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的劫》 第1章 第 1 章 我垂着头,柔软的中长发滑落,遮住了半边脸颊。握着笔的手指有些用力,笔尖在摊开的稿纸上无意识地划动,一遍又一遍,描摹着同一个名字——言希。仿佛这样笨拙的重复,就能让那些深埋心底、羞于启齿的喜欢,悄悄渗出一点点缝隙。 突然,卫衣帽子被人从后面猛地向上一掀!眼前骤然一黑,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将我的脸狠狠按在了冰凉的桌面上。耳边炸响的是方尧那熟悉的、带着火气的嗓音: “林佳宜,你还要这样多久?!” 我徒劳地挣扎着想要抬头,却在这时,另一个清冽如泉的声音冷冷地插了进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方尧,松手。” 他一把拽开了方尧紧扣的手,力道之大,让一向强势的方尧都踉跄了一下。我得以抬起头,视线瞬间撞进一双紧蹙的眉眼里——那是言希的眼睛,清澈却深邃,此刻里面翻滚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焦急。然而,就在那焦灼的目光触碰到我视线的刹那,他像是被烫到一般,飞快地闪躲开了。 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谁狠狠攥住,疼得我呼吸一滞。言希立刻俯身靠近,声音低得只有我能听见: “……佳宜?你怎么了?” 他的气息很近,近到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味道。我勉强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轻轻摇头:“没事。” 他盯着我看了两秒,像是确认我真的没事,紧绷的肩膀终于松懈下来。可下一秒,他眼中那点残存的温度骤然冷却、凝固,仿佛突然惊醒,像想起了什么必须遵守的戒律。他猛地直起身,迅速后退了一步,拉开一个安全的距离。 “没事就好。” 语气疏离得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 没等我再开口,他已经转身,和身旁的人说笑着走出教室。阳光从门口斜斜地照进来,他的背影被镀上一层模糊的光晕,最终消失在刺眼的光线里。 我攥紧了手中的笔,指尖发白。 ——言希,你明明在关心我,可为什么又要逃开? 教室里嘈杂的声音渐渐远去,只剩下笔尖在纸上摩擦的沙沙声。我盯着被划破的稿纸,言希的名字早已被划得面目全非,只剩下深深的凹痕,像是烙在我心上的印记。 方尧坐回我旁边,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佳宜,你到底在执着什么?” 我没回答,只是轻轻合上笔记本,把那些写满他名字的纸张藏进抽屉最深处。 ——执着什么? 也许是体育课上他不动声色递来的矿泉水,也许是他值日时总“恰好”和我排在同一天,又或者,是那次尴尬的意外——我不慎弄脏了裙子,是他,不动声色地脱下自己的校服外套,迅速系在了我的腰间,隔绝了所有可能窥探的目光…… 可每当我鼓足勇气,想要向那温暖靠近一步时,他就会像今天这样,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清醒,迅速退回到那条无形的、冰冷的界限之后,将我所有的试探与期待都冻结在原地。 “算了,陪我去洗手间。”方尧拽起我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往外走。 走廊上,三三两两的学生嬉笑着擦肩而过。我低着头,突然听见熟悉的嗓音—— “言希,你刚刚干嘛那么紧**佳宜?” 脚步猛地顿住。 “有吗?”他的声音淡淡的,带着一丝漫不经心。 “少装,你刚才冲过去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方尧在欺负你女朋友。”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攫住,骤然悬到了嗓子眼,几乎要破膛而出!我死死攥住冰凉的楼梯扶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一阵沉默后,言希轻笑了一声:“想多了,我只是……看不惯有人闹得太难看。” 血液瞬间凝固。 方尧立刻怒目圆睁,狠狠地瞪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而我,却像一尊被骤然抽空了灵魂的雕像,被彻底钉死在原地。