑声爽朗得很,唐振元很久没看见他这么笑过了,上一次见还是七八年前的事情,见过一次就一直没忘记过,常常想起来,觉得这样的人灿烂直爽,也该有快乐的一生。 可是他后来再看见江近尘的每一次,都像是彩色画布被人用黑墨水恶意涂抹了,江近尘常常低着头垂着眼,没有情绪。 所以他情不自禁的靠近,想让江近尘开心。 江近尘笑得眼睛微微有些泪花了,唐振元弯下腰扶着他,轻轻拍了拍江近尘的背,也笑着说:“回家吧,贺遇说他晚点回去,让我顺路的话送你回去,你一个人回去他不放心。” 江近尘笑着用手指揩了揩眼角的泪花:“好。” 第12章 前任 裴熙成一夜没睡,第二天上班的时候也处处挑剔,什么事都鸡蛋里挑骨头的让改上几遍,几个小职员都不敢靠近他。 裴熙成办公的时候,很难集中精神,江近尘那几句话总是萦绕在他脑海里,令他很烦躁。 手机亮了亮,是私人的那个号,他拿起来,看见一个微信群里突然热闹起来,消息很快刷了屏,裴熙成拧着眉看了会儿,好像是打算办个高中同学聚会。隔个两三年就办一回,裴熙成都很奇怪自己怎么还留着这个群,他从来没去过,倒是江近尘爱去。 他看到这里想直接退出去,这种普通聚会他没什么心情参加,没什么好聊的。 高中同学没几个知道他们的关系的,也没人戳裴熙成的名字,好像默认他并不会过去。 他也确实没有去的意愿。 但是在晚上统计参与名单的时候,裴熙成接到了班长的电话。 “熙成,现在应该叫裴总吧,好久不见了,现在忙吗?” 裴熙成随意理了理文件:“还好,班长有事?” “这也是我们高中毕业十周年了,想大家一起聚一聚,不知道你有没有空,就聊会儿天。” 裴熙成沉默了几秒,意味不明地问:“都去了吗?” “都来了,”班长听他有来的意向,语气轻快很多,“分两桌坐,有女朋友的可以带女朋友来,情侣坐一桌嘛。” 裴熙成又问:“江近尘坐哪儿?” 班长提到江近尘,笑了笑:“你说近尘啊,他和我们一起坐,说是没背叛组织,依旧单身呢,你看高中时候他挺招女孩子喜欢,现在怎么还没女朋友......” “我知道了。”裴熙成说。 班长停了话头,不再继续说,只问:“那你会来吗?我好安排位置。” “不确定,最近有点忙。” “......那好,看你方便。” 几天后,裴熙成几个二世祖朋友请他出去玩,一晚上裴熙成的手机没有亮一下。 一个朝裴熙成揶揄道:“看来裴哥家里那个越来越放心了,你出来这么久一个消息都不发,还真是意外。” 另一个也说:“这么久还能有什么感情?家花哪有野花香?男人就该多陪几个嘛,向我们裴哥这样帅的,真是抢手呢。” 周围几个都笑起来。 裴熙成喝了口酒也笑了笑:“相处久了,累。” “哟,听这话是吵架了?” “这真是头一回见,为着什么理由啊?” 秦少爷也笑了笑,毫不在意道:“吵就吵了呗,真是惯的,次次得我们低头去哄,一个两个在家里什么事都不做,闲下来净找事,在耳边念念叨叨个没完,跟个老婆子似的。按我说分了算了,单身时候哪里这么多顾及,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裴熙成说:“分了。” 一伙人没半点共情,也不想了解,只笑着打趣。 “那正好嘛,我们几个里就你谈得久,最近正愁没新人玩,大家伙商量着来个海上轰趴,一起玩儿!” “是嘛,单身了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十八岁的少男少女每年都有!就该及时行乐,裴哥,这回没有借口推了吧,跟着我们出去爽爽,保准儿明天就忘了糟糠妻。” 一圈人又笑起来,怂恿着推着裴熙成一起参加。 裴熙成被他们推挤几个来回,把酒杯往桌面上一拍:“去!” 为什么不去?江近尘能去得他去不得? 分手就分手了,裴熙成认为自己这几天情绪极差,完全是因为分手这件事是由江近尘提出来的,不论江近尘是闹脾气还是什么其他原因。 江近尘也不是没回过家待上几周,他还是会回来的,裴熙成没想哄,也不会。 起码此刻,裴熙成觉得自己真是松一口气,没人念叨没人烦。 开始确实是醉生梦死,不知今夕何夕,上完班之后就去各种宴会酒局,时不时坐了游艇出海,甚至包飞机去泰国玩了几天。 各种轰趴狂欢,赌局游戏,彩灯爆闪,音响震得和雷声一样。 满屋子穿得极少的少男少女,露出年轻的白花花的□□,戴着穿着廉价色情的衣服,画着浓厚得看不出原本样子的妆,一点不见外的往人身上贴。 几个骚得不行的直接往人身上扑抱着,一口一个老公,黏糊糊的字吐出来吹到耳朵里。 裴熙成衣领敞开了些,领带都松散着,整个人醉醺醺的仰倒在沙发上。 秦少爷把胸口靠着的两个小漂亮朝裴熙成推了推,含混道:“去找裴总,谁今天能睡到他我就把车送给谁!” 一屋子人都往裴熙成嬉笑着靠过去,有男有女。 男的看不出来是男的,浓妆艳抹,挂了一身叮铃响的东西,超短裙穿得比女人短,露出一大截大腿,腰一弯就露半个屁股。 女的就不用说了,除了身上两块比脸都小的布就没有了,什么都遮不住。 裴熙成恍惚听见秦少爷的话,骂道:“你睡你的!真是闲出屁来了还要管我。” 秦少爷笑道:“这不是好东西一起分享嘛,这么多漂亮的你一个都看不上?” 裴熙成没理这句话,摇晃着起身,拿了沙发上的外套,推开周围一圈人,踉踉跄跄往游艇二楼的房间走。 玩归玩,这些人他不睡,嫌脏。 他进了房间,把门锁了,仰躺在床上,看着白洁的天花板。 还有一点很奇怪的事,裴熙成发现他对这些搔首弄姿的年轻□□一点**都没有,不仅如此,他的脑海里甚至会浮现江近尘的一举一动,似乎,这些人都比不上江近尘。 江近尘好看,皮肤白,身材匀称,几年跆拳道练下来身体上是漂亮利落的肌肉线条,还常常需要跑工地,他的皮肤并不是整天靠乳液滋养呵护过的白嫩柔软,更有力量更性感,有珍珠象牙般的质感,和别人不一样,哪里都不一样。 他不论怎么做,都挡不住心里的烦乱滋生壮大,他的情绪并没有因为这么出来玩几天得到什么好的方向的缓解,在这样的日子里,他好似只是短暂麻痹了一会儿大脑和神经,他停下来,很快就会被新的愁绪淹没。 他从来没有因为一个人情绪产生如此大的波动,他现在还察觉不到究竟为什么。 直到有一次在外面都玩过了,大伙商议着去裴熙成家里玩玩。 裴熙成起初有些不愿意,可他又说不出什么正经理由,家里都是江近尘留下的痕迹,裴熙成习惯在那个家了,不适应太多人进来,不希望空气里浸染别人的味道。 可后来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裴熙成还是同意了他们来家里玩。 直到一群乱七八糟气味的人真的进了他的家,裴熙成才突然后悔自己这个决定。 可是人都来了他也不好发作,只能默默把楼上几个房间锁了,不准人进。 一整个晚上,很多人在这个家喝酒玩闹,跳舞逗趣,裴熙成却是一分兴趣也提不起来。 他看见有人把烟灰落在了沙发旁边的一个鹅黄色榻榻米上,瞬时那个榻榻米就焦黑了一块,裴熙成记得江近尘总是坐在那个榻榻米上笑眯眯地问自己晚上想吃什么。 江近尘说:“你想吃什么我都能做,我都羡慕你了,有我这么好的男朋友......” 裴熙成记得自己当时好像说:“那我也挺羡慕你的。” 江近尘马上就笑了,扑过来很激动的捧着自己的脸亲了好几下,眼睛亮晶晶的:“你以后能不能常和我开玩笑,我真的很喜欢......” 他不知道为什么江近尘会因为这么一句话开心这么久,只是他随口一说而已。 他又看见有人把冰箱上的冰箱贴弄碎了,冰箱上江近尘写的几张便利贴也不见了。 裴熙成恍惚记起很多画面。 江近尘认真地把旧的冰箱贴擦了又擦,笑着往冰箱上贴一个新的:“我们又一起去了一个新的城市,我感觉这个冰箱有些小了,我以后还会陪你去很多地方,你看我们要不要买一个大一点的冰箱......” 有一次天蒙蒙亮,裴熙成提前醒了,听见楼下厨房有些声音,他出了门,就看见江近尘系着围裙认真的做早餐,做好之后拿了便利贴写好了贴上。 然后江近尘又贴几张在冰箱上,嘱咐裴熙成要按时吃饭,他要出差几天,准备了很多吃的,让裴熙成不要不吃饭,最后还画了两个拥抱的小人,用英文写了句。 ——i miss you already. ...... 裴熙成疾步走到客厅把音响的线拔了,刹那间屋子里人声随着音乐声都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朝裴熙成看过去,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疑惑和不满。 彩灯还在不断的闪,把白色大理石地面映得五彩斑斓,裴熙成凝视了那地面一会儿,才沉声道:“今天结束了,都回去。” 众人都窃窃私语起来,一时间没人动作。 裴熙成抬眼朝屋子里的人冷厉的扫视一圈,语气里像是夹了冰:“听不懂我的话?我说让你们都回去!” 秦少爷抬手朝众人挥了挥:“回去回去,裴总都发话了,还愣着干什么?钱照常给,快点走人。” 这会儿一群人才拿了东西吵吵闹闹着的往外走,没几分钟屋子里只剩下一片狼藉,满是食物发酵、酒水发酸、各种劣质的香水混合在一起的臭味。 秦少爷走近了裴熙成,问:“你怎么了?” 裴熙成恍惚了几秒,才慢慢说:“我不知道。” 其实他打最开始就不相信江近尘真的会离开,就像有人说明天太阳会从西边升起一样不可思议,直到亲眼见到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他也装作看不见,他潜意识觉得这是不可能的。 裴熙成当天没在家里睡,第二天请了保洁,他早早下了班和保洁一起打扫了卫生,把屋子里所有东西按着江近尘走之前的样子为模板,恢复原样。 一直到屋子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他看着那个榻榻米上焦黑的印子,消不掉;碎掉的冰箱贴,拼不起来;便利贴也撕烂了,不会再完整。 天刚刚擦黑,外面的路灯亮起来的瞬间,裴熙成抓了门口的车钥匙,疾步往外走。 他开车上路,原本想去江近尘的家,路过一家之前办聚会的饭店,他才突然想起来似乎有同学聚会这件事。 他拿着手机看了时间,确定是今天,他又看了包间号码,然后走了进去。 服务生把他引到包间门口,裴熙成没有进门,这时间饭吃了一半了。 桌上很多人交杯换盏,热闹得很,他扫视一圈,并没有看见江近尘的身影。 江近尘从卫生间走回来,刚走过一个转角,便看见裴熙成伫立着。 江近尘正准备转身离开,裴熙成快走了两步,下意识喊了他一声:“江近尘。” 时隔这么久再看见裴熙成,江近尘心陡然一颤,从心口漫起来苦涩,直直的往眼睛冲,现在江近尘才发现,他还是觉得委屈和心痛。 他对裴熙成说了这么久的好话,他现在也说不出来什么严厉绝情的话,他觉得自己挺可悲的,电话和面对面还是差很多,他至少现在说不出来。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没有人再开口。 