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天上掉下的林妹妹》 第1章 第一天 上课铃声炸醒了夏日沉闷的空气,飞扬的风穿过茂密厚重的深绿色树冠,热烈的声响填满了感官。阳光太耀眼,照得教学楼反射出一片刺眼的白。 刘白被铃声吵醒,她打着哈欠,怀疑人生地看向自己的同桌:“下课了她还讲?” 李雯心两眼空空:“讲得我要吐了。” 刘白摇摇头,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她收起上节课的课本,慢吞吞地掏出英语课本。 老严的声音还在絮絮叨叨:“......高一是关键学期,现在不重视,到了高二高三,别人在奋勇向前,你反而倒回去补高一的基础,这不是本末倒置吗?下周的月考一定要好好准备,这张试卷是市里的名师出的,很有含金量啊!” 同桌悄悄抱怨了一句:“考考考,每周还有个周考,每场你都说关键,我是来上学的还是坐牢的......” 老严的目光马上扫射而至:“看来有人对学校的安排很不满啊,这都是为你们的将来打基础,是为你们好!” 夏天里热得东倒西歪的二班学生马上响起一片嘘声,这个年纪的孩子最听不得这句话。窃窃私语的班级让老严黑了脸,她拍了拍桌子:“你们讲还是我讲?!” 班级安静下来,同学们乱飞的眼神还彰显着他们的不服气。老严咳嗽一声,补充道:“也没有天天考嘛,学校还是准备了别的活动的,之前不是有合唱朗诵活动吗?” 有人嚷道:“歌曲都是学校安排好的,有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而且那都是之前的了,多久没有新活动了!” 老严不得不拿书敲了敲桌子:“安静,安静啊!谁说没活动了!月考完有个心理剧,你们自己写剧本,自己排练。到时候要是拿奖了会有国家级的编剧来指导,学校给你们的进步机会很多的!” 刘白百无聊赖地听着,她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 “当然也不能乱写,你们那些早恋的戏码是不能有的,少看那些言情小说!有这时间不如多写两道题,数学选择题都选不明白,还选上对象了......” 她的笔无意识地在纸上画了两下,同桌李雯心戳了戳她:“刘白,那个心理剧,你想搞一下吗?” 李雯心按捺住激动:“这个心理剧每个班都要安排,也不知道我们班的剧本是什么样。” 刘白随口道:“这种事看老师怎么安排吧,希望不要点到我,我想回去睡觉。” 李雯心嗔怪地推了她一下:“你别除了睡就是睡,能不能有点活力啊。欸,你说罗婧和她男朋友会不会一起参加,他们正好可以演情侣......” 刘白吐槽:“老严都说不能有早恋情节了,你尊重她一下吧。” 李雯心:“你这个人真的很无聊!” 刘白随口敷衍了她两句,又打了个哈欠。相比合唱、元旦晚会这种活动,心理剧的受众不是很广。大家只是不想听老师讲课,纷纷趁机闲聊,整个班级像关了鸭的笼子。 正式的上课铃敲响,老严终于舍得退下讲台。台下怨声载道一片,英语老师忍无可忍,拿着木戒尺用力拍打讲台:“安静!拿出纸张,准备小测!” 班级瞬间哀鸿遍野。 刘白不在哀嚎的人群中,老严念完一个单词她就写一个,游刃有余地模样和几个抓耳挠腮想偷看的人形成鲜明对比。老严念了十个单词,下来走一圈,忍不住说:“有些同学,让他翻书看都不一定有人家默写快!” 这句不曾指名道姓的夸赞让她飘忽的思绪稳定了些。同桌飞快瞟两眼她的作业纸,然后往自己的作业纸上抄了几个单词。 时间很快过去,到了午休时间。刘白没有回家,也不住宿,她在教室里趴着,风扇在头顶拨弄气流。热风吹过,汗水黏着白色的校服短袖,身上稍微有些刺痒。 唉,夏天。刘白怏怏地趴在桌上,想着学校什么时候开空调。 数了几遍下午的课表,她终于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刺耳的铃声再次响起,刘白挣扎着爬起来,被兴致勃勃地李雯心拖下楼上体育课。 绿油油的外套披在身上防晒,刘白像晒蔫了的白菜,耷拉着脑袋站在列队后排。体育老师宣布了训练的圈数,有女生不想跑,嬉皮笑脸地站在树荫下,问就说来了月经。 刘白打了个哈欠,往树影下看了一眼。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的女生中,有一个身影格外显眼。她身边没有人,只有膝上摊开的练习册算是陪伴。 她收回了眼神,在跑道上站定。 ......现在推脱不想跑也来不及了。刘白小小地哀叹一声,早知道老师问的时候不发呆了,李雯心拽她,她都没回神。 一声哨响,她跑了出去。 夏日的风灌入衣袖,仿佛要连带着皮肉一起蒸发,汗水与衣衫融为一体,浑身的骨骼都被炙热包裹。 那个女生,叫什么名字来着?说来惭愧,刘白并没有记住全班人的名字,她现在只记得自己的同桌,以及同桌熟悉的几个人。 白水一中不许女生披头散发,到肩的头发必须扎起来。刘白图省事,剪了一头短发,卷翘的发尾勉强踩着不过肩的线。 那个女生扎着马尾,衣领整整齐齐地叠着,低着头看练习册,看着文静秀气。想来无事的刘白边跑步边思考,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好让自己不那么痛苦。 ......她叫林青茗。刘白想。 跑完不,她喘着气,四肢发麻。刘白站到树荫下休息,呼吸间宛若能带出肺部的疼痛。大风从远天冲下,直直晃过操场的树,学生发出几声惊呼,刘白只觉得喘不上气。 “阿白!来喝可乐!”李雯心在远处喊着,她的笑脸让班上几个男生侧目,那个笑容大概是很漂亮的。 可惜刘白有些看不清了,她的眼前一阵阵地发晕。失重感骤然袭来,仿佛地板在朝自己盖来。耳边响起一声惊叫,似乎是李雯心。 有条手臂搭了自己一把,身上雪花屏似的麻痹感渐渐褪去,刘白才恍惚发现,那条手臂并不粗壮。但它稳稳地搭在自己身前,没让她倒在地上。 是谁? 刘白迷糊地转头,体育老师着急忙慌叫喊着跑过来的动静和渐渐围上来的同学成了电影的幕布。被“簇拥”的感觉并不好,刘白还没看清那个人的脸,就因为人群的聚集呕了一声。 “......先坐下吧。”那个人说。 刘白抓住救命稻草似的看向她,想要依靠专注地看着什么抵消不适感。 她看清的她的脸,记忆和理智缓慢回笼,她想起了她的名字。 她叫林青茗。 林青茗扶着她坐下,上手拉开她白绿参半的校服。约莫是以为她中暑了,林青茗想脱掉她的外套,还懵着的刘白下意识反手拽住了自己的袖子。 受到阻力的林青茗一顿,她没有抬头看刘白,只是停下了动作。她站起来,声音透着焦急:“好像是低血糖了。” “诶诶,我这有可乐,先喝一口先。”李雯心老早挤了进来,提心吊胆半天,见刘白稳定了些才敢上前。 体育老师:“那你们俩带她去医务室歇会,一会没事了再出来。” 半冰的碳酸饮料滚进喉咙,刘白终于清醒了。 “李雯心!严老师叫你去办公室。”有人喊道。 李雯心无措地抱着可乐瓶,左看右看。刘白打起精神,作无所谓道:“没啥事,你去吧。低血糖而已,又不是要死了。”同桌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只剩林青茗搀扶着她,沿着树荫小道走向医务室。 她似乎也不擅长说话。一路沉默无言,刘白忍不住尴尬。 坐在开着空调的医务室里,刘白手上捧着一杯热糖水,望着虚处发呆,张了张嘴,好像要打哈欠。 林青茗侧过脸看了她一眼,热水烫弯了透明的塑料杯,虚虚靠在校服袖口,那端指尖搭着杯壁,似乎都烫得通红。 医务室的老师坐到一旁玩手机,在场的气氛安静得有些尴尬。林青茗打破了沉默:“太烫的话可以放凉一点。还有什么要我帮忙吗?” 刘白慢吞吞道:“啊......谢谢,我还好,不用了。”她把塑料杯放到一边,没了话茬,气氛又尴尬起来。 林青茗没说话,冲袖子里掏出自己的水杯重新替她冲了一杯糖水,放温后递给她:“喝吧,那杯子都烫歪了,有毒。” 刘白接过水杯,手指下意识摩挲了下杯壁,温热得与手心别无二致。“谢谢。”她的脸上带着笑意,语调也轻快起来,“这校服还挺能装的,我同桌上次在里面塞了好几包零食,还能挤下一瓶柠檬茶。”她小小地开了个玩笑,祈祷这能缓和气氛。 林青茗眨眨眼,那层文静秀气的外壳似乎有一瞬间的破碎,露出俏皮的模样。她有些狡黠地勾起嘴角:“校服能遮盖很多秘密呢。” 刘白觉得自己的袖子在惴惴不安。林青茗转而从袖子里掏出一本便签大小的小书,塞给她:“瞧。” 刘白低头一看,《摩斯电码》。她说:“这个笑话有点冷。” “你还研究这些?”刘白说。 