连呼吸都变成了一种奢侈的折磨,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原来……原来在他眼中,我那卑微而虔诚的喜欢,我那小心翼翼的靠近和试探,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场“难看的闹剧”。 第2章 第 2 章 我跌跌撞撞冲进洗手间隔间,反锁的门板"咔嗒"一声,像斩断最后一丝理智的铡刀。后背贴着冰凉的瓷砖缓缓下滑,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原来人在极度难过时,真的会失去痛觉。 门外传来女生兴奋的议论声: “听说了吗?三班的姜晚星在追言希!” “真的假的?言希什么反应?” “据说他对姜晚星也有好感……” “那林佳宜怎么办?她不是一直喜欢言希吗?” 我死死咬住嘴唇,指尖掐进掌心。 是啊,我也喜欢言希。仰头盯着天花板上的霉斑,突然笑出声。多可笑啊,我那些小心翼翼的偷看,那些反复修改又删除的短信,那些在日记本里疯长的思念——原来早已是阳光下曝晒的、众人皆知的笑话。可原来所有人都知道。那他呢?他又怎会不知?我看向他的眼神,我为他写下的每一页笔记,我假装不经意却精心制造的每一次偶遇——他明明都看在眼里。 可他选择视而不见。 他大概……是真的喜欢姜晚星吧。谁会不喜欢她呢?那样明媚耀眼的女孩子,笑起来连阳光都偏爱三分。 “佳宜,你还要多久?”方尧带着担忧和一丝不耐的敲门声,像一根绳索,猛地将我从溺毙般的思绪深渊里拽回现实。我用力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拉开门—— 门外聊天的两个女生猛地噤声,尴尬地快步离开。 “走吧。”方尧皱眉,拉着我往回走。 教室里闹哄哄的,如同沸腾的蜂巢。一群人围坐成一个圈,正玩着那个名为“断舍离”的游戏。规则简单而残酷:石头剪刀布,输的人要拿起剪刀,剪断一段象征牵绊的红绳,同时大声宣告一个想要放弃的人或事。剪刀在众人手中传递,红绳的断口像渗血的伤口。轮到言希时,他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悬在那细细的红绳上方,指尖离那即将被斩断的联结只有毫厘。时间仿佛被拉长了,他低垂着眼睫,目光落在绳结上,迟迟未动。空气里弥漫开一种微妙的紧张。 “言希!该你了!磨蹭什么?”有人忍不住起哄,打破了这短暂的凝滞。 我僵立在门口,像一个闯入者,看着他拿起剪刀,指尖在红绳上停顿了几秒,又轻轻放下。 "佳宜快来,就差你了!"纪一一挥舞着半截红绳招呼我。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聚光灯,“唰”地一下,齐刷刷地聚焦到我身上。就在这一片注视中,我清晰地看见言希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一下,像受惊的蝶翼。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血液冲刷着耳膜,发出巨大的轰鸣。我像被无形的力量推着向前,几步走到圆圈中央,俯身,毫不犹豫地抓起了桌面上那把剪刀,金属冷光划过空气——咔嚓。 一绺黑发轻飘飘落在地面。 “从今天起,”我盯着言希骤然收缩的瞳孔,声音比剪刀更锋利:“我放弃喜欢言希。” 教室里骤然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变得清晰。 “佳宜……”纪一一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伸手想拉住我的胳膊,被我微微侧身,轻轻地、却无比坚定地避开了。 那缕断发落在地上,像是一道黑色的裂缝,将我和言希之间彻底割开。他的瞳孔猛地紧缩,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桌沿,指节泛白。 “佳宜……”纪一一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伸手想拉住我的胳膊,被我微微侧身,轻轻地、却无比坚定地避开了。 我弯腰捡起那缕头发,指尖微微发颤,却还是扬起下巴,冲着所有人笑了笑。 空气凝固了几秒,随后爆发出几声干笑。有人试图缓和气氛:“哇,玩这么大……” 我转身要走,却听见身后“砰”的一声——言希猛地站了起来,椅子被他撞得歪斜。所有人的视线又齐刷刷转向他。 他站在那里,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着,嘴唇张合了几次,似乎有千言万语即将冲破桎梏。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想说什么,可最终只是死死盯着我手里的那缕头发,嘴唇抿成一条锋利的线。 