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有很多看热闹的人,熊二率先反应了过来。
“干什么?你们凭什么绑我哥?!”熊二冲上前去,想把衙役拉开,反被踹倒在了地上。
衙役一胖一瘦,踹人的那个是胖的,他冷哼着:“那你得问问你哥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熊大的手已经被人反剪在背后,绑了起来,他伸长了脑袋,像一只垂死挣扎的鸡,嘴里不停喊着:“我什么都没做!”
“等到了县衙,我看你的嘴还硬不硬!”胖衙役朝熊大的屁股上踹了结结实实的一脚,踹的熊大控制不住地发出哀鸣。
熊二见状,爬起来又要上前,被姜云月拉住了。
“这俩人看样子不是个讲理的,我们跟去县衙看看。”姜云月将熊二护在自己身后。
两个衙役都听见了姜云月的话,毕竟她没有特意放轻声音。
“我们俩不讲理?”胖衙役使劲拽着绑着熊大的绳子,咬着牙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熊大一脸惶恐地四处乱看,只是那目光没有一刻是落在熊二身上的。
他想当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想听爹娘的话,护着弟弟好好长大,可是他笨,脑子没有弟弟灵光,学东西也没有弟弟快,从来没给过弟弟好生活,现在竟然还遇到了这种事。
“小丫头,对残害百姓的凶手也需要讲理吗?”胖衙役咧着嘴,似乎在说着什么很可笑的事情。
“残害百姓?凶手?”熊二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你是说,我哥他……我哥……”
“你哥杀人了。”瘦衙役冷淡开口,“赵方,走吧,别耽误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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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亲眼看到审问现场,姜云月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熊大和周阳是第一次摆摊,没有固定的摊位,两个人畏畏缩缩的,蹲在了街市拐角的阴凉处。
拐角旁是一个巷子,巷子不深,另一头被堵死了,巷子里都是附近人家放的杂物。
到下午,熊大憋得不行,转身去巷子里解决了。
他出来没一会儿,就有个白发老翁连滚带爬地跑出来,边跑边喊:“杀人了!杀人了!”
熊大看老翁像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怕人出事,过去扶了扶。
没想到那老翁看到他,更惊恐了,直接跌坐在地,用脚蹬在地上,不停地向后退。
“是你!就是你!凶手就是你!”他颤抖着用右手食指指着熊大,一脸懵懂的熊大还在往他那儿走,老翁见状直接昏了过去。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害怕的周阳想拉着熊大回山神庙,却被围过来的众人拦下了。
再然后,就是姜云月和熊二看到的那一幕了。
大腹便便的县令将惊堂木重重拍下:“熊大,杀人之事,你是主谋,周阳是帮凶,是也不是?”
周阳趴伏在地上,抖成了筛糠,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胆子向来小,也就跟相熟的人能玩笑两句。
“大人!草民冤枉!”熊大跪在地上急声高呼,三个人中他年纪最大,早早地就承担起兄长的责任,即使他现在的声音已经抖得不成形了,也还是想极力表明自己的清白。
弟弟在外面听着呢。
“大胆刁民!人证都已经有了,你还敢狡辩!来人啊!给我先打他三十大板!”
站在一旁的胖衙役赵方听到这话,赶忙去搬板凳,边走还边用挑衅的目光看着人群里的姜云月和熊二。
姜云月手握成拳,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这到底是个什么世道?八字还没一撇,就要屈打成招了。
熊二抓紧了姜云月的手腕:“师父,怎么会这样?”
“嗯?”姜云月模糊地应了声。
“哥哥不会做出这种极恶之事的,我们虽然穷,总是吃不饱,但是哥哥从来没有因此而做坏事,就连小偷小摸都没有过,他从小就跟我说,不管做人还是做事,首先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嗯,我相信熊大。”姜云月扯起嘴角,“但是话又说回来。”
熊二:“啊?”
“你有没有想过,可能就是因为你们太老实了,才会吃不饱饭,人有时候不一定要做坏事,可也不要那么轴,轴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熊二摇摇头。
“轴就是不知变通,比如说现在,一味喊冤是没用的。”
姜云月说完,清了两下嗓子,中气十足地开口:“这就是你说的那个英明神武的县令?我看也不过如此嘛,草包一个。”
嘈杂的现场突然变得落针可闻,一直在窃窃私语的人群变得沉默,人们自发地从姜云月周围退开了。
这话也敢说?不要命了?