林青茗也坐在她身边,挑了挑眉:“我就喜欢研究这些奇怪的东西,怎么了吗?” 刘白移开眼神:“没什么。” 她放开那本小册子,闲来无事,记下了几个字母。轻微的敲击声传来,林青茗转过头。那截烫红的手指已经恢复了白皙,圆润的指甲敲击着木桌,咚咚响,轻得让人屏住了呼吸。 ...... 林青茗没记住前几个音节,她一边仔细地听着,一边去看刘白。女孩的侧脸被凌乱的碎发挡住,她的眼睛专注地看着书页,另一手准备翻过,好像只是在学习。 其实林青茗也没有全部记住二十六个字母对应的节奏。她生疏地听,从她同样生疏的动作听出了三个字母。 ......Y-O-U。 敲击声停了。 前面是什么呢?林青茗下意识去想。 “你——”她问。 “叮铃铃——”远处的下课铃声骤然响起。 刘白笑了一下,把书还给她。脸色苍白的女孩站起来,步伐不稳,却几步就到了门口。或许是步伐轻盈的人走的快,林青茗握着留有余温的册子,把它熟练地推回袖子里。 她笑着,挥了挥手:“再见——” 林青茗也挥挥手,校服的布料却不似以往宽松,一牵动,就引得那本册子贴上了手臂,余温尚存。 “......再见。” 夕阳挂上了小城的天空,橙红的余晖涂抹着绿树白墙,在老房的间隙追逐着学生的身影,电动车穿梭在街道上,茂密的古树映着红瓦白墙,人声鼎沸。 教室内打闹嬉笑的人声随着座位被填满而响亮,电风扇在头顶旋转,仿佛一道拨走了时光,将夕阳推走,转上了月亮。人声安静下去,晚自习开始了。 林青茗写完了最后一道数学题。她圈出草稿纸上计算出的答案,在括号下寻找对应的选项。 同桌的按动笔发出一声按压的脆响,林青茗中性笔顿了顿,才描摹似的划下一个“A”。那声按动似乎打开了她的耳朵,忽然地,风扇扰动气流的声音,苦思时烦闷的微叹,这些声音都进入了她思考的过程。 她神使鬼差地捻起笔,一下一下地敲在草稿纸上,用摩斯电码敲出一个“A”。 班级躁动起来,秒针走过的声音在他们耳中却无比清晰。铃声再次响起,早早收拾好书包的同学飞奔出门。 林青茗站了起来,忽然有人叫住她:“青茗!等等。” 她停下收拾书本的动作,疑惑抬头。 刘白的同桌自来熟地凑过来,一脸兴奋:“班长!等等!” 林青茗:“怎么了?” 李雯心:“老师说,心理剧就由我们俩负责,我负责组织人手,你来写个剧本就好。你有空吗?不行她就上网找一个剧本我们随便演了。” 李雯心睁着漂亮的大眼睛,可怜又期待地看着她:“有时间吗?” 林青茗笑了下:“可以啊,不过你要给我找点资料参考,我还没写过剧本呢。” 李雯心用力点头:“好啊好啊,你看过《秒速五厘米》吗?我们可以参考这个拍!” 林青茗没听说过这个电影,她点头:“我回去看看。” 她顿了顿,看了眼空旷的教,已经只剩她们俩了。李雯心疑惑地看着她,林青茗挥挥手:“你关后门。” 木门被拉上。 林青茗洗完澡,躺在床上开着倍速刷完了电影。 告白被火车长鸣的汽笛掩盖,甜蜜忧伤的背景音乐后,拉高拉远的画面,清风吹拂满城的樱花。 林青茗的眼睛空了一会,她浑浊地、沉重地吐出一口气,拉开聊天列表,给李雯心敲了三个句号。 顶着卡通头像的李雯心马上发了一个卖萌的喵喵表情包。 【林青茗:这不能拍吧? (猫猫打头.gif)】 【李雯心:好班长,求求你了......( 为了看到这样的剧情我什么都会做的(bushi (小猫哭泣.gif)】 【林青茗:。 先不说剧本,你找好演员了吗?】 【李雯心:(线条小人竖拇指.jpg) 找好了 罗婧可以演女主角,她男朋友演男主角。 配角目前有我和我同桌,就是你今天扶去医务室的那个 你们应该认识了吧?】 【林青茗:认识】 末了,她又有些不确定,刘白看起来不像喜欢凑热闹的样子。 【林青茗:你同桌也演?】 【李雯心:不演我也磨到她演()】 【林青茗:? 算了,先不说她演不演,这个剧本肯定不行。首先老师不会让我们搞早恋,其次剧本要原创 (猫猫打头.gif)】 林青茗切屏刷了点写剧本的教程,一边发点否定表情包敷衍卖萌撒娇的李雯心。大致了解了剧本的格式,林青茗专心敷衍了李雯心一会,道了句晚安退出聊天框。 鬼使神差的,她从列表往下拉,停在“L”开头的地方。点开刘白的聊天框,只有开学时加好友留下的自动消息和两条交换备注的性命信息。 林青茗敲敲打打好一会,还是把字全删了。按下锁屏键,屏幕映出她出神的脸。门口传来几下敲门声,妈妈柔声道:“小妹,关灯睡觉了哦,明天要上学的。” 在M省的部分地区,家长会叫孩子小妹或小弟。林青茗应了一声就缩进被子里,灯光熄灭。 房间内漆黑一片。 刘白按下开关,灯光洒了满屋。她把书包丢在床上,走进浴室洗澡,沐浴球擦过手臂的时候放轻了些。 “今天又跑哪去了,也不懂得打个电话。”父亲略带烦躁的声音响起,刘白的手指攥紧了浴球,纱网摩擦过皮肤,明显的痛感让她回神。 “我有不会的题目,问同学去了,我们聊得有点晚,忘了看时间。”刘白随口胡扯,擦干右手给人发了串供的信息,对面习以为常地回了个emoji表示知道。 “我整理了最近不会的题目,接下来都要去问她,这几天都会晚回家。” 门外的声音稍微柔和了些:“哦。你自己要把握好。学习是好事,下次要记得和家里说。” 刘白打开花洒,泡沫消失了。 第2章 第二天 熬过令人困倦的造成英语听力,全班人倒头就睡。 上课铃声敲响,语文老师走进来,调侃道:“睡这么香,我都舍不得叫你们了。来来来,都起来啦,课本拿出来!” 困倦的李雯心从喉咙里发出濒死似的诡异嘶吼,刘白生无可恋地吐槽:“你这是要变异了吗?” 李雯心迷瞪着眼,从课桌里掏出语文书:“我要睡觉......我算是理解你了,困起来真的要命。” 刘白“呵呵”一笑:“现在知道我被你叫起来去小卖部买鸡排多无语了吗?” 李雯心:“说得好像你不吃一样。” 两人习惯性地互损几句,老老实实开始上课记笔记。李雯心听一会渐渐精神了,刘白趁着老师让自主阅读课文时低头睡过去。 等她再醒来,白板上的PPT都切换成了习题。 甚至语文课变成了历史课。 刘白看了一眼李雯心,两人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无语得忍不住笑。 “......现在我们来抽人回答啊。”历史老师伸手在曲奇盒子里抓纸条,“看看是谁——” 龇着牙傻乐的刘白心里咯噔一下,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四号!” 有人浮夸地拍着胸口唏嘘,有人还在呼呼大睡,刘白慢吞吞地站起来,视线粗略扫过白板上的题目。 “成语‘故剑情深’说的是哪位皇帝的故事: A.汉宣帝 B.汉武帝 C.唐太宗 D.明孝宗” 刘白:“......”啥啊。 怕他们上课无聊走神,历史老师总喜欢穿插一些有意思的历史典故,大多数名人八卦一类,有时候还是野史。她也会出些休闲的题目,就当给同学们放松。 但就算是休闲题目,也是她上课见过的内容,顺便用来检查学生听课没。刘白擅长历史,但这个问题她恰好不知道,她也不可能在睡梦中听课,只能在历史老师炯炯的目光下头越来越低。 “笃,笃......”微弱的敲击声传来,听起来就像后排男生闲着搞怪发出的动静。 声音没有停,似乎有着某种节奏。刘白一愣,侧头看去,扎着马尾的秀气姑娘专注地看着书本,指甲敲着桌面,似乎在思考。 “......A。”刘白回答道。 老师宣布她回答正确,刘白就坐下了。 历史老师拿着书,切换PPT:“刘病已和许平君的爱情感兴趣的同学可以去看看,这节课我们先走进汉朝的兴衰......” 刘白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和李雯心互损打闹一会,她又趴在桌子上。敲击声已经停了,她却总觉得还没消失。 她隐蔽地回头,少女的马尾晃了晃,那双圆润的眼睛灵巧地转了下,得意地“哼”了声。林青茗并没有发出声音,但那表情分明就是这样的。 刘白把脸半埋在袖子里,像只埋在沙子里吐泡泡的鱼。 她们同时移开视线,认真听讲,划重点,记笔记。刘白眼睛看着白板,手上一刻不停地记笔记:“之前的笔记借我抄。” 李雯心:“我没抄。” 刘白:“我睡着了你还不抄?要你何用。” “一会上去调PPT呗,不然找老师拷贝一下,上课睡觉你还上什么学。”李雯心习惯性回嘴,倒是也拿着笔抄了起来,不同的时刘白抄PPT,她抄刘白的。 历史老师翻着PPT,一点不管学生死活:“你们这个速度要加快啊,这样怎么来得及......” 一众学生抄得手腕发酸叫苦连天,时间也被翻页似的过去了。 课间,刘白走向了林青茗的位置。她张了张嘴,说:“你的笔记能借我吗?” 刘白成绩不错,是同学嘴里的偏科战神。林青茗则是各科老师都喜欢的六边形战士。