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宿舍蜷缩了两天,像只濒死的蜗牛。黄昏时,窗帘缝隙漏进的光里,突然晃过那个熟悉的身影。心脏在死寂中诈尸般跳动——是他?言希?他来了?他是来找我的吗?他……终究是在乎我的吗?一股近乎狂热的冲动瞬间攫住了我。我几乎是弹坐起来,手忙脚乱地抓起围巾,正准备下楼想跟他问个明白,却看见姜晚星像只蝴蝶般落在他肩头。他们耳语的姿态那么熟稔,连影子都缠绵地交叠在一起。
“呵……”一声干涩的冷笑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带着铁锈般的腥甜。原来如此。所有的期待,所有的煎熬,所有的患得患失……不过是自己精心编织的一场盛大而可悲的自作多情。
我死死攥着手中的围巾,柔软的羊绒被扭曲成狰狞的形状,指关节因用力而泛出骇人的青白。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仿佛置身于冰窖之中。宿舍里稀薄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成了冰冷的、沉重的砖墙,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我必须逃离这里!否则,这无形的牢笼真会活生生勒进我的皮肉,将我寸寸碾碎!
学校的林荫道上。言希脚步沉重地走着,心头如同压着一块巨石。佳宜已经整整两天没有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了。这两天,他像个固执的游魂,不知疲倦地徘徊在她宿舍楼下那棵熟悉的梧桐树旁,目光一次次投向那扇紧闭的窗。他不敢奢望别的,只求能远远地、哪怕只是惊鸿一瞥地确认她安然无恙,悬着的心便能稍稍放下片刻。
就在这心绪纷乱、漫无目的行走间,一个熟悉的身影骤然撞入眼帘——是方尧!她正独自一人快步走在前面铺满金黄落叶的林荫道上。
言希的心猛地一沉!她们不是形影不离的吗?佳宜怎么会没和她在一起?姜晚星明明说……一股强烈的不安和焦灼瞬间攫住了他,像藤蔓般紧紧缠绕住心脏。不对!这中间一定有哪里不对!
几乎是本能驱使,言希的身体先于思考做出了反应。他像一头被惊扰的豹子,猛地提速,不顾一切地朝着方尧的背影冲了过去。
“方尧,佳宜呢?她不是该和你在一起吗?” 他几步冲到方尧面前,气息微喘,声音里带着一种几乎要冲破胸腔的急迫和不容置疑的质问。
“言希!”方尧顿住脚步,转过身,胸中的怒火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终于在这一刻喷薄而出,“你明明知道佳宜喜欢你!喜欢得快要疯了!如果你也喜欢她,哪怕只有一点点,为什么每次都像个懦夫一样躲着?像个缩头乌龟一样把自己藏起来?!如果你不喜欢她——” 方尧的声音陡然拔高,几乎是吼了出来,字字如刀,砸在冰冷的墙壁上,“那就请你离她远远的!别再这般惺惺作态!”
方尧大步离开,胸腔里塞满了不解。言希的行为简直是个彻头彻尾的悖论!他明明那么在意佳宜:佳宜生理期,是他托自己送去温热的红糖水;佳宜稍有不适,他总是第一个察觉、冲在最前面;佳宜随口提起的糕点,他能跑遍半个江城;方尧早就发现了这个规律——只要林佳宜出现的场合,十米之内必有言希的身影,如同一个沉默的守护者……可偏偏,言希永远只守着那该死的十米距离。只要佳宜的目光试图靠近,只要她的脚步想要跨越那条无形的线,他就会瞬间冰封,变得冷硬、疏离、拒人千里,仿佛之前所有的温柔和在意都是幻觉。
“方尧,我……”言希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仿佛有千言万语堵在喉间,挣扎欲出。然而,如同以往无数次一样,那汹涌的情绪最终被死死压回心底,只化作一片令人心寒的沉默。他的拳头在身侧悄然握紧。
“方尧,”他再次追上几步,声音里依然是掩不住的紧张,“告诉我,佳宜她……怎么样了?”
方尧看着他焦急的样子,终究还是心软了:“她……还在宿舍里,不吃不喝,整个人……”
话音未落,被路过的两个同学的议论打断:
“哎,林佳宜不会疯了吧?她怎么往东园的芦苇荡那边去了?失魂落魄的……”
“是啊!她该不会知道言希和姜晚星……想不开吧?”
“你说林佳宜在哪里?!”言希像被电流击中,猛地抓住那个说话的同学,力道大得让对方痛呼出声。
“东……东园的芦苇荡……”
言希瞳孔骤缩,下一秒,他已如离弦之箭般冲出,疯了一般朝着东园的方向狂奔而去!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裂开来!林佳宜!林佳宜!你千万不能有事!求你了!林佳宜!你千万不能有事!
冲进那片萧瑟的芦苇荡,枯黄的苇杆在寒风中发出沙哑的呜咽,像无数哀泣的幽魂,他终于看到了她。林佳宜赤着脚,踩在冰冷潮湿、布满枯草和碎冰碴的地面上。单薄的身影在及膝高的枯草和摇曳的芦苇丛中踉跄前行,像一个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的、迷途的幽灵。
“佳宜!”言希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冲过去,一把抓住她冰冷的手臂,用力将她拉回,稳稳抱起,小心翼翼地让她踩在自己的脚背上,用自己的身体隔绝开地面的寒意。
“言希……言希……是你吗?”佳宜眼神涣散,声音飘忽,“我……又在做梦了,对不对?”她冰凉的手指颤抖着,轻轻捧住他的脸,仿佛在触碰一个随时会碎裂的肥皂泡,一个易碎的幻影。
“言希,你不喜欢姜晚星的,对不对?”
“言希……为什么每次看到你,我的心就好痛……越靠近你,就越痛,痛得快要死掉了……”
她一句句低语着,带着泣血的哀伤和卑微的祈求。此刻的言希离她如此之近,甚至被他抱在怀里……这一定是梦吧?如果真是梦,那么,请仁慈一点,永远不要醒来。
言希喉结滚动,眼底翻涌着无法言说的痛楚和挣扎。猛地将她整个打横抱起。佳宜的心口骤然传来一阵尖锐到极致的剧痛,仿佛万箭穿心般,让她不得不将脸深深埋进他温热的胸膛。没关系……没关系……只要能这样靠近言希,即使痛死……也甘之如饴。
怀中人儿的重量和那无声的颤抖,像无数根针扎进言希的心。让言希的呼吸也变得沉重。他收紧手臂,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将脸埋在她发间,一声近乎绝望的、带着无尽痛苦的低语,终于冲破了他长久以来筑起的冰冷堤坝,破碎地逸出:
“林佳宜……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