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剧的排练固定在了第二节晚自习,老严对这种活动看不顺眼,明里暗里暗示她们不要花太多时间。林青茗乖巧应和,到点了继续排练。
排练的流程也定下来了,先对三次台词,再上台表演一次。随着排练次数的增加,她们对戏剧也越发熟悉,走完流程也不需要一整节晚自习了。
这天,熟练地对完了台词,刘白去搬课桌,忽然,门外站了几个学生,对着她们窃窃私语。
众人面面相觑,林青茗率先站起来:“你们找谁?”
“呃,我们要这个教室排练。”领头的人说。
林青茗皱眉:“这是我们先借的。”她认得这些人,是一班的学生。
领头的学生顿了一下,显得有些尴尬:“我们也要练......”
“哎,怎么都堵着?”老师问,“青茗啊,你们排练完了吧,来来来,进来排练,赶紧的。”
她招呼着,让几个一班的学生进了教室。领头人欲言又止,看了一眼林青茗,低头缩小存在感。
老师:“你们也练得差不多了,我们班练一下哈。你们明天再来,今天先给我们,都是要排练的嘛。”
“老师——”林青茗眉头一竖,刘白赶紧拉住她。她可太知道林青茗的脾气了,她也就看着乖,火气上来天王老子都要挨两巴掌。
刘白凑到她耳边,小声哀求:“姐姐你收了神通吧,这回就算了!”
林青茗阴着脸,瞪了她一眼。
刘白无辜极了。
老师笑呵呵地:“好了好了,也轮到我们一班练了嘛。”
刘白揽着她的肩膀,死死把人扣住,防止她冲出去骂人。短发少女笑道:“没事,我们也不急。我们去外面排练也一样,老师你们继续啊。”
说着,就把人往门外带。林青茗被她半拖半拉地带出去,出了教室,林青茗一把甩开她:“你干什么?!凭什么让给她们!”
刘白无奈道:“总不能跟老师吵起来吧?算了算了,不就是个教室吗,我们也排练得差不多了,难道说少这几次你就没信心赢过她们了?”
林青茗瞪她:“你说谁没信心?!这是一回事吗?都让人欺负到头上来了,一班又怎么,忍气吞声干什么,忍一时——”说着,她又要冲回去。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刘白赶紧拉住她。
“你先听我说,好姐姐,你收了神通吧,不至于,真的不至于!”刘白好声好气地劝着,也不知道是那一句让她听进去了,林青茗停下脚步。
“就我们这小破学校,说是借教室,也就是和老师说一声。什么系统预约、电子的字面的证明都没有,教室要谁用,还真不是先来后到的事情。”刘白按着她的肩膀,哄小孩似的拍她的背,“而且老师也不是就坏得头顶生疮脚底流脓了。这些事在我们看来是挺大的,但对老师来说还真不是什么事。”
心理剧本来就不是学习相关,让老严来看还是“不务正业”呢。为了这事吵得不可开交,老师最先想的不是断案分配教室,而是斥责她们“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要说一班老师多在乎自己班心理剧的排名那还真没有,在她眼里,一班的同学多拿几个年段第一比什么都重要。
“那她为什么要抢我们的教室!”林青茗又气又委屈,忍不住眼眶泛红。
刘白愣了一下,下意识放轻了声音,说出来的东西却不委婉,“因为她不在乎。”
林青茗茫然地看着她,圆溜溜的眼睛蒙上水雾。刘白温声道:“因为不在乎,所以无所谓教室谁用,她甚至不会觉得这是在冒犯什么。”
林青茗愣愣地看着前方,声音有些哽咽:“凭什么啊......”
赵雅凡几个站在一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提议道:“哎呀,没事的。刘白说得对,我们都那么熟了,少这一次没关系。我们在外面也能练习,或者今晚休息,我们玩点游戏也可以。”
罗婧附和点头,也安慰她:“没事的班长,咱们别和她计较。”
林青茗冷笑一声:“到底是我们不和人家计较,还是计较不过?这不阿Q吗?”
罗婧尴尬极了,讷讷不言。刘白叹了口气:“......”她正要开口,林青茗抢先道:“我不管,反正我不甘心,我要回去抢教室!”
