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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作者:花花欧尼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三)


    对臣韶的反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关于这一点,沈利清记得很清楚。


    那是初一开学的当天,别的孩子都是父母陪着来入学的,只有她是自己一个人背着书包,独自来到了教室里。


    她来得就已经算是很晚了,跟老师解释了家庭状况和父母不来的原因之后,带着老师同情的目光,她被安排到了教室第一排的讲台下面。


    臣韶比她来得还要晚,妈妈陪着来的。


    不过十三岁的男孩子,却已有一米七的个头,头发微长低头时有点遮眼,一身素雅斯文的衬衣衬裤。他的妈妈看起来优雅温婉,仪态大方高贵,漂亮得和在座的各位家长完全不像一个阶层的,一进门便引起了全班的同学家长的注视。


    可以想象,当她身边那个男孩子将碎发别过耳后抬起头,当那张比他的妈妈还要精致优越几分的五官展露这群刚到青春期的孩子们面前时,到底引起了多大的轰动。


    据说,那一走廊的班级都听到了他们班的起哄声。吹哨的吹哨,尖叫的尖叫,喊帅的喊帅,女生喊就算了,男生竟然也喊。


    而这场超规格欢迎仪式的核心人物呢?他却看起来是如此地淡然,脸上没有丝毫的意外和得意,仿佛早就习惯了这样隆重的待遇。


    他只是礼貌地冲在场的所有人点头,微笑,然后带着他的妈妈来到一处空位。


    那空位刚好是沈利清坐的位置的后面。


    “妈妈您坐这儿,我个子高坐这儿挡视线,我去后面站着。”沈利清听到他这样说。


    少年的声音,像风一样轻。


    他经过身边时,衬衣衣角从沈利清的脸边扬过,带来一股她没闻过的清新味道。


    “哎,你叫什么?”


    “我吗?臣韶。”


    “哪两个字啊?”


    “臣是臣服的臣,韶是音召韶,一个音乐的音,一个召唤的召。”明明人声嘈杂,距离很远,她却能从乱七八糟的声音中辨别出少年和身边人的对话。


    “哇,你名字也好好听啊,你以前是哪个小学的?没听说过你哎。”


    “臣韶你好帅啊!”


    “你吃不吃口香糖?”


    “不了谢谢。”


    “那你吃糖吗?”


    “不了……”


    沈利清转身过去从书包里拿笔记本和笔出来,抬头便看到被几个女孩子围着问东问西,笑起来还有两个浅浅的小酒窝的少年。他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气质像网球王子里的万人迷幸村精市,长得像吸血鬼骑士里的美丽霸气的玖兰枢。


    很漂亮的一个人,是她长这么大以来见过最漂亮的。


    比女生还漂亮。


    不知是不是她的目光太灼人,那个漫画少年忽然抬眼看了过来,她的偷看被捉了个当场。


    心脏也就在那一刻开始加速,不停地加速,加速,加速,直到她忽然感到胃里一阵翻腾,捂住嘴巴飞快窜出了教室。


    后来她才想明白,他应该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看她身后坐着的他的妈妈。


    也是在同一天,家长会结束之后,他便和后排跟他一起站着的某个女孩儿谈上了恋爱。第二天正式开学时,女孩儿便骄傲地宣告了所有她知道名字的同学,臣韶是她的男朋友。


    “男朋友?什么男朋友?”沈利清问女同桌。


    早熟的女同桌用看外星人的目光看她:“就是老公呗?这你都不知道?”


    十三岁的沈利清脑子都不转了:“老公?”


    女同桌双手捧着脸:“哎,好烦啊那个姜语,上来就把帅哥给抢了,我本来还想去试试呢,我也想让臣韶做我老公,他好帅啊……”


    中年人谈恋爱都不敢随便开口说的词,这群中二少年少女们张嘴就来。


    才十三岁。


    “不过吧,昨天他俩才好上,今天下午姜语就跟他吵架了来着。”


    “为什么?”旁边的同学也过来八卦。


    十三岁的小女孩一脸感叹:“因为臣韶在小学的时候就已经谈过三个了,姜语可是初恋,她不爽呗。”


    旁边有男生嫉妒地起哄:“不爽就分!”


