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我善良吗 徐赐安指着湖:跳下去……
沿途一路由壮丽山川变为温婉水乡, 抵达凤鸣城时,华灯初上。
马车驶入人来人往的街道,掀开帷裳, 宫忱兴致勃勃地看了一会。
“为何街上大多人都戴着面具?”
他好奇道。
“习俗, ”赶车的小厮说,“夫人给两位少爷也准备了。”
闻言, 宫忱立马翻了翻行囊, 果然找出两副金属质感的青铜面具。
看着这两幅一模一样的面具,宫忱心里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温暖。
尽管心有所偏,段夫人还是会一如既往地坚持把一碗水端平。
“说起这个,”他回忆道,
“我记得在岚城也有类似的习俗。年轻男女走在街上常用玉簪束发,表明自己已经有心上人。”
“那不是习俗。”
坐在对面的段钦自然也看到面具是一样的,哼了一声, 随手拿起一副,翻了个白眼。
“不过是秦家为了自家的玉簪好卖,编造的取财的噱头罢了。”
“钦少爷说的不错, ”小厮继续道,“而在凤鸣城, 面具来由已久。”
“凤鸣城人讲究效率,不喜欢做无意义的交流,戴着面具就是委婉地表示不要来同我讲话。”
“原来如此,但我觉得, 要是聊着聊着一方忽然把面具戴上——”
宫忱扭过头去,同段钦说:
“那也太……”
段钦戴上面具,嘲讽地看着他。
“太不委婉了。”宫忱轻咳, 重新将头偏向马车外面,这一眼,忽然捕捉到一道熟悉的身影,瞳孔剧缩。
为了看清那人,他大半个身子直接钻出车窗!
“你干什么!”
段钦从后面一把抱住他的腿,冲小厮喊了一嗓子,“停车!!”
吁——
小厮很快拽缰绳,马儿扬蹄。见车侧窗上吊着一个少年,行人哗然。
宫忱的力气比段钦想得要大,他用了灵力才勉强把人拽回来,面具一掀,怒瞪他:“你疯了吗?刚才……”
宫忱抬了下头。
段钦微愣,也许是外头的光线刚好刺进宫忱的眼睛,他第一次在里面看见野狼一般的阴冷,幽沉。
转瞬即逝。
“两位少爷,没事吧?”小厮担忧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没事,麻烦继续赶路吧。”宫忱将段钦的面具捡起,拍了拍灰,递给他,表情一如往常,“刚才谢了。”
难道是错觉?段钦好一会儿才接过,“你看见什么了?”
宫忱:“一位故人。”
故人?
段钦更纳闷了:“你又没来过凤鸣城,能有什么故人?”
宫忱戴上面具,目光戏谑。
“爱说不说。”段钦臭脸道。
宫忱偏过头去,看似闭目养神,藏在衣袖下的双手却攥得指节发白。
他不会认错的。
那个人是方显山。
方显山是什么样,可能会变成什么样,从眉到颌,从头到脚,他都在脑海里刻画了八年。
但是八年,还不够。
宫忱徐徐松开手,再睁眼时,已经能够平静地看着窗外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羽翼未满之前,方显山不能是仇人,只能是故人。
不像宫忱和段钦坐着马车悠哉游哉地赶路,段家家主是御剑来的,三日前便到了凤鸣城会友,次日早晨才带着两个小辈前去徐家赴宴。
在徐家门口,他又遇见柯家家主及其独子,欣然相携而去。
“段兄!”
“柯老弟!”
“真是好久不见了。”
“哈哈哈,走,一起!”
两位家主在前面不亦乐乎,根本不知自家儿子在后面快打上了。
段钦:“晦气。”
柯岁:“败兴。”
柯岁皮笑肉不笑道:“我说段公子,背挺那么直,疼不疼啊?”
段钦挺得更直了,冷笑:“观察得挺细致,看来你眼睛的伤是好了。”
“不仅好了,”柯岁随意道,“我还能看清,你背上趴着的东西。”
说最后几个字时,柯岁表情阴恻恻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段钦身后。
他刚说完,段钦感觉自己后背被什么扫了一下,骂道:“把手拿开,大白天的,你以为你吓得了我??”