我捏紧掌心,指甲几乎要刺进肉里。 ——言希,你明明有那么多机会可以拉住我,在我每一次笨拙地靠近时,在我每一次用目光无声地祈求回应时,在我那颗心还完整地、滚烫地捧在手里的时候!可你偏偏选择在此刻,在我亲手将它剜出来,血淋淋地摔在地上,在我用最决绝的方式亲手剪断所有痴心妄想之后,你才露出这样痛苦挣扎的表情!不过,言希,如果你此刻拉住我,哪怕只是动一动手指,我依然会像扑火的飞蛾,不顾一切地转身奔向你,哪怕前面是万丈深渊。 可言希,终究什么话也没说,他僵硬地弯下腰,沉默地扶起倒下的椅子,缓缓坐了回去。金属椅腿划过地面的声音,拖曳着,沉重而漫长,如同一声耗尽所有气力的、喑哑的叹息。 方尧一把拽住我的手腕,压低声音:“佳宜,我们走!” 心脏像是被一把生锈的钝刀反复地、缓慢地切割着,那痛楚深入骨髓,带着冰冷的麻木。可我的脚步没有停顿,任由方尧近乎拖拽地拉着我,穿过一道道或惊愕或探究的目光,快步走出了令人窒息的教室。走廊里穿堂而过的冷风猛地灌进领口,激得我一个哆嗦。直到走到远离教室的拐角,直到方尧用力地、紧紧地抱住了我微微颤抖的身体,我才迟钝地意识到,脸上干干的,竟然一滴眼泪都没有流下来。 原来人在最疼的时候,是哭不出来的。 第3章 第 3 章 方尧小心翼翼地扶着我坐下,我的身体像一具被彻底抽空了灵魂的躯壳,软绵绵地陷进椅子里,连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无比沉重,仿佛肺里灌满了铅块。 "佳宜,你到底还要折磨自己到什么时候?"方尧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心疼和深深的无奈。 我无力地摇了摇头,视线茫然地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指尖无意识地、用力地攥紧了衣角,将那柔软的布料揉搓出深深的褶皱。"我不知道...也许永远都放不下..." 是啊,从遇见言希的第一眼起,我的心就再也不受控制了。它像脱缰的野马,一头撞进了名为“言希”的牢笼,从此心甘情愿地画地为牢。 那天的阳光明明那么好。 我拖着笨重的行李箱站在京大校门口,对未来充满期待。可转眼间暴雨倾盆,我狼狈地站在校车旁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将我拉进伞下。 就在茫然无措之际,头顶的雨幕骤然被隔开。一只骨节分明、修长而有力的手,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猛地将我拉进一方干燥温暖的庇护之下。我猝不及防,整个人撞进一个带着清爽气息的怀抱。惊惶抬头,瞬间撞进一双如墨般深邃的眼眸里。那眼睛的主人,眉宇间仿佛天生凝着一抹化不开的忧郁。然而,就在对上我视线的刹那,那层忧郁竟奇异地被驱散了些许,漾开一丝极淡、却如破云阳光般温柔的暖意。 鬼使神差地,我竟想伸手抚平他眉间的愁绪。 可指尖还未来得及触及,心脏深处毫无预兆地传来一阵尖锐至极的刺痛!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揉捏!痛楚让我瞬间白了脸,不得不猛地收回手,死死按住剧烈起伏的胸口,急促地喘息着,试图平复那突如其来的心悸。 "佳宜,你怎么了?" 我愣住了:"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他眼神闪烁了一下,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刚才...看到你的登记表了。"解释简短而匆忙,带着一种欲盖弥彰的生硬。 直到他撑着那把大伞,沉默地将我护送到宿舍楼下,在他转身即将再次踏入雨幕时,我才如梦初醒,慌忙喊住他:"等等!你叫什么名字?" "言希。" 言希,言希!这两个字,轻得像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带着宿命的回响。 "尧尧,"我苦笑着看向窗外,"有些人,从遇见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是一场无期徒刑。" 方尧握住我冰凉的手,试图传递一丝暖意,她轻声安抚,带着些许愤懑轻声:“言希他有什么好的,整天像个冰块一样”。 "是啊,这个冰块一样的言希究竟有什么好的?"我喃喃自语。思绪却不受控制地回到分班那天。 我又在人群中看见了言希。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高挺的鼻梁像精心雕刻的山脊,下颌线条干净利落,像是用最锋利的刀一气呵成削出来的。