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少年少女的情愫从这一年开始抽芽。
偶尔在学校里遇到栾青,两个人照旧假装不认识。
她也经常听到身边女生的窃窃私语“21班那个,可难追了,19班班花从初一追到现在。”
“长得真挺帅的,上次在小卖部碰到过。”
安炎开始恍惚,她们说的是与自己同住在一片屋檐下的栾青吗。
慢慢的,时间长了有同年级的学生撞见他们两个进出同一个单元门,开始好奇,就跑过来问。
“安炎你认识栾青吗?”
她微微点点头,轻声说“算吧。”
“你们住同一栋楼吗?”同学继续追问。
安炎再次点点头。
“那能不能跟我们说一些栾青的八卦?”课间女生们围在安炎桌子前眼巴巴望着她。
安炎有些局促,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我,刚搬过去没多长时间,跟他不熟。”
“近水楼台先得月啊,你长的又不难看,怎么不主动试试?”有人揶揄道。
“长得也不难看”
安炎怎么听都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别扭。
“人家有杜闻宇,还要什么栾青。”
安炎皱起眉头,心里一阵烦躁“杜闻宇是我发小。”
傍晚吃完饭安炎站在厨房门口盯着栾青的背影,沉默许久后,开口道“喂。”
栾青听到她的声音背影一僵,但很快恢复了自然。
然而,身后没再有声音传来,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有回应,仔细擦干净碗上的水,一只一只地摆进柜子里。
“我房间的窗户漏雨。”安炎打破了沉默。
一场秋雨一场寒,从上周开始,阴雨就连绵不断。安炎的床靠近窗台,风一刮冷雨溅进来,打湿了被褥。
“一会我过去看看。”他没回头,耳朵根有点泛红。
安炎没再理他,兀自回了房间。
十五分钟后,清脆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进来吧。”安炎坐在书桌前埋头解一道数学题,只剩最后一个步骤了。
栾青拿着一把钳子推开门,熟悉的房间,熟悉的人,小兔子窗帘还是蒋爱文买回来自己帮忙装上的,混在一起却变得陌生别扭。
安炎随手指了指“左边那扇。”然后继续埋头解题。
栾青踩着她的床榻上去,跪在窗台前,仔细拧紧松掉的螺丝。
这扇窗子的老毛病了,隔段时间螺丝就会松,从前他住在这里的时候就这样,那时候程平阳刚失踪。
讨债的一波一波来,蒋爱文才知道他在外面欠了那么多债。
这扇窗户第一次漏雨的那个夜晚,他躺在床上感到有水滴落在胳膊上、脸上。他凑近窗台查看,一滴雨冷不丁溅进他的眼睛里。
他本想告诉蒋爱文,可当自己站在门前却听到了客厅里蒋爱文的哭声,很隐忍的小声抽噎。
那晚又来了一批讨债的人,每一次她都严厉禁止自己走出房间。
“躲好,不准出来。”蒋爱文很少用那样严肃的神情跟他说话。
有一次,他躲在门口听着外面打砸的声音,愤怒瞬间涌上心头,他冲出房门护在蒋爱文身前“不准欺负我妈妈。”
他恶狠狠的盯着面前凶神恶煞的男人。
对方瞧见他的样子嗤笑起来,他的脸越来越红,攥紧了拳头,恨意如同野草在心底滋生。
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渺小跟无能。
蒋爱文抓住他的头发开始咒骂“讨债鬼,你出来干嘛?”
“你怎么不跟着他一起去死?”
紧接着,棉实的巴掌落在身上,那是他第一次见蒋爱文说脏话骂人,也是第一次见蒋爱文动粗。
讨债的人一脸不耐烦,他咬着牙一声不吭,对方踢了踢地上的凳子,带人走了。
临走前,那人扔下最后一句话:
“最后十天,准备好钱,或者给我栾平阳的消息。”
门被重重摔上,蒋爱文的巴掌悬停在半空,缓缓落下。
她环抱住自己,肩膀微微耸动着,他感觉到自己的肩头有一片温热晕开。
“对不起。”蒋爱文轻声说。
“听妈妈的话,下次不要再出来好不好?”