柯岁摊开双手:“我手怎么了?”
段钦还没说话,后背又被摸了一下,他瞬间炸毛,正要往后看去:“是不是你,宫忱!!”
宫忱却站在他右边,莫名其妙地往后也看了一眼:“我又怎么了……”
“等等,”他忽然道,“别动。”
这两个字短促又突兀,冷不防让段钦僵在原地,身后不停地传来一阵阵阴冷的痒意。
他抖着声音,一点点,一点点地扭过头去:“你大爷的,不会真的、真的有………”
——是一根垂落的柳枝。
“你、们、两、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最后是柯岁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朵花,贱兮兮道:“来点菊花,清火。”
“滚!”段钦一把甩远。
“二货,”柯岁痛叫,“这可是我精心培育的三品朱砂红霜………靠,你是不是砸中人了?”
“你还想骗我?”段钦冷笑。
这时,庭院传来一道斥责声。
“是谁扔的花?”
“敢砸我们家公子!”
说话的是徐家家仆。
那他们家公子岂不是………
宫忱远远瞥去,看见一位少年立在树下,肩上是一枝红艳艳的花。
他似乎看到自己,抬了下眼。
“大事不妙。”宫忱道。
“我数三个数。”柯岁表情严肃。
“三。”段钦道。
话音刚落,段钦和柯岁两人凭着多年臭味相投的直觉,一块窜远了。
宫忱:“?”
他们前脚刚走,下一秒几个家仆就迅速围了上来,其中一个冲宫忱身后恭敬道:“公子,就是他。”
宫忱顿时感觉一道视线将自己牢牢盯住了。
紧接着,他听见身后的人淡淡道:“你,转过来。”
奇了怪了,视线和声音又不是实物,怎么他现在就跟被柳条吓住的段钦一样,后背发麻,不敢转身呢。
不过既然是位世家公子,肯定能讲理吧,只要讲理,那万事好商量。
毕竟,那菊花是柯岁拿的,是段钦扔的,跟他宫忱有什么关系呢?
有什么不敢的?
宫忱心一横,便转了过去。
“那个,你听我说………”
面前的少年身着锦袍,戴着半张青红交加的猞猁面具,眼睛和嘴唇的颜色都很淡,静静地看着他。
宫忱不知是被他脸上有些怪异的面具吓了一跳还是怎么的,哑声了。
“你倒是说啊,道歉不会吗?”
说话的家仆是个同样年轻的少女,气鼓鼓地叉着腰。
宫忱这才回过神,慌忙道:“对不起,我……这花不是我扔的,是我表弟……我替他跟你道歉。”
“不是你的?”少年手掌轻摊开,露出掌心里花苞饱满的朱砂红霜。
“虽然不是我的,”宫忱犹豫了一下,道,“但,是我朋友精心培育的,不知可否归还?”
少女笑道:“你把自己说得真好,又替你弟道歉,又替你朋友要花,你当我们好骗吗?”
宫忱:“我说的是真的。”
“那你为什么要脸红呀?”
宫忱惭愧地低下了头。
其他家仆们笑个不停。
少年倒是没笑,瞥了他一眼,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这个问题,宫忱还真不知道,硬着头皮胡诌:“我只听说,徐公子为人善良……”
“善良?”
少年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玩的词,嘴唇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笑声很好听,对宫忱说,“还给你。”
宫忱如蒙大赦,双手去接。
就见少年单手轻轻合拢那花苞,不一会,鲜红的粉末如漏沙般,一点点从他的手心里,落到宫忱的手中。
淡淡的香气在空中散开。
少年问:“还善良吗?”
宫忱:“………………………”
当他捧着被粉身碎骨的菊花在原地石化时,他的表弟和好友已经在另一边打起来了。
“你为什么要先数三?”
“你为什么跑那么快?”