他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随着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他就那样安静地站在那里,周身散发着与周围喧闹格格不入的清冷气质。 “佳宜,看啥了”方尧轻轻推了我一下,我才如梦初醒。 "一个……熟人,你等我一下。"想到上次他送我回宿舍,自己还未好好道谢,一股莫名的勇气涌了上来。我深吸一口气,穿过拥挤的人群,小跑着来到他面前。 "言希,你好,我是林佳宜!"我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却又带着一丝期待。 看到我跑近,身体几不可察地向后微微退了半步,仿佛在维持一个安全的距离。嘴角极其克制地向上牵起一个极浅、极淡的弧度,几乎算不上是笑容,只是礼节性的回应:"嗯。" 嗯?就这样?难道……他完全不记得我了? "上次开学,下大雨你送我回的宿舍,还记得吗?"我不死心地提醒道。 "嗯,记得。"他的回答依旧简短得如同冰凌落地,清脆,冰冷,毫无波澜。 嗯?就这样?我站在原地,感觉有盆冷水从头浇到脚。这个人,是冰块做的吗?怎么可以这么冷淡?可是,当他转身离开时,我分明看见阳光穿过他的发梢,在他周围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 方尧走过来揽住我的肩膀:"走吧,这位冰块先生惹不起。"" 我机械地点点头,却忍不住回头望向言希消失的方向。有些人就像北极的冰川,明知靠近会冻伤,却还是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第4章 第4章 我在宿舍蜷缩了两天,像只濒死的蜗牛。黄昏时,窗帘缝隙漏进的光里,突然晃过那个熟悉的身影。心脏在死寂中诈尸般跳动——是他?言希?他来了?他是来找我的吗?他……终究是在乎我的吗?一股近乎狂热的冲动瞬间攫住了我。我几乎是弹坐起来,手忙脚乱地抓起围巾,正准备下楼想跟他问个明白,却看见姜晚星像只蝴蝶般落在他肩头。他们耳语的姿态那么熟稔,连影子都缠绵地交叠在一起。 “呵……”一声干涩的冷笑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带着铁锈般的腥甜。原来如此。所有的期待,所有的煎熬,所有的患得患失……不过是自己精心编织的一场盛大而可悲的自作多情。 我死死攥着手中的围巾,柔软的羊绒被扭曲成狰狞的形状,指关节因用力而泛出骇人的青白。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仿佛置身于冰窖之中。宿舍里稀薄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成了冰冷的、沉重的砖墙,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我必须逃离这里!否则,这无形的牢笼真会活生生勒进我的皮肉,将我寸寸碾碎! 学校的林荫道上。言希脚步沉重地走着,心头如同压着一块巨石。佳宜已经整整两天没有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了。这两天,他像个固执的游魂,不知疲倦地徘徊在她宿舍楼下那棵熟悉的梧桐树旁,目光一次次投向那扇紧闭的窗。他不敢奢望别的,只求能远远地、哪怕只是惊鸿一瞥地确认她安然无恙,悬着的心便能稍稍放下片刻。 就在这心绪纷乱、漫无目的行走间,一个熟悉的身影骤然撞入眼帘——是方尧!她正独自一人快步走在前面铺满金黄落叶的林荫道上。 言希的心猛地一沉!她们不是形影不离的吗?佳宜怎么会没和她在一起?姜晚星明明说……一股强烈的不安和焦灼瞬间攫住了他,像藤蔓般紧紧缠绕住心脏。不对!这中间一定有哪里不对! 几乎是本能驱使,言希的身体先于思考做出了反应。他像一头被惊扰的豹子,猛地提速,不顾一切地朝着方尧的背影冲了过去。 “方尧,佳宜呢?她不是该和你在一起吗?” 他几步冲到方尧面前,气息微喘,声音里带着一种几乎要冲破胸腔的急迫和不容置疑的质问。 “言希!”方尧顿住脚步,转过身,胸中的怒火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终于在这一刻喷薄而出,“你明明知道佳宜喜欢你!喜欢得快要疯了!如果你也喜欢她,哪怕只有一点点,为什么每次都像个懦夫一样躲着?像个缩头乌龟一样把自己藏起来?!如果你不喜欢她——” 方尧的声音陡然拔高,几乎是吼了出来,字字如刀,砸在冰冷的墙壁上,“那就请你离她远远的!别再这般惺惺作态!” 方尧大步离开,胸腔里塞满了不解。言希的行为简直是个彻头彻尾的悖论!他明明那么在意佳宜:佳宜生理期,是他托自己送去温热的红糖水;佳宜稍有不适,他总是第一个察觉、冲在最前面;佳宜随口提起的糕点,他能跑遍半个江城;方尧早就发现了这个规律——只要林佳宜出现的场合,十米之内必有言希的身影,如同一个沉默的守护者……可偏偏,言希永远只守着那该死的十米距离。