县令当官这么多年,没少被别人奉承,也没少被百姓在私下里骂,不过,这是他第一次一边被人奉承,一边被人骂,还是当面的。
脸上的横肉急速抖动着,像是找不准自己的位置一样,县令终于坐直了身子,没再像一滩烂泥一样倒在椅子上。
他似笑非笑地看向姜云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台上台下的目光齐聚于一人之身,姜云月逆着光站着,长发散落在肩头,她的脸上沾满了滑稽的灰,让人看不清她的本来面目,姜云月的衣服很破,瘦削的手脚从宽大的衣裳中直愣愣的长出来。
就好像一棵因为懵懂所以不畏风雨的松。
“断案不该看证据吗?人证、物证,什么都没有,上来就想屈打成招,就你这种断案方法,居然还有人夸你英明。”姜云月边说边摇头。
县令感觉很怪,这种怪让他如坐针毡,如果姜云月明明白白地骂他,他可以直接像以前对其他不服管的人一样,让衙役把她拖下去,打个半身不遂。
可偏偏她一边骂又一边夸!
大概人总是想要证明自己的吧,县令清了清嗓子,在衙门里,第一次有了个正形:“县里发生了命案,本官心急如焚,手段上就有那么一些不近人情了。”
赵方搬着板凳站在熊大身边,他不知道该不该把手上的板凳放下。
县令自然也是看到了这一幕的,他挥挥手,让赵方退了下去:“证见人目前还在昏迷当中,这样吧,你们先去把尸体抬出来,正好也让大家看看,能不能提供什么证据。”
他用手点了点自己右侧的两个衙役,二人低眉顺眼地就下去了。
姜云月觉得用“草包”形容这人都算是抬举了,合着连尸体是怎么一回事都没有搞清楚,就要准备定罪了,这种人居然还能当上父母官。
还真是开了眼了。
她正在心里吐槽呢,突然觉得那两个衙役抬出来的人有点眼熟。
脸看不到,穿的衣服有点眼熟。
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总共也没见几个人,为什么……
盖在尸体脸上的白布被掀开,姜云月的呼吸一下子就急促起来,浑身的血液都冲向了脑门,四肢变得冰冷,僵硬。
“可有人认得这老妇?”县令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薄薄的雾。
认得,怎么不认得,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姜云月就见过她了——
这人是乱葬岗上,被姜云月亲手埋了的那个!
老妇的衣服没变,还是姜云月见过的那套,可她的身体变了,变得完整,没有咬痕,全身上下只有胸口那一处伤,就连原本散乱如枯草的头发,都被好好的束了起来,发髻上,甚至还插着一支玉簪。
玉簪是流云形状的,质地温润,就连不太懂玉石的姜云月都看得出来这是好货,唯一有个缺憾,就是那玉簪最顶部的流云缺了一角。
这人绝对不可能是熊大杀的!她早就死了!一个月前就死得透透的了!
姜云月没办法将这句话说出口,她是从乱葬岗里爬出来的人,如果说了,就要将自己的来龙去脉全部说清楚。
这种经历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只会让人把她当成妖怪抓起来。
换句话说,现在说了,她的下场可能会比熊大更惨。
熊二看姜云月不太对劲,刚想说话,就被一个人撞开了。
“娘!”穿着土黄色衣衫的中年男人扑上前,垂首在妇人胸前,号啕大哭,“我说您怎么几日都不回家,原来是被歹人给害了!”
几日……
这妇人一个月前就躺在乱葬岗上了……
再说了,熊大被指控杀人也只是今天的事,哪来的几日?
到底是怎么回事!
“堂下何人?别哭了!速速报上名来!”县令不耐烦地拍了拍惊堂木。
中年男子打扮的像个商贾,头上戴着一顶小帽,衣服的材质看起来很好,与地上躺着的那老妇人身上的粗布麻衣很是不同。
男子抽泣着,跪在老妇身旁:“草民杨路章。”
“杨路章,有点耳熟,你是……”县令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愣是没想起来这人是谁,还是那将熊大绑回来的瘦衙役提醒了他。
“杨路章,城西杨氏布庄的老板。”
“噢,杨氏布庄,我收过你家的布,做得不怎么样。”
正哭着的杨路章明显愣了愣,像是没想到这县令能在这种时候说出这种话。
“杨路章,你说这人是你娘,那就将你知道的,通通告知本官。”县令很少会在台上坐这么久,他感觉自己的屁股有些痒,身子不停地扭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