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门,就听到门房说:“风校尉,回去吧,王爷不见客。”
“风某替小弟前来请罪,烦请通报。”
此人英挺剑眉、黑眸锐利、身姿挺拔。一看就是当过兵,站如一棵松。
“这人又是?”
“这是风陆,风校尉。被王爷打断手脚莱阳侯世子的哥哥。风校尉是莱阳侯早年间收养的。本应该是莱阳侯亲自上门致歉,但是莱阳侯缠绵病榻,多年不曾出门,现在所有的事情都是风校尉出面。莱阳侯世子是老来得子,被其母亲溺爱的狠,莱阳侯又病重,无力管束,所以横行霸道惹是生非。每次都是风校尉出面赔礼道歉,给他收拾烂摊子。”
沈时感慨:“风校尉真是个好哥哥。”
“何止啊。”小福子左右看下,确保周围没人,说:“我听说莱阳侯夫人对风校尉甚是不满。尤其当初莱阳侯想把侯位传给风校尉,莱阳侯夫人以死相逼。莱阳侯病重,风校尉在府中日子并不如意。只怕是莱阳侯一撒手,世子一世袭,风校尉估计会被赶出家门。”
“啊?”
沈时不可思议,这这,他又听到什么侯府秘闻了。
真是八卦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现在都在传言,风校尉是为了还侯爷的养育之恩才留在侯府,为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收拾烂摊子。不然谁乐意天天给人低头哈腰赔礼道歉呀。凭风校尉的能力早就能干出一番事业啦。”
“他很厉害?”
“很厉害的。他可是当初最年轻的校尉。可是十几年过去了还是校尉,都是为了那个不成器的弟弟。”
沈时惋惜:“那真是可惜啊。”
“谁说不是呢!”
“昨天晚上把莱阳侯世子丢过去之后,风校尉立马就到王府赔罪。但是王爷和您都没有回府。”
“哼!是个那什么世子乱说话。该打。”
看着沈时一脸怒色,小福子撸起袖子:“是不是那个莱阳世子惹您生气了,小的给您去打他。”
“不是我。”沈时一想到昨晚的一幕,愤愤不平:“反正他该打。”
想到昨天晚上,那个世子说的那些话,沈时心里还是生气。哼,活该!
“真的被打断了手脚吗?”沈时还是心有余悸地问。活生生打断骨头那得有多痛,想想就浑身发冷!
“是的。听说打的可惨啦!那哀嚎声隔着一条街都能听到。”小福子抖了抖。
“啊?那太惨了。”
还没到院子门口,隔老远就看见铭一在那等着。
不是吧?这是特意来逮他的?也不用这么着急吧?沈时欲哭无泪。
“沈美人,王爷在等您。”
“我知道了,走吧。”
沈时慢腾腾跟着铭一到书房。魏闻寒已经站在书桌前,练起了字。
“王爷。”沈时请安。
“嗯。过来。”
“哦。”
“今天练这四个字。”
“什么字?”
看着已经写好苍劲有力的四个大字:佳偶天成。
“为什么要写这个?不是要练百字文吗?”
佳偶天成是什么鬼??谁佳偶?谁天成?他这是又想到什么法子整自己了吗?
不要啊!
我要百字文!
我要小学生启蒙!
“我想教。”
“好吧,你是老大你做主。”沈时不反抗,沈时遵命。
练了几十张之后,魏闻寒终于放过他。字是练完了,但他还是环抱着沈时,把他卡在自己和桌子中间。沈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你觉得哪张最好?”魏闻寒贴着沈时的耳朵问。
“都好。”
“嗯?”
“每张都很好,王爷您教的真好。”可不可以放开他呀,这样真的男男授受不亲呀。
“选一张最好的。”魏闻寒不放过他。
“我选不出,都好。”
魏闻寒挑出一张,举着给沈时看:“那,这张,好吗?”
“嗯嗯。好的。”
沈时只想让魏闻寒赶紧结束这选字的游戏,放开他。
他的腿要抽筋啦。
“行。那就这张。待会儿送到裱画店,装个框裱起来,你说挂哪里好?”魏闻寒还是不打算放过他。
“啊?这个要挂起吗?”
“嗯。沈美人写的字,当然要好好收藏。”
你高兴就好。沈时在心里呵呵。
“王爷,风校尉求见。”
“不见。”
“是。”
“为什么不见呀?”沈时疑惑。别人都登门道歉了,是不是不好呀。
“不想见。”
想想也是,道歉就一定要原谅吗?而且这是魏闻寒自己的事情,旁人也不好说什么,虽然那个风校尉看着很可怜。
“哦,那就不见。”
“嗯。”
沈时小声问道:“王爷,练完字,我可以走了吗?”