反倒是班长从包间里出来,看见他们两个,连忙笑脸把他们迎进去:“唉呀,真是好久不见你们了,今天好多以前的同学都来了,就坐着随便聊聊,饭还没吃完,别走这么早啊。” 裴熙成微微点了一下头。 班长马上就拉了拉江近尘的胳膊:“近尘啊,还记得你们两个以前玩得挺好,里面还等着你过来呢,没什么急事就留一会儿吧,大家吃完饭一起拍个合照,难得人来得这么齐。” 江近尘向来没有打破场面的想法。 两个人在班长的热情下,一前一后进了门。 江近尘有位置,班长想让裴熙成做另一张桌上,那边还有个空位。 裴熙成说:“我添个位置就好了。” 班长也没多说,给他添了张椅子,坐在江近尘旁边,因为加个位置,整桌人都挪了挪,坐得更加靠近了。 江近尘没好意思直接走人,等裴熙成坐在他身边的时候,突然觉得一阵心烦。 江近尘低头吃饭,和他说完分手没几天,就以这种身份见了面。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要有什么情绪,有点尴尬,裴熙成为什么会来,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他现在还是无法想象裴熙成会因为自己过来,他过去也希望裴熙成或许能顺路接他回去一次,因为这边的饭店离公司很近,裴熙成没有来过,只让他打了出租回家。 桌上的人有些在讨论高中的事,但大多是成年人的话题,有几个女同学结婚生了孩子,就说孩子的事,很多男同学扯生意经,然后吹吹牛,看见裴熙成了,几个男同学似乎更激动了点。 饭桌上很多人叫什么名字裴熙成已经忘记了,随便应答几句,没显出想聊天的意愿,几个同学就收回了试探的触角。 过了一会儿,江近尘只默默把自己的餐具杯子,从裴熙成那边挪过来一点,他们原本就坐得靠近,几乎能闻见各自身上的味道,因此江近尘的做法格外触目,好像是明晃晃的在他们中间划了一道线。 裴熙成侧眼,看着他慢慢移动杯子的手,打破这个僵局,似乎是直接越过江近尘划的线:“你喝酒了?” 不是质问,就是很寻常的语气,好像是关心。 “没有,”江近尘沉默了一会儿,说,“开车来的。” 这个提问之后,又是沉默,一般都是江近尘先开口,没有人展开话题,他们便无话可说。 裴熙成:“听说你们去母校了,学生们好像没有放假。” 这个话题对他们来说有点生硬,裴熙成向来不问江近尘做了什么,因为他毫不关心。 “下午去见了老师,老师说还认识我,变化不是很大,问你怎么没来......”江近尘习惯性回答他的话,又住了口。 随即又想,他们之间也不是不能说话,这是高中同学聚会的场合,不搭理人显得很奇怪,但他觉得还是有点难堪,毕竟都分手了,他这种见到裴熙成就卑躬屈膝的毛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 “怎么不继续说了,后来呢?” “没什么好说的。”江近尘自始至终没有朝他看,一直是低着头看着面前的碗碟。他过去说这么多,裴熙成也没有听过,他不想再自讨苦吃了。 又是一阵令人有些心悸的安静。 江近尘把手机拿出来,试图假装自己很忙,把这些话终止。 裴熙成看见江近尘手机壁纸换成了一只白色的萨摩耶,他记得以前是一个动漫小人的,江近尘有一次说是画的他,裴熙成没看出来,就随他去,只说让他别做没用的事。 那个壁纸,江近尘换了好几个手机,一直用的那张,所以他有印象。 可是现在换成了别的,突然有一种被否定的感觉。 是不是那些普通恋人在彻底要分手的时候,都会把对方的一切痕迹全部抹掉。 那他们也是这样吗...... “你上次说的话,是真心的吗?”裴熙成又问。他好像根本没有关注到江近尘在躲避他的行为,或者说,他能无视,依旧我行我素。 这句话,有点轻微的压迫意味,别人听起来或许是问句,但他们的关系好像从来不平等,上位对下位的问句,从来都是带着答案去问的,似乎不允许江近尘说出不符合他预期的答案。 可能是叛逆期来得迟,江近尘听见他的问句,觉得很窒息,他这次要违抗,他深吸一口气。 “是......” “好好回答,”裴熙成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微微沉了点,“别耍性子。” 江近尘浑身都僵硬了,裴熙成总是能让他噤声,他好像都要失声了,他突然觉得心脏特别疼,都到这种时候了,自己还要顺着他的想法来,连说分手的自由都没有。 “我是真心的,我是真心的,”江近尘转过头直视裴熙成的眼睛,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低低地重复了两次,“听到了吗?我可以再说,你是不是觉得掌控我特别有意思啊,你有没有认真听过我说的话。” 裴熙成疑惑得皱了眉,他不知道江近尘态度怎么突然急转直下,明明自己有在和他沟通了,好像不能和他站在一个频道上。 “你怎么了?突然这样。” 这话听在江近尘耳朵里格外熟悉,好像裴熙成马上就要说,闹什么,烦,够了,别妨碍我...... 江近尘看着他的表情,甚至笑了下:“对待前任我也该这么体贴吗?真的很烦,你可以不和我说话吗?” 江近尘站起身,走到另一侧的桌上落座。 一直到饭局结束,他们没再说一句话,裴熙成提前离场了,没有和他们一起拍合照。 江近尘看着手机上的天气预报,说是今年的寒潮会一直持续到立春。 他不再嘱咐另一个人注意身体,天寒加衣。 第13章 暗恋 饭局散了,江近尘没有参与下一轮的聚会,开了自家的车回去。 回程的路上,车内蓝牙响了,是爸爸打来的,江近尘按了接听的按钮。 “喂爸,怎么了?” 江父好像有些紧张,语速变得比平常要快:“近尘,我在环路这里,被人追尾了,车子撞到别人的车了,硬要找我赔......没带这么多钱,你妈出门了,你回家拿银行卡来。” “你没受伤吧,”江近尘很担忧的问,“把定位发我一下,别着急,去找保险公司,我马上过来帮你。” “好,你慢点开车。” 挂断这个电话,江近尘急急的往家里赶,进了门,拿了几张银行卡又马上出门下楼。 一来一回花了不少时间,最后去了交警大队。 江近尘把车停好,立刻就往大门跑,在大门口的时候和一个人撞了下。 江近尘踉跄着退后两步,又被这人扶稳了。 “近尘?” 江近尘抬眼看见唐振元,很疑惑:“你怎么在这里?” 江父从唐振元身后走过来,意外地问:“你们认识吗?这个后生帮了我挺大忙,他一来问题就解决了,就是车子要修。” “认识的,他住我们楼上。”江近尘应了一声,又看向唐振元,有些腼腆的朝他道谢,”真不好意思,又麻烦你。“ “真的小事,不用都向我道谢的,我就是路过,看着在路上都要大打出手了。”唐振元笑了笑,“能帮到忙很庆幸。” 江近尘脸更加红了,拉了拉江父的袖子:“爸,你以后强硬点啊,别老受人欺负。” “你......你怎么知道是我打不过人家,”江父噎了噎,把腰板挺直了些,“我很强硬的。” “行行,”江近尘无奈笑了笑,“回家吧。” 三人一道回了小区,临下车前,江父朝江近尘说:“你帮我得谢谢人家,你们年纪差不多,有话说。他过来的时候挺早的,也不知道他吃饭没有,你等会问问,吃了饭也能请个宵夜嘛。” “好,我知道的。”江近尘点点头。 江父向他招招手,上了楼。 唐振元也从车上下来,看见江近尘朝自己靠近,略微停了停。 江近尘开门见山道:“你晚上吃饭没?” 唐振元:“没来得及,原本想回来吃的,我上楼随便做点就好。” “那正好,我爸让我请你吃饭呢。”江近尘笑了一下,“有空一起出门吗?” “当然好。”唐振元说。 两个人并肩散着步,迎着明亮的月光往外走,晚风轻吹起,四周充盈着树叶的沙沙声。 把期待放得很低的时候,每一点点好处就像是突如其来的幸运,让人欣喜。 唐振元不动声色的看着江近尘的侧脸,霓虹招牌上灯光闪耀,红绿光晕染透了他的灰呢大衣,能分明的看到长长垂落的眼睫毛,他的眼睛里也映了些红色的光。两个人的脚步几乎同步的响起,唐振元默默看着他,似乎心跳得快了些,像是平静海面上骤起的潮浪,安稳底下藏匿着的是按耐不住的惊心动魄。 “你有没有想吃的?”江近尘问。 唐振元想了想:“没什么忌口,我跟着你走就好。” 江近尘笑笑:“冬天还是吃关东煮吧,再来碗热的甜汤?” “好啊。” 江近尘看他答应得很快,还是解释道:“没有想给你选便宜的,这边的关东煮确实好吃,我读高中时候的特别喜欢,每周都惦记着要买。” 唐振元看着他笑:“我都可以的,你随便点就好,我也想尝尝看。” 两人走到附近的商铺,唐振元跟着江近尘进去,坐了一个靠里的位置,一人拿了一个纸碗,在一个大的方格子铁锅里拿那些带签子的关东煮。 “江同学啊,你真是好久没来了,今天带朋友来了吗?”一个穿着条纹围裙的阿姨从后厨走出来,笑着招呼道。 “杜阿姨,我早就不是学生了,你怎么还叫我同学啊,”江近尘抬眼看着她笑,“今天还有什么甜汤啊?” “莲藕芋头的,你喜欢,来两碗?” 江近尘侧头看着唐振元,问:“你想吃别的吗?” 唐振元:“就这个吧。” “好,要两碗。”江近尘说。 两人拿好了关东煮,江近尘用汤勺给唐振元的碗里舀了两勺浓汤,再给自己碗里添了点。 他们端着碗回到座位上做好,这时间店里人不多,只有三三两两的情侣。 “汤来啦,喝好哦。”杜阿姨端了两碗甜汤过来,放在桌上。 江近尘捧着碗说:“谢谢阿姨。” 江近尘用汤勺轻轻搅动几下,舀起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才喝进去。 唐振元就在对面看着他。 江近尘:“怎么看着我,你尝尝啊,很好喝的。” 唐振元也学着江近尘的姿势,搅了搅,放在嘴边一吹,雾气瞬时糊满了他的眼镜,看不清楚了。 糟了,忘记还戴了眼镜。 江近尘一愣,随即笑了,唐振元就搁着雾气的眼镜和他互相看着,淡淡的笑了一下。 江近尘抬手把他的眼睛摘下来,放到一边:“你怎么有时候戴眼镜有时候不戴。” 被其他人摘下眼镜还是第一次,有一种当众被脱了衣服的错觉,冷风擦过他的眼睫,唐振元怔了怔,半晌才回答:“我戴眼镜很迟,研究生的时候才有点近视,所有还没有习惯,不太爱戴。” “这样呀,”江近尘笑着说,“你戴不戴眼镜都很帅。” 唐振元低着头笑了笑:“你今天心情不错。” “嗯,今天回高中母校了,”江近尘一边吃着关东煮一边说,“我几个同学都说我长得显小,让我穿了高中校服在班主任的课上装睡,我以前老在班主任的课上睡觉,让我站着也能睡着,高中瞌睡真的很大。” 江近尘说着又笑了:“其实这次去了我还有点担心,真的被老师轻轻一脚踹椅子踹醒了还挺怀念,老师马上就认出我了,和我握了手,搂住我的肩,让我上台给学弟学妹们宣讲,还传播我高中每次都在他课上睡觉的优秀战绩,全班都在笑,惹得我很尴尬的。” “你高中是这样啊,”唐振元听着他的话,试图拼凑他的过去,“感觉很有意思。” 江近尘点点头:“高中过得确实挺美,隔三差五和朋友出去吃好吃的,每天就是刷题和玩,没别的烦恼。” 唐振元:“你这么说着我也觉得挺怀念,那时候不用工作,事情不多,闲下来可以做很多事。” “哦,”江近尘起了兴趣,“你都做什么了?” 