只要佳宜的目光试图靠近,只要她的脚步想要跨越那条无形的线,他就会瞬间冰封,变得冷硬、疏离、拒人千里,仿佛之前所有的温柔和在意都是幻觉。 “方尧,我……”言希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仿佛有千言万语堵在喉间,挣扎欲出。然而,如同以往无数次一样,那汹涌的情绪最终被死死压回心底,只化作一片令人心寒的沉默。他的拳头在身侧悄然握紧。 “方尧,”他再次追上几步,声音里依然是掩不住的紧张,“告诉我,佳宜她……怎么样了?” 方尧看着他焦急的样子,终究还是心软了:“她……还在宿舍里,不吃不喝,整个人……” 话音未落,被路过的两个同学的议论打断: “哎,林佳宜不会疯了吧?她怎么往东园的芦苇荡那边去了?失魂落魄的……” “是啊!她该不会知道言希和姜晚星……想不开吧?” “你说林佳宜在哪里?!”言希像被电流击中,猛地抓住那个说话的同学,力道大得让对方痛呼出声。 “东……东园的芦苇荡……” 言希瞳孔骤缩,下一秒,他已如离弦之箭般冲出,疯了一般朝着东园的方向狂奔而去!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裂开来!林佳宜!林佳宜!你千万不能有事!求你了!林佳宜!你千万不能有事! 冲进那片萧瑟的芦苇荡,枯黄的苇杆在寒风中发出沙哑的呜咽,像无数哀泣的幽魂,他终于看到了她。林佳宜赤着脚,踩在冰冷潮湿、布满枯草和碎冰碴的地面上。单薄的身影在及膝高的枯草和摇曳的芦苇丛中踉跄前行,像一个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的、迷途的幽灵。 “佳宜!”言希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冲过去,一把抓住她冰冷的手臂,用力将她拉回,稳稳抱起,小心翼翼地让她踩在自己的脚背上,用自己的身体隔绝开地面的寒意。 “言希……言希……是你吗?”佳宜眼神涣散,声音飘忽,“我……又在做梦了,对不对?”她冰凉的手指颤抖着,轻轻捧住他的脸,仿佛在触碰一个随时会碎裂的肥皂泡,一个易碎的幻影。 “言希,你不喜欢姜晚星的,对不对?” “言希……为什么每次看到你,我的心就好痛……越靠近你,就越痛,痛得快要死掉了……” 她一句句低语着,带着泣血的哀伤和卑微的祈求。此刻的言希离她如此之近,甚至被他抱在怀里……这一定是梦吧?如果真是梦,那么,请仁慈一点,永远不要醒来。 言希喉结滚动,眼底翻涌着无法言说的痛楚和挣扎。猛地将她整个打横抱起。佳宜的心口骤然传来一阵尖锐到极致的剧痛,仿佛万箭穿心般,让她不得不将脸深深埋进他温热的胸膛。没关系……没关系……只要能这样靠近言希,即使痛死……也甘之如饴。 怀中人儿的重量和那无声的颤抖,像无数根针扎进言希的心。让言希的呼吸也变得沉重。他收紧手臂,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将脸埋在她发间,一声近乎绝望的、带着无尽痛苦的低语,终于冲破了他长久以来筑起的冰冷堤坝,破碎地逸出: “林佳宜……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第5章 第 5 章 言希的双臂微微发颤,怀中人儿轻得仿佛一片即将凋零的落叶。林佳宜苍白的脸颊贴着他的胸膛,呼吸微弱得几乎感受不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不是脚下的青石板路有多崎岖,而是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正在胸腔里无声地碎裂。两千年的时空变换,两世的情劫。他们之间横亘着的,是挣不脱的宿命枷锁。 两千年前,北梁帝都长京,他们曾是彼此生命中最炽烈的光。 那时的言希,是北梁镇北军少帅。他身量颀长,剑眉星目,常年习武的身姿挺拔如崖边青松,一身玄色劲装勾勒出少年将军的英挺轮廓。腰间悬着家传宝剑,举手投足间自有将门世家的凛然气度,唯独望向她时,寒星般的眸子里会漾开冰雪初融般的暖意。 而林佳宜,是秦王府最耀眼的明珠,当今圣上的亲侄女,不同于京中那些娇养深闺的贵女,她自幼随父王戍守南境,习得一身好武艺。常着一身如烈焰般的红衣骑装,墨发高束,不饰珠翠,只簪一支简洁的白玉簪。眉目清丽如画,杏眸澄澈明亮,既有皇族贵女的雍容,又带着沙场历练出的飒爽英姿。唯有在言希面前,那明艳张扬的眉眼才会不自觉弯起,流露出少女独有的娇憨。 他们是真正的青梅竹马,一同在演武场挥汗如雨,一同在兵法课上争得面红耳赤,一同策马驰骋在长安郊外的猎场。两小无猜的情谊,早已在岁月里酿成了醇厚深沉的爱意。 “言希哥哥!” 朱漆阑干外掠过绯霞般的衣袂。