这种时刻,他没办法对蒋爱文说出窗户坏了这种话。
此刻,栾青仔细摸索着漏雨的缝隙,有一颗螺丝松松散散挂在上面,用力拧了拧,手指传来钝痛,但好在确实没有雨水再漏进来了。
“好了。”他从窗台跳下来,抬腿准备向外走。
“那个。”安炎坐在书桌前,看着他,欲言又止。
“左边窗户有颗螺丝很容易松,拧紧就好了。”栾青抢先开口。
“有人问我跟你什么关系。”
女孩却说。
“我说跟你不太熟。”
栾青点点头,一条腿已经迈进客厅“知道了,我不会说漏嘴。”
“还有...”安炎拿起桌子上的一叠信封。
“班里女生拜托我带给你的。”
前些日子的讨论最后以安炎如果有幸碰到栾青帮她们塞情书而告终,安炎想拒绝,同桌拉了拉她的胳膊示意她答应。
上课后同桌于琪悄悄告诉她,因为被怀疑跟栾青有关系,她被年级里很多女生暗地里看不顺眼了,这次只是她们那些小团体来试探口风而已。
安炎对这方面开窍有些晚,她确实听说过学校里有女生因为抢男朋友打架的,也有男生因为追了同一个女生而招呼兄弟斗殴。
可她没想到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她对谈恋爱这件事完全没有定义,偶尔也有多事的同学调侃她跟杜闻宇的关系,她每次都一板一眼地解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是发小啊。
拜托,彼此都看过对方穿开裆裤的样子,谈恋爱最重要的不就是梦幻感吗?
放学的时候她把这些讲给杜闻宇听,杜闻宇笑得前俯后仰肚子疼。
“没关系,不要在意别人说什么。”杜闻宇安慰她。
这些日子以来,隔三差五,课桌里都会有一叠信封,写的最多那个女生叫许璐璐,到下巴的短发染成棕黄色,每次总会额外送给安炎一些小零食“谢谢啦。”
“没关系。”安炎每次都这样回答,然后皱着眉很不情愿地将它们塞进了书包里。
桌子上的情书都递给栾青,对方一脸漠然接过来,走进客厅后转手扔进垃圾桶里。
安炎听见声音站起来,卧室门没关,木制楼梯响起吱呀声,栾青上楼了。
她走出去看了一眼垃圾桶里的情书,心里嘀咕了一句“油盐不进。”
今夜,没有了冷风冷雨,安炎睡得很安稳。
第二天窗户结了一层霜,仿佛在宣告,秋天即将结束。
安炎穿好校服去厕所洗漱,栾青永远起的比她早。
身后传来开门声,钥匙扔在门口鞋柜上,叮铃一声响。
脚步声走向饭桌,安炎漱掉嘴里的泡沫,擦了擦嘴走出来。
桌子上放着豆浆馅饼,还冒着腾腾热气。
栾青穿着黑色套头卫衣,头发有点长了稍微有点挡眼睛。他的衣服,除了校服是带点颜色的,其他都是清一色的黑白灰,瘦长的手指拿出其中一杯豆浆插上吸管,递到对面。
“加糖了,不是很烫可以喝。”
安炎坐下,拿起馅饼咬了一小口,青椒火腿馅的。
豆浆温度刚刚好,带点淡淡的甜。
“降温了,出门前多穿件厚外套。”栾青边喝豆浆边提醒她。
“知道了。”安炎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手指头上的油,回房间穿衣服背书包,准备去上学。
杜闻宇站小区门口的柳树下,看见她出来了,把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递给她。
围巾图案是白蓝相间的格子,质地柔软还带着杜文的体温。
安炎回头看了一眼,少年远远的在她身后,带了一副耳机,低着头,卫衣的帽子戴在头上。
这座城市的行道树是一排排白杨,安炎小时候觉得这种树的叶子有一股淡淡的苹果香气。
秋风一吹,树叶洋洋洒洒飘了漫天,地上铺满了枯黄的落叶。
安炎踩在叶子上,树叶破碎发出清脆的声音。
日居月诸,流年暗换。
杜闻宇站在她身后,胳膊隔空拦着她,防止她踏空跌倒。
脚抬起来又落下去,踩进厚实的雪里。
安炎伸出手,一粒雪花落在手心,仔细看,是六角形的。
白雪覆盖了整条街,落了一夜的雪,踩起来起来嘎吱响。
已经深冬了。
身后的人校服外面套了一件黑色牛仔夹棉外套,那是蒋爱文昨晚带回来的,他一件,安炎一件。一样的款式,只是大小型号不一样。
“我们厂新招了个大学生主任,说现在流行这样穿。”蒋爱文帮安炎把羊羔毛领子翻出来。
她瞟了一眼站在一旁试衣服的栾青,嘴角往下压了压,觉得有点好笑。
他新剪了头发,低着头,依旧是带着耳机,安炎突然有些好奇他的耳机里放的是什么音乐。
自从开始帮年级里的女生递情书,找她的人就越来越多。
“你们怎么不自己直接给?”她一开始还这样问过。
“栾青多高冷啊,自己班里女生都搭不上话,我听他们班里人说,有人上课给他递纸条他连看不看直接扔垃圾桶里。”
安炎想起来躺在客厅垃圾桶那些五彩斑斓的纸片,嘴角抽了抽。
她跟栾青的交流于是从每晚问对方吃什么,多加了一项:这是这几天的情书。
那些女生每每第二天都会问“他收了吗?看了吗?”
安炎木着一张脸,想说实话又怕被排挤,只能回答一句“收了,不知道看没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