唐振元想了想,说:“比如玩跑车,潜水,摄影,翘课出国看了场乔丹的现场,参加一些竞赛比赛一直打到北京去。” 江近尘听着他的话,慢慢把嘴张大了些:“你说你看了乔丹的现场?” 唐振元平静地说:“嗯,还带回来了一个乔丹亲笔签名的篮球,之前送给一个朋友了,因为他生病了,不过现在已经好了。” “别的还好,这个我真的特别羡慕。”江近尘说着这话,眼睛都亮闪闪的。 唐振元看着的脸,悄悄说:“其实我还留了一件签名球衣,你想要吗?我送给你。” “可以送给我吗?”江近尘笑容一展,想到自己着岁数了,又收敛点,“我也没什么能送给你的,我还是不要了。” 唐振元认真地说:“用不着一定要还,我想送给你,没有想让你还。而且我很少打球了,又没穿过,你能用上当然比放在家里生灰的好,下次我带给你,你这次请我吃饭了不是吗。” 江近尘声音小了点:“你真是让人怎么收啊,我请你吃饭就在这里,你还要给我送给这么贵重的东西,显得我也太小气了,下次肯定把你带到高级餐厅吃一顿。” 唐振元听着他嘟囔的话,又轻轻笑了:“都说没事的,我觉得这里比高级餐厅好吃多了,这对我来说不算很贵重的,你就安心收下吧。” 两人这么随意掰扯些过去的事,慢慢悠悠吃完了这顿饭。 等他们再出来时,夜色更加深重了些。 两人在人员寂寥的路上走回家,路过一家圣诞装饰的精品店的时候,江近尘还是有些过意不去,拉着唐振元进了门。 “冬天早上摸方向盘好冷,我给我爸送双手套,给你也买一双。” 唐振元有些意外,还是顺从的跟着他进了门,看着江近尘在里面挑挑拣拣。 江近尘握着唐振元的手,给他套了几次手套,最后选定了一双鹅黄色的,外面绒绒的,好像初生小鸭子的颜色和触感。 江近尘拍拍唐振元的手,称赞道:“这个一看就暖和。”他说完抬头,看见唐振元端正严谨的脸,眨了眨眼,半晌又说:“你会不会不喜欢这个颜色,可以换一个。” 唐振元一直双手向上,乖乖的任他试,此时隔着手套捏了捏他的手指,笑着说:“喜欢的,好看。” 店员小姐也说:“这一款卖得最好,最后一件了,留下吧,多可爱啊。” 唐振元说:“你也选一件吧,那款蓝色的挺适合你的。” “我适合蓝色吗?” “嗯。”唐振元点点头。 两人买了三双手套回家,江近尘给他爸买的粉色。 “其实你不知道吧,我爸喜欢的颜色是粉色,但他又不好意思弄,所以他给我房间的墙刷成粉色了,这直接导致我学生时代都没好意思带同学来家里玩。”江近尘在路上吐槽着他爸,笑着说,”所以我给他买了,以后他戴出去,可以说是孩子买的,这样他就开心了。” “原来这样啊。”唐振元也跟着他笑,“伯父的喜好还挺别致。” 江近尘听他的调侃笑得不行:“还有啊,我以前的时候......” ...... 江近尘遇到了一个很擅长倾听的人,他满腔的废话好像第一次有了抒发的对象,这个晚上似乎格外让人沉醉。 唐振元默默走了很长很长的路,他发现江近尘说什么他都很爱听,明明身处在冬天,却恰似春和景明。 暗恋是给蒲公英套玻璃罩,以为留住绒毛就能私藏春天,却在某个清晨发现,所有种子早从裂缝里叛逃。 他想让这个时刻停留得久一些,再久一些。 可他又怕自己藏不住。 第14章 误会 裴熙成有些莫名的焦躁,他踏进公寓的门,不能理解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似乎和过去没有什么不同,为什么江近尘会这样,他应该要回来的,这么久了,他从来没离开这么久。 他确实是不明白,不知道江近尘在闹什么。 他试着回溯那段记忆,或许是晏时安吗?可是他早就让晏时安回去了,为什么江近尘还要这样,他到底在干什么。 一种前所未有的的挫败感袭来,好像他错过了什么很重要东西,可是让他确切的说,他又说不出来那究竟是什么,有一种未知的恐慌感。 裴熙成迈着步子往楼上走,进了卧室,来回踱了几次步。 突然看见江近尘这侧的床头柜开了一截,露出一条红色的丝带,他疑惑得蹲下来,把抽屉拉开。 是一只口红,还有一面绑了丝巾的镜子。 最近会有临时工来家里打扫卫生,但也不至于在主人家留下东西。 裴熙成端详着那个丝巾,有点熟悉,材质不错。 好像是晏时安戴过的。 又是晏时安,裴熙成这才突然想起来那天江近尘被唐振元带走了,唐振元说什么监控,不是江近尘推的。 裴熙成根本没顾得现在什么时候,给新助理发了信息,让他把电话打到蒲溪酒店,要年会那天的监控。 没多久助理就回复了,说是酒店监控有丢失,要恢复一下,第二天才能拿到。 一直到第二天傍晚的时候,裴熙成才收到监控录像,他坐在电脑桌前来回的移动鼠标,看了很多次,那情势发生得太快了,几乎看不出是意外还是人为,因为江近尘确实伸手了。 但那天之后,江近尘就再也没回来,裴熙成还是选择相信江近尘。 他认为江近尘肯定是为了这件事闹脾气。 除了这个也不会有别的原因。 晏时安是他和合作公司签了条款,才收过来的秘书,当初美名其曰把晏时安放在他身边学习学习,但或许是监视,这么一个大小姐放在身边,裴熙成确实不能就让她在水里泡着。 如果为了这么件事,江近尘在生气吃醋,那他就去说清楚缘由。 下了班,开了车到了江近尘小区楼下,因为过去江近尘开过这辆车回家,裴熙成也直接开进来了。 到了第三栋楼,裴熙成迈着步子往里走,一个电梯故障的牌子立在门口,裴熙成立刻转身朝消防通道上楼,三步并两步的上了九楼,他看起来很着急,走到江近尘家门口的时候却突然间犹豫了。 正是晚饭时候,屋子里传来欢乐的说笑声和电视机的细碎声响。 他没在江近尘父母家吃过饭,他去过很多次应酬,但好像没有真正的正式见过江近尘的父母,没有好好说过几次话。 裴熙成迟疑了一会儿,才抬手敲门。 他没等多久,门就打开了,江母看到裴熙成的瞬间明显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也霎时僵硬了起来。 裴熙成也怔了一瞬,马上低头喊了声:“伯母。” “妈,外面是谁啊,你快过来,我没找到勺子放哪里。”屋子里江近尘的声音远远的传过来。 裴熙成下意识抬头往屋子里看了一眼,刚看见餐桌旁一个有些熟悉的侧影,好像是唐振元。他还没来得及疑惑,就被江母往外推了一把,江母回头朝屋子里说:“就在橱柜第二层,有物业过来了,我先出去一会儿,不用等我,你们先吃饭。” 裴熙成还没清楚发生了什么,江母就关门出来了。 她板着脸,很严肃地问:“你有什么事?” 裴熙成第一次看见江母这样的态度,调整了一会儿自己的思绪才温和地说:“我来接近尘回家。” 江母说:“这里不好说话,去楼下会客厅。” 裴熙成跟着江母乘了另一部电梯到了一楼,江母到了楼下却直接把裴熙成往外赶。 “我警告你,我的孩子也是我很珍贵的宝贝,不是生给你来糟蹋作践的!”江母言辞犀利。 裴熙成匆匆后撤了几步,被着情景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赶忙说:“伯母,是不是有些误会,我可以解释......” 江母逼问道:“还要解释什么?我相信你还是相信我儿子?你把他当什么,这么多年他在你身边越来越沉默,常常红着眼睛就回家了,这次回来手上身上都有伤,你就是这么保护他的吗?你不心疼我会心疼,在家我没让他干过活,我不是让他去给你当奴隶的。他过去喜欢你,我完全是为了他妥协,不然你以为像你着种人我能看得上。你妈妈打他,我也能打你。” 裴熙成嘴唇发着抖,心脏剧烈搏动着,他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 “我不要听你毫无诚意的道歉,你是不知道吗?你是忽视,是冷漠,长了双眼睛是瞎的,一对耳朵是聋的。”江母嫌恶地转过身,不想看到裴熙成的样子,她冷厉地说:“麻烦你滚回去,我们和你没有关系,你别来纠缠近尘,除非他自己愿意回去,不然我永远不会接受你进我家的门,不过近尘也不会再回去,死了心吧,别来祸害人了。” 说完这段话,江母径直上楼,她站在门口理了理衣领,收拾好了思绪才微笑着进门。 一桌人把碗筷铺好了只笑着交谈,筷子还没动,等着她回来。 江近尘看见江母进门了,笑着说:“妈,都等你吃饭呢,物业找你什么事啊?” 江母一面拉开椅子坐下一面说:“说最近跑了只狗进来,会咬人,叫我们出门小心。” 贺遇点点头:“那确实要小心,最近我们市里得狂犬病的狗变多了,上次出门差点被咬了。” “好了,大家吃饭吧,再晚菜就凉喽。”江父说着给举起小半杯啤酒和唐振元碰了碰,“谢谢唐总帮我们处理了昨天追尾车的问题,不然遇到这种胡乱讹钱的,我们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唐振元马上也举起杯子和江父碰了下,拘谨地说:“伯父,这真是举手之劳,不用这么客气的,以后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来找我,我们公司法务部还说得过去,有能帮到忙的地方我会尽量帮。” 江母也笑了,夸赞道:“唐总年纪轻轻,一表人才又谦逊知礼,一点架子也没有。” 唐振元笑了笑:“伯母过誉了,大家都是邻居,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大家以后要互相帮衬的地方很多,还希望伯父伯母多多帮忙。” 江近尘夹了一个鸡腿放进他妈的碗里:“行啦,妈,唐振元就比我大一岁,你一这么说话他老板架子就端上来了,大家就吃个饭,别弄这么严肃跟开会似的。” “行,不说了不说了。”江母也开始动筷子吃饭。 贺遇一直埋头苦吃,桌上一堆人开始吃饭的时候他都吃一半了,此时才抬头含糊道:“江姨,过几天我要去香港办事,想带近尘过去玩儿,应该能赶在过年前回来的。” “没事,你们去吧,路上注意安全,”江母说着又转头问江近尘,“近尘啊,身上钱够不够,要不我再给你张卡,玩尽兴些。” 江近尘吐了骨头,无奈的笑了下:“妈,我都成年工作多久了,我的钱够的。” “哎呦阿姨,还有我呢,饿着我也饿不到江近尘。”贺遇笑嘻嘻地说。 江近尘马上反驳道:“你怎么好意思说的,这一盘鸡腿都你吃的,要不是我抢两个,你一个都不给我留。”他夹了盘子里最后一个鸡腿塞到唐振元碗里:“你也吃一个。” 一桌子人都纷纷笑起来。 唐振元看着碗里的鸡腿,也笑了一下,虽然他平时不太爱吃这种要吐骨头的肉,也基本不会吃别人夹过来的菜,这次还是吃了,并且觉得味道很不错。 裴熙成在楼下站了很久,正是傍晚时分,许多人家里都铺出来明亮的光,都聚在一起欢笑吃饭。一直到天飘了绵绵细雨,才有安保人员招呼他回去。 雨水垂在裴熙成睫毛上,坠进眼睛,他眼睛骤然发痛,最后还是一步步上了车,开车回去。 整栋楼都是笼罩在黑色里,他站在门口,久久的不敢开门。 这次他进去,不会有人走过来抱着他吻一下,说,我回来啦,我想你了。 最后裴熙成进门,只自顾自的说一句:“我回来了。” 没有人回应,声音在诺大空洞的屋子里回荡,格外的凄冷。 