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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大婚

作者:枯词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三更鸡鸣刺破了黎明前的黑暗,林穗在锦缎被褥间辗转苏醒。


    漏进晨光,将绣着并蒂莲的帐幔染成了淡金色,却无法照暖她心底的寒意。


    鸡鸣三遍,天刚蒙蒙亮,林穗便被一阵仓皇而急促的脚步声给惊醒。


    那声音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她的锦绣阁外,伴着继母李氏尖细而不耐的嗓音:“穗儿,醒了就赶紧起来准备,吉时快到了,侯府那边的人可不是好打发的!”


    门外,庶妹林婉儿娇柔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姐姐,快些吧,莫要让侯府的人等急了,以为我们林家什么规矩都不懂呢。”


    看似是为了她好,可是话音里却藏着不易察觉的窃喜,像毒蛇吐信一般。


    林穗睁开眼,眸中却是一片清寒,根本就没有半分新嫁娘该有的娇羞与期盼。


    她知道,这是她被迫嫁入定北侯府的日子,嫁给那个传说中缠绵病榻、性情乖张的世子宋迟…


    身上沉重的凤冠霞帔早已经准备好了,喜庆的颜色刺得她眼睛生疼。


    金丝绣着百鸟朝凤的嫁衣,本该象征喜庆的金红,此刻却像是浸了血。


    老仆王妈颤抖着手开始为她梳妆,花白的鬓角沾着泪水:“小姐…你…”“王妈,我没事的,你不用担心我。”


    林穗笑了笑,可是笑意却未达眼底,反手握住那双布满皱纹的手,指尖冰凉。


    铜镜中的女子面色苍白,眼神却是异常坚定。


    李氏推门而入,见她慢条斯理的,眉头一蹙,开口语气刻薄:“磨蹭什么!真当自己是金枝玉叶了?”


    “不过是个商户女,现在可以嫁入侯府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她说着,将一顶红盖头狠狠丢在梳妆台上:“赶紧给我戴上,可别误了吉时。”


    她将红盖头狠狠摔在了梳妆台上,锦缎与檀木相撞,发出了一声闷响。


    那声音裹着不耐烦,像一根细针扎进耳膜。


    林穗缓缓睁开眼,凤眸中凝结的霜雪,与窗外将明未明的天色一般冷冽。


    她垂眸拾起红盖头,那方红盖头丝绸触手微凉,指尖触及一处细微的凸起。


    她不动声色,在李氏转身催促丫鬟的间隙,飞快地捻开那处,里面竟藏着一张卷得极细的纸条。


    心跳陡然加快,她余光瞥见李氏转身正在训斥丫鬟,迅速将纸条拢入袖中。


    “还不快一点,误了吉时定北侯府怪罪下来,你承担的起后果吗?你最好给我老老实实的嫁去侯府,别想耍什么花招。”


    林穗听到李氏的话,低下头翻了几个白眼


    她再抬头时,已是那副怯生生、我见犹怜的模样,眼眶已泛起泪光:“母亲,我……我知道了。”她声音细弱,仿佛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李氏冷哼一声,不再理她,只顾着指挥下人将嫁妆抬出去,那些嫁妆,十之**都已经被她暗中替换成了最次等的货色。


    林穗借着宽大衣袖的遮掩,悄悄展开纸条。


    上面只有寥寥数语,瘦劲有力的字迹跃入眼帘:“父仇莫轻举,侯府非善地,朝中暗流凶涌,自保寻生机。可用‘玉簪’。”


    玉簪?她心念电转,这是父亲生前常年插在发髻上的一支羊脂玉簪,十分朴实无华,父亲过世后却不知所踪。


    这信是谁人所写?竟然知晓父亲的贴身之物,还暗示了朝局的复杂。


    看来,父亲的死,果然不简单。这侯府,也绝非是表面看上去那般平静。而是深不可测的地方。


    一股更深的警惕涌上心头。


    林穗攥紧纸条,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吉时已到,林穗在王妈的搀扶下,盖着红盖头,一步步慢慢的走向了停在府门外的花轿。


    林婉儿站在一旁,看着林穗身上华丽的嫁衣。就在林穗即将踏上轿凳的那一刻,林婉儿故作亲昵地上前“搀扶”。


    “姐姐我来扶你。”脚下却不着痕迹地一勾。


    林穗早有防备,盖头下的双眼虽被遮挡,却敏锐捕捉到细微动作,听觉与感知却异常敏锐。


    她看似柔弱得不堪一折的身体,以一种常人难以察觉的巧妙姿态,足尖轻轻一点,身形就以微不可查地方式一旋。


    不仅避开了林婉儿的暗算,反而让林婉儿自己重心不稳。


    “哎呀”一声,险些摔倒,幸而被旁边的丫鬟扶住,显得狼狈不堪。


    “妹妹这是怎么了?可是为姐姐即将远嫁而伤心过度,都有些站不稳了,可要小心一点啊。”