在过去一个学期里,她们最大的交集就是刘白擅长的科目上,两人的排名曾焦灼地撕咬过对方。 林青茗笑起来,她的眼睛圆溜溜的,看起来温和又无害:“我没听清。” 刘白眨眨眼:“什么?” 林青茗把笔记本递给她,语调上扬:“给。” 刘白说:“谢谢。” 刘白捏住那本笔记,林青茗没松手,她说:“不谢谢我吗?” 刘白的眉毛缓缓上挑:“我记得我说过了。” “我没听清,所以不算。”林青茗一手撑着下巴,发亮的眼睛让她看起来像只刁蛮的恶魔。 刘白瞥了眼她的桌下,那放着一个书箱。除开练习册,还有一切杂七杂八的书。她粗略一扫就看见了《荒诞医学史》、《劫掠丝绸之路》、《莫泊桑短篇小说集》...... “......”她说得没错,她确实喜欢研究奇怪的东西。 这些书说不上不正经,但也不是老师会希望她们看的。比如第三本,曾经被上一个班主任批评过“正经课文没背完看什么课外书,假正经”一类的话。 刘白走神了一会,林青茗没有放开笔记本。她的手很漂亮,修长白皙,关节处有写字磨出来的茧子,却并不破坏美感。 刘白叹了口气:“等我抄完。”她松开手。 刘白拿到了笔记本。 “啊哈——!”李雯心一个飞扑挂在刘白身上,她吓得双手撑在林青茗的桌上,才支住了平衡。 刘白瞪大了眼睛,英气的面容带上了一丝茫然无措。她眼角有颗痣,林青茗这才看清。 “你们背着我聊什么呢?”李雯心勾着刘白的肩膀,个子不够也踮着脚强行勾。 “刘白她找我借笔记,雯心你也要吗?你们可以一起抄完了给我。”林青茗腼腆一笑,扶了下眼镜,看起来有点局促,就像每个不擅长应付交际的书呆子乖乖女。 李雯心看了眼笔记本,无所谓道:“我等她抄完,我抄她的就行。” “班长班长~”李雯心夹着嗓子撒娇,“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剧本的事情——” 林青茗:“不行就是不行,老师不会通过那种剧情的。不要总是惦记早恋剧情了。” 李雯心不甘心道:“擦边一下也不行吗?” 刘白无语道:“你怎么总想看这种剧情,两个人爱来爱去很好看吗?” 李雯心浮夸地拍了一下桌子,一手攥着拳头,闭着眼坚定道:“这可是纯爱啊!懂不懂含金量!” 刘白:“......不懂。” 李雯心斩钉截铁道:“那你来当配角!” 刘白:“......等会?” 李雯心可怜兮兮地盯着她:“求你。” 刘白捂住她的眼睛:“卖萌可耻。” 李雯心一把扒开她的手:“可耻但有用。”她故作可爱地歪头,拖着嗓子黏糊:“阿白~求求你了......” “......我演技很干巴的。” “那些评委也不见得多水灵。” “......” “你赢了。” “耶!” 李雯心乐颠颠地跑了。林青茗沉默一下,微妙道:“她是不是忘了什么?”她是来找自己改主意的吧? 刘白耸耸肩:“她就这样,想一出是一出,还有一出忘了。” 林青茗撑着下巴,嘴角勾起:“那还挺快乐的。” 刘白:“就是看着记性不好而已,给人一种不怎么聪明的感觉。” 林青茗:“聪明人本来就不多。” 十班的座位是两组双桌夹着一组单桌,林青茗是单桌,她没有同桌。刘白揣好笔记本,随口道:“装傻的人也不少。” 林青茗抱怨着:“那就别让他们变多嘛。” “变不变多又有什么区别呢,没什么意义不是吗。” 林青茗说了些什么,刘白没去听。大课间结束的铃声覆盖了一切,像水流把泡沫冲进下水道。 “高中生表现得很深沉,会显得中二。”刘白吐槽了一句,垮下肩膀,打了个哈欠走回座位。 林青茗注视着她的背影,教室里有些喧哗,仿佛有一辆火车开过。难得没被占掉的音乐课,学生们讲话的声音就没停下过,老师放着PPT自顾自讲着音乐常识,八分符、四分符......林青茗摊开音乐课本,从书桌里拿出作业纸,三两下写了一个故事。 虽然任务是老严下达的,但这事她八成不会管。在她眼里,这些活动最好全都敷衍掉,学生全心全意学习就好。其余老师就更不会管了,所以只要不太过火,写什么其实无所谓。 恋爱当然不行,但是谈了恋爱误入歧途导致成绩下降,后面浪子回头努力学习取得好成绩就可以。没有比这更政/治正确的剧情了。 会不会矛盾冲突太少了?国家级的编辑......想到这,林青茗有些犹豫。 她拿起一张纸,转眼又写出另一个版本。写完后,她又涂涂改改了好几回。再去看写着第一版的作业纸,倒是整洁得有些可怜。 林青茗把第二版重新抄在一张干净的纸上,她犹豫一会,把第一版放在上头。 “......好了,这节课就讲到这里,接下来的时间给你们点歌听。”音乐老师说着,教室里已经爆发出欢呼声。 前排的男生拿到键盘和鼠标,有人挤到他们边上,也有人远远地递几张纸条过去,叽叽喳喳好不热闹。流行歌的前奏响起,点了歌的人骄矜又局促,等着惊艳众人,边想着前奏未免太长,**才吸引人,一首歌下来却几乎没人认真听,大家只想着自己点歌听。 林青茗皱着眉,又低头专心修改剧本。歌曲下浮动着嬉笑的人声,窗户被打开了,蝉鸣和风一起灌入其中,揉成一团塞进耳朵里。 又有人恶搞似的点了一首《Hop》,反倒是这首歌迎来了所有人的关注。林青茗抬头,才发现他们在播放MV,所有人都带着傻气的笑,就连音乐老师也忍俊不禁。 她渐渐仔细观赏起来,末了,对学生们点评了一句:“这歌其实不错,很有民族风格。是欧洲那边的吗?” 男生急吼吼道:“是保加利亚!” 又有几个男生哄笑起来,音乐老师点头道:“确实,我听着也像那边的。” 那头,刘白刚睡一觉起来,李雯心缠着她也点一首,整个人都压到她身上,来回晃着她折腾。刘白打了个哈欠,习惯性地走神几秒,给李雯心写了个条子,伸伸懒腰又趴回去睡。 李雯心马上挤进前排,豪放地抢过键盘点了起来。 林青茗不可抑制地被她的动作吸引,她紧紧盯着白板上被打出的字,被放大的字。一个个字母,拼音构成了一个汉字,输入法后方跟着的字,输入框中的字,搜索列表自动弹出的一个个歌名......随着字符的确定,搜索列表给出的歌曲越来越少,几乎只留下了答案。 这个过程好像一场公共的解剖,切开了胸膛,露出挤挤挨挨的内脏和缠绕的血管,人体所生产的能量、所代谢出的废料都显而易见。 不知是播放器的卡顿,还是前奏本身就空白,她进行了一次干渴的等待。鼓点渐渐明显,连续而急促了些。那是吉他声吗?那是谁在呼吸吗?灵动清新的女声终于传来,明明早已在前奏时看见了蓝色的字幕,她却在这一刻才听清歌词。 她听清了,却好像没能听懂。音乐无疑是动听的,歌声无疑是美好的,她好像只是纯然地享受了一次盛宴,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解析。 “......桌上的作业属于昨天,钟表坏掉的话,就还是昨天。” 明明是遗憾而惆怅的歌词,旋律却灵动得像一次展望。 林青茗再次转头,看她撑着下巴的侧影。和其他人一样,她的歌曲并没有得到全班人的惊艳,没有谁向她问着这首歌的故事:从哪听来的呢,原来你喜欢这样的歌吗...... “今年的夏天夏天夏天夏天,还不能算做开始,笔记本上还没能填满你的名字。开学什么什么什么什么,还没有发来通知,我还没有写完送给你的诗......” 你想写满谁的名字?你没写完的诗要送给谁? 她握紧了笔,夏天的热风静悄悄地吹起剧本的一角。 短发少女眯起了眼睛,或许是困倦,或许是舒适。她的嘴角有一点笑意,阳光将一抹金色涂在她脸上,像运动员的油彩。她拧着眉头,晃晃额前的碎发,躲开了。她把下巴搁在手臂上,似乎在偷偷打着节拍。 “就算砸掉所有的钟表时间也不能停止。” ......那只是一首歌而已。 “可是,可是、可是.......” “叮铃铃——” 下课铃盖过了歌曲末尾上扬的电吉他声,或许她听错了,是别的什么乐器,但也不重要了。 林青茗在那张作业纸上方,写下了剧本的标题。 ——《夏天还不算开始》。 第3章 第三天 今天是周五,高一的周末不需要晚自习,下午最后一节课后他们就能回家。 刘白哼着歌,把书包甩上肩膀,难得雀跃起来。 教学楼是一个回型建筑,中央有颗大树。上个学期拆掉后改成了花圃,中间还有条小道。刘白关好门,习惯性朝后看一眼,有人站在小道里。 她有点无奈,吐了口气,露出一个笑脸:“走吧。” 刘白沿着屋檐走,林青茗从那条弯曲的小道走,她们隔着一个半弧形的花圃。小道一端的尽头是一面宽大的仪容镜,镜子里,少女略微纤细的身影青葱不已,花圃中的变叶木轻轻地蹭过校服裤腿。 她走到另一端尽头时,另一个短发少女闯入镜中,她们并肩往前走,泼着水渍的仪容镜好像一个延迟镜头,只不过相机直到主人公走出画面的最后一刻也没被按下快门。 夏天的众多不好中,刘白最讨厌的就是流过汗的粘腻让舒适的衣裳生了带刺,扎得人心烦。 “喝奶茶吗?”