他换鞋上楼,第一次觉得这次可能真的结束了,他去得太迟了,他以为江近尘会回来,他把那些江近尘很明显的信号忽视了,他以为这次就算江近尘把他删了,也只是闹脾气,自己把最好的时间错过了,江近尘似乎真的不打算回来了。 可是,这么多东西,江近尘都不要了吗? 这个屋子都是他精心布置的,这么多他喜欢的小物件,他怎么会一次都不回来。 他走到主卧,看见床头柜上那个小小的皮卡丘,想起来很多个工作回来的夜晚,江近尘睡在床的左边,床头一只小小的皮卡丘亮着暖色的黄光,映在他的脸上,很有温柔的味道。 裴熙成又看见床的右边一叠衣服,是自己换洗的睡衣。 他把睡衣拿起来,在二楼另一间浴室洗过澡才进来,拉开被子躺在江近尘的旁边。 江近尘睡意朦胧,感受到身边床下陷了一些,清醒了一些,转过身来用自己暖烘烘的身体往裴熙成冰凉的身体上靠。 他迷迷糊糊的贴在裴熙成的身上,也迷迷糊糊的说:“你好冷,我给你暖暖。” 很久,裴熙成也不知道是不是自言自语地说:“那你不冷吗?” 江近尘抱得他紧些,好像是说梦话般断续地说:“我?我不怕冷的,你怎么这么冷啊。你......都不会发热,你的身体和你的人一样冷冰冰......” 这天裴熙成依旧在另一个浴室洗了澡,只是衣服是他自己拿的,他上了床之后把那个皮卡丘的灯打开,很久没睡着。 很冷,就像江近尘说的那样,他都不会发热,全靠江近尘满腔爱意和热情的贴上来,他身上的热度完全来自江近尘的施予,江近尘走了,他就越来越冷。 他在黑夜里转过身,抱紧了江近尘的枕头,只有微弱的洗发水的味道。 13(3) 几天后,江近尘和贺遇提前准备好了港澳通行证,坐飞机去了香港。 唐振元听说他们去香港学骑马,给他们介绍了他熟悉的马术训练营,也可以直接骑他的马。只是临近项目收尾阶段,他脱不开身,说等他完成一段项目了可以和他们一起骑马。 在飞机上,江近尘盯着贺遇看了半天,不得不说,贺遇穿上西装打上领带还挺人模狗样的,他长相就是偏痞帅风格的,眼角微微上挑着,脸部线条硬朗。 江近尘看贺遇甚至戴上了金丝眼镜,挺有派头,显得更加斯文败类了。 该工作的时候贺遇那叫一个滴水不漏,飞机上就完成了一份金融案例分析,和七八个合作对象处理了遗留问题,商讨了合作办法。 一系列动作非常流畅,认真的时候非常有精英的味道,不愧是常春藤名校金融系毕业的第一名,读书期间就代表学校参加全美大学生的投行比赛拿了第一名,那时候台下的评委都是美国各个银行的总经理,所以贺遇刚毕业就直接被导师推荐进了纽约证券所。 开始几天贺遇比较忙,把江近尘安排到维多利亚港附近的酒店就出门办事了,让江近尘先自己逛逛,等他闲下来就带江近尘去玩。 江近尘在酒店放了行李,把速写本塞进包里,脖子上还挂了个单反相机,随口塞个面包就出门了。 可能是职业习惯,江近尘到一个新地方都会先看看这个城市的地标建筑,速写或者拍照,香港真是有别样的味道,建筑密集度极高,生活节奏超快,就连扶梯都比内地速度要快些。 各种色彩鲜明的大排档,海岛上令人沉醉的晚风,海面上浮光跃金,夕阳灿烂,蓝调时刻车水马龙,万家灯火。 江近尘有些压抑不住的兴奋,四处描画拍照, 傍晚的时候江近尘去了香港西边的坚尼地城,在路边找了家煲仔饭就吃起来。 他一边吃一边翻看着今天拍下来的照片,翻到最后几张的时候,看见裴熙成的照片了,江近尘手停顿了一下,然后按了删除。 其实距离他离开裴熙成的家也快一个月了,他开始的确是觉得很难受,不喝酒不能睡,控制不住的精神反刍,偶尔会想回去,想要联系,看到照片和各种自己留下来和裴熙成相关的东西,江近尘都会突然陷入回忆的漩涡。 只是时间慢慢过下来,江近尘都觉得自己好像脱胎换骨了一样,慢慢的不会那样难受,好像真的就像是贺遇说的那样,慢慢的一点点把裴熙成从他的人生里剔除掉。 不过偶尔有那么一些挥霍过青春时光在面前闪过,那就像是少年时代留存下来的薄荷糖,已经过了期。 只能看着和怀念,不能再打开吃。 如果他执意这样做,叛逆般要找回过去,当然,江近尘也这样做过。 那时候,过期的薄荷糖在舌尖化开,他突然尝到铁锈味——原来有些甜早被藏进牙根渗血的豁口,在午夜梦回时隐隐作痛。 这一次,他不再思念,不再反复和自己纠缠,真正的放手,也给自己一次机会。 江近尘吃完饭就在坚尼地城街边走走逛逛。 再晚些时候,天飘起微微的雨,江近尘就打车回去。 一路上雨势更加大,到了酒店门口的时候,雨滴像鼓点一样密集落下。 江近尘把相机和速写本塞进包里,然后把包抱在怀里,用手挡着额头,往酒店大门小跑过去。 突然一双冰凉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把他往伞下一拉,江近尘踉跄了一下,这才抬头看清了眼前人。 裴熙成微蹙着眉,一只手举着伞,一只手紧紧攥着他的手腕。 江近尘恍然一颤,他们靠得很近,裴熙成袖管里的沉香漫过他的鼻尖,有一种莫名的难过涌上他的心头。 而且江近尘也没想到过裴熙成会找到这里来,还有一丝震惊和不可思议。 裴熙成说:“回家吧。” 江近尘垂了下眼,想挣开裴熙成的手,对方却越攥越紧。 裴熙成停顿了一会儿,还是轻声说:“近尘,我让晏时安走了,是我误会你了,你出来这么久,该回去了。” “误会什么?”江近尘直视他。 “上次在酒店门口,不是你推的。” 江近尘冷漠道:“所以呢,你大发慈悲原谅我了?勉强让我回去是吗?” 裴熙成知道自己理亏,还是心平气和地解释道:“我没和你说过晏时安是京美集团送......” 江近尘笑了一下,用力把手往后甩开,挣脱了裴熙成的钳制,冷冷道:“我不要听你说这个,我都和你说过了,我们分手了。” 他现在一听到裴熙成说那天的事,就会想起来裴熙成在那么多人面前让他别说了。 他甚至想自己是不是就算死在那个喷泉池,也比不上他那点面子。 裴熙成手悬在半空,突然空了的手让他心也空了一瞬,眼看着江近尘就要越过他走开,裴熙成伸手拦了一下,马上说:“这次是我不对,我错怪你了,我没有和晏时安联系了,或者,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江近尘从来没听过裴熙成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轻声的,甚至带些请求。 大多数时候裴熙成都冷淡得像是冰山,还没靠近就觉得钻心的冷,靠近了,更是觉得浑身血液似乎都要被他冻得凝固起来。 他说话的声音也是,一点波澜也不带,简短几个字就越过去了,说这么多话除了挑刺,江近尘没听过,一时间都觉得裴熙成变了个人。 江近尘甚至笑起来,嘲讽道:“你应该怎么做?这还需要我教吗?我不想见到你,所以你照做吗?” 裴熙成微沉了眼睛,这个语气实在是尖锐,他很难不被江近尘的话带动起来,语气也低了些:“你要是还在生气,你可以再玩几天......” 江近尘少见的打断他的话,不耐烦道:“我都放过你了,你到底为什么放不过我?你又不是真的喜欢我,找个拿得出手的人对你来说不是什么难事,我这种人怎么值得你浪费时间,这么多年差不多了,我不缠着你你不高兴吗?像我这种不要你钱的可能难找,但你应该也不缺这点钱,况且我以后也没有继续伺候你的打算了,抱歉啊,现在适合的保姆确实难找。” 裴熙成呼吸明显停滞了一瞬,随后胸口轻微的起伏起来,半晌还是问:“为什么?因为我那天没有带你走吗?我和晏时安真的没有关系,我......” “够了!”江近尘用力把裴熙成往后推了一把,随后江近尘整个人陷入雨幕里,“晏时安算什么?有问题的是你,我他妈真的不想受了你知不知道,我每天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你才这样无视我伤害我,如果你不是真心的,为什么要答应我的告白。我不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畜生。” 裴熙成被江近尘的话钉在地上,心不受控制的颤抖,很久他还是举着伞前进了一步,想给江近尘挡住砸下来的雨。 江近尘马上后退一步,避开他:“我和你真的有平等过吗?你有把我当成你的伴侣吗?后来我知道了,从来没有,我知道你维生素瓶子里装的什么药,我也知道我就是你的遮羞布。” 江近尘的话就像惊天一道雷劈下来,裴熙成脑海突然空白了。 江近尘伸手抹了把脸,用更大的声音来掩盖他语气里的颤抖:“你知道吗?我发现的时候甚至觉得释然,还好你一点也不爱我,不然我怎么都逃不开。假如我能感受到你哪怕一丝的爱意,我都会拿锁链把自己锁在你身边一辈子!” 江近尘在裴熙成开口说话前,越过他大步朝酒店里走,只抛下一句话。 “我们没可能了。” 第15章 骑马 雨坠在身上,和那天坠进喷泉池一样。江近尘很难对裴熙成说出重话,他把这些藏在心里很久的事情说出口,几乎用尽了他的全部力气,他已经习惯对裴熙成温和了。 可他把话说出口了,并没有觉得很畅快。 真是奇怪啊,他不知道拿自己怎么办才好,不知道该拿这段感情怎么办才好。 似乎无论如何,都是两败俱伤的结果。他明明是怨恨裴熙成的,他只要靠近他就会痛,可是当他真正远离了裴熙成,他又会心碎,会难过。 他想恳求这命运网开一面,把他们之间斩不断理不清的缘分和感情统统拿走,不要让他再痛苦下去了。 刚进了酒店,唐振元的电话就打过来。 江近尘脑海里突然浮现了他脸,他把自己抱出来,问疼不疼,冷不冷。 江近尘接了。 对方温和的声音就传过来。 “近尘,今天怎么样?看预报说下雨了,记得拿伞。” 唐振元跟他们出去过几次,也吃过几次饭,贺遇和唐振元属于两个性格极端,但互相欣赏对方的能力,到后来唐振元也跟着贺遇喊江近尘最后两个字。 江近尘开了免提,把身上湿透的衣服换下来:“香港很漂亮,玩得也好,你现在不忙吗?” 唐振元说:“下班了,想着你和贺遇去得急,可能很多东西没带,打个电话问问。” 入了冬,晚上的香港也有些冷,江近尘的声音有些闷闷的。 唐振元敏锐感觉到了,又问:“不太舒服吗?” 江近尘:“没有,就是喝了点酒,上头。” “好,”唐振元说,“你好像很喜欢喝酒。” 江近尘以为他会说什么少喝些伤身体的话。 唐振元却轻笑一声,说:“我家有很多风味独特的好酒,有机会可以过来尝尝。” 江近尘有些意外,也笑了一下:“嗯。” 雨滴拍在落地玻璃窗上,慢慢划下去,江近尘透过夜幕,看见裴熙成依旧站在楼下,就在那个位置,一动不动。 换做以前,江近尘绝不舍得裴熙成这样站在楼下,隔几天肩膀会痛得受不了。 但这次他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你今天晚上还有事吗?”江近尘问。 唐振元这边电脑响了一下,他刚好收到了林数发来的两个文件,听见江近尘的话就把电脑关了。 “没事。” “那和我聊会儿天好了,我有点无聊。” 江近尘不想思考一点关于裴熙成的事情,不想再一遍遍重复过去的记忆,他需要转移一会儿注意力,但只有他一个人肯定不行。