刘白不可置信:“你疯了吗?”
林青茗气道:“我怎么就疯了?我先报备的我要用教室,她们不由分说地上来抢了,凭什么要我退让!”
李雯心一拍手:“我赞成!”
刘白瞪她:“你别添乱!”
李雯心一把站到林青茗边上,理直气壮:“我怎么就添乱了!我可以让给她,她不能抢!”
“再说了,我们只是学生而已。在场有任何一个成年人吗?年少轻狂一下怎么了?这事说破天就是一群学生想要一个排练话剧的教室,怎么被你说得像起义似的。”李雯心不满地叫嚷,“就是起义也没你说的那么大逆不道啊!你是皇帝吗?封建!”
林青茗忽然“噗嗤”一声笑了,眼角的泪花滚下来。她看向刘白,嘲讽道:“我倒也不会死在杜陵南园了,就你这么个皇帝,连剑都不敢找!”
她一甩袖子,大步流星地走了。
刘白站在原地,脸色难看。
其他人也不敢劝,左右看看,跟了好几个去林青茗那边。刘白沉着脸转身就走,她坐上操场边的石凳,不去关注另一边的动静。
罗婧戳戳她:“生气啦?”
刘白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她环视一圈:“她们都去了?”
罗婧点点头。刘白泄气地撇撇嘴,叹道:“对不起啦,我替她给你道歉。她也没什么坏心思,就是嘴太直了......”
罗婧摆摆手:“害,我没生气,你也别和她气——”
刘白倔强地转移了话题:“你不跟她们过去维权吗?”
罗婧好笑地看着她:“我还以为你多成熟呢,这不是也在闹小孩脾气?维权是很重要,人都去维权了,谁来哄你呀?”
刘白:“我一个阻止你们讨回公平的反派,有什么哄的必要。”
罗婧看了她一会,欲言又止:“你和班长一个死样。”
刘白恼了:“谁和她一个样!”
罗婧无奈道:“是是是。”
刘白“哼”了一声。她盯着地面发呆,罗婧怕她一个人多想,索性坐下来陪她。
不知名的果花一绺绺落下,变成一小簇花团,是极其萎靡多余的枯黄色。偏偏还有些汁水在其中,不至于踩出余印,又无法干爽松脆,叫人难受。
刘白抬头,那间教室亮堂得很。窗户上人影交错,人像模糊,影子单薄,就是一场小题大做的皮影戏。人声传来,似乎在理论,理论后是争吵,有人不耐烦地安抚着,有人不依不饶......
其实,教室离她很远,窗户也关得很紧,她什么也没听见。
但她就是听见了,听见林青茗如何据理力争,听见老师如何不理解她的“理”,最后哄孩子似的把教室让给她,唏嘘一句“现在的孩子”。
像她无数次遭遇的那样,大同小异的遭遇。
风吹上来,带着枯花酸涩的腐烂气息。
——
课堂上。
老严走进来,铃声在她身后追。她的表情不怎么好看,讲课的语气也严厉许多。
“有些同学,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老严拿着刻了弟子规的木戒尺,拍了下讲台。旋着身子扫视一圈,一手捻着试卷,戒尺“啪”地放到桌上,另一手握笔,在白板上写解题步骤。
她的嗓门洪亮,配合着戒尺时不时敲动,整个教室都是她的声音。头顶的风扇了无生趣地转动,地上的学生昏昏欲睡地听。
刘白困得不行。
“啪!”戒尺打在手臂上,疼痛让刘白惊醒了一瞬间。
老严提着戒尺晃了两下:“睡睡睡,半夜去抓老鼠了欸?!”
刘白不爽地换了个姿势,随手抄了支笔抄解题步骤,越抄心里越气,连呼吸都不稳了。听听听,她又听不懂,一天天上这么多课写这么多作业,她都快猝死了......
索性笔一扔,两手一翻抱着脑袋睡了。老严怒目圆睁,戒尺马上就往她胳膊上招呼:“都这样了,你还睡还睡!当我死的吗?!”