刘白趴在柜台,表情惬意起来。 林青茗扫了一圈,随口道:“你喝什么?” 刘白熟练地招呼店员:“大杯四季奶青,三分糖,正常冰,加燕麦。” 林青茗不经常喝这家,她犹豫了一下:“芒果青,五分糖......” 店员:“冰度多少?要小料吗?大杯还是中杯?” 林青茗:“正常冰,大杯的。”等她点完,刘白才带她走到店里休息。 约莫是店面太小,里面只有一个绿油油的长凳能坐。长凳上已经坐了一个学生,她们只能凑近些挤着。 刘白掏出手机发了条信息,才问:“一会想去哪?” 林青茗:“......你想去哪?” 刘白的嘴角弯下来,有些委屈:“我以为今天是你约我有事。” 林青茗“哼”了一声,摸着袖子不说话。号码叫到她们,刘白提上两杯奶茶,向她伸手:“走吧,随便逛逛也好。反正是周末,作业来得及写。” 林青茗把手放上去,指尖贴到了刘白的掌心。 好凉。林青茗愣了一下。 刘白把果茶递给她,林青茗握着茶杯,带有水渍的塑料袋贴在手心,一时间分不清二者谁更没有温度。 走出一段路,已经远离了热闹的马路。刘白时不时喝一口奶茶,安静地往前走。林青茗跟着她,她们没有牵手,只是并排走着。那杯斟酌后点下的果茶也没有插上吸管,水滴顺着手腕流到袖子里,打湿了布料。 刘白忽然停下了,她问:“去逛逛吗?” 林青茗看去,前面是一座公园。公园依山而建,入口是一扇中式大门,上头挂着一副牌匾:释雅山公园。 公园似乎还没开发完全,只有些植被凌乱随意地生长着,假山倒是做得精细漂亮。住在周围的阿嬷结伴散步,园中的健身器材闲置多时,铁锈斑驳。 走到某个半坡,茂密的树林挡住了夕阳,寂静渐渐占据了感官。长袖长裤的校服让蚊虫悻悻离去,城市里的车流声消失了,只剩下风。 “谢谢你。”刘白忽然说。 林青茗看着她,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刘白握住林青茗的手,低下头,用圆润的指甲在她手心一下一下敲着。她的表情很专注,却不至严肃,眼中还有点模糊的温柔。 被握住的手感到一阵冰凉,掌心却被点得温热。也不知道是谁的温度传递到谁身上,若不是她确实感受到了皮肤柔软的依附,林青茗几乎要以为她的手没有被握住。 “T——H——A——N——K——” 那根手指停下了,刘白抬眼看她,眨眨眼。林青茗的语气又带上了娇嗔似的刁蛮:“这不符合语法。” “那我加个‘S’?” “‘YOU’。我要完整的,上次那个。” 刘白又低下头,按着她说的,一下一下敲完那些摩斯电码。 道谢结束了。 手被松开的瞬间,林青茗飞快把果茶塞到她手里。刘白懵了一下:“还有事吗?” 林青茗咬住口腔的软肉,声音模糊:“......剧本,你也看看。你也是演员不是吗?”她忽然想谢谢李雯心了。 她递出了写在作业纸上的剧本,树荫下有些昏暗,林青茗想走出去点。去山顶,或者随便什么光亮点的角落,这样不会伤眼睛,她们可以继续沉默地走一段路。 但她没提议。 刘白第一眼就看见了那个标题,错愕后有点惊喜。她的嘴角压不住笑,下意识看向她,不再压制这个笑容,她看起来很高兴。 ......乐什么呢。林青茗想。 “谢谢。”刘白没头没尾道。 她很快移开眼,似乎迫不及待去看剧本的内容。刘白知道,她更多的是怕林青茗问她“谢什么”。没有答案的问题总是延后回答。 是品味被肯定的欢喜吗?是宝藏被发现的有荣与共吗?还是一个狭小的房间有人认真地敲门了呢?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故事。 剧本的女一原先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与不良少年女二关系不好。因为一系列碰撞,她们的关系有了升温。但女一在学习途中谈了恋爱,导致成绩下降。 在这期间,女一因为分手和女二发生了口角。女二在班级里没有朋友,姑且算是朋友的就是女一。发生口角后两人的关系就淡了。可眼看朋友因为恋爱影响学习生活,女二和女一吵了一架,女一幡然醒悟。 女一选择了分手,在她的带动下,两人开始共同努力。 结局的一幕,是她们等着录取通知书,在拆开快递后望着彼此相视一笑。 刘白问道:“你写得很好,我们好好演的话一定能拿一个不错的名次。你选好演员了吗?” 刘白想起李雯心念念不忘的恋爱剧情,忍不住笑:“李雯心一定要闹了,不仅不多少剧情还BE了。而且这个‘男朋友’几乎没出场过吧,除了分手的时候他一直活在对话里。” 林青茗耸肩道:“肯定不能真谈一场,没办法啦。我这不还给她擦了个边吗?” 刘白也没替自己同桌说话,而是没良心地笑得更大声了。林青茗拿回那张单薄的纸,轻声道:“你想演哪个?” 刘白挠挠脸:“那几个狐朋狗友随便一个吧,最好是那个没台词的,我走一圈就行。” 林青茗郁闷道:“......你就不想演主角吗?” “得了吧,台词那么多,记不住的。主角又显眼。”刘白丧气极了,“啊,当然不是说你写的不好,就是我懒。我本来也不想掺和啊,都怪李雯心......” “对了,你要演吗?” “演,两个主角我要演一个。” 刘白上下打量她一眼,嗦了一口奶茶,含糊道:“你不适合演不良吧。” “那就女一。” 奶茶在管口停留一瞬间,林青茗闻到了翻涌上来的奶味,似乎还有点不明显的甜。她这才想起自己的果茶还没喝,把泡烂的包装纸撕开,塑料管戳进杯中,剩下的冰块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声音。芒果的甜和绿茶的清爽在舌尖荡漾开来,融化的冰块影响了口感,在某些瞬间尝到了寡淡。 “好喝吗?”刘白问。 “还行,你试试?”林青茗把杯子递给她。 刘白:“我直接喝喽?”她顺手把自己的奶茶推过去。林青茗没反驳,她们也没法倒出来喝。刘白喝了一口,咽下果茶的时候嘴唇发亮,分不清是不是溢出的芒果青。 她说:“好喝,不会太甜,我下次也点这个。” 林青茗尝到了浓郁的奶香。名字带了茶,但其实她不懂品茶。四季春的口感在各种茶中算不算柔和,但她喝来就是柔和的。嚼碎了燕麦,丰富口感的同时还带出一股麦香。 林青茗把奶茶还她:“还好,我比较喜欢果茶。” 刘白应了声:“是吗。” “走吧。”刘白再次伸手,她看着天色,“我送你回去。” “到校门口就好,后面的路我会走。”林青茗挽住了她的胳膊。 从小山到公路,沉默一如既往。 她们似乎还是没话说。 刘白把喝光的奶茶丢进垃圾桶,拿出手机和有线耳机:“听歌吗?” 学校当然不允许带手机,但白水一中查得不算严,藏好点就能糊弄过去。由于学校食堂被拆,没饭吃的学生们经常大大咧咧地提着外卖上楼,老师们基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林青茗可有可无地点头,刘白递给她一只耳机,忽然提起:“你看过《左耳》吗?一部电影。” 林青茗:“没看过。怎么突然说这个,你们俩同桌都喜欢给人推荐电影吗?” 刘白:“我也没看过。就是刚好想起来,你看,你现在带的是左耳。” 林青茗无语了一下:“你也挺喜欢讲冷笑话的。” 刘白辩解道:“我这顶多算没话找话。” 音乐开始播放,林青茗就不回她了,专心听歌。 还是那首歌。或许她怕别的自己不喜欢。余热仍在城市中翻涌,电动车来来往往,街道商铺的招牌亮起,绿化带上的植物恢复了精神。远处,郁郁葱葱的榕树映衬着古城的骑楼建筑。 晚风迎面吹来,终于带了点凉意。 “总是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就算一个人能拧开汽水,就算蝉鸣声腾起热气聒到心碎,就算雪糕也融化成水,就算是西瓜汁我也能喝醉......” 有线耳机距离有限,几次轻微的拉扯后,她们知道怎样近才不会让耳机松动。从口袋里延伸出的白色耳机线,在某个地方分岔,一边在她而上,一边在自己耳上。宛如一颗心脏分流了血液,向另一个人传递灵魂。 林青茗瞥了刘白一眼,转头专心看路。路口等着红绿灯,而她有些出神。 注意到她的愣神,刘白问:“怎么了?” 林青茗眼也不眨就扯:“你有点瘦。” 刘白比她高一个头还多点,林青茗挽着她的手,应该说是把手搭在她手臂上。 刘白:“......对不起?” 林青茗:“原谅你了,下次多吃点。” 她凑得更近了点,把那只手挽得更紧。确实,是偏瘦了。林青茗贴到了线条明显的骨骼,好像她连一点皮肉都没有。 “多吃点,太瘦了不健康。”她忍不住又嘱咐了一句。 刘白撇撇嘴:“你像我妈妈。” 林青茗冷笑一声:“这是关心你。” 耳机继续播放着歌曲,这次,她听完了结尾的吉他。 绿灯亮了。 耳机自动播放下一首歌,刘白想去切歌,她刚才忘记调成单曲循环了。