    女同学笑道:“嘻嘻就是,分了给我谈。”说完还拍拍一边震惊到说不出话的小沈同学,“到时候咱俩一人分一半,我当正宫你当侧妃。”


    还怪讲义气的。


    “哇,不是吧?二女侍一夫?”男同学酸死了。


    “那又怎么了?”十二岁的女同学摆摆手指,成熟地为旁边两个啥也不知道的愣头青做感情指导,“这就不懂了吧,臣韶这种男人,天生就招女人,我就算不让你做侧妃,还会有其他的侧妃,就算你做了侧妃,都可能还会有侧侧妃天天想上位,懂不懂啊,宫廷剧,看没看过?”


    没看过。


    但并不妨碍沈利清听到这里胃里又开始翻腾,她又去厕所吐了。


    这一次不像头一次那样只是干呕吐不出,这次是把中午饭吐了个稀里哗啦一干二净。吐得鼻子里全是酸水时,她满脑子都是她爸在妈妈不在时带着其他女人回家的画面。


    小小的她站在那门外,听见他爸说:“别管她,还小,啥也不懂。”


    ……


    臣韶的手像他的个头,宽大修长。


    比起少时的清瘦秀气,青春时的高挑青涩,如今三十岁的他多了几分成熟男人的健壮和宽厚,高大的身体挡住了部分的光线,将最近又瘦了不少的沈利清几乎全部笼在了阴影之下,衬衣上散发的味道依旧是小时候那样清新的气味。


    那张已经从单纯的清秀漂亮中蜕变出来的俊美面庞就这样近地凑在她的旁边,冰凉湿润的手掌将她握得紧紧,他微微拧起的眉展示了他的关切,他眼中的焦急也不似作假。


    可是。


    “疼吗?”臣韶把她的手翻来翻去看了看,只看到她的食指指尖有一些微微发红,并无大碍,“疼不疼?”


    沈利清定定看着他,一动不动的。


    “沈利清?”


    沈利清的脑海里忽然开始播放一幕一幕的过往。有的是小时候上学时的事,有时是家里的事,然而其中绝大多数还是关于臣韶的,关于他和那一任又一任女友在一起的画面,关于他那一个又一个的桃色绯闻,关于那些他私生活混乱不堪的消息。


    “沈利清?”


    “清清?”


    “你怎么了?”


    “沈利清,沈利清?纪律委员?”


    最终,所有的画面都定格在了那一刻。


    别管她,还小,啥也不懂。


    沈利清再也憋不住,忽地一巴掌甩开他的手,两步跨到灶台边的洗菜池旁,张嘴就哇哇地吐了起来。


    最后这顿饭,臣韶是一口也没吃下去。


    沈利清倒是和他不一样,吐完以后仿若无事发生,漱了口,该吃吃该喝喝。她还从冰箱拿了啤酒出来问臣韶要不要,臣韶坐在床边拿了根烟一直在玩,也没有说抽。


    沈利清不喜欢他抽烟,自从两个人搞在一起,他就再没抽过一口。偶尔抽,也会在见沈利清之前把自己搞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味道。


    “真不吃?”沈利清拿了他的碗筷放到客厅小桌上。


    臣韶摇摇头,也没说自己为什么不吃,只说:“我看你吃。”


    沈利清看了他一会儿,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怒火爆发的迹象,然而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什么也没有,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他什么也不问,好似心中有大海。真是好宽广。


    一如既往地虚伪。


    “那我自己吃了。”沈利清和他不同,即便是这种情况下,她也照样好胃口。


    臣韶的父亲是一个宗师级的大厨,一个顶级的美食家,有这样一位父亲,臣韶本人的做饭手艺自是不用讲。


    一个月前,臣韶就是用做饭这一招跟她玩了一个巧妙的老同学重聚的暧昧游戏,成功进入了她的家,并将她哄至床上,吃了一顿好饭同时旷了两年的沈利清自然也是心照不宣地没有拒绝他的鱼钩。


    那之后,这人就开始频繁地来她家给她做饭。当然,也不止是做饭。


    沈利清吃完饭以后非常坦然地把碗筷剩在桌上留给臣韶收拾,她则去了卫生间洗漱洗澡,裹着浴巾出来之后看到茶几上那一堆还原模原样地摆着,她还有点惊讶。


    “怎么了?”她问那个坐在床边,像是这二十来分钟一点儿没动过的男人。


    臣韶看着她:“没怎么。”


    她看看臣韶的两腿间:“今天不行?”