和唐振元相处得越久,越发觉得这个人温和沉稳,而且有时候他会一本正经的讲笑话,江近尘对他这样的人讲笑话一点抵抗力也没有,格外的招笑。 江近尘常常看着他就觉得心也平静下来,好像唐振元什么都会做得很好,什么都不用担心,这个人很可靠。 后来唐振元试图找些有意思的话题,江近尘都非常配合的听。 “......我第一次骑马的时候才十岁,没有马的个头高,其实我是陪朋友去的,他是自闭症患者,骑马是一种特殊的心理疗法,叫做马术疗愈。” 江近尘点点头,有些惊讶地说:“原来这么神奇吗?和小动物相处真的能治好心理疾病?” “嗯。”唐振元笑着说,“马是世界上排名第二的治疗类动物,第一是狗,比如抚慰犬,我的马很温和,我不过来的时候常常借给医生做心理治疗。而且我不建议你一开始就骑烈马,你和马都容易受伤,有时间我带你看看吧,你肯定会喜欢的。” “好啊,我倒没有想骑烈马的意愿,你的马肯定是很好的,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喜欢我了。” 唐振元说:“它肯定会喜欢你的。” 裴熙成在酒店门口站了很久,锁骨处一直隐隐作痛,可能是锁骨距离心脏太近的缘故,他每一分呼吸,胸膛起伏的时候,都牵扯着心脏细密的胀痛。 一直到他父亲打电话过来,质问他这一个多月为什么频繁出错,让他马上回来解释。 裴熙成始终沉默地听着这突如其来的指责,他的手紧紧攥着,额角青筋爆出来,良久,他才松了劲,一步一步往回走,订票回厦门。 到家的时候,接到了中医馆老中医的电话,通知他及时过来复诊。 “裴总,最近肩膀好些了吗?不要伏案工作太久,再不注意可能需要手术才行了。” 裴熙成应了声:“我知道了。” “小江不过来了吗?他之前向我学了按摩手法,说是下次想来学学艾灸,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老中医说,“他常说自己下手不知道轻重,很耐心的学了两周。” 裴熙成望着床头柜上的皮卡丘发怔,良久,才好似自言自语地说:“他会回来的。” 他这样说,却觉得莫名觉得慌张和微弱的恐惧。 原来江近尘早就知道了。 裴熙成当初答应江近尘的告白,的确是为了躲避那一场商业联姻,事业刚刚起步阶段,他要站稳脚跟。 比起生不了孩子,和男人谈恋爱这件事的影响会小一些,大家说起来也不过是风流。 如果当年,他生不了孩子这件事就抖漏出去,他忍气吞声这么多年就会全部付诸东流,他父亲会毫不犹豫的撇下他,选择裴叙。 不过那时候,裴熙成也不只有江近尘这一个选择,沈家小姐知道裴熙成不喜欢自己,甚至愿意和裴熙成协议结婚,用自己来换裴氏起死回生。 明明沈小姐会是最好的选择,裴熙成向来狠辣,永远会走向对自己最有利的那一方。 可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江近尘向自己告白的那一刻,有了微弱的动摇。 那一年五月,裴熙成二十二岁生日宴上,邀请了很多大学同学。 裴熙成在北京上大学,江近尘和他不同系,那次生日宴会江近尘来了。 整个生日宴江近尘都没和裴熙成说一句话,江近尘知道自己从高中起就一直追着裴熙成走,学生时代还好,可以和喜欢的人报同一个大学,去同一个城市。 可是毕业之后,他可能就触不到裴熙成了,他没有了能跟在裴熙成身后的理由。 所以他鼓起勇气,在生日宴最后,抓了裴熙成的手,如果能成功,就有了理由。 很多同学朋友在隔壁包间吃饭喝酒,江近尘在酒店的阳台上,就这样一直握着裴熙成的手。 裴熙成原本只是出来吹吹风,突然被江近尘握了手,他就垂了眼睛看他。 江近尘很久都只低着头握着裴熙成的手,月光下甚至能听见各自的呼吸声。 裴熙成先开了口。 “你有事吗?” 江近尘终于是愿意抬眼过来了,他好像故意喝了些酒,脸色微微透些薄红,眉目氤氲着微弱的水气。他穿得也干净,浅蓝色T恤和白色运动长裤,头发柔顺的垂下来,显得很乖巧温驯,其实裴熙成知道他活泼开朗。 裴熙成能感受到江近尘微微的紧张,因为他手心出汗了,温热的,带些湿意,就像是五月夜晚的月光。 “我喜欢你很久了,裴熙成,我很喜欢你,我......”江近尘的话带些藏不住的颤抖,脸色也随着他的话越来越红。 裴熙成听过很多告白,这样说来说去只有一句我喜欢你的,还挺特别,他微微挑了眉和江近尘对视,想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江近尘好像被裴熙成的眼神烫得缩了一下,随后还是主动再靠近了一步,依旧握着裴熙成的手:“祝你生日快乐,我希望你未来的每一个生日,我都能握着你的手,祝你生日快乐。” 裴熙成很久没说话,前一天沈小姐刚刚来找过他,他应该毫不犹豫的选择前者。他早知道自己的婚姻爱情都不过是商场上的筹码,他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就那么一两件,他应该物尽其用,发挥筹码的最大用处。 可是他最后,还是说:“我知道。” 模棱两可,就是他最大的失误,他也说不清,明明他应该很果断的拒绝的。 裴熙成轻轻按了按那个老旧的皮卡丘。 江近尘说。 还好你一点也不爱我,不然我怎么都逃不开。假如我能感受到你哪怕一丝的爱意,我都会拿锁链把自己锁在你身边一辈子。 皮卡丘的光在手里越来越微弱,它就要没电了。 裴熙成不知道,他确实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爱。 可江近尘说,没有。 江近尘这么会爱人的人,他说没有,应该是真的没有。 裴熙成垂了眸子,但他现在很想见到江近尘,想触摸到真实的他,没有江近尘在的地方,格外冷。 一周后,裴熙成在一次宴会上再见到了唐振元,很多次的偶然见面让他觉得有种奇怪的刻意。 他明明和江近尘说过不要和唐振元走得近,江近尘还是去了唐振元投资的项目工作。 那天唐振元把江近尘带走之后,江近尘就不回来了。 甚至,他在江近尘的家里见到了唐振元...... 这一桩桩一件件,全部归为巧合,裴熙成怎么也不会相信,凡事讲个概率,所以,这必然是刻意。 那为什么呢,为什么偏偏是江近尘。 除了唐振元恶意的竞争,什么都要和他抢,他想不出别的原因,因为唐振元就是一个伪善的假圣人。 裴熙成端着红酒抿了一口,越过很多个来敬酒的男人女人,直直的往唐振元的位置去。 “唐总,借一步说话?” 唐振元见了裴熙成,微微笑了下:“不好意思裴总,正准备回家了,有什么事情改天再聊吧。” 裴熙成面沉如水,语气生硬:“是有什么不能对我说的吗?也不急着现在就回去吧,见一次唐总的面真是困难。” 唐振元面色不改,依旧是商场上的温润样子,语气丝毫私人语气也不带,官方又疏离。其实他这副样子反而让人觉得可怖,任何情况下都没有慌乱和紧张,似乎一切情势都被他牢牢把控着,从容的接受外界的疾风骤雨。 他毫不在意道:“我没有什么事是不能对外说出口的,相反裴总,为了一己私利,消磨浪费他人的人生,才是不能说出口的吧。” 裴熙成面色突变,唐振元声音并不大,他却觉得满场的人都因为唐振元这句话朝他们望过来,各种探究嘲笑的目光,似乎下一秒他就会变成满场的笑料,被嘲讽声淹没。 可裴熙成也只慌了一瞬,旋即他就恢复了那副冷漠的样子。 “你以为这算握住了我的把柄吗?你以为我真的在意这件事吗?”裴熙成说,“你什么都要和我争,什么都要压我一头,就是因为小时候我把你关在器材室了吗?你生气我一个私生子敢把你关起来?如果再来一次,我一定会把棒球棍挥在你头上。” 唐振元笑笑:“裴总,您需要看看医生。” 唐振元似乎永远也不会被激怒,他永远这么淡淡的,仿佛永远这样居高临下的抛下怜悯的目光。 裴熙成觉得恶心败胃,他沉声道:“不管你是为了什么,江近尘是我的人,你滚远一点。” “如果我说不呢,裴总想怎么做?况且近尘也不是谁的人,他是他自己,”唐振元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不屑,语气却依然温和,“据我所知,你们已经分手了,我做什么,暂时还轮不到裴总你来管。” 裴熙成目光越发冰寒起来。 唐振元把酒杯放下,施施然从他身边走过去。 在经过裴熙成的那个瞬间,裴熙成突然抬手,钳住了唐振元的手臂。 “唐振元,你要是真的敢这么做,我肯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唐振元用手背拂开了裴熙成的手,就像是掸开衣服上的灰尘:“那我等着看。” 项目结束了,他买了明天上午的机票去香港,心情一直很好,因为明天又能见到江近尘了,他并没有把裴熙成这些话放心上,在最初他靠近江近尘的时候就想到会有这样的局面。 他和裴熙成竞争,少不得当年的事情在中间作用,说不清谁的错,但就这样争了十来年。 唐振元甚至记得,裴熙成第一次转到他们读的小学的时候,皮肤病态似的苍白,格外的瘦弱,肢体骨架都很小,整个人缩着,只露出一双锋利警惕的眼睛,就像是野外来的小狼。 他的样子和表现在一群娇贵的少爷小姐里分外的突出和格格不入,几个大些的常常捉了他逗趣、嘲笑、辱骂,甚至打他。 而他哥裴叙不仅从来没有阻拦过,更是加入那些欺负裴熙成的孩子里。 唐振元没加入过,但也没上前帮助过,他顾不过来这么多人,虽然他是有能力让裴熙成逃脱开的。 有一个孩子,在唐振元班里,偶然一次犯了病,唐振元才知道他有自闭症,之前他一直以为这个叫邹密的同学只是人比较沉默。 他有攻击性,但他能掩盖得很好,如果没有人刺激他,他可以一直平稳下去。 唐振元一直小心翼翼的替邹密掩盖他生病的事情,因为有一次邹密对他说过,他不想去特殊学校,如果他去了,他一定会自杀。 那时候唐振元也不过十岁,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能凭着自己比同龄人略高一些的身体还有家里的情势,保护他。 可后来有一次,周五放学的时候,唐振元没能注意到邹密,不知谁刺激了他,他在人群里又发起病来,一直尖叫,无头苍蝇似的在学校乱撞,跑到了体育器材室里。 裴熙成在里面给自己上药,邹密突然冲进来,对着裴熙成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后来裴熙成发起狠来,跳起来骑在邹密身上,双手紧紧掐住了他的脖子,一直掐得他脸色发紫唇面发白,裴熙成还是没有松手。 直到唐振元赶过来,只看见裴熙成压制邹密的那一幕,唐振元死命的撕扯着裴熙成的手,扯不开才上手打了裴熙成一拳。 裴熙成被他打得痛缩起来,身上新伤叠旧伤,最后还是松了手。 在唐振元去看邹密的时候,裴熙成拿起角落的棒球棍往唐振元脊背上狠狠地敲下去,随后关门落锁,第二天他们才被人找到。 翌日,香港。 从马术训练营朝远方眺望,是碧蓝的海,墨绿的山。 冬天的早晨温度很低,太阳照在身上也没有什么温度。 “天气真好!”贺遇在更衣室换好马术服出来,伸伸懒腰感叹了一下。 “我还是第一次穿这种衣服,有点不习惯。”江近尘低着头把袖子扯了扯。 马术服偏紧身,用的速干的料子,紧密的贴在身上,很轻易的勾出身体线条,把身材优点完美的展示出来,长款马靴显得腿修长,马甲勒出窄腰。 贺遇看了他一眼:“有什么不习惯的,我看就是夸少了,你这一身直接去拍杂志都行。” 江近尘也笑了笑:“你找好教练了?” 贺遇靠近江近尘,贼兮兮地小声说:“这个教练长得和我初恋一模一样。” “那你这是沦陷在同一款手里了?”江近尘说。 贺遇挑挑眉:“可能吧,我看到的时候突然就心动了。” 江近尘拍他一下:“每天都心动七八次,什么时候能正经点。” 贺遇看见唐振元牵了一匹白马过来,推了江近尘一把,揶揄道:“你正经,你可别动心。” “你少胡说。”江近尘被贺遇推了一下才抬眼看见唐振元,正踏着冬天早晨微薄的雾气一步步走过来,他身上的马术服雪白挺正,很有风度翩翩的绅士魅力,他身边的白马肌肉线条流畅,皮毛油润发亮。 这场景很像电影里的白马王子。 唐振元走近了,才笑着给江近尘介绍:“它叫沐雪。” 江近尘只看着这匹叫沐雪的白马点点头,他真的是第一次这样靠近的接触马,半晌才抬手摸了摸沐雪的侧颊。 沐雪侧了下脖子,把脸往江近尘的掌心贴。 江近尘微微睁大了眼睛看向唐振元。 唐振元看着江近尘笑:“它很喜欢你。” “那应该也喜欢我吧。”贺遇在旁边看着,也伸手想往沐雪头上摸,沐雪马上就侧过了头,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气声。 贺遇手僵在半空,尴尬道:“哟,还是匹双标马。” 江近尘也笑了,拍拍贺遇肩膀安慰:“你初恋来了。” 贺遇马上探头朝另一边看,随即就满面春风、大步流星的朝“初恋”走去了。 唐振元说:“上马吧,今天我带你。” 江近尘一手拉着马鞍,踩上马镫,利落的翻身上马。 唐振元把缰绳递给江近尘,口吻轻柔:“今天它听你的话,我也听你的话。” 江近尘坐在马背上,朝唐振元俯视过去,停了一下才接过缰绳,笑道:“你是教练,应该是我听你的话才对。” 沐雪真是一匹很温顺的马,也很通人性,江近尘稍稍拉一下缰绳,它就知道江近尘想往哪里去,微微夹了一下马肚子,沐雪就会快一些,但步伐很稳健,江近尘完全不担心自己会掉下去。 一上午江近尘都慢悠悠的学基本技巧,唐振元也很耐心的解答江近尘的问题,手把手教他。 有时候唐振元会握着江近尘的手,带着他的手放在正确的位置上。 唐振元用掌心轻轻贴了一下江近尘的后腰:“腰要挺直一些。” 江近尘有些僵硬地挺直了后背,又笑了一下:”真没想到第一课是学怎么摔下来。” “是学摔下来你该怎么保护自己。”唐振元纠正道。 江近尘重复一遍唐振元的话:“首先保护头,然后保护脖子,尽量肩膀触地,往马行进方向的侧面翻滚,是吗?” “是的,我们不着急,先学走再学跑,这一周你和它好好相处,给它刷刷毛喂喂食,”唐振元说,“不过你学得很快,我觉得没多久你就能骑马跑起来了。” “那太好了,我很早就想骑马驰骋一下大草原了。”江近尘笑着俯下身来,抚摸着沐雪柔顺的毛发。 唐振元只看着他:“你这么说的话,香港还是太小了,等你学会了我们去内蒙骑马好了。” 江近尘笑盈盈地应一声:“嗯。” 结束时候,唐振元朝江近尘伸出一只手:“下来吧,有点高,我会扶着你的。” 可能是唐振元看起来太正经了,江近尘觉得自己不该认为这世界上所有男人都一个性取向的,所以他也没多考虑,借着唐振元的手下了马。 下来之后,江近尘还是有些欲盖弥彰地问:“你还没有结婚吗?” 唐振元牵着沐雪,回答道:“没结婚,也没有恋人。” 江近尘有些意外:“你一直单身吗?怎么会呢,肯定很多人喜欢你的。” 唐振元看着他笑:“为什么不会?我很值得别人喜欢吗?” 江近尘听了他的话,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话里有些自嘲,好像不值得人喜欢一样,所以江近尘用朋友的口吻说:“长得很好看,性格也很好,更别说工作能力和财力了,你很值得被喜欢。” 唐振元:“没有一直单身,同学和父母都介绍过几个,只是没遇上喜欢的。” 江近尘:“那你是不是眼光太高了哦。” 唐振元点点头:“可能是有点,只喜欢过一个人。” “能被你喜欢的人肯定很特别吧。”江近尘笑眼弯弯。 “嗯,”唐振元认真看着江近尘说,“那是很可爱很珍贵的人。” 第16章 沿着塞纳河到翡冷翠 唐振元第一次见到江近尘,是一场意外邂逅。 初夏的大学校园,树木蓊郁,蝉鸣声阵阵。 唐振元坐了司机的车去京大参加一次学术研讨会,那时他刚从英国回来,跟着导师去京大交流学习。 车刚在校门口停下来,一个穿着白色运动套装的男生飞一样的从校园里蹿出来,嘴里还叼了一块比他脸大的饼,背上背了鼓囊囊的大书包,拉链都没来得及拉完,一边跑里面的东西好像要颠出来。 唐振元刚准备下车,手刚握上把手,那男生就把车门打开钻进来,还带了一阵浓郁扑鼻的葱香味。 唐振元被他逼退到角落,惊恐着还没开口。 男生先把嘴里叼的大饼拿出来,焦急道:“9156,师傅你快点,我就要迟到了。” 司机也慌了一瞬,瞪大了眼看着后视镜里的唐振元。 唐振元这才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你要去哪儿啊?” 那男生把脸一皱:“明南设计院啊,不是在手机上定好了吗?” 唐振元马上朝司机说:“我们顺路,师傅走吧。” 司机闻言立刻收了诧异的神情,答应了好嘞就启动车子。 唐振元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男生的手机又轰轰震动起来,他看见男生把油腻的手在白色衣服上揩了揩,紧接着摸出口袋里手机按接听。 一个有些粗声的暴躁男声传过来:“江近尘,马上就要开场了!你什么时候能到!这次机会这么重要,你能不能上点心!” 江近尘浑身一凛,猛地缩了一下肩膀,旋即正色道:“老师,保证二十分钟之内赶到!” “赶不过来你就不用见到明天的太阳了,”对面那人好像深深喘着气调整了一下心情,随后又说,“记得吃点东西,可能傍晚才结束,没时间给你吃东西,别低血糖了。” 江近尘嘻嘻笑道:“好嘞老师,收到,我正啃饼子呢,饿不坏的。” 唐振元全程处于震惊状态,看着身边这个男生,大气不敢出。 等他挂了电话,唐振元还是没来得及开口说第二句话。 江近尘一边大口啃着饼,一边把背后的包拿到身前,伸手在里面掏掏抠抠,不知道翻到什么东西,他松了一口气,然后又非常马虎的把书包拉起来了,整个书包被他折腾得和刺猬一样,□□一块,西冒一块,还开了线。 随后他就专心的低头啃饼,大口大口狼吞虎咽,好像噎住了,他突然捂着嘴,咳嗽了几声。 唐振元马上把车上的矿泉水拧开,递给他。 江近尘好不容易腾出手接了,又咕嘟咕嘟一次灌下去半瓶,抹了抹嘴,有些不好意思道:“帅哥真谢谢你啊,没带现金,这水钱转给你好了。” 唐振元这才笑了一下:“没事,一瓶水而已,祝你比赛顺利。” 听他说在明南设计院,这次有一场建筑设计大赛,唐振元了解过,想着晚上有机会可以去看看,没想到就这么见了参赛选手。 江近尘捧着矿泉水感叹道:“帅哥你人长得这么好,还这么善良,以后肯定会大富大贵的,好人一生平安。” 他说这话的神态和动作非常正经,特别像化缘拿到些饭食的僧人,给施主念一通佛经。 唐振元觉得这人真是很可爱,可惜他们没时间交流,车停了。 车刚停稳,江近尘就迅速地抱了东西开门下车,他把矿泉水拿走了,车座上还留下他吃了一大半的饼。 后来唐振元参加完交流会已经是几天后了,临走之前他还是惦记着建筑设计大赛的颁奖典礼,想看看这个小僧人拿到奖没有。 再见到江近尘的时候,他穿得非常正式帅气,不说话的时候有些文雅气质,谁能想到他把手上的油就那么抹在白色衣服上,唐振元隔离几天再想起来还是觉得不能接受。 白色衣服上绝对不能抹油! 看完他喜上眉梢,意气风发的拿奖之后,唐振元其实想要和他认识一下,但走到后台之后,看见江近尘坐在裴熙成身边,满眼笑意的同裴熙成说话,即使裴熙成并没有句句回应他。 唐振元没看多久就退出去了,那眼神里都是藏不住的喜欢,任谁都看得出来。 后来唐振元就撇下了这个意外遇见的人,回了英国读书,他以为这只是一场乘兴而来的偶遇,从此山水不相逢。 不需要再多一些认识和了解,有些人就这样留在记忆里,所有的期待和缺憾才如明珠般熠熠生辉。 两年后唐振元研究生毕业回国,接手家里产业,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又和裴熙成打起了擂台,战场从各种学校比赛转移到了商业酒局。 命运捉弄,不顾个人意愿,有缘的人会再相见。 那一年的厦门酷暑难耐,唐振元初入名利场,处处不适应,日日就是被一群老家伙灌酒打压。那天酒桌上觥筹交错,交杯换盏,大家嬉笑着让小唐总再喝两杯。 唐振元推不过去,端起酒杯喝了,再往外看时,天色骤变,刹那间黑云滚滚,电闪雷鸣,狂风卷着暴雨狠压下来。 是台风! 早有通知,但出人意料的是台风提前登陆了,没多久酒店就断了电,华丽的水晶吊灯也微微颤动着互相磕碰,发出叮铃的响声。 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 众人聚在大厅,凄冷可怖的空气盘旋在头顶空气里。 已经很多年没有遇到这样强悍的台风了,几乎掀起数米高的海浪狠狠地撞击崖面,把礁石拍碎;道路两侧的树木被摧折;高架桥上的车连环追尾;各种门牌铁架被卷上天又猛砸下来。 唐振元看着窗外,心隐隐发慌,突然他瞳孔骤缩,玻璃出现蛛网形破裂,发生速度太快,玻璃渣泼面而来的瞬间,他才猛侧了身弓腰躲避。 即使唐振元躲了迎面一击,身上仍然被划了数道血痕,有些破璃渣嵌进皮肤,留了几个血窟窿,汩汩往外淌血。 因着这意外,登时如水进油锅,屋子里沸炸起来,有些人甚至直接被砸晕在地,狂风从落地玻璃窗破口猛灌进来,众人尖叫惊呼着纷纷往更深的地方逃跑躲避。 混乱一片。 几小时后,风停了,暴雨如注。 正是凌晨,大家都估摸着天亮时候雨才会小些,有些人进了尚且安好的房间躲避,有些人期期艾艾的躺在地上呻吟着,酒店救助资源不多,唐振元随意拿布条绑了绑身上的伤口,那些药留给更严重的人。 他只待在大厅里,也没进房间,就坐在柱子底下,看着地毯上的花纹。 酒店外的水几乎能没过成人的膝盖,就在唐振元困顿起来的时候,一个穿着白色T恤的男人撑着伞冒着暴雨急忙跑进了酒店大门,他浑身都湿透了,衣服贴在身上,怀里还抱着个黑色的包。 他进来之后半点不顾及自己身上的水,扔了伞就朝服务生慌张的比划着说话,他大口喘息着,神情格外忧虑。 酒店只有临时的手电在惶惶亮着,衬得他脸色苍白又脆弱,侧影很单薄,像是剪纸一样锋利。 服务生听了他的话之后摇摇头,似乎是表示自己不知道。 