路口的车辆很多,电动车挤着自行车,车辆挤挤挨挨地给行人让出空地,林青茗拉了她一下,刘白才想起来专心走路。 走到对面时,歌曲已经播放了一半。刘白看着她的侧脸,鬼使神差地问:“这首喜欢吗?” 这是首韩语歌,林青茗没听懂歌词,不过旋律很轻快。她歪歪头,似乎在认真品鉴,过了会才说:“这首也好听。” 刘白又问:“喜欢吗?” 林青茗说:“喜欢。” 短发少女笑起来,她说:“我也喜欢。” 林青茗提议道:“要不,我关注你?你的歌我挺喜欢的。” “好。” 她们走回校门口了。 “......再见?” “再见。” 两只交缠的手臂分开,林青茗把耳机线递给她,刘白接过耳机戴上。那一瞬间,林青茗有点恍惚,那根血管离开另一个心脏,归还了。 刘白一步步走着,忽然地,她的步伐逐渐加速,到最后奔跑起来。落日在远处的地平线上,车辆呼啸而过,风吹得墙上的三角梅悉悉索索响。 路口亮起红灯,她才喘着气停下脚步。心脏迸出的血液仿佛是能让人微醺的酒,带来短暂的酥麻。酒液在高温中咕嘟咕嘟地翻腾,似乎又挥发掉了酒精,从皮肤溢出。 她的脸通红一片,长时间的奔跑对她的体能来说太勉强了。 红灯倒计时,十、九、八、七...... 在她们告别时,她把播放模式切成了单曲循环。 三、二、一。 绿灯亮起。 刘白跟着人流往前走,在对岸的某个拐角,她靠上了墙壁,缓缓蹲下。把脑袋埋进臂弯,仿佛一条小鱼把自己完全藏进沙子里了。 随着她的动作,手机从口袋里滑出半个屏幕。 黑屏亮起,正在播放:《You(=|)》 黑胶唱片再次转动,歌曲循环。手机有些发烫,屏幕抵着额头,林青茗轻轻闭上眼。最终,她把这首歌和上一首一起收藏下载了。 已经写了两科作业的林青茗想:她得找点别的事情干。 打开平板,林青茗犹豫一会,搜索了《左耳》。 五秒后,林青茗面无表情地关掉了平板,拿出剩下的作业。 这俩人不愧是同桌。就该站成一排,一颗子弹从太阳穴并着排打过去。 “若▲ABC的内角A,B,C所对的边分别为a,b,c,已知2bsin2A=3asinB,且c=2b,则a/b=()” 她在草稿纸上列出公式,代换数值,计算出了弹道。 她写上答案,根号二。 她扣动了扳机。 ——嘭。 第4章 第四天 周六早上,林青茗把剧本的电子文档发给李雯心,找她协商角色分配问题。结果信息发出去,直到下午两点李雯心才在互联网诈尸。 【14:02 李雯心:dbq昨天熬嗨了没起来嘿嘿 剧本这么快,班长太厉害了!! 男主几乎没戏份吗 不打紧 14:16 我刚问了一下,罗婧说她演什么都行,最好台词少点。她觉得女二那几个狐朋狗友不错,你给她留一个就好 (线条小人拇指.jpg)】 【14:20 林青茗:(猫猫打头.gif) 你睡点中国人的觉吧 回复:“我刚问了一下......”这个ok,其他人有什么说法吗?】 【李雯心:大家都挑台词少的角色演,大概这样(】 她发了一张演员表,零星有几个龙套角色被选中了,台词稍多一点的都没人要。林青茗毫不怀疑,如果不是女一自己决定演,那女一那一栏也是空空如也。 【林青茗:?为什么同学C那么多人想演】 【李雯心:(小黄豆吹口哨.gif) 因为她没台词啊!上场啥也不用干,起到一个造型上的作用,走一圈就行() 你以为 不过我让她们抽签了,现在还在群里摇骰子呢,一会摇到最大的演C,剩下的按数值大小再分配 班长你要去说两句吗?】 林青茗这才注意到自己也被拉到了名为“心理剧小分队”的群里,只不过那时候她在午睡。起来后她也没仔细看,以为是班群发通知,一堆人在回收到。 打开群聊,几个人在里边抢角色,开玩笑地互怼发表情包。李雯心说了两句正经的,一轮骰子摇下来,罗婧成功竞争同学C,正在里面欢天喜地哈哈大笑。 接下来又是一串表情包,又有几个人陆陆续续决定了自己的角色。 十班是摆烂到没边了。整个班级都弥漫着一股松散随性的咸鱼味。要不是这个活动能少待两个晚自习,恐怕人都招不齐。 什么番位撕驾、勾心斗角完全不存在,所有人都像喝茶的老太老爷,数着点等退休。 这么说来,刘白的反应完全符合集体意志,她才是那个不合群的。林青茗怀疑了一下自己,聊天软件叮叮咚咚地响着,很快,群里只剩一个角色没被选走。 看着唯一空白的角色栏,林青茗竟然毫不意外。 【罗婧:还剩一个角色 还有一个人没选,那就直接分配了吧 (蜜蜂亲花朵.gif) 李雯心:(黑猫探头.gif) 哦,我可怜的同桌 一会一觉醒来天都塌了 刘白::) 怎么不等我死了再叫我 (累die.jpg)】 消失大半天的刘白终于舍得冒泡,林青茗看着她的表情包,好像看到刘白一脸生无可恋地垮着脸,下意识忍俊不禁。 她咳嗽一声,在群里发消息。 【林青茗:那角色分配就敲定了。 刘白:? 李雯心:你没有反驳的权力(拖走 罗婧:允悲 张可心:分家产的时候不到场默认弃权,允悲 赵雅凡:允悲】 下头嘻嘻哈哈地刷了一堆“允悲”,李雯心发了一张坟墓表情包,马上有人发出几张送花的表情。刘白又扣了一个“?”,让场面的滑稽程度得到了升华。 【刘白:@冬野海 你怎么不闹,剧本一点恋爱成分也没有 (打起来 李雯心:滚 有当然最好,没有就没有,我是那种无理取闹的女人吗? 再说了高中生还能演出新海诚吗,我就是嘴上嗨一下:) 你不要挑拨我和班长的感情 (黑猫开枪.gif) 罗婧:刘白在转移战火,你们不要放过她啊 (滑稽黄豆举相机.jpg) 刘白:终究还是错付了 (累die.jpg)】 群里又笑话了她几十条,刘白吐了几个泡泡,发了三个白旗emoji大家才放过。林青茗笑着在群里发了排练时间,并嘱咐了一句好好背台词,这一次轮到罗婧被羡慕嫉妒地围攻。 群聊安静下来,林青茗退出聊天界面,点开音乐软件。歌单列表是新加入的歌曲封面,黑胶唱片转动。 玻璃窗被晒得滚烫,凑近些似乎能闻到烤熟的气息。光柱里盘旋的浮尘仿佛炙烤时冒出的蒸汽,窗外绿得浓烈的树叶轻轻扫过窗棱,和煦得让人发困。 自行车的铃声穿过街巷,老小区的窗上摆着三角梅盆栽,紫红一片,瀑布似的倾泻下来。陈旧的陶花盆似乎不堪生命的探索攀爬,已经有了破碎的痕迹,缺了一个角或是留着一道裂纹,陶面上发白的波纹宛如一次海浪冲刷。 小巷中,各家门口摆着奇形怪状的仙人掌,有些瘦削,有些扭曲,像孤独的艺术家。大榕树的垂根飘飘荡荡,阳光穿过茂密的树冠时,犹如一名和蔼的老者纵容儿孙在她头上编花辫子。 真正的孩童向上望去时,仿佛能攀着缠绕的树枝通往天国般的另一个世界。植物馥郁的生命芬芳,阳光留下雨露的痕迹,清爽荡涤着人和正在休憩的鸣虫。 夏天啊...... 刘白把写完的作业摆到一边,垒了一沓的练习册,还有几张翻“熟”了卷子。剩下最后一张了,只写选填的数学题。刘白粗粗一扫,数字和英语杂交后的畸形产物铺满了卷面,她索性笔帽一按,把人弹射到床上。 不写了,反正不会。 插上耳机,播放音乐,刷完更新的小说。刘白无所事事地在互联网冲浪,聊天软件弹出消息。刘白把它拨到一边,又刷了十多分钟视频,推出软件后才发现小红点没消。 刘白心虚地点进去。 【林青茗:要帮你删点女二的词吗? 或者难背的帮你改改?】 刘白挠挠头,更心虚地点开了还没接收的文件。 【刘白:不用啦,只是比较懒,真要背也是可以的 你写得这么好,删改了感觉可惜 (粉色兔子飞吻.gif)】 末了,她又补了一句。 【刘白:刚才睡着了,没看信息 (小人坐地哭.jpg)】 【林青茗:没事,下周一晚自习第二节开始排练,记得来。】 刘白回给她一个可爱的收到表情包,然后看了那个句号几秒,悻悻地摸摸鼻子。 “小妹,要出去走走吗?”母亲在楼下招呼着。 刘白冲房门喊:“不了!” 母亲:“来啊!出去玩一下,不要整天呆在家里。” 刘白深吸一口气:“我要写作业,下次再说!” 母亲哦哦两声,不再试图叫她出门,嘱咐她好好写。 刘白听见她出门的动静,心里没由来的升起一阵烦躁。刘白啧了一声,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发呆。空调吹出的冷风似乎也变得燥热,怎么也吹不平她的郁闷。 毫无预兆地,烦闷的心情越发明显,可就像以往那样......其实什么也发生不是吗? 她的生命,她的情绪,是不是连着那颗心死在那个夏天了呢?法控制的心,脱轨的季节,她的人生早就失控了。 她的袖子下,有摩斯电码敲不出的秘密。 “叮咚。”手机提示音。 刘白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浑身难以遏制的疲惫,将手机拿起这个动作就花光了她积攒的力气。其实她更想就这么摆着不去管,毕竟已经干枯的精神翻不出更多鲜活的模样。 但是...... 或许呢,或许一切真的已经过去了呢? 