    之前她洗完出来时早就按捺不住了。


    臣韶看到她慢慢走过来,过来时把浴巾扯得松了些,靠近他后将他往后推了推,一腿跨在他的腰侧。臣韶顺着她的推搡往后仰了些,手臂撑在床上没有彻底倒下去。


    沈利清又垂下眼看看。


    “喂,不是吧?”


    “……”


    “没吃饭会影响这个?”


    臣韶定定看着她,那张优秀的脸还是那样有吸引力。长成这副样子,就算是坨屎,也能叫人闭着眼睛吃下去。


    沈利清把浴巾扯了:“不至于吧?”


    这下是有反应了。


    沈利清一下就笑了,伸手摸摸他那张一下变得有些难堪的脸,语气难得较好:“今晚没吃能有劲儿吗?”


    没有哪个正常男人经得住这种质疑,当即臣韶便将她压在下头,吻了下去。


    不过大约还是没吃饭的缘故,今晚的臣韶明显不太在状态,前奏不走心,过程也敷衍,结束得也匆匆潦草,从文戏到武戏全程加起来竟然连一小时都不到。


    这时长搁一般男人那儿或许都得算超常发挥,然而对于臣韶这种动不动就两三小时起步的禽兽来说,今天这一场友好交流完全可以算是事故现场了。半月的素食,沈利清这才刚尝着肉味儿就歇菜了,她也不能太高兴。


    她不高兴,自然也是没好话,她把浴巾丢给起身去洗澡的臣韶:“不想就不要做,别搞得跟强、奸一样,我逼你了?”


    说完也不管臣韶什么表情什么脸色,伸手就把台灯关了,躺进开了电暖的被窝里。


    她能感觉到臣韶在床边站了很久,但她并不理会。她此刻只觉得反感和愤怒,只想冲臣韶大骂,叫他滚几把蛋,要好远滚好远。


    然而她没有这样做,已经算是很克制了。


    也不知道是过了有多久,她终于听到黑暗中有动静了,她听到臣韶去了洗手间,簌簌的水声响了很久,她感觉至少用了他妈的两吨水!


    等水声停下,那人又开了换气扇,不知道是不是在里头拉屎,拉了好久都不出来。


    心中的愤怒随着时间越积累越大,也越来越强烈,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只觉得自己头发都要被气得竖起来,汗毛都开始林立进入到备战时期,胃部又开始翻腾。


    又是好久,好久好久。


    她想起来吐,又不想晚上的饭白吃了,于是她就硬憋着。


    一直憋到那混蛋从卫生间出来。


    明明洗了澡,那混蛋靠近时却带来了一股浓烈窒息的烟味儿。


    沈利清一下子翻坐起来,用一种接近于憎恨的语气在黑暗中质问他:“谁叫你在我家里抽烟的?!”


    臣韶并没有被他她吓住,他手里甚至还有一根燃着火星的烟。


    他就那样穿着整齐地站在黑暗中,看着床上光溜溜的女人,一手插着裤兜,另一只手提着烟时不时送到嘴边。


    他想了很久,久到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到最后,他就只是在看这个女人,看着她发呆。如果沈利清能有一双猫咪的夜视眼看到他的表情的话,她一定能看到这张脸是有多么的茫然。就好像,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此处,为什么会在沈利清这样几次三番的侮辱打骂和刻薄无情的辱骂之下还会不知廉耻地凑过来。


    难道真是因为太好睡了?


    还是因为沈利清跟以前的女人不同,太不好得手?


    他不知道。他也不清楚。


    但他也不愿意让沈利清知道他不清楚。


    于是他转移了注意力:“你到底为什么会吐?”