男人停了一会儿,旋即四处张望着像是寻找什么人。 唐振元有些头晕,酒喝太多了,身上的血液仿佛在一点点流失。 那个男人在大厅里走遍了,走到唐振元身边的时候,马上蹲下来,握了唐振元的手。 “你还好吗?你在流血!” 唐振元抬起沉重的眼皮望了他一眼,熟悉又陌生的脸,记忆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在这恍惚的时刻,他却记起了这个人。 “小僧人。”他很轻地说。 其实唐振元记得他的名字,江近尘,因为很好听。 江近尘马上把怀里的包打开,拿出很多药膏和创伤药给唐振元的手臂细细清理了伤口,涂了药,包好了纱布。 唐振元一直望着他,他看见江近尘牛仔裤膝盖上的血痕,被水浸湿了,洇开成淡粉色的花,像是摔过。 他说:“你也受伤了。” “我没关系,”江近尘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可衣服是脏的,他又拿了一小截干净纱布擦了手,从包里拿出一块巧克力撕开包装袋塞进唐振元的嘴里,“雨停了记得去医院看看,这里不干净,可能会感染。” 这里的灯不亮,他们是背着光的,江近尘只能隐约看见面前人的五官轮廓,看见他嘴唇发白干裂。 他起身找服务员要了水送过来,就继续去找裴熙成了。 裴熙成的电话打不通,他很担心。 唐振元低头看着手臂上洁白整齐的纱布,莫名其妙地想,原来他不是粗心随意,他只是不对自己细心。 很久,他站起身来,想要借酒店电话给家里人报个平安,走到消防通道的门口,听见有人在说话。 “......我真的很怕,你吓死我了,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呢,台风来的时候我真的很担心你,你的电话也打不通,给酒店打电话他们说玻璃碎了......好多人受伤。”那人的声音有些哽咽,“裴熙成,你不要受伤。” 唐振元本来后撤了一步想离开,听见这个名字还是靠近了,借着微弱的光透过门缝往里看。 “哭什么?”裴熙成把西装外套脱下来给江近尘盖了盖,遮住他湿透的肩膀。 “你以后能不能给我打个电话,我怎么安心待在家里,我一直很担心你。”江近尘低着头牵了裴熙成的手,小声说,“手机坏了可以借酒店的,你以后能不能记得我一下。” 裴熙成也低头看着江近尘,很久才淡淡地应一声:“嗯。” 唐振元退开了,再后来见到江近尘,他的身边都有裴熙成。 只是再没见过他很开心的样子。 唐振元一直不明白自己这别扭的心情是什么,直到有一次在报纸上读到了一段话,来自黄永玉的《沿着塞纳河到翡冷翠》——任何一种环境或一个人,初次见面就预感到离别的隐痛时。你一定是爱上他了。 他才突然发现,自己好像爱上一个人了。 第17章 告白 从马术训练营出来之后,他们一起去庙街夜市逛了逛。 正是傍晚时分,整条街上遍布各类地摊与美食小店,美食鲜香扑鼻,霓虹灯牌满是复古气息,到处能听见港式经典流行乐,是香港特有的氛围感。 因为裴熙成不太爱吃这些小摊上的食物,江近尘也不清楚自己有多久没来夜市逛过了,偶然来一遭,满心的新奇雀跃,拉着贺遇、唐振元到处走走吃吃。 可江近尘又吃不了多少,常常买了小吃,吃了两口就丢给贺遇,接着去吃下一家。 贺遇也一点不见外,他和江近尘从小几乎一个碗里吃饭,就是他性取向一直是女人,喜欢的类型也专一,胸大腰细的成熟美人,不然两家父母还觉得他们挺般配,在一起也省心。 江近尘在一家小摊排队买了一个格仔饼,刚拿到手迫不及待咬了一口,眼睛登时睁大了,旋即转身就要贺遇也尝一口。 “贺遇贺遇,这个超好吃!” 贺遇手里拿了七八个小吃袋子,嘴里还嚼着刚才江近尘塞给他的滑蛋三明治,看见江近尘顿时噎了一下,又喝了口珍珠奶茶才虚脱般地说:“真吃不下了哥,今天吃这一顿我一周健身白干,真不能吃了,要不你让唐振元试试?” 唐振元闻言只看了江近尘,接着目光转移到他咬了一口的格仔饼上。其实他有些隐隐期待,这一路他都没吃什么东西,想着江近尘会不会喊他一起,他也不太饿,看着江近尘吃东西就觉得心情好。 江近尘犹豫了一会儿看向唐振元,好奇地问:“你会吃这个吗?刚刚都没见你买。” 唐振元笑了一下,马上答:“吃的。” “那你介意我......”江近尘还没说完就住口了,转过头看着小摊,又说:“还是重新给你买一个好了,这个味道真的很不错......” 唐振元俯下身直接咬了一口他手里的饼,然后在江近尘微微惊讶的眼神里,慢慢咽下去,才说:“我不介意,我也觉得味道很好。” 唐振元靠下来的时候,带了一阵柔和的味道擦过鼻尖,在这各种味道混杂的地方,让人情不自禁的注意,和他上班时候喷的香水又不一样,日常用的更温柔,好像是暖洋洋的午后阳光。 靠得很近的时候再看,真是很帅气端正的一张脸,浓眉星目,骨相极好,按照江近尘对建筑设计的眼光来看唐振元这张脸,只有一个想法,很完美。 江近尘怔了一会儿,有些不自然的转过身:“我刚刚看到有卖蝴蝶酥的,妈妈喜欢吃,我买些寄回家.....” 贺遇眼波在江近尘身上转了转,又朝唐振元望了望,呼噜呼噜吸了一大口珍珠,感觉自己应该找个借口先溜,不然这电灯泡卡中间也太闪了。 再晚一些时候,几个人趁着夜色坐了唐振元的车回酒店。 唐振元在香港有住所,却还是在江近尘住的酒店定了房间,就住在江近尘的隔壁,说是方便带他们去骑马,江近尘没什么奇怪的,贺遇就是看穿了保持沉默。 江近尘和贺遇坐在后座说着学生时代的笑话,唐振元没插话,只默默听。 “哦,想起来一件事要告诉你的,”贺遇说着把钱包拿出来,抽出一张名片塞到江近尘手里,“前两天我参加了一场经济金融峰会,见到了这边建筑设计院的院长,他们正为明年香港国际足球赛赛场做准备,赛场要重修,正是招募各个建筑设计师的时候。我给他推荐了你,他说知道你的名字,如果你有意向他们很诚挚邀请你来参与设计。” 江近尘看着手里的名片,抬手就捧上了贺遇的脸:“贺遇,你太好了。” 贺遇嫌弃地挪开江近尘的手,笑了笑:“是你本来就厉害,我只是随口问两句,看到没,情场失意职场得意嘛。我就说你大学里就拿这么多奖,最好的选择是去国外留学深造成为大设计师,你留在姓裴的公司里真是大材小用了。” “我也觉得我屈才了。”江近尘咧嘴笑着赞同道。 “非常好,我以前一直以为你眼睛瞎了就算了,没想到连带着脑子也坏了,原来你也知道你有大好前程的。”贺遇很欣慰地双手拍了拍江近尘的肩膀,“还好现在还不晚。” 江近尘哈哈笑了一下:“复明了,脑子也复健好了。” 两个人笑闹着到了酒店,各自拿了些东西下车。 进酒店大门的时候,江近尘晃眼又看见几步外一个很熟悉的身影,顿时住了脚步。 唐振元也跟在他身后停了步子。 裴熙成登时觉得有些呼吸困难和心悸,因为他和江近尘目光相触的那一瞬间,江近尘马上就收了笑。明明以前他看见自己的时候,都会笑起来的,裴熙成很少见江近尘这样的表情,眉头锁着,眼神没有什么温度,好像有些不耐烦。 贺遇哼笑了一声,撸起袖子露出训练过的手臂,很不屑地说:“我还没找他他就自己过来了,真他妈找打。” 江近尘伸手拦了一下贺遇要大步迈过去的趋势,平静地说:“别打架,我和他都结束了,你这样我又扯不清了。” 裴熙成只怔怔地看着江近尘,好像很久没见了。 江近尘招呼贺遇和唐振元上楼,有什么事他解决了会上去的。 贺遇静静看了江近尘一会儿,只大声嘱咐一句:“好马不吃回头草!” 是裴熙成也能听见的音量,贺遇说完一眼没看裴熙成就上楼了,江近尘这次下决心了,不会这么轻易回去的。 唐振元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留下来,迟疑了几息,还是在江近尘耳边小声说:“明天早上沐雪还等着你的,早点回来。” 江近尘朝他点点头:“我知道了,不会很晚的,你上去吧。” 裴熙成看着唐振元这样靠在江近尘身边,还是没忍住握紧了手指。 唐振元和裴熙成擦肩而过,上了楼。 只剩下裴熙成和江近尘在酒店门口沉默着。 酒店门口人来人往,江近尘往偏僻一点的地方走了些,裴熙成望着江近尘的背影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这样的场面很少见,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常常是江近尘跟在裴熙成身后,好像江近尘是他的影子一样。 到一处安静的、灯光晦暗的地方。 “还有什么事?”江近尘面对着裴熙成,冷淡地问,“我还没解释清楚吗?你来干什么?” 他看着裴熙成,不知道是不是灯光原因,他突然觉得裴熙成瘦了好多,脸颊都瘦削得刻薄了,脸色更白了,似乎连西装都不合身了,那些布料空落落地挂在身上。 裴熙成忙起来常常忘记吃饭,喝了酒常常喝冰水,几次都进了医院,江近尘这些年好不容易给他哄着喂胖了点,这次瘦得比他过去几次生病还厉害了。 可能是保姆当习惯了,江近尘竟然感觉自己有一瞬间的气愤,他怎么能这么对他自己的身体,我这么用心的养了好几年。 裴熙成被他几个问句压迫得暂时没说出话,心一点点紧缩着,好像被水泥糊住了嗓子眼。 江近尘叹了口气:“没事我就走了。” 裴熙成终于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微弱:“别走。” 江近尘有一刹那认为自己这辈子可能放不下裴熙成了,就在这个裴熙成开口的瞬间,他本能地觉得有点心疼,而且迈不开步子,如果自己真的坚定的话,现在就应该在房间里。 但怎么办呢,他又不敢真的回头,和裴熙成重蹈覆辙,他会死的。 江近尘看着他:“所以你想怎么样?” 裴熙成垂着眸子,看不出神色,可能是生病虚弱的缘故,他平常会有的攻击性和压迫感都消失了,口吻很轻柔:“近尘,跟我回去好不好?” “你这是......在求复合吗?”江近尘突然感觉有一丝怪怪的,江近尘以为上次裴熙成来找自己完全是以为分手是他提的,所以裴熙成在生气,毕竟他和裴熙成说分手那天,裴熙成还在质问他在玩什么?是他太纵容了。 江近尘当时听到的时候真觉得自己很恶心。 这是平等的恋人之间会有的质问吗? 纵容? 自己还真活成别人的奴才了,导致自己说分手,对方还用上位者的姿态来勒令他。 裴熙成没说话,似乎是默认。 江近尘停了半晌,才硬邦邦反问道:“为什么?你爱我吗?“ 裴熙成僵硬了一瞬,声音有些不自然的微微发抖:“我、我......” 江近尘把眉毛一绞,打断了他:“算了,过去这么久你都没说出口过,现在说也没用,不用强迫自己。” 裴熙成听了他的话觉得刺耳,还是眼一闭说出口:“我爱你,江近尘。” 说出口的那个时刻心脏似乎要承受不住的剧烈搏动,像是战鼓一般重重的在胸膛里擂起来,耳朵和额角的青筋都在鼓动着。 江近尘也慌了,鼻尖、眼睛和心口骤然发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过去有多么盼望裴熙成能对自己说一句我爱你,现在就有多难受。 