或许—— 【林青茗:要一起听歌吗?我邀请你了。】 刘白戴上了耳机。 前奏鼓点扣在耳朵里,却好像是有人在敲她那颗已经变成木头的,干枯的心脏。 她们隔着很远,靠耳机线连着。一瞬间的联想让刘白忍不住走神。 她在做什么呢? 旋律仿佛流动的波纹,是能供她思维滑行的轨道。越过窗台,钻过街巷,比风更轻盈。想象的步伐穿花渡柳,伸手让鸟雀停驻。 那个看着乖巧,其实张扬恣意的人,她在跟着节奏打拍子吗?她记住音乐老师说过的那些音符节拍了吗? “......还是没习惯一个人的习惯。说着曾经说过的谎言,经理了那么多时间就变成了诺言。” 很早以前,在刘白还小的时候,她读过一个故事。 飞鸟和鱼儿是好朋友。有一天,有人嘲笑飞鸟,说鱼儿根本没把你当作朋友。真正的朋友会为你流泪,你能让鱼儿为你哭泣吗? 飞鸟去找鱼儿,想让坐在礁石上的人鱼为她哭泣。可是她等啊等,鱼儿只是苦着脸,始终没有流下一滴眼泪。伤心的飞鸟离去了。 她忘记故事的后续,只记得结局。快要死去的鱼儿躺在飞鸟怀里,告诉她,鱼是没有眼泪的。 刘白不是鱼儿,她对于过往的记忆,包括演绎了这个故事的游戏画面都模糊了。但她哭不出来,所有痛苦的情绪都无法化作眼泪,只有手腕上愈合了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说着不想长大的话语,连喜欢的季节都能丢弃......” 夏天,夏天啊...... 窗外的蝉鸣拉长了,宛如刺耳的警报,将整座城市拧拉成一条线。 “叮咚。”“叮咚。”“叮咚。”接连的提示音终于被她听见,刘白躺在床上,眼神空洞。打开手机,是一长串的信息。 【林青茗:要换一首吗? 刘白? 还在吗? ......你又睡着了? 你和你同桌准备一起熬成美国人吗 (像素小猫叹气.gif) 不说话我就继续听了】 文字是有魔力的。短短几行话,刘白可以想象出林青茗不满嘀咕的场景。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僵硬而滑稽地拧动肌肉,嘴角咧开时,好像绿芽顶开了巨石。 文章总歌颂着生命的力量。柔软脆弱的草叶在阴暗的土壤中蛰伏,终于在某天顶开了压在自己头顶的巨石。摄影师会用最完美的角度去构图,留下一张光影分明的照片。然后它出现在报纸上,有作家为它谱写拟人的情绪,等着学生们阅读理解。那些角度不同的答案经过筛选后敲下“标准”二字,老师带着学生逐字分析,让思维更靠近正确的答案。 可对于草叶来说,它仅仅是活着。 她皱着眉头,哭了。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深蓝色的床单像童年游戏里的海。 她哭得很安静,只有颤抖的换气声。 蝉鸣进入了落幕的尾声。 “今年的夏天......还不能算作开始。” 生理性的颤抖哽咽无法抑制,她任由眼泪滑落,哭泣的与歌唱的,是两个灵魂。 许久之后,林青茗依旧没有更换歌曲,这首歌在她们之间流动了一个下午。傍晚时分,刘白才装作睡醒,打闹讨饶。手指在屏幕上敲敲打打,犹豫几息,她还是把信息发出去。 【刘白:今天谢谢你啦 本来挺无聊的,听会歌好多了 (小黄豆递玫瑰.jpg)】 【林青茗:...... 你打发时间的方式就是把自己搞困然后睡过去?】 【刘白:嘿嘿,这样最省事】 【林青茗:。?】 刘白笑起来,用冷水洗了把脸。 或许今年会不一样呢? 门外,母亲喊着:“吃饭了!” “来了!” “怎么眼睛这么红,你哭过吗?” “嘿嘿,刚才看一个电影,看哭了。” “真是的,多大的人了。” “叮咚。”刘白打开手机,上面亮着一条信息。 【林青茗:明天还听吗?】 【刘白:听】 “吃饭的时候不要看手机。” “好/知道了。” 第5章 第五天 周一的晚自习是最让人想死的。 没有哪一天的晚自习不让人想死。 刘白认真写了半节课,后半节就开始磕头。醒不过来,根本醒不过来。好像被人为拉平了脑电波,一点思考都无法进行,沉甸甸的大脑自己睡过去了。 期间,巡班的老严叫醒了她一次:“睡睡睡,也不知道干什么的,晚上了还那么困!” 高中生有哪个是睡眠充足的吗?!困得不行的刘白板着脸,越想越生气,反倒气得睡不着了。 她戳戳李雯心:“数学卷子借我。” “我没听,订正都是抄别人的。” “你字好看。” “......牛逼。” 刘白用红笔订正完卷子,对着黑板上的作业数了一圈,不情不愿地把数学练习册拿出来了。她今天中午没睡,已经写了生物和历史,下午的语文和英语课又写了一部分,再加上别人吃晚饭她也在写,紧赶慢赶现在居然只剩下了数学。 本着好歹学点的心态打开练习册,算不到两分钟刘白就想甩笔。盯着题目老半天好不容易想出点思路,辛辛苦苦算出来的答案不在选项里,刘白一个响头磕在桌上。 “我不想学了。”刘白说。 “我也不想。”李雯心半死不活地说。 “一起进厂打流水线算了。”刘白爬起来,愁眉苦脸地继续算。 李雯心盖上生物练习册:“那我要在你隔壁打螺丝。你物理写了吗?” 刘白挪了个位置:“大题没写,小题错一半。抽屉里自己掏。” “卧槽我《赤壁赋》没背,死了算了。” “没事,明天六号,应该不抽你。” “万一呢?” “那还是死吧。” “叮铃铃——”下课铃敲响。 “走走走,先排心理剧。”李雯心瞬间喜笑颜开,拉着她往外跑。 刘白边跑边抱怨道:“慢点,你投胎啊。” “你这种人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跑到多媒体教室,刘白扶着墙喘气。反观李雯心,她正眼睛发亮地和在场的人打招呼:“都到了呀,我们是不是来晚了?都怪刘白,慢得像乌龟。” 刘白拖了把椅子给自己坐,气还没喘匀,面无表情道:“我乌龟,我咬死你。” 林青茗:“不晚,我提前过来借教室了,她们也是前脚刚到。”她给众人发了剧本,最后一份递给刘白,顺势坐在她旁边替她拍背顺气。 刘白拍着剧本扇风,A4纸遮住脸的某个瞬间,向林青茗露出一个笑脸。 林青茗不轻不重地拍了她一下,清了清嗓子:“我们先把台词顺一遍再加上动作,就从我开始。” 排练很顺利,起初对着剧本念台词都还有些磕巴,后面已经能不看剧本背出来了。常年背各种课文单词,哪里会出现几句大白话背不下来的情况。 只不过几个学生都放不开,台词念得干巴巴的。林青茗提醒了几次也不见改善,刘白说:“大家围在一起念台词,多少有点尴尬,我们一会把动作加上就好。” 林青茗立刻拍板开干。她一早就做好了背景PPT,打开投影仪后跳过大标题,第一张就是满是课桌的教室照片。再搬来两张课桌充当“教室”的实景。 她们的经费从班费里出,这种活动不会得到师长的重视,林青茗秉持着能省则省的原则,尽量用最简单的条件创造最好的效果。 简单尝试几番,林青茗又演示调整了几次站位,才正式开始。 两个主角站上舞台,背景音乐响起,林青茗率先讲出台词。有她打头,原本紧张的刘白也被带着渐入佳境。过完两人的剧情,接下来基本是女一的戏份,刘白退远了些,和其他人站在一起看林青茗表演。 “他为什么不理我呢?”视线中央,少女认真地表演着,身后的背景图切过,是她恋爱时的聊天记录,从热切到冷淡,肉眼可见这段感情即将破裂。 她捂着脸,低声地啜泣着诉说。心思敏感又才思敏捷的少女曾经写下诗歌,甜蜜而羞涩地倾诉爱意。背景图一张张叠加,除了诗句,还有排名下降的成绩单。 她的表情从期待到低落,定格在悲戚。女一沿着充当舞台的讲台走了一个环形,一句句台词说给自己,又像是询问观众。 她最后哭泣一声,顺着动作站到舞台边缘。“老师”走上讲台,走到中央时放慢了脚步,恨铁不成钢道:“芃野这孩子,最近的成绩下降太多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刘白深吸一口气,走上讲台。在“老师”说完台词时,急切道:“老师,您说什么?” “老师”:“唉!”她打量了女二一眼:“欸?钦玉?我记得你最近和芃野玩得不错,她最近成绩下降得厉害,你劝劝她吧!” 钦玉一愣,沉默不语,皱着眉头身体渐渐转向观众:“她?难道是?” 老师叹气,摇头走下讲台。钦玉保持着思考地神色,沿着边缘转一圈走向舞台中央,她行动的同时,芃野也从角落走过来。 “你——”钦玉拉住了芃野,“老师说你最近退步得厉害,发生了什么?是因为你那个男朋友吗?” 芃野挥开她的手,震声道:“不用你来操心!” “我不操心!你甘心吗?!”钦玉道,“你不记得你曾经站上领奖台的模样了吗?那个会给同学讲解难题,被老师夸奖的你,现在只会对着几句甜言蜜语患得患失了吗!?” “你的诗句不该写给任何人,那是你用来赞美胜利的颂歌!” 