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羁突然将她打横抱起:“别动,伤口沾了魔毒。”
他大步走向巷口,阳光照在两人身上时,虞烬发现他的影子比自己高大许多。
“那些孩子...”
“只是躯壳,灵魄早被抽走了。每月十五,天轨裂隙开启时,都需要三个先天灵体做祭品。”谢无羁声音冷硬。
虞烬想起昨夜雨中的金光:“为了维持裂隙不闭合?”
谢无羁没有回答。
路过一滩积水时,虞烬看到他嘴唇抿成直线,鎏金左眼中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回到外围,谢无羁将她放在僻静处的石凳上。
他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些莹白粉末敷在她伤口。
粉末接触血肉的瞬间,虞烬疼得弓起背,指甲深深掐入他手臂。
“忍一忍。”谢无羁任由她抓着,“这是龙骨粉,能中和魔毒。”
疼痛稍缓后,虞烬发现自己的心跳依然很快。
而且每当谢无羁靠近,皮肤就会泛起奇怪的战栗。
她盯着他锁骨下渐渐隐去的黑纹,突然问:“我们以前见过吗?”
谢无羁手指微顿:“为什么这么问?”
他身上的魔纹...灭门那晚,她在凶手身上见过同样的图案。
空气骤然凝固。谢无羁缓缓抬头,金瞳中闪过一丝慌乱。
只记得这个。每次试图回忆更多,承痛术吸收的情魄就会暴走。
谢无羁似乎松了口气,从怀中取出块玉佩放在她掌心:“下次发作时握着这个。”
玉佩温润如水,正面刻着“无羁”二字。
“这是...”
“嘘。”谢无羁突然捂住她的嘴。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虞烬掰开他的手:“找你的人?”
“看来我们都有秘密。”
她突然被谢无羁拽进怀里。一道银光擦着她发丝飞过。
“果然追到这了。”
谢无羁拔剑出鞘,将虞烬护在身后。树丛中走出七个黑衣人,
每人胸前都别着执法堂的银徽,但眼神呆滞如提线木偶。
“被操控了。”虞烬低声道,腕间镯子剧烈震动。
话音未落,黑衣人已同时出手。谢无羁挥剑迎战,却刻意避开致命处。
虞烬看出他的犹豫,从腰间抽出银针,精准刺入每个黑衣人的后颈。
她却突然被剧烈的头痛击倒。无数陌生画面涌入脑海:燃烧的宫殿、碎裂的玉佩、染血的青铜钥匙...还有谢无羁——不,是长得像谢无羁的少年,抱着个女婴在雨中狂奔...
“姬昭!”谢无羁拍打她的脸,“醒醒!”
虞烬猛地睁眼,发现自己满嘴血腥味,竟咬破了舌尖。
新生的痛觉神经将这种刺激放大了十倍,她疼得眼前发黑,却也因此保持清醒。
“我们得离开这。”谢无羁抱起她。
一声尖啸打断了他的话。地面开始震动,远处玉霄宗方向升起道漆黑光柱。
谢无羁反手折断剑身,将虞烬推向安全处:“走!去找药王峰的青崖长老,告诉他...”
话未说完,黑衣人突然自爆。
血肉碎骨如暴雨袭来,谢无羁转身用身体为虞烬挡下大部分冲击。
一块碎骨划过虞烬脸颊,温热液体流下脖颈——这次她清楚感受到了疼痛。
烟尘散去后,原地只剩个焦黑大坑。谢无羁躺在坑边,胸前插着半截断剑,身下积了一大滩血。
虞烬爬过去时,发现他瞳孔已经开始扩散。
“坚持住。”她握住剑柄,“我能救你。”
虞烬不管不顾地发动了承痛术。蓝光顺着两人交握的手流入他体内,却如泥牛入海。
谢无羁的伤势太重,普通医术根本无效。
情急之下,她摘下裂开的莲纹镯套在他腕上。
他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虞烬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剧痛席卷全身。
当谢无羁睁开金瞳时,看到的是虞烬蜷缩在地、浑身痉挛的模样。
他慌忙去扶她,却被一把推开。
“别碰我!”虞烬声音嘶哑,“痛...”