“你着急走?”
“我不是我没有,我怕打扰王爷。”
“本王不怕沈美人的打扰呢。”
呜呜呜——。我怕被你打扰呀。我想回去!放我回去!
魏闻寒从书架上拿下本书,递给沈时。
“沈美人今日陪本王看看书吧。”
“哦,好。”
两人一人一本书,分坐榻上,开始闲适看书时光。
沈时很努力去读,联系上下文,尽量理解文章意思,奈何都是繁体字,沈时两眼黑了一黑。实在读不下去了,他捧着书凑到魏闻寒面前。
“王爷,这个字读什么?”
“哪里?”
魏闻寒左接过沈时手里的书,右手很自然揽过沈时的腰,将他整个人圈在怀里,头搭在沈时的肩膀上。两人贴得很近,但沈时现在脑子里只有不认识的字,没注意到魏闻寒甚是享受的表情。
“这个。”沈时手指指着攜。
“携,携手。”
“哦。”
“就是这样子。”魏闻拉着沈时的手,举到他的面前。
“我知道了,知道了。你先放开。”沈时赶紧将自己的手抽出来,耳尖红红的。
“那这个呢?”指着豔。
“艳,艳如桃李。说的是沈美人的容颜像成熟的桃李那般娇艳。”魏闻寒贴着沈时的耳边解释道。
“我,我知道。不用解释。”沈时赶紧捂住自己的耳朵。
这大魔王怎么老喜欢贴着人的耳朵说话,什么怪癖。这毛病不好,得改!!
魏闻寒轻笑一声:“我读一遍给你听。”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情诗!!!沈时懂了!!这是首情诗!!
他要魏闻寒教他情诗!!
难怪他的表情怪怪的!!
难怪他要贴着自己的耳朵说话!!
难怪他要靠得那么近!!
“我,我——。王爷。我不是那个意思。”沈时腾得一下站起来,低着头搓着手。
我了半天,没我出个所以然。
“哦?你什么?”魏闻寒心情甚好。
沈时抬眼看了下他,又迅速低了下去:“我不是,不是那个。”
“不是哪个?”
“就是,就是男同。”终于从嘴巴里挤了出去,眼睛一直偷偷打量着魏闻寒,生怕他脸一冷,就吩咐别人打断自己的腿。
“男同?”
沈时一咬牙一跺脚豁出去了:“断袖!!”
魏闻寒惋惜道:“沈美人认为感情也要分三六九等吗?太让人伤心了。爱情这么美好,在沈美人眼里确是污浊的。”脸上的表情哀怨得像是沈时做了天大的对不起他的事,就差捂胸吐血了。
“不,不是的。我个人绝对尊重这份感情。”沈时赶紧解释:“没有偏见,也没有歧视。爱是不分年龄不分性别的,只要两人真心相爱,就应该得到祝福。感情没有三六九等,无论什么感情都是平等美好的。我绝对没有任何看不起的意思。我发誓。”
天呀。这课题太难了。就算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哲学家也讲不明道不白,爱这一伟大的课题呀。他只是个大学新生啊,还没法思考这一伟大又深邃的主题。
求放过!!
“王爷,我错了。”
看着魏闻寒渐冷的脸,沈时及时滑跪认错,他实在是没有词汇再形容爱情多么可贵多么美好多么平等多么不分阶层不分性别不分年龄。
爱超越一切!!
“错哪里了。”
“我不该亵渎感情。”
“嗯,还有呢。”
“我要接受美好的感情。”
“嗯。”
“风校尉,天色已晚,您还是先回去吧。王爷今天不见客。”
“恕风某打扰了,明天再行请罪。”
门房一:“风校尉真可怜,摊上这么个弟弟,唉。”
门房二:“谁说不是呢,明明那么有本事,也算是年少成名,却蹉跎半生,可惜呀可惜。”
“王爷,风校尉已回。”铭一回报。
“嗯。下去吧。”
“是。”
“早上想要求见您的那个吗?”
沈时刚用完晚膳,不出意外又吃撑了。魏闻寒牵着他在花园消食,这项流程成了现在每天必打卡项目。沈时也很奇怪堂堂王爷整天为什么这么闲?!但他不敢问!