秦王府的独女林佳宜踏着青砖疾奔而来,十七岁的少女已具惊鸿之姿。月白箭袖束着玄色革带,发间一支简洁的白玉簪,腰悬的鱼肠剑鞘镶着七宝琉璃——正是去岁言希从西域带回的战礼。 “当心青苔。"言希急忙收起剑尖,将奔跑而来的少女揽进臂弯。玄甲鳞片硌着她颊边软肉,他欲退,反被她攥住护腕:"皇祖母要给我们赐婚了!"少女眼底映着漫天飞雪似的梨瓣,耳尖却比战袍璎珞更艳。 言希屈指弹她额间花钿。金箔贴着的肌肤沁着薄汗,“傻丫头,”玄铁护掌轻蹭过她染霞的腮,"这话传出去,御史台那些文官的折子能淹了秦王府。" “由得他们嚼舌根!”佳宜突然挽剑出鞘,寒光劈开飘落的梨瓣,"待我及笄礼成..."剑锋倏忽指向宫城方向,步摇金穗簌簌作响,佳宜傲娇的抬头:"我便嫁去将军府,我看谁敢言语。" 少女直白炽热的心意,像一道暖流注入心田,却又让言希的心骤然一沉。他眸色瞬间转深,视线不由自主地越过她飞扬的发梢,投向角楼上猎猎翻卷的玄鸟战旗。那旗帜仿佛带着北境凛冽的风声,瞬间将他拉回,昨夜父亲案头——那封字字染血的北境加急军报:柔然王庭异动,狼烟将起。 边关告急,将士枕戈。他目光落回眼前人儿略显单薄的春衫上,眼底闪过一丝心疼。毫不犹豫地解下自己玄墨色披风,仔细地将她整个裹住,系紧领口的丝绦。 "等开春,我带你去镇北军大营看烽燧。" 说罢,他从怀中取出一物——一块通体无瑕、温润生光的羊脂白玉。玉的正面天然形成一道如流云、又如飞鸟的奇异图腾,透着一股神秘古老的气息。 “这是……” 佳宜好奇地接过来,入手温凉细腻,那图腾仿佛有生命般吸引着她。 “在柔然边境偶然所得。” 言希低声解释,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她把玩玉佩的模样,“我寻了当地最有名的大巫,以秘法加持,为你祈福,雕琢成佩。上次离京时答应过你,要为你寻一件特别的徽记。” “言希哥哥,这是你上次离开时答应给我带的徽章?” 佳宜眼中满是惊喜,爱不释手。 “嗯。” 他点头,指尖轻轻点向玉佩背面,“记得贴身带着。看这里,还刻了一个‘宜’字。” ——那字迹古朴奇特,正是柔然的文字。 佳宜依言翻过玉佩,果然见到那个独一无二的“宜”字,深深烙印在白玉之上。她心头滚烫,小心翼翼地将玉佩紧紧握在手心,仿佛握住了他沉甸甸的心意。 然而,短暂的温存很快被现实的阴影笼罩。言希凝视着她欢喜的侧脸,喉结微动,声音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艰涩: “佳宜……” 少女敏锐地察觉到他语气的变化,抬眸望向他。 “这次回京述职,无法久留。” 他目光沉静,带着军人的肃然,“边关急报,柔然王族不甘上次败北,正暗中集结重兵,勾结北境不安分的蛮族部落,意图卷土重来,边关……危矣。”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佳宜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却并非恐惧,而是一种了然与坚毅。她挺直了背脊,眼神清澈而坚定,那份属于将门虎女的气魄瞬间压倒了少女的娇羞: “言希哥哥,我明白。” 她的声音清晰而有力,“我自幼随父王镇守南境,见惯了烽火刀兵,早非寻常闺阁女儿心性。外寇环伺,虎视我北梁山河,你我身为将门之后,皇族血脉,自当以家国安危为重!儿女私情……可暂放一旁。” 言希深深地看着她,心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疼惜与骄傲。眼前这个明媚的少女,是秦王府的金枝玉叶,本可安享泼天富贵,做那云端上最无忧无虑的凤凰。可她偏偏生了一颗不输男儿的赤子之心,心系黎民,志在疆场。这些年在南境,她随秦王亲历战场,弓马娴熟,谋略过人,早已是军中上下皆知的“小秦帅”。 她本该是他捧在手心的珍宝,却注定要与他一同肩负这山河之重。这份认知让他心疼,却也让他爱得更加深沉。 如果可以……他多么渴望能抛却这身份枷锁、家国重担,只做一对布衣荆钗的寻常夫妻,守着她,看尽人间烟火。 他抬手,带着薄茧的指腹极尽温柔地拂过她光洁的额发,动作珍重得如同触碰稀世珍宝。低沉而坚定的誓言在寒风中响起,带着少年将军一诺千钧的力量: “佳宜……” “待你及笄礼,天涯海角,刀山火海……” “我一定,赶回来。” 第6章 第 6 章 医院走廊的灯光惨白如纸。言希转头看向病床上苍白的人,佳宜安静得如同一幅褪了色的画,呼吸微弱,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佳宜……”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呼唤从喉咙深处挤出,沙哑得如同砂砾摩擦。言希再也支撑不住,颓然蹲靠在冰冷的墙角。