    林穗的声音从盖头下悠悠传来,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与“关心”。


    周围的宾客和下人见了,不由窃笑,林婉儿脸色涨得通红,如今是她自己出了丑,李氏狠狠地剜了女儿一眼。


    谁都看得出方才那一瞬的凶险,林婉儿的小动作虽隐蔽,却逃不过有心人的眼睛。


    林穗不再理会她们,稳稳当当地上了花轿。


    轿帘落下,隔绝了身后那些复杂的目光。她微微吐出一口气,指尖紧了紧袖中的纸条。这第一回合,她险胜一招。


    花轿一路颠簸,终于停在定北侯府门前。


    定北侯府位于京城权贵聚集的朱雀大街,朱红大门,铜钉闪亮,在阳光下泛着冷。


    石狮威严,昂首而立,仿佛在审视这个贸然闯入的外乡人,处处透着百年世家的威严与气派。


    花轿终于停稳。


    “新娘子下轿——”


    随着喜娘高亢的唱喏声,她被人搀扶着,始终低着头,将那份“娇弱”扮演得淋漓尽致。


    跨火盆、过马鞍,繁复的礼节让林穗累的喘不过气。


    直到拜堂时,她才隔着红盖头,第一次“见”到自己名义上的夫君——宋迟。


    隔着厚重的红盖头,她只能依稀看到一个高瘦的轮廓,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浓重药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酒气。


    他似乎站立不稳,每行一礼,身子都晃了几晃,仿佛随时都会倒下般,全靠旁边的小厮搀扶着。


    浓重的药味混着酒气扑面而来,男人高瘦的身影在红盖头下显得摇摇欲坠。


    每拜一礼,都要靠小厮搀扶,压抑的咳嗽声断断续续。


    然而,当两人并肩而立,离得极近的那一刻,她却敏锐地感觉到,这个男人身上,除了药味和酒气,还有一种极淡却极具压迫感的气息,似一柄藏于鞘中的利剑。


    她的心弦倏地绷紧,这宋迟,恐怕不像传闻中那般简单。


    那若有若无的,虽未出鞘,但是却已然逼人寒意,浸透人的骨髓。


    礼成后,林穗被送入新房。


    喜娘和丫鬟们说了些吉祥话便退了出去,偌大的新房内,只剩下了她一人。


    她静静坐在床边,没有立刻掀开盖头,而是静静地坐着,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听着远处渐渐平息的喧闹。确认四下无人,才缓缓掀开了红盖头。


    龙凤喜烛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


    借着桌上龙凤喜烛的光芒,她再次拿出袖中的密信,仔细端详。字迹苍劲有力,带着沙场磨砺出的锋芒。


    字迹苍劲,透着一股军人的铁血之气。会是谁?父亲在军中可是有什么故交。


    “玉簪”又藏着什么秘密?她正凝神思索,突然,窗外传来极其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脚步声,正朝着她的房门而来,像猫爪挠过青瓦。


    林穗心中一凛,动作极快地将密信重新藏入袖中深处。


    随即迅速躺倒在床上,扯过被子盖住自己,背对着房门,呼吸也刻意变得急促而微弱,一副受惊不浅、体力不支的模样。


    房门“吱呀”轻响,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寒意顺着门缝渗入。


    林穗能感觉到一道冰冷的目光落在背上,那目光像一把锋利的刀,要将她层层剖开。


    是宋迟。


    新婚之夜,他不应该是在前厅被灌得酩酊大醉,或是宿在美妾房中,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此刻出现在新房,还这般悄无声息。


    她紧紧闭着眼,一动不动,只将那“娇贵不能自理”的柔弱姿态演到了极致。


    她甚至能想象出自己此刻必然是面色苍白,眉头微蹙,楚楚可怜。


    门外的人似乎在观察她,片刻之后,那道目光移开。


    门被重新合上,脚步声也渐渐远去,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她的错觉,林穗却丝毫不敢放松。


    直到确认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院落之外,她才缓缓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哪里还有半分睡意和怯弱。


    宋迟…他果然在怀疑她,或者说,他在试探她。


    夜色如墨,烛火摇曳。


    林穗躺在冰冷的喜床上,没有丝毫新婚的喜悦,只有愈发坚定的决心和警惕。


    这侯府,比她想象中还要凶险。而她的夫君,似乎是这凶险中最深不可测的一环。


    她转过头,望向紧闭的房门,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既然他对自己这个新婚妻子抱有“兴趣”,那她不妨就将计就计。


    明日清晨,她会让他看到一个更加“需要”他帮助的林穗。


    这第一步棋,她得主动落下,探一探这位病世子的深浅,也为自己在这侯府立足,铺开一条路。


    她望向紧闭的房门,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看来,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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