“叮铃铃——”
铃声响起,老严气不打一处来,哗啦啦地抖着试卷:“来来来,都给我精神点,抬头!把这题讲完!”说完,也不管学生哀嚎,和铃声比起音量,回头讲了两个步骤。
一低头,见刘白还趴着睡,又敲了她两下:“起来!”
刘白猛地坐起,一把拍开戒尺:“下课了!睡一下要死啊!叫叫叫,烦不烦?!”
说完,她又扯过外套盖在头上,继续趴着去了。不管她睡没睡,教室里的气氛都异常微妙。全班人都朝她侧目,老严深吸一口气,戒尺用力敲打桌面:“都看过来,把这题讲了再下课!”
没人再发出厌恶抽气的声音,老严加快速度,讲了四分钟就下课了。教室里哗啦啦趴下一群人,几个人出门打水,老严整完材料,低头看向趴着不动的刘白,没说话。
第二节课上课,老师喊着他们起床。刘白不爽地爬起来。她根本没睡着,太生气反而气清醒了。一会消气了,精神头也没了,又要瞌睡.......刘白快气哭了。
一抬头,上的历史。
......更生气了。
历史老师开始侃侃而谈,刘白勉强打起精神抄思维导图,余光瞥见上次记下的习题笔记。
林青茗借的,她记得很全。
啧。
......
她要真是皇帝,她就算是皇帝,又有什么用?
汉宣帝的剑砍得了霍光吗?
......
大课间,同学走到她座位上:“刘白,老严叫你。”
周围人看了她一眼,又各自讲话去了。刘白耷拉着脑袋,神色萎靡,顶了一耳朵跑操音乐走到办公室,楼下的初中部在跑操,她准备去挨批。
老严一抬眼看她,把手上的卷子放下,招呼着:“来,过来。”
“老师。”刘白蔫蔫地叫了一声。
老严拍着桌子,语气倒是不严厉:“你这是要干什么啊,啊?”
刘白低着头不说话,老严问道:“你今天这是什么情况?晚上没睡觉吗?”
“睡了,”刘白嘟囔着补了一句,“睡不够。”
老严半开玩笑地打趣:“晚上玩手机玩到大半夜了?”
刘白摇摇头:“哪能啊,我睡觉都来不及,没空玩。”
“真的?”
“真的。”
老严思忖道:“你是不是那种长睡眠的人,要比别人多睡几个小时的。平时多注意休息,别搞得自己课都听不进去。”
刘白张了张嘴,还是只应道:“好。”
老严欣慰地点头,话音一转:“你们班上的心理剧,你是不是也有参与?”
刘白点头,老严长叹一口气:“哎呀——你们这些小孩子。青茗昨天和李老师吵起来,你知道吗?什么情况啊?”
刘白:“我们在排练,还没练完,李老师就带人进来了。她要我们让一些教室,我们还没练完,就想和她商量一下。”
老严瞥她一眼,嗤笑一声:“商量?还商量一下,啧。”老严摇着头,在电脑上操作一番,刘白抬眼去看,是一张卷子的电子版。
“欸丙生,你要去打印是吧,帮我打一下这份卷子,发你了啊!”老严探头,丙生老师应是,她才把注意力转回刘白这边,“你们那个心理剧,随便做做就行了,不要耽误学习。你们每次一去就是一节晚自习的,作业都写不完,回去搞得自己加班加点,睡也睡不好,第二天再来打瞌睡,你看这像话吗?”
老严:“高一真是关键的时候,要把心思放在学习上,知道伐?你看看你,这个数学考的。这才高一啊,现在就这个分数,以后怎么办?现在文理不分科,以前还有说文科数学比理科数学简单的,现在都是一样难。不管你以后选历史还是物理,都是躲不开数学的......”
刘白认真地敷衍她,乖巧地像只家猫。
老严放她走了,刘白乖乖说了句“再见”,走出办公室就开始打哈欠。
早知道理论两句了,还能蹭会空调。刘白两眼放空,走过露天的走廊,横生在外边的小花坛稀稀拉拉地开着白紫色的小花,被晒得和刘白一样没精神。
刘白瞥了一眼花坛,望着小花出神。不认识什么花,开得小家子气,丑死了。她闷闷地伸手戳戳花朵,嘁了一声,揪一朵开得最完整的,走了。
上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