这个从未说出口的字眼,此刻成了她唯一的感受。
每一寸皮肤都像被烈火灼烧,每根骨头都似被铁锤敲碎。
更可怕的是,随着痛觉回归,那些被压抑的情感也如潮水般涌来——恐惧、悲伤、愤怒...还有对眼前人莫名的牵挂。
谢无羁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她疼晕过去。
远处黑色光柱越发粗壮,隐约有庞然大物在其中游动。
他抱起虞烬,最后看了眼玉霄宗方向,转身消失在密林深处。
虞烬在剧痛中醒来时,首先看到的是洞顶垂落的钟乳石。
每一根石笋都在她视线里分裂成重影,喉咙里泛着铁锈味,全身骨头仿佛被碾碎后又草草拼凑起来。
她尝试移动手指,立刻被尖锐的疼痛刺得倒抽冷气——原来这就是常人所说的“痛不欲生”。
“别动。”
谢无羁的声音从右侧传来。虞烬艰难地转动眼球,看到他正用匕首削着一截木头。
月白外袍不见了,只穿着素白中衣,衣襟半敞处露出锁骨下方已经平复的黑纹。
晨光透过洞口的藤蔓照进来,给他轮廓镀上毛茸茸的金边。
“我...怎么了?”虞烬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记忆如潮水涌来。
青铜门、金笼子、自爆的黑衣人...虞烬猛地想起什么,挣扎着要起身。
一阵剧痛如闪电劈开脊椎,她眼前发黑,重重跌回石榻。
冷汗瞬间浸透里衣,呼吸变成奢侈的事。
原来疼痛真的能让人发疯,难怪那些病患会惨叫哀求。
冰凉的手掌贴上她额头。谢无羁不知何时来到榻前。
虞烬想说话,却被新一轮疼痛击垮。
她蜷缩成团,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原来这就是她救治过的那些人承受的感觉,难怪情魄里全是撕心裂肺的哭喊。
“呼吸。”
谢无羁单手按在她痉挛的腹部,“跟着我的节奏。”
他手掌传来的温度奇异般地缓解了部分疼痛。
虞烬发现自己不自觉地跟随他的呼吸频率,每一次吸气都像有暖流注入经脉。
渐渐地,最尖锐的痛感退潮般减弱,至少能忍受了。
“为什么帮我?”她哑声问。
谢无羁收回手,从石臼里挖出墨绿色药膏:“你救过我。”
药膏抹在她太阳穴时,带着松木和薄荷的清凉,“而且我们需要彼此。”
“什么意思?”
谢无羁不说话了。
虞烬看向自己手臂——原本狰狞的伤口已经结痂,但皮肤下隐约有黑丝游动。
她突然意识到,这是谢无羁的血脉在帮她抵抗魔毒。
山洞深处传来滴水声。
虞烬这才注意到,这个洞穴远比想象中宽敞。
石壁上刻满符文,角落里堆着书简和药箱,甚至还有个简易丹炉。
这显然不是临时避难所,而是精心准备的藏身之处。
谢无羁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唇角微勾,他指向洞壁某处,“看那个。”
虞烬眯起眼睛。
在众多符文之间,钉着张泛黄的羊皮纸,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日期和地名。
最中央画着姬氏大宅的平面图,旁边写着“永夜十七年”,正是她家族灭门的时间。
“你调查我?”虞烬声音骤冷。
“不。”谢无羁解开衣领,露出左肩一个莲花状胎记。
虞烬呼吸一滞。
昏迷中看到的记忆碎片突然清晰——雨夜里,少年抱着女婴狂奔,衣领滑落时露出的正是这个印记。
洞外突然传来翅膀拍打声。谢无羁闪电般掠到洞口,从飞进来的纸鹤身上取下信笺。
展开一看,他脸色顿变。
虞烬强撑着坐起来,新一轮疼痛立刻席卷全身。
她咬破嘴唇才忍住呻吟,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
谢无羁突然噤声,猛地转向洞口。虞烬也感觉到了,空气中的灵气正以不正常的速度流动,像被什么巨物吮吸着。
虞烬突然惨叫一声抱住头。
无数画面如利剑刺入脑海:燃烧的宫殿、碎裂的玉佩、染血的青铜钥匙...还有无数重叠的呼喊声,其中一个女声格外清晰——“昭儿,记住,神魔本是一体...”