“你怎么知道的?”
“早上送柳梦之的时候,看见的。他在外面站了一天吗?”
“嗯。”
“好厉害!”沈时感慨道。
“站一天很厉害吗?”
“很厉害呀,而且他站得笔直。”
“站得笔直很厉害吗?”语气渐冷。
沈时偷瞄了一眼魏闻寒的脸色。心下一紧,这是要糟!这个大魔王一脸郁色,眼神不善。一副风雨欲来的阴沉!沈时当机立断彩虹屁吹起:“不,一点也不厉害。王爷才是最厉害的。”
“哦?本王哪里厉害?”
“王爷会骑马。”
“风校尉也会骑马。”
糟!!
“王爷会一手好字。”
“风校尉也会一手好字。”
这是不能善了了!!
“王爷会教我骑马,王爷最厉害。”
“继续。”
“王爷会教我写字,王爷最最厉害。”
“嗯,继续。”
“王爷会教我认字,王爷最最最厉害。”
“嗯。”神色渐松。
“王爷会给我涂药,王爷最体贴。”
“嗯。”心情渐好。
“王爷会给我月钱,王爷最大方。”
“嗯。”神情愉悦。
沈时心里无能咆哮:魏闻寒你是三岁小孩子嘛,天天被你欺负就算了,还得天天哄着你??说错一个字就变脸,你是变色龙吗?
魏闻寒眉梢一挑,春风和煦:“沈美人的嘴越发会哄人了。”
“都是王爷教的好。”
“看在沈美人这么乖的份上,明天带沈美人去别庄,泡温泉可好?”
“真的?”
“嗯。”
“那要准备什么吗?”
“不用。”
沈时一脸兴奋,声音都微微上扬:“我还没泡过温泉呢。好玩儿吗?怎么泡的?”
“沈美人想知道?”
“嗯嗯。”一脸求知如渴。
“耳朵伸过来,我告诉你。”
“什么呀?”沈时侧着头将耳朵凑过去。
“脱光衣服,泡在里面。”魏闻寒低沉诱惑的声音,传到沈时耳中。
沈时脸,艳如桃花。
还没等沈时消化完,魏闻寒接着又来了一句:“明天,我和沈美人坦诚相见。”
风陆刚踏进侯府门,就听到下人说夫人找他,要他赶紧过去。莱阳侯夫人已等候多时,一见风陆回来,立马就问:“怎么样?王爷怎么说?”
风陆摇摇头:“王爷不见客。”
“你,你怎么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当初是我们好心收留你,收你做义子,助你成才。就是希望你能帮衬一二。你倒好,连面都见不上。”
“夫人教训的是。”风陆低头认错,不辩驳一句。
“你弟弟被打断手脚,你看看他有多可怜。他还是个孩子,就算稍有冒犯,也不至于被断手断脚。这闻亲王真是太歹毒了。”
“夫人慎言。”
“我慎言什么?我说的不对吗?好好一个孩子,出去看个灯,回来就血肉模糊。他闻亲王也下得去手。你是听不到你弟弟的哭声吗?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你怎么那么冷血?”
“夫人息怒。”
“你连王府的门都进不去,要你有何用?要你好好看着你弟弟,你看不住。要你好好帮衬他,你也使不上力。枉我们一心为你铺路。你真是忘恩负义。”
“夫人教训的是。”
无论莱阳侯夫人怎么责骂,风陆就直直站在那里,默默听训。
“你——。”莱阳侯夫人气急,拿起杯子就扔向风陆。
风陆也不避,任由杯子砸在自己身上。
“夫人——。”婢女小跑着进来,看见这场景,连忙放缓脚步,小声道:“夫人,世子疼痛难忍,想要您过去。”
“怎么不早说。一群没用的东西。”
莱阳侯夫人一听世子情况,立马往世子房间跑,悲嚎:“我可怜的儿呀,娘亲来了。”
风陆回到自己房间换了件外袍,整理下。抬脚往侯爷房间走去。
莱阳侯平躺在床上,脸色枯黄,形容枯槁,已被病痛折磨多年。
“义父”。风陆行礼。
“王爷还是不见。”
风陆摇摇头。
“唉。”
“我明天再去请罪。”
“这次他犯下大错,恐怕你也——。算了。你不要勉强自己。”
“我会尽力的。”
“是我管教无方,连累你了。”
“义父,忧思伤身。”
“陆儿,你该为自己打算了。这个侯府拖累你太多。”
“这是儿子该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