他在要控制不住眼泪狂涌的瞬间,马上转身迈步朝外走,他怎么还能在裴熙成面前哭出来,就因为这一句话。 裴熙成蓦地攥住了江近尘的手,把他往身边用力拉过来,紧紧地抱住了他。 “近尘,别离开我,我知道我之前没做好,我以后好好做可以吗?你告诉我,我都做。” 江近尘脊背微微颤抖着,胸口急促地起伏着,眼泪从眼眶里大颗大颗的滚下来。 裴熙成很生疏地用手在江近尘脊背上安抚着,小心拍着他的后背,靠在他耳边轻轻说:“不要和我分手好不好?” 江近尘沉默的任裴熙成抱着,两个人相贴着,还是在外面,这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就像是裴熙成说我爱你一样不可能。 直到江近尘把自己的心绪平复下来,才闭了闭眼,冷硬地说:“你怎么敢说出口这句话?” 第18章 废墟 “你配说这句话吗?” 江近尘缓慢地抬手,攥紧了裴熙成的领口,旋即狠狠把他往墙壁上掼。 咚! 裴熙成肩膀猛烈地撞击上了粗糙的石墙,旧伤似乎撕裂开,剧痛袭来,他头脑忽的发白,耳膜轰轰作响。 “你管这叫爱?你这样折磨我几年,你觉得你他妈说一两句话我就一笔勾销了?你当我是什么贱货?”江近尘狠攥着裴熙成的衣领,戏谑道:“我日日守在家里,每天就是等你回来,你他妈的真忙到连发个消息的空都没有吗?不管你几点回来,我都会起身,我回来晚了,开灯会吵醒你,你眉头一皱我就得睡客厅。” “我本来不会做饭!我为了你学,十指全都受伤过,那时候还有一堆工作要做,我每天画图痛到想死你知道吗?当然这是我自愿的,我活该,但是你哪怕露出一丁点心疼的样子,我都不至于这么痛苦,我做好了的东西你吃过几次?是个人都得有那么一点点不忍心吧,可是我得哄着你,低声下气求着你吃,我心疼你,我贱!” 裴熙成的心剧烈震颤起来,浑身密密的发起痛来,四肢百骸都发冷。 “我知道你所有的一切小习惯,我知道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只要去寺庙就是为你求平安求健康,我这么多年的生日愿望都许给你了,可是你给我过过一次生日吗?这四年来你每次都错过了我的生日!”江近尘说着还是忍不住流泪,他真的为自己难过,为自己这么多年的付出觉得心痛,他很艰难地吸着空气,声音尖利起来:“你知道我的爱好习惯吗?你注意过我吗?你给我送过礼物吗?都没有,我怎么还能回去当你脚边的狗,你说踢开就踢开,你以为扇了巴掌给颗烂枣,我就该死皮赖脸不要尊严的继续舔你?” 裴熙成像个泄了气的皮球,骨骼似乎都在战栗着,他垂了眼,双手抬起来覆住了江近尘关节过于用力而发青冰冷的手,他微弱地说:“近尘,对不起......” 江近尘重重地甩开裴熙成的手,后退几步:“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你能不能别来打扰我的生活了,算我求你了。” 裴熙成忍着疼痛,还是向前靠了些:“近尘......” “别喊我了!”江近尘很不耐烦地说,“我爱了你这么多年,不想闹得太难看,我还是希望以后有人爱你,但不会是我了。”他倏地迈步朝酒店走,没有回头一次:“以后再也不见最好,就算见面了也不用打招呼,中国这么大,总有我见不到你的地方,实在不行我会出国的。” 江近尘一手捂着眼睛,先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他真的觉得自己太恶心了,在控诉自己的遭遇的时候,竟然还是忍不住在裴熙成面前哭出来。 这感情真是一把利剑,来回反复的刺伤他,阵痛不止。 江近尘以为他理应对这种疼痛免疫了,但是没有。他甚至无法面对现在依旧能因为裴熙成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产生剧烈情绪波动的自己,那他说的那一切要拥抱新生活的话都算什么?裴熙成一过来全都坍塌成废墟。 他被困在自己建造的名为裴熙成的牢笼里十年,就算没有链子锁着他,他也不敢轻易的走出去。 厦门不会下雪,但江近尘在这里被这个雪笼湮没了,他靠幻想、靠期待熬过了这些年,熬过了只有寒冬黑夜的厦门十年。 心一点点冷却,好像破了个大洞。 北极点也会迎来光明,他没有一天,不盼望着黎明到来,可是在凌冽的冬风里做美梦,依旧会死的,身体会僵硬,脸颊眉毛上都结满冰碴子。 他多么渴望有人来温暖他,过去他只愿意这个人是裴熙成,在知道自己终归只能是幻想之后,他试探着走出去。可是他离开了只有寒冬的牢笼之后,那个牢笼告诉他,回来吧,这里会温暖的。 他该怎么相信。 但他不知道外面会不会仍旧是牢笼,他停住了脚步,茫然无措站在广袤的天地之间,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江近尘不知道自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恍惚了多久,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的时候,他才晃回神来,按接听。 贺遇在手机那头大声说:“都多久了!你不会被那狗东西绑走了吧,现在能回来吗?” “马上回来了,现在就回来。”江近尘用冰凉的手指按了按还是有些发红的眼睛,一步一步往外走。 电梯门刚开,江近尘看见贺遇和唐振元站在门口。 贺遇马上朝江近尘走过去,责备道:“你再不回来我就要下楼找你了。” “这不是回来了嘛,”江近尘微微笑了一下,他累了,声音有些无力,“你们快点去睡觉,都快十二点了,明天还要早起。” 唐振元看着江近尘微红的眼尾,似乎有些苦涩漫上舌尖,可他现在能做什么?什么都不能做。 他说:“明天休息一下也可以,这也不是工作,停一停没关系的。” 江近尘这才朝他望了一眼:“和沐雪待在一起就算休息了,在马背上我的心情会变好,还是去吧,可以吗?” 唐振元点点头:“你想做什么都行。” 三人在走廊里走向房间,贺遇拍拍江近尘肩膀:“真没事?要不要我陪着你?打牌玩游戏喝酒都行。” “没事了,”江近尘推着他往对面房间走,“还能有什么事啊,我睡一觉就好了。” 贺遇扭着头说:“反正什么时候给我打电话都行,我马上就会出门找你的。” 江近尘笑着应了一声:“好。” 贺遇进了门,唐振元才说:“给我打电话也可以。” 江近尘说:“行行行,你也回去吧。” 三人各自进了房间,江近尘拿衣服洗了澡才上床,他的皮卡丘落在裴熙成家的床头柜上了,还有很多要用的小东西,电脑、设计稿,储存卡...... 他没拉窗帘,落地窗透进来五彩的光,他用习惯他的皮卡丘小灯了,以前去哪里都会带着的,现在还是有些不适应,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去拿回来。 还是算了,重新买一个好了。 他侧着身子恍恍惚惚睡过去。 天微微亮的时候,江近尘自然醒了,他不用看时间也知道现在几点,六点四十五,他一般会在这个时候起来给裴熙成做早餐,这几年的习惯他一个月还能没调整过来,他翻过身子试着继续睡。 没几分钟门口响起了轻微的敲门声,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来,好像敲门的人根本没打算把屋子里的人吵醒似的。 江近尘翻了几个身越来越清醒,不知道外面是谁,揉揉眼睛趿着拖鞋去开门。 刚刚打开门,就见裴熙成维持着敲门的姿势,他有些歉疚地愣了一下:“我......” 江近尘眉头一皱,以为自己睡懵逼了,又仔细辨认了一眼,才用全力的“嘭”地甩上门。 不是他妈的昨天才说再也不见吗? 江近尘很烦的闭了眼,才深深呼出一口气,把眼睛睁开,随即,他发现自己根本没关上门,裴熙成的四根手指或许在他关门的最后一秒伸手挡了一下,此时已经充血发紫了。 江近尘心颤一下,马上又把门打开,裴熙成左手手指上都是斑驳的血痕,鲜红的血液从伤口地方溢出来,顺着指尖往下淌,他的手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着,血滴在他手上拿着的袋子上面,里面装的两个杯子。 裴熙成马上把袋子拿下来,没有先去看他自己的手,反而是试图擦擦杯子上面的血,可越擦越脏,他愧疚地说:“这是你的东西,弄脏了。” 江近尘尽力压制着,才没去握裴熙成的手。 “你到底要干什么?”江近尘的语气还是微弱了一些,没有昨晚那么尖锐。 他现在才看清楚那两个杯子,他还没从裴熙成家出来的时候,网购了两个一白一黑的情侣杯子,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收到,就走了。 裴熙成微微抿了一下唇,才直视着江近尘冷漠的眼睛,很快他就收回了目光,他还是不能接受江近尘这样看着自己。 裴熙成拿了手帕把手指随意缠了一下,才去拿他身边放着的那个明黄色行李箱:“你的东西,你要用的。这些档案重建很麻烦,一些重要的东西我都帮你收齐了,去别的公司或者比赛都不能缺。还有你的床头灯,以前的电池这边工厂不再生产了,我送去日本问问了,他们说能生产,要再等几天。” 江近尘平静地从他手里把行李箱拿过来:“哦。” 他也不太愿意看裴熙成的眼睛,只那么一个瞬间的对视,裴熙成毫无掩饰的挫败和疲惫直冲过来,眼底都是红血丝,他从来没见过裴熙成这个样子,裴熙成似乎是不会认输的,也不会显露出他的不堪的。 裴熙成的衣服也没有换,看起来一夜没睡,显得更憔悴了。 裴熙成很轻地说:“你的衣服还有很多生活用品,如果你要拿的话,随时去拿都可以,虹膜锁我没换。” 江近尘滞了一会儿,还是说:“知道了。” 裴熙成又把手中那个装了杯子的袋子提了提:“那这个.......” “杯子我不要了。”江近尘说。 两人沉默着,江近尘看了他几秒,冷冰冰地下逐客令:“还有事吗?没事我关门了,别再用手挡,你要是勒索我,我可赔不起。” 裴熙成眼睛闪烁了一下,他没想到江近尘会这么说。江近尘向来心软,见不得他身上有一点伤口,把他的身体看的比自己还要重,很多次江近尘看见自己身上的伤疤都会忍不住要掉眼泪,问他会不会很痛,轻声说让他不要受伤。 这次江近尘似乎是真的不在意自己了。 裴熙成心一慌,连忙说:“我......不会勒索你的,我知道我很恶劣,让你受伤了,我不会这么做了。你怎么对我都是应该的,你不愿意消气或者憎恶我,我都能接受,但我不会不见你的,世界这么大,我会找到你的,到你愿意原谅我为止。” 江近尘哼笑一声:“你威胁我?我不原谅你你就死缠烂打吗?” 裴熙成说:“没有,这是我的事,我没有想威胁你,你怎么处理都是你的事,但你......不能限制我去喜欢你对吧。” 江近尘把行李箱拖进来,把门关上了。 他慢慢地蹲下来,看着这个行李箱,他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