“姬昭!”谢无羁按住她抽动的肩膀,
虞烬听不见他的声音。
痛苦已经超越□□层面,直接撕扯着她的元神。
恍惚间,她看见自己站在血海中,脚下踩着无数破碎的金笼,每个笼子里都关着个缩小版的自己。
“啊——!”她弓起身子,喉咙里挤出非人的哀鸣。
冰冷的触感突然贴上眉心。
谢无羁割破手腕,将血涂在她额间,快速画了个复杂符咒。
灵力顺着血液渗入皮肤,奇迹般地抚平了暴走的情魄。
“呼吸,”他单手捧住她的脸,“看着我。”
虞烬涣散的视线艰难聚焦。
谢无羁的脸近在咫尺,金瞳中映出她狼狈的模样。
他嘴唇开合,似乎在说什么,但她只听见尖锐的耳鸣。
情急之下,谢无羁突然将她搂进怀里。
虞烬下意识挣扎,却被他按住后脑贴在胸前。
隔着衣料,一声声有力的心跳传来,奇异地与她的痛苦共振。
咚。咚。咚。
谢无羁停下,稍稍松开怀抱。
他指尖拂过她汗湿的鬓角,
她想不起来,每次试图回忆,都会触发禁止。
谢无羁从腰间解下那半块玉佩放在她掌心:“试试这个。”
玉佩入手温润,残缺的莲纹边缘泛着微光。
虞烬不自觉地用拇指摩挲纹路,突然有种落泪的冲动。
她颤抖着摸向自己心口,那里正传来阵阵钝痛。
洞外突然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整个山洞剧烈摇晃。
谢无羁闪电般扑到虞烬身上,用身体挡住崩落的碎石。
尘土飞扬中,他鎏金色的眼睛在黑暗里发着微光。
“他们找到这里了。”他在她耳边低语,呼吸灼热,“能走吗?”
虞烬试着活动四肢。疼痛仍在,但已经能够忍受。
她点点头,在谢无羁搀扶下艰难站起。就在这时。
洞口藤蔓被利刃劈开,刺目的阳光倾泻而入。
“果然在这!”三个执法堂装束的人持剑而立,但眼白完全变成了黑色,“奉掌门之命,取回神子血脉!”
谢无羁将虞烬护在身后,佩剑出鞘:“跑!去山洞最深处。”
虞烬没动。她看到更多黑影在洞口聚集,至少二十人。
谢无羁虽然实力强横,但刚经历过魔气反噬,不可能对抗这么多被操控的修士。
“一起走。”她抓住谢无羁的衣袖,突然发现自己的血滴在玉佩上后,莲纹正在发光。
为首的黑衣人已经冲进来。谢无羁挥剑迎战,剑光如虹,瞬间斩落两人头颅。
但更多敌人涌进来,很快将他团团围住。
虞烬退到石壁边,手中的玉佩越来越烫。
恍惚间,她听到母亲的声音在脑海响起:“昭儿,血祭莲纹,可开生门...”
来不及多想,她咬破舌尖,将血喷在玉佩上。
“谢无羁!”她大喊。
被围攻的谢无羁回头看来,立刻会意。
他猛地掷出佩剑,剑身在空中化作青光,将最近的几个敌人钉在洞壁上。
借这喘息之机,他闪身到虞烬旁边,一掌拍石壁上。
石壁无声滑开,露出后面幽深的隧道。
谢无羁拽着虞烬冲进去,反手封住入口。
他拉着她在漆黑甬道里狂奔。
“这是哪?”虞烬气喘吁吁地问。每跑一步,全身骨头都像要散架,但她咬牙忍住呻吟。
“通往虚妄海的密道。”谢无羁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
虞烬握紧手中发烫的玉佩:“刚才那些人说的“神子血脉”是什么意思?”
谢无羁没有立即回答。
拐过几个弯后,甬道开始向下倾斜,空气变得潮湿阴冷。
远处隐约传来海浪声。
“你母亲没告诉你姬氏的来历?”
“自然是医道世家。”
谢无羁突然停下脚步。
黑暗中,他手指轻抚过虞烬的眉骨:“姬氏是上古神族与人族的混血后裔,世代镇守天轨。而你...”
他的手指移到她心口,“是最后一个纯血神子。”
虞烬愣在原地。所以她才天生无痛,能容纳万千情魄?
“那你呢?”她声音发颤,“为什么你的血能安抚我的情魄?”
谢无羁沉默良久,直到远处传来岩石崩裂的巨响——追兵在强行破开封印。
整个甬道突然剧烈震动。一块巨石从顶部砸下,谢无羁及时推开虞烬,自己却被擦中肩膀。
血腥味立刻弥漫开来。
虞烬摸索着扶起他,掌心触及一片湿热。
疼痛对她而言已不再陌生,但此刻心口涌上的钝痛却与之前都不同。
她突然很怕谢无羁会死,这种恐惧比□□疼痛更难忍受。
“前面就是出口。”
谢无羁忍着痛说。
虞烬搀着他向前走,脑海中思绪万千。
神族血脉、共生咒、天轨裂隙...所有线索都指向某个惊人的真相。
而那个雨夜里抱着女婴奔逃的少年,与谢无羁又是什么关系?
转过最后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陡峭悬崖下,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灰色海洋。
岸边果然停着艘小舟,但让两人同时僵住的是,船头站着个戴青铜面具的白袍人,手中提着青崖长老血淋淋的头颅。
“欢迎回家,神子。”面具人声音浑重。
“虚妄海的水已经为您沸腾三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