“你为什么丢下自己表哥不管!”
“你为什么丢下自己朋友不管!”
“还不是你带的破花!”
“还不是你到处乱扔!”
“……………”
“吵够了没?”宫忱面无表情道。
两人顿时看向同一边,惊讶道:“你就回来了?”
“不应该啊?”柯岁围着他绕了三圈,“徐赐安可是出了名的不好惹,你没被打出什么内伤吧。”
“受伤的不是我,是它,”宫忱把花粉给他看,心痛道,“还能用吗?”
“不用,路边摘的,又不值钱。”
柯岁主动把花粉一口气吹散了。
宫忱:“………”
段钦:“草,别往我脸上吹!”
“吹的是花粉怎么会是草呢?”
“…………”
宫忱不管他们两个,左顾右盼。
“你到底有没有事啊,”柯岁狐疑道,“不会被言语羞辱了吧?”
“没有,我只是在想………”
“别想了,”段钦说,“人家十岁结丹,你十岁才开始修炼,比得过吗?”
“说得好像你比得过似的!”柯岁安慰宫忱,“跟他比我们都是废物,不用因为这个难过。”
“不是,”宫忱头疼道,“我是在想,两位家主去了哪里?”
一阵诡异的沉默后。
“又走丢了吧?”
柯岁咳了咳,戴上面具。
“他俩那么大了还走丢,我都懒得管。”段钦紧接着也戴上了。
两人神色皆有一些心虚,宫忱算是知道他们为什么打了这么多年的架还能玩在一起了。
都挺不要脸。
宫忱:“好吧,就当是他们走丢了吧,我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问路!
这附近烟柳花树,桃杏相竞,美则美矣,就是没什么人。
绕来绕去,宫忱又把目光落在了附近唯一的活人堆。
“你好。”他被其他两人推上前,硬着头皮问其中一个家仆,“我想请问一下春熙园往哪走。”
“往东。”“往西。”“往北。”“往南。”四个人同时回答,直勾勾地看向宫忱。
宫忱觉得奇怪,凑近一看,发现这四个家仆的眼睛竟都是琉璃做的,散发着诡异的光。
“是傀儡。”柯岁肯定道,“只有那个姑娘和徐赐安不是……段钦,你能别丢人吗?”
段钦松了口气,从柯岁身上下来:“原来是傀儡,我还以为是鬼。”
“公子,怎么不问我呀?”
少女甜甜地问。
宫忱就又问她春熙园怎么走。
“往这里走。”她咯咯一笑,朝身后一指,葱白指尖正对着自家公子。
宫忱:“…………”
徐家公子坐在一间亭子里,仍戴着那副色彩怪诞的猞猁面具。
走近了,宫忱发现他嘴角低垂,看起来并不高兴的样子。
“徐公子,这里应该是幻境吧。”
宫忱不笨,如今徐家办宴,周围又怎么可能空无一人,他叹了口气:
“刚才是我们不对,你要怎样才能放我们走?”
不知是不是宫忱的错觉,徐赐安的心情好像更差了。
安静了一会,这位徐家公子手腕轻抬,指向亭边的湖,声音泛凉:“跳下去。”
“我跳了,你真能放我们出去?”
徐赐安阖眼:“看心情。”
宫忱点点头,二话不说就跳了。
柯岁和段钦哪能看着他跳,大骂着傻逼,也跟着跳了下来。
三个人接连下去。
湖面却没有任何声音,连一丝涟漪都没泛起。
他们好像跳入了花丛里,眼前晃过一大片令人眼花缭乱的艳红,再睁眼,已经回到人声嘈杂的徐家了。
宫忱感觉手里多出了什么,低头一看,是那朵本该消失的朱砂红霜。
完完整整,妖异潋滟。
“我明白了!”
柯岁恍然大悟:“这朵花才是幻境的开关,徐赐安是因为让花给砸中了才被拖进幻境里的。”
“也亏他能这么快就找到出口。”段钦抱臂哼道。
只有宫忱怔了怔:
“………所以,我误会他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