芃野愣住了,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再说一次,这和你没关系!”她倔强地转过头,两人不再面对面。钦玉冷哼:“好啊,我不管!你自己抱着他哭吧!看他还有没有爱你的闲心!” 钦玉气冲冲地离开,站在右半边的舞台。背景音乐转入平缓悲伤,芃野缓慢地沿着半个讲台踏步,背景切换成了她曾经的奖状和获奖场面,她一步步走着,抬头环视四周,好像在回忆过去。 她走到象征教室的课桌前,坐到自己的桌上,轻轻翻开笔记本。背景同步展示了两句诗:海压竹枝低复举,风吹山角晦还明。背景音响起剧目开头时“老师”讲解的课文朗读声:士之耽兮尤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少女猛地趴在课桌上,呜咽着哭了一阵。 背景变换,另一半舞台上,狐朋狗友嬉皮笑脸地走上来和钦玉勾肩搭背:“走呗,好久没有一起出去玩了。我知道一家新开的网吧,未成年也能进!” 钦玉躲开:“不了,没兴趣。” 同学A冷笑道:“你就装吧,搞得好像多乖似的!” 同学B扫了她一圈,阴阳怪气道:“怎么,你现在跟了好学生,就要从良了?我看她可不想理你!” 钦玉扬起拳头,三人马上惊叫,惶恐离开,临走前还叫道:“真以为自己多清高了!” 另一旁,芃野从座位上站起,沉默地低着头。钦玉再走讲台前方边缘,自嘲道:“清高?”她有些出神:“我确实想过好好学,可我落下了那么多,现在再来努力又有什么用呢?” “罢了。”钦玉笑了一声,“路都是自己选的。我不肯好好学,现在被嘲笑也是活该。” 她提高音量,急切道:“但她不一样!我应该再劝劝她,她曾经那么努力,就此沦落未免太让人遗憾。” “她说得对,我不当是他人的点缀。”另一半舞台上,芃野说。 音乐渐渐转向激昂,两个人同时转头,绕了一圈才走到一起,芃野率先握住钦玉的手:“你说得对,我想通了。之前——是我的错。” 钦玉松了口气:“那就好......” “我会重新开始努力——”芃野凑近她,迫使她看向自己,“钦玉,我们一起吧。重新开始,为了未来努力!” 钦玉叹气道:“我落下这么多,从现在开始努力未免太晚了。” 芃野不服地说:“只要你肯努力又怎么会晚?!我会帮你,老师也会,他们巴不得你好好学呢!我们才高一,高一还没过一半......夏天都还没开始,怎么就来不及了?” 钦玉动摇了:“......唉,算了。随你吧,到时候我跟不上你也别骂我。” 芃野:“我才不会,我和他分手都没骂他呢!” 钦玉被她逗笑,她转过身,两人交换了一个拥抱。 主题曲奏响,两人相视一笑,各自走向自己的座位。她们再也没有一句台词,而是面向观众,低头伏案作学习状。背景贴出各科的半数,两人都在抄写笔记。随着歌曲的进度,她们也会站起来,并肩沿着舞台走一段,又回到课桌上,各自露出苦恼思考的表情。 两张课桌在一次次“散步”中被暗中推动,越靠越近。芃野会叫醒瞌睡的钦玉,替她讲解题目。钦玉再次拒绝从前的狐朋狗友,不停地查缺补漏。“老师”发下一张张卷子又收起,背景图片是起起伏伏的成绩排名。舞台上,少女们的喜与哀无声而动人。 背景再次切换,乐声消失。两人从舞台两侧走向中央,拉开椅子坐到座位上,广播腔的女声播报着高考开始。考试场景转瞬而过,两人再次分立于舞台两端,合着背景音无声地表演长假的闲暇与等待。 “快递员”走上舞台,乐声戛然而止。两位主角接过自己的录取通知书,再次看向彼此的方向,缓慢地走到一起。背景图切换成了夏日的校园门口,背景音是断断续续的蝉鸣。 “夏天——” “——开始了。” 她们说。 主题歌再一次播放,林青茗见台下的人没动静,连忙招呼道:“快快快,鞠躬了鞠躬了!”所有人如梦初醒,乱哄哄地站上讲台,一起鞠躬。 谢幕音乐早就停了,李雯心吐槽道:“这个谢幕得扣五分。” 罗婧拐了她一肘:“就咱们没谢好,你还好意思说。” 赵雅凡和稀泥:“好啦好啦,只是排练而已,除了谢幕都很完美啊!能做到这样已经很好了。” 罗婧狠狠点头:“对对对!光看文字没什么感觉,真演出来才觉得卧槽牛逼大发了!演得也很好啊,感觉能媲美专业演员了。” 李雯心:“还有最后那一段,像音乐剧!太厉害了,班长你怎么想到的,给我看入迷了。” 林青茗得意地扬起下巴,神色掩不住的骄傲,嘴上谦虚:“还好吧。因为老师说不能超过十五分钟,我们这个剧本真要全演完就太长了,所以只能用这种形式表达了。” 刘白笑嘻嘻地给她鼓掌:“天才!”众人顿时热闹哄哄地鼓掌,左一句右一句地夸。 林青茗看向刘白,刘白也看向她,上挑的眼角显得慵懒不羁,笑嘻嘻地带头鼓掌,和人群一起簇拥着她。 锁上多媒体教室的门,走到操场上的林青茗立刻感到一阵不适。外界的热空气扑在身上,被空调吹凉的皮肤瞬间泛起痒意。 明明人多的时候嬉笑怒骂好不开朗,只要她们单独相处,刘白就又变成那副沉默寡言的样子。 不远处的教学楼亮着灯,一格格的白色镶在墙壁上,远远看去像一块混合口味的巧克力。 心里暗骂刘白不懂聊天,可要她开启话题,林青茗也不知道说什么。兜兜转转思来想去,林青茗只好嘟囔着问:“听歌吗?” 刘白的沉默瞬间被打破,脸上的表情鲜活起来,哭笑不得道:“别了吧,一会被看见就要收手机了。” 林青茗被拒绝,顿时刁蛮地一挑眉:“我不管,我就要听!” 刘白无奈道:“老严会巡逻的。” 林青茗:“我要听。” 刘白:“......不然我给你唱好不好?” “哼。” “想听什么?” “......随你。” 刘白的歌声很平淡,大白嗓唱的歌平凡得很规矩。沙砾被一圈圈包裹,蚌壳才润出一颗珍珠。在进入蚌壳前,沙砾遍地都是。而许多日后成形的珍珠是独一无二的。 林青茗更靠近她了些,听着她唱那些歌。 听过的,没听过的,沙砾被一层层包裹。 城市的星星稀疏,孤零零的月亮连光辉地给予都不上心。学校里的果树开了花,稀稀落落掉了一地的干花。夏风忽大忽小,热岛效应,三圈环流,无端的联想无穷无尽,她心烦意乱。 风是不合格的和弦乐,树叶的鼓点奏得不好,看在它开了花等着结果的份上,原谅它们了。 刘白握住了她的手。 第6章 第六天 心理剧的排练固定在了第二节晚自习,老严对这种活动看不顺眼,明里暗里暗示她们不要花太多时间。林青茗乖巧应和,到点了继续排练。 排练的流程也定下来了,先对三次台词,再上台表演一次。随着排练次数的增加,她们对戏剧也越发熟悉,走完流程也不需要一整节晚自习了。 这天,熟练地对完了台词,刘白去搬课桌,忽然,门外站了几个学生,对着她们窃窃私语。 众人面面相觑,林青茗率先站起来:“你们找谁?” “呃,我们要这个教室排练。”领头的人说。 林青茗皱眉:“这是我们先借的。”她认得这些人,是一班的学生。 领头的学生顿了一下,显得有些尴尬:“我们也要练......” “哎,怎么都堵着?”老师问,“青茗啊,你们排练完了吧,来来来,进来排练,赶紧的。” 她招呼着,让几个一班的学生进了教室。领头人欲言又止,看了一眼林青茗,低头缩小存在感。 老师:“你们也练得差不多了,我们班练一下哈。你们明天再来,今天先给我们,都是要排练的嘛。” “老师——”林青茗眉头一竖,刘白赶紧拉住她。她可太知道林青茗的脾气了,她也就看着乖,火气上来天王老子都要挨两巴掌。 刘白凑到她耳边,小声哀求:“姐姐你收了神通吧,这回就算了!” 林青茗阴着脸,瞪了她一眼。 刘白无辜极了。 老师笑呵呵地:“好了好了,也轮到我们一班练了嘛。” 刘白揽着她的肩膀,死死把人扣住,防止她冲出去骂人。短发少女笑道:“没事,我们也不急。我们去外面排练也一样,老师你们继续啊。” 说着,就把人往门外带。林青茗被她半拖半拉地带出去,出了教室,林青茗一把甩开她:“你干什么?!凭什么让给她们!” 刘白无奈道:“总不能跟老师吵起来吧?算了算了,不就是个教室吗,我们也排练得差不多了,难道说少这几次你就没信心赢过她们了?” 林青茗瞪她:“你说谁没信心?!这是一回事吗?都让人欺负到头上来了,一班又怎么,忍气吞声干什么,忍一时——”说着,她又要冲回去。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刘白赶紧拉住她。 “你先听我说,好姐姐,你收了神通吧,不至于,真的不至于!”刘白好声好气地劝着,也不知道是那一句让她听进去了,林青茗停下脚步。 “就我们这小破学校,说是借教室,也就是和老师说一声。什么系统预约、电子的字面的证明都没有,教室要谁用,还真不是先来后到的事情。”刘白按着她的肩膀,哄小孩似的拍她的背,“而且老师也不是就坏得头顶生疮脚底流脓了。这些事在我们看来是挺大的,但对老师来说还真不是什么事。” 心理剧本来就不是学习相关,让老严来看还是“不务正业”呢。