    依旧是一场没有后续的谈话。


    沈利清从不会跟他说任何多余的话。这一个月以来,他们见面除了上床就是上床,没有别的了。


    他如果不买点菜过来做饭,沈利清怕不是见面就要叫他脱裤子。


    这样的沈利清当然不会允许他留下来过夜,她还好没那根东西,不然拔吊无情这个词就是为她专门而造的。


    在车里坐了半个多小时,臣韶才慢慢摆脱掉脑海里那双憎恨的眼睛,他叹了口气,准备回家。


    刚要发车,一个电话过来了,是高中同学陆家睿的。这也是他为数不多到现在还在联系的几个高中同学之一,那家想叫沈利清给做设计图的夜店就是他俩一起入的股,也是一个富二代。


    关系说不上差,但真正熟起来还是这两年的生意来往。陆家睿家里是在新疆开牧场的,而他爸的餐厅里的牛羊基本都是来自他家。


    “嗯,没睡呢,什么事这会儿打电话?”他从地下车库把车开出来,经过沈利清楼下时,他还是稍稍放缓了一下车速,往上瞥了一眼。


    那一片黑黑的,看不出哪一户是沈利清家。


    “你知不知道你找的那个设计公司的设计总监是谁啊?”陆家睿兴奋地问,并自问自答,“沈利清!妈呀,你怎么找到她头上了?你之前就知道她在那儿上班吗?”


    臣韶收回目光,在后面车辆的喇叭声中踩下油门。


    沈利清第一次跟他睡的时候就说了,不希望他们两个的这种关系被第三个人知道,也不希望他们在任何其他的情境下表现出太熟悉的状态。尤其是在共同认识的人面前,比如过往的同学。


    所以就算他一开始就知道沈利清在哪,他也不能说他知道,他要表现出对这个女同学完全的不熟,不知,不在意。


    “一开始不知道,后面去了才知道,怎么了?”


    陆家睿没说怎么,自说自话:“不愧是我们班大学霸,还是厉害啊,那家设计公司业内也挺有名的,干到总监还是可以啊!收入八成也不差啊!”


    “嗯,然后呢?”


    “我还是跟商钰聊的时候才知道,不然都不晓得,这缘分真是,我前两年同学会的时候听人说她谈了个年少有为的少年科学家,后面不是看新闻八卦说那个科学家出国了吗?我还当她也跟着一起去了。”


    臣韶不留神闯了个红灯,不知道被拍到了没。


    他有些烦,干脆把车停到路边听陆家睿继续喋喋不休:“你到底想说什么?”


    “哎呀,说什么,也不是想说什么,这不就是……我现在身边关系好的老同学也就你能跟我说上两句吗?我就想跟你说说,就觉得太巧了,真是,她从来不参加同学会,也从不联系老同学,好久没见了都。”


    臣韶跟沈利清是初中到高中的六年同学,大学也在同个城市。陆家睿是他们俩共同的三年高中同学,那时三人交集很少,彼此之间一点不熟,他不明白现在陆家睿这股突如其来的“忆往昔”的热情劲儿是哪儿来的。


    “好久没见,然后呢?”他都没注意到自己的语气有多不耐烦,沉浸在自己世界正兴奋着的陆家睿更没注意到。


    电话那头的陆家睿说:“然后?哈……然后啊……呵……”


    这个一向厚脸皮的老油条竟然罕见地磕巴了。


    “也就,也就没什么了,就是说说嘛,谁青春年少的时候还没个春心萌动的白月光啊,你说是不是?”


    只是那时的沈纪律委员看起来太不好招惹了,揪一下辫子调个情都能激怒她提椅子砸人的凶残行为不知道浇灭了多少男同学的表白勇气。


    沈利清没有漂亮成班花校花,可她的冷漠和凶悍又使她一朵高不可攀的冰山雪莲或是原始森林的食人花,这种生人勿近的特质多少也会激发出一些无聊男性的征服欲。


    陆家睿就是其中一个。


    “明天我打算去她公司看看,找她吃个饭,你去不去?反正都是老同学,你跟她同学时间更长,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呗,就当给兄弟壮壮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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