那呼唤刚一出口,便被浓重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吞噬殆尽,消散无踪。……像极了当年北境那场遮天蔽日的暴风雪,瞬间就将少年在角楼下许下的、滚烫的誓言彻底掩埋,不留一丝痕迹。 病房门“咔哒”一声轻响,医生走了出来。走廊上惨白的灯光落在他身上,白大褂显得格外冰冷。他目光扫过空荡的走廊,最终定格在窝在墙边的言希身上,声音公式化却带着不容回避的意味: “林佳宜的家属在吗?” 言希像是被惊醒的困兽,猛地从冰冷的墙面直起身。他几乎是踉跄着向前一步,喉结艰涩地滚动,声音沙哑: “我……我是。” 医生的视线在他满憔悴的脸上审视片刻——这张脸的主人,看起来比病床上昏迷的女孩大不了多少。他眉头拧紧,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怀疑: “你?” 那质疑的音调像一根冰锥,瞬间刺穿了空气。 言希甚至来不及等那质疑落地,焦灼已如烈火焚心。他抢前一步,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医生,强压的恐慌几乎要从眼底溢出来,声音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 “她的情况……怎么样?!” 医生合上手中的病历夹,动作带着沉重的分量。他眉头锁得更深,目光锋利地射向言希,语气里的责备如同实质的冰雹砸下: “病人情况非常危急。先天心脉缺损,本就脆弱不堪!加上长期忧思郁结,导致气血两亏,心脉负荷早已超出极限!随时可能——” 他刻意停顿,那未尽的字眼比说出来更令人窒息,随即抬眼,审视的目光几乎要将言希钉在原地,“难道一直以来,你一点异样都没有察觉?!” 他又怎会不知! 朔风如刀,割裂着北境铅灰色的天幕。那年的雪,下得格外暴虐,仿佛要将大梁北境积攒了一世的寒意,尽数倾泻在这一个冬天。厚重的雪被覆盖了山川原野,也几乎要压垮戍边将士的脊梁。 二十万柔然铁骑,裹挟着草原的腥膻与征服的**,如黑压压的潮水般陈兵关外。战鼓擂动,声震百里,连呼啸的北风都为之失色。镇北军,这支以铁血铸就的雄师,已在风雪与刀光中苦战多日。面对两倍于己的强敌,他们寸土不让,用血肉之躯筑起一道巍峨的长城。甲胄上凝结着暗红的血冰,刀刃崩开了缺口,战士们的眼中却燃烧着不屈的火焰。然而,再坚韧的意志,也抵不过腹中的饥鸣与彻骨的寒冷。 致命的软肋,在于粮草。 原本该在数日前抵达的补给大军,被这场百年罕见的暴雪彻底困在了险峻的赤崖谷。斥候拼死传回的消息令人心焦:谷道积雪深逾丈余,车马寸步难行,更有雪崩之险,押粮官虽竭力疏通,奈何人力难抗天威,粮队被困谷中,归期难料。军营中的存粮早已告罄,最后一点麸糠混合着雪水熬成的薄粥,也仅够勉强维持一线精锐的体力。更多的士兵,只能勒紧裤带,嚼着冻硬的草根,或是将破损的皮甲偷偷割下煮食,以此对抗无孔不入的饥饿与严寒。 帅帐内,气氛凝重如铁。炭盆里的火苗微弱地跳动着,映照着少帅言希年轻却布满风霜与忧虑的脸庞。他才二十出头,本是金陵城中鲜衣怒马的世家公子,如今却肩扛着十万将士的生死存亡。连日来的激战和巨大的压力,在他眉宇间刻下了与年龄不符的深刻纹路。他听着军需官声音嘶哑地报告着仅存的粮秣数字,每一个数字都像冰锥扎在心口。 “少帅,”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将,声音带着疲惫,“再这样下去,不出三日,将士们连握刀的力气都没有了。柔然人虎视眈眈,若知我军断粮……” 后果不言而喻。一旦军心动摇,柔然大军发起总攻,后果将是毁灭性的。北境防线崩溃,十万忠魂埋骨雪原,大梁门户洞开,生灵涂炭。 言希猛地站起身,玄色的披风在身后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他的眼神扫过帐中每一位将领虽疲惫但仍然坚毅的脸,最终定格在帐外那片吞噬一切的茫茫雪原上。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穿透了帐内的死寂: “粮草是命脉,绝不能断!赤崖谷被困,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他走到沙盘前,修长的手指精准地点在代表赤崖谷的险隘处,“我亲自带‘寒锋营’的先锋精锐,轻装简从,前去接应!” “少帅不可!”几位将领几乎是同时惊呼出声。副将赵贲一步踏前,急声道:“您是军中主心骨!此去赤崖谷必经‘风嚎涧’,那里地势狭窄,两侧山崖陡峭,是柔然游骑出没、设伏的绝佳之地!大雪封路,行踪难掩,风险太大!末将愿代少帅前往!” “正因我是少帅,此时更不能龟缩营中!”言希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凛然的锐气,“赵将军,你的担子更重。我走后,营防与士气,全系于你身。