为了这事吵得不可开交,老师最先想的不是断案分配教室,而是斥责她们“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要说一班老师多在乎自己班心理剧的排名那还真没有,在她眼里,一班的同学多拿几个年段第一比什么都重要。 “那她为什么要抢我们的教室!”林青茗又气又委屈,忍不住眼眶泛红。 刘白愣了一下,下意识放轻了声音,说出来的东西却不委婉,“因为她不在乎。” 林青茗茫然地看着她,圆溜溜的眼睛蒙上水雾。刘白温声道:“因为不在乎,所以无所谓教室谁用,她甚至不会觉得这是在冒犯什么。” 林青茗愣愣地看着前方,声音有些哽咽:“凭什么啊......” 赵雅凡几个站在一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提议道:“哎呀,没事的。刘白说得对,我们都那么熟了,少这一次没关系。我们在外面也能练习,或者今晚休息,我们玩点游戏也可以。” 罗婧附和点头,也安慰她:“没事的班长,咱们别和她计较。” 林青茗冷笑一声:“到底是我们不和人家计较,还是计较不过?这不阿Q吗?” 罗婧尴尬极了,讷讷不言。刘白叹了口气:“......”她正要开口,林青茗抢先道:“我不管,反正我不甘心,我要回去抢教室!” 刘白不可置信:“你疯了吗?” 林青茗气道:“我怎么就疯了?我先报备的我要用教室,她们不由分说地上来抢了,凭什么要我退让!” 李雯心一拍手:“我赞成!” 刘白瞪她:“你别添乱!” 李雯心一把站到林青茗边上,理直气壮:“我怎么就添乱了!我可以让给她,她不能抢!” “再说了,我们只是学生而已。在场有任何一个成年人吗?年少轻狂一下怎么了?这事说破天就是一群学生想要一个排练话剧的教室,怎么被你说得像起义似的。”李雯心不满地叫嚷,“就是起义也没你说的那么大逆不道啊!你是皇帝吗?封建!” 林青茗忽然“噗嗤”一声笑了,眼角的泪花滚下来。她看向刘白,嘲讽道:“我倒也不会死在杜陵南园了,就你这么个皇帝,连剑都不敢找!” 她一甩袖子,大步流星地走了。 刘白站在原地,脸色难看。 其他人也不敢劝,左右看看,跟了好几个去林青茗那边。刘白沉着脸转身就走,她坐上操场边的石凳,不去关注另一边的动静。 罗婧戳戳她:“生气啦?” 刘白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她环视一圈:“她们都去了?” 罗婧点点头。刘白泄气地撇撇嘴,叹道:“对不起啦,我替她给你道歉。她也没什么坏心思,就是嘴太直了......” 罗婧摆摆手:“害,我没生气,你也别和她气——” 刘白倔强地转移了话题:“你不跟她们过去维权吗?” 罗婧好笑地看着她:“我还以为你多成熟呢,这不是也在闹小孩脾气?维权是很重要,人都去维权了,谁来哄你呀?” 刘白:“我一个阻止你们讨回公平的反派,有什么哄的必要。” 罗婧看了她一会,欲言又止:“你和班长一个死样。” 刘白恼了:“谁和她一个样!” 罗婧无奈道:“是是是。” 刘白“哼”了一声。她盯着地面发呆,罗婧怕她一个人多想,索性坐下来陪她。 不知名的果花一绺绺落下,变成一小簇花团,是极其萎靡多余的枯黄色。偏偏还有些汁水在其中,不至于踩出余印,又无法干爽松脆,叫人难受。 刘白抬头,那间教室亮堂得很。窗户上人影交错,人像模糊,影子单薄,就是一场小题大做的皮影戏。人声传来,似乎在理论,理论后是争吵,有人不耐烦地安抚着,有人不依不饶...... 其实,教室离她很远,窗户也关得很紧,她什么也没听见。 但她就是听见了,听见林青茗如何据理力争,听见老师如何不理解她的“理”,最后哄孩子似的把教室让给她,唏嘘一句“现在的孩子”。 像她无数次遭遇的那样,大同小异的遭遇。 风吹上来,带着枯花酸涩的腐烂气息。 —— 课堂上。 老严走进来,铃声在她身后追。她的表情不怎么好看,讲课的语气也严厉许多。 “有些同学,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老严拿着刻了弟子规的木戒尺,拍了下讲台。旋着身子扫视一圈,一手捻着试卷,戒尺“啪”地放到桌上,另一手握笔,在白板上写解题步骤。 她的嗓门洪亮,配合着戒尺时不时敲动,整个教室都是她的声音。头顶的风扇了无生趣地转动,地上的学生昏昏欲睡地听。 刘白困得不行。 “啪!”戒尺打在手臂上,疼痛让刘白惊醒了一瞬间。 老严提着戒尺晃了两下:“睡睡睡,半夜去抓老鼠了欸?!” 刘白不爽地换了个姿势,随手抄了支笔抄解题步骤,越抄心里越气,连呼吸都不稳了。听听听,她又听不懂,一天天上这么多课写这么多作业,她都快猝死了...... 索性笔一扔,两手一翻抱着脑袋睡了。老严怒目圆睁,戒尺马上就往她胳膊上招呼:“都这样了,你还睡还睡!当我死的吗?!” “叮铃铃——” 铃声响起,老严气不打一处来,哗啦啦地抖着试卷:“来来来,都给我精神点,抬头!把这题讲完!”说完,也不管学生哀嚎,和铃声比起音量,回头讲了两个步骤。 一低头,见刘白还趴着睡,又敲了她两下:“起来!” 刘白猛地坐起,一把拍开戒尺:“下课了!睡一下要死啊!叫叫叫,烦不烦?!” 说完,她又扯过外套盖在头上,继续趴着去了。不管她睡没睡,教室里的气氛都异常微妙。全班人都朝她侧目,老严深吸一口气,戒尺用力敲打桌面:“都看过来,把这题讲了再下课!” 没人再发出厌恶抽气的声音,老严加快速度,讲了四分钟就下课了。教室里哗啦啦趴下一群人,几个人出门打水,老严整完材料,低头看向趴着不动的刘白,没说话。 第二节课上课,老师喊着他们起床。刘白不爽地爬起来。她根本没睡着,太生气反而气清醒了。一会消气了,精神头也没了,又要瞌睡.......刘白快气哭了。 一抬头,上的历史。 ......更生气了。 历史老师开始侃侃而谈,刘白勉强打起精神抄思维导图,余光瞥见上次记下的习题笔记。 林青茗借的,她记得很全。 啧。 ...... 她要真是皇帝,她就算是皇帝,又有什么用? 汉宣帝的剑砍得了霍光吗? ...... 大课间,同学走到她座位上:“刘白,老严叫你。” 周围人看了她一眼,又各自讲话去了。刘白耷拉着脑袋,神色萎靡,顶了一耳朵跑操音乐走到办公室,楼下的初中部在跑操,她准备去挨批。 老严一抬眼看她,把手上的卷子放下,招呼着:“来,过来。” “老师。”刘白蔫蔫地叫了一声。 老严拍着桌子,语气倒是不严厉:“你这是要干什么啊,啊?” 刘白低着头不说话,老严问道:“你今天这是什么情况?晚上没睡觉吗?” “睡了,”刘白嘟囔着补了一句,“睡不够。” 老严半开玩笑地打趣:“晚上玩手机玩到大半夜了?” 刘白摇摇头:“哪能啊,我睡觉都来不及,没空玩。” “真的?” “真的。” 老严思忖道:“你是不是那种长睡眠的人,要比别人多睡几个小时的。平时多注意休息,别搞得自己课都听不进去。” 刘白张了张嘴,还是只应道:“好。” 老严欣慰地点头,话音一转:“你们班上的心理剧,你是不是也有参与?” 刘白点头,老严长叹一口气:“哎呀——你们这些小孩子。青茗昨天和李老师吵起来,你知道吗?什么情况啊?” 刘白:“我们在排练,还没练完,李老师就带人进来了。她要我们让一些教室,我们还没练完,就想和她商量一下。” 老严瞥她一眼,嗤笑一声:“商量?还商量一下,啧。”老严摇着头,在电脑上操作一番,刘白抬眼去看,是一张卷子的电子版。 “欸丙生,你要去打印是吧,帮我打一下这份卷子,发你了啊!”老严探头,丙生老师应是,她才把注意力转回刘白这边,“你们那个心理剧,随便做做就行了,不要耽误学习。你们每次一去就是一节晚自习的,作业都写不完,回去搞得自己加班加点,睡也睡不好,第二天再来打瞌睡,你看这像话吗?” 老严:“高一真是关键的时候,要把心思放在学习上,知道伐?你看看你,这个数学考的。这才高一啊,现在就这个分数,以后怎么办?现在文理不分科,以前还有说文科数学比理科数学简单的,现在都是一样难。不管你以后选历史还是物理,都是躲不开数学的......” 刘白认真地敷衍她,乖巧地像只家猫。 老严放她走了,刘白乖乖说了句“再见”,走出办公室就开始打哈欠。 早知道理论两句了,还能蹭会空调。刘白两眼放空,走过露天的走廊,横生在外边的小花坛稀稀拉拉地开着白紫色的小花,被晒得和刘白一样没精神。 刘白瞥了一眼花坛,望着小花出神。不认识什么花,开得小家子气,丑死了。她闷闷地伸手戳戳花朵,嘁了一声,揪一朵开得最完整的,走了。 上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