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办公室的门在梁哲涵身后关上，发出一声沉闷的"砰"。她手里紧攥着那份推荐信，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走廊上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像钢琴的黑白键。
"梁同学，请留步。"
梁哲涵转身，看见音乐系主任张教授快步走来，眼镜后的眼睛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校长怎么说？"张教授压低声音问道。
梁哲涵深吸一口气："他说需要''综合考虑各方面因素''。"
张教授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别太担心。苏老师的推荐很有分量。"他顿了顿，"不过...你知道陈明家是校庆最大赞助商吧？"
梁哲涵点点头，胃部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拳。她当然知道。自从三天前苏婉瑜提出让她接任临时指挥的建议，校园论坛上的帖子就像野火一样蔓延开来。
"我会用实力证明自己。"梁哲涵抬起头，声音比她想象的要坚定。
张教授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说："下周三乐队排练，校长会来观摩。好好准备。"
走出行政楼，梁哲涵的手机震动起来。林小夏发来一连串消息：
"论坛炸了！"
"有人发了你和苏老师在琴房的照片！"
"快看！"
梁哲涵的手指颤抖着点开链接。《实锤！T姓新生与苏老师的琴房"密会"》——标题刺眼地挂在论坛顶部，发帖人是一个叫"真相君"的匿名用户。帖子里的照片明显是偷拍的，透过琴房门上的小窗，能模糊地看到她和苏婉瑜并肩坐在钢琴前的背影。最要命的是其中一张，苏婉瑜的手似乎正覆在她的手上。
评论区已经沸腾：
"就说有猫腻吧！"
"平时装得挺清高"
"这种水平也能当指挥？睡上去的吧？"
梁哲涵的视线模糊了，耳边嗡嗡作响。她机械地向前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食堂。排队时，她感觉到周围投来的异样目光和窃窃私语。
"就是她..."
"论坛上那个..."
"听说苏老师为了她连婚戒都摘了..."
托盘上的番茄汤突然剧烈晃动，洒在梁哲涵的白衬衫上。她抬头，看见一个高个子男生"不小心"撞到了她。
"哎呀，不好意思。"男生夸张地道歉，脸上却带着恶意的笑，"需要我帮你''擦擦''吗？就像苏老师''辅导''你那样。"
食堂里爆发出一阵哄笑。梁哲涵站在原地，汤水顺着衣角滴落，像一滩血迹。她的视线扫过那些嘲笑的面孔，突然注意到食堂角落里那架供学生娱乐用的立式钢琴。
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梁哲涵走向钢琴，掀开琴盖。她闭上眼睛，深呼吸，然后手指如暴风般落在琴键上。
《野蜂飞舞》——这首展示极致技巧的曲子从她指尖倾泻而出，音符如同愤怒的蜂群席卷整个食堂。喧闹声戛然而止，只剩下钢琴的轰鸣在空间中回荡。梁哲涵的双手快得几乎出现残影，那些日复一日在琴房苦练的岁月，那些被汗水浸透的琴键，此刻全部化为最有力的语言。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食堂里鸦雀无声。梁哲涵站起身，看向那个泼她汤的男生："周三乐队排练，欢迎来听。我会是临时指挥。"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可闻，"凭实力得到的位置，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她转身离开，背后传来零星的掌声，很快如潮水般扩散。梁哲涵没有回头，但她知道，有人正在用手机记录这一切。
---
琴房307，梁哲涵机械地重复着一段艰难的乐章，已经连续三个小时。汗水把刘海粘在额头上，指尖传来阵阵刺痛——有一个水泡破了。
"再这样下去，你的手会废掉的。"
梁哲涵猛地回头。苏婉瑜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医药箱。她今天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直筒裤，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眼下有明显的青黑。
"苏老师...我..."
"我看到了。"苏婉瑜走进来，轻轻合上琴盖，"食堂的视频，半个学校都传遍了。"
梁哲涵的心沉了下去："给您添麻烦了..."
"不。"苏婉瑜打开医药箱，取出碘伏和棉签，"我很骄傲。"她拉过梁哲涵的手，小心地为她处理伤口，"但下次，请先保护好你的乐器——这双手。"
梁哲涵屏住呼吸。苏婉瑜的指尖温暖而干燥，触碰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珍贵艺术品。碘伏的刺痛远不及她心跳的剧烈。
"论坛上的事，我已经联系管理员删帖了。"苏婉瑜低头专注地处理伤口，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小的阴影，"但截图已经流传开了。"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梁哲涵。"苏婉瑜突然抬头，直视她的眼睛，"看着我。这不是你的错。不是我们做错了什么，而是他们习惯了用肮脏的眼光看待一切美好事物。"
梁哲涵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愤怒，还有某种更深的东西——理解，或许还有共鸣。
"您...以前也经历过？"
苏婉瑜松开她的手，走到窗前。夕阳将她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我博士毕业那年，参加国际比赛。"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决赛前夜，有人给评委发邮件，说我和导师有不正当关系，还附上了...合成照片。"
梁哲涵倒吸一口冷气："后来呢？"
"我退赛了。"苏婉瑜转过身，嘴角挂着苦涩的微笑，"就像我跟你说过的，用自毁证明清白是最愚蠢的事——但我还是做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节拍器规律的滴答声。梁哲涵突然明白了苏婉瑜为什么对她如此理解，为什么愿意冒险推荐她——她们是同一种人，被同样的恶意伤害过，也为同样的热爱而活。
"周三的排练，"苏婉瑜打破沉默，"校长会来。陈明也会。"
梁哲涵握紧拳头，刚处理好的伤口传来一阵刺痛："我会准备好的。"
"不只是一个排练。"苏婉瑜的声音变得严肃，"他们会刁难你，测试你。校长已经收到三封匿名信，说你''德不配位''。"
"那我该怎么做？"
苏婉瑜走近钢琴，掀开琴盖："证明他们是错的。"她弹了一个和弦，"不是用愤怒，而是用他们无法否认的才华。"
梁哲涵在她身边坐下。不知是谁先开始的，四手联弹的《匈牙利舞曲第五号》在琴房中响起。他们的手偶尔相碰，节奏却完美契合，如同两颗心在以同样的频率跳动。
音乐停止时，暮色已经完全笼罩了琴房。在昏暗的光线中，苏婉瑜轻声说："无论发生什么，记住我们为什么开始。"
梁哲涵点点头，突然意识到这句话已经成了她们之间的某种暗号，一种超越师生关系的默契。
"苏老师，您真的要去柏林吗？"
苏婉瑜沉默了一会儿："我需要...一些距离。从陈明，从这些是非，从一切。"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但不是现在。至少要等到你站稳脚跟。"
梁哲涵想说"不要走"，想说"为我留下"，但最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有些话，现在说出来还为时过早。
"对了，"苏婉瑜站起身，从包里取出一个信封，"我联系了我在茱莉亚音乐学院的朋友。她下个月来中国，答应听你演奏。无论校乐队的事结果如何，这都是一次机会。"
梁哲涵接过信封，里面是一封推荐信和联系方式。她抬头想道谢，却看见苏婉瑜眼中闪烁的光芒——那不是一个老师看学生的眼神，至少不完全是。
"我会努力的。"梁哲涵轻声说，突然感到一股勇气涌上心头，"为了音乐，也为了...不辜负您的信任。"
苏婉瑜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这个亲昵的动作让两人都愣住了。窗外，第一颗星星悄然亮起，见证着这个琴房里悄然萌芽的、无法言说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