柔然人若来攻,务必死守!让他们以为,我言希仍在军中坐镇!”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赵贲,“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我此去,人数必少,行动必快,目标只在打通粮道,接应粮草。若大张旗鼓,反易暴露。” 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下来,却更显沉重:“将士们在挨饿,在流血。每一刻的拖延,都可能多倒下几个兄弟。我必须去,也只有我去,才能让押粮官和被困的兄弟知道,镇北军从未放弃他们!才能让这冰天雪地里的最后一线生机,燃成希望之火!”帐内一片沉默。老将们看着年轻少帅眼中那份超越年龄的决绝与担当,劝阻的话终究咽了回去。他们明白,这确实是最快、也最能振奋军心的办法,尽管这办法本身,就是一场以命相搏的豪赌。 片刻后,帅帐大门掀开。风雪瞬间倒灌而入。言希已换上轻便的玄色劲装,外罩雪白的伪装披风,腰间佩着他那把闻名北境的“惊蛰”剑。三百名“寒锋营”最精锐的战士,无声地列队在暴风雪中,人人脸色冻得青紫,眼中却燃烧着同样的火焰。他们背负着仅够三日的口粮和除雪工具,战马都裹上了厚厚的防寒毡。 言希翻身上马,最后看了一眼身后沉默而肃穆的军营,看着那些在风雪中依然挺立如松的哨兵身影。他深吸一口冰冷刺骨的空气,仿佛要将这北境的意志也吸入肺腑。 “出发!”一声清叱,压过了风雪的咆哮。 第7章 第 7 章 北境的雪,下得愈发紧了,密如织网,急似乱箭,天地间唯余一片混沌的、吞噬一切的惨白。朔风卷着冰碴,抽打在脸上,刀割般生疼。 言希勒马于风嚎涧入口,□□“墨云”不安地刨着深雪。涧内幽深如巨兽之喉,两侧峭壁如刀削斧劈,直插铅灰色的苍穹。这本该是北风怒号、鬼哭神嚎之地,此刻却静得令人毛骨悚然,仿佛所有的声音都被这深涧吸噬殆尽,酝酿着不祥的死寂。 副将裴峥策马贴近,甲叶上凝着厚厚的冰霜,他压低的声音带着铁锈摩擦般的沙哑,手已本能地按在腰间佩刀的鲨鱼皮鞘上:“少帅,此地安静得太过反常,柔然人最擅雪地伏击,以逸待劳,怕是……” 言希目光沉凝如寒潭深水,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周身散发出的凛冽气场让周围的寒风都为之一滞。他微微眯起眼,锐利的视线如同鹰隼,一寸寸扫过两侧山崖高处——那里本该有积雪因风或震动滑落的痕迹,此刻却平整如新铺的锦缎,光滑得不带一丝瑕疵。这过分的“干净”,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 “柔然人,就在上面等着我们钻进口袋。”言希的声音低沉,却清晰地穿透风雪,传入身后三百寒锋营精锐的耳中,“三人成队,三队成锋!铁盾列前,护住要害!目标涧口,疾行通过!”命令简洁、冷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诺!”三百声低沉的回应汇聚成一股无形的杀气。瞬息之间,阵型已成。沉重的包铁木盾铿锵交错,缝隙间寒光闪烁,是蓄势待发的刀锋。马蹄裹着厚厚的毡布,踏在深雪上只发出沉闷的噗噗声。整支队伍如同一道沉默的黑色闪电,撕裂漫天风雪,向着那寂静得可怕的深涧疾驰而入! 涧口尽头,豁然开朗。 赤崖谷内,粮草大营的篝火在风雪中顽强地跳跃着,明灭不定。押粮官易将军闻报早已率亲兵在营门处焦急等候,见到言希抵达,他紧绷如弓弦的面容终于稍松,却又在下一刻凝重起来。迅速将众将领迎进帐篷内。 中军大帐内。言希、易将军及几位副将围着巨大的北境沙盘,面色铁青如冻土。 “少帅!”易将军的声音带着深重的无力感,他手指重重戳在沙盘上连接赤崖谷与外界唯一通路——风嚎涧的位置,指尖因用力而发白,“柔然狗贼,已切断了其他通路,我们派出的三批斥候,无一生还!”他的声音里压抑着巨大的悲愤。“这一趟,唯有风嚎涧可走,但也是早有埋伏。” 言希沉默地走到沙盘前,深邃的目光紧紧锁住那条蜿蜒狭窄的涧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言希身上,等待着他最终的裁决。 良久,言希抬起眼,声音极轻,却字字淬火,敲在每个人心上:“粮草,是十万镇北军的命脉,命脉在此,岂能坐困愁城?”他修长的手指,缓缓划过那道血红的涧道,“风嚎涧,必须走!” 可是少帅!”一位副帅急道,“那里是柔然人精心布置的绝杀之地!飞鸟难渡啊!” “正因柔然人料定我们不敢走,料定我们会迟疑、会恐惧,才更要走!”言希的眸底骤然迸射出锐利如惊蛰出鞘的锋芒,那光芒刺破了帐内的阴霾,“但怎么走,得由我们说了算!他们的口袋张好了,我们便……给它换一个装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