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的凉风夹杂着泥土的气息散进屋内,少女正收拾着行囊,暖炉的光打在少女脸上,似是冬日里的精灵降临人间。
“公主殿下,这几件衣裳都带去虞郡。”说完,春桃便从抱着一叠衣裳一旁走过来。
衣裳叠的像山一般高,春桃的视线被衣裳挡住,不小心被台阶绊倒,摔了个踉跄,怀中抱着的衣裳也散落一地。
沈昭昭听见一旁的动静,扭头看了看,在衣服堆里露着颗小脑袋的春桃正一脸郁闷的望着她。
沈昭昭没忍住笑了笑,颇有些无奈的走上前将春桃扶起来,调侃道:“蠢丫头。”
随即又低下头去,拉着春桃左看看右看看,确认春桃没受伤后才放下心来。
春桃见沈昭昭眸中关心的神色,连忙开口:“公主殿下,奴婢没受伤,就是这些衣裳恐怕都不能穿了。”
沈昭昭看了看地上的一片狼藉开口道:“无妨,本来本殿前往虞郡便是暗中调查,这些衣服都太过招摇,反而不容易掩人耳目。”
春桃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听沈昭昭开口道:“春桃,去同管家说一声,备两匹普通人家的车马,越低调越好。”
春桃听完便向外走去,沈昭昭赶忙让人将这一片狼藉收拾干净。
沈昭昭走到金丝楠木制成的书柜前,按了按龙纹陶瓷花瓶的一处凸起,下一刻便出现了一个暗格。
沈昭昭上前去拿出里头的东西,放入自己的香囊中。
片刻后,春桃便回来了:“公主殿下,马车已经在外等候了。”边说边接过沈昭昭手中的包袱。
沈昭昭抬脚向外迈去,穿过府邸的桂花树,缓步踏上白玉石桥,鱼儿在水下嬉戏打闹凑作一团。
公主府外
春桃搀扶着沈昭昭坐上马车,普通人家的马车内略微显得拥挤。
沈昭昭坐在银丝制成的鲤鱼薄垫上,闭着眼,长长的睫翼盖住眼睑。
随着马车的颠簸,两日后便到达了虞郡。
沈昭昭掀开帘子,只见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的向一处街角拥去,马车缓缓驶上前去。
靠的近些时,沈昭昭望见百姓们手里端着瓷碗装着的白粥,粥中不见几粒米饭,她隐隐有些愤怒。
朝廷拨下的赈灾款全都进了虞郡官员的口袋,真正受苦的百姓却还在吃着残羹冷炙,整日为了一口吃食而担惊受怕。
她攥紧衣袖,心中暗暗冷笑着。
思索中,马车驶到了一家客栈,下车前沈昭昭开口:“在虞郡的这段日子,你们都称呼我为小姐,不必再称呼我为公主殿下。”
清脆的声音在马车内响起,春桃点了点头,周遭的侍从也应允道:“遵命。”
沈昭昭掀开帘子走下马车,一身朴素的衣裳便是走进客栈也并未有人注意到。
沈昭昭掏出一锭银子:“店家,来上两间客房。”
店家看到一锭银子眼睛亮了亮,脸上堆叠起笑容,似一抹菊花绽开,双手接过银子:“客官,请跟我来。”说罢便躬身领着沈昭昭往二楼走。
沈昭昭跟随着店家向楼上走:“店家,怎么街上的货铺少了许多。”
店家开口道:“您一看就是外头来的,虞郡这一个月来水患频发,衣食住行都顾不好了,还谈何做生意。”
店家叹了口气:“也就我这小店靠着接待一些外来的人才勉强维持生意。”
“说来也怪,虞郡频发水灾,照理来说没人爱往受灾的地方跑,近期却多了许多异乡人。”店家摸了摸光滑的圆顶开口道。
沈昭昭闻言皱了皱眉头:“店家,这些异乡人他们平日里都在客栈吗?”
店家摇了摇头:“那倒也不是,这些异乡人早出晚归,不见踪影。”
说着店家走到一间房前停下了脚步。
“客官,这间和右手边那间就是您要的房间了,祝您在小店生活愉快,有需要随时叫我。”店家用手指了指那间房,随即便准备转身离开。
沈昭昭走上前去:“且慢,你且帮我盯着这些异乡人的情况,发现异常立即来报。”
“做好这件事,好处少不了你。”沈昭昭话音一转:“但倘若你敢耍小聪明…那便是万劫不复。”
春桃将一袋银子塞入店家的怀中,店家估摸了下重量,随即喜笑颜开,连声应道:“是是是,小人一定做好客官吩咐的事。”
话落便转身离去。
沈昭昭推开门,屋内简陋,只摆放着一张床和梳妆台,简单收拾了下,正准备歇息会,就听见门外春桃的呼唤:“小姐,楼下有人打起来了。”
沈昭昭闻言走出门外,少女微微倚着围栏,清瘦高挑的身影格外引人注目。
沈昭昭低头看去,只见楼下桌椅乱糟糟的摆放着,似是被人砸过,有些椅子已经开裂成两半。
喧闹的声音在客栈响起,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衣角染上些尘土,脸上也是灰头诟面,好不狼狈。
背影显得单薄,仿佛一推就倒,而身旁的男子五大三粗,正压着少年的肩膀,看上去一个拳头便能让他没了半条命。
少年的正前方站着一群人,最前头的男子身着锦丝绣成的碎月紫袍。
紫袍男子用扇子挑起少年的下巴,凑近了少年,仅仅距离不到几公分,少年嫌恶的别开了头。
紫袍男子见状恼怒道:“君晏,别他妈给脸不要脸。”
“你如今只不过是丧家之犬,小爷看上你是你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说罢便强硬的扼住君晏的下颚,逼他抬起头来。
“跟了我,你要什么没有,你想要科举我可以帮你,否则…你就永远名落孙山。”紫袍男子笑道。
君晏对上紫袍男子的视线:“许亦,你做梦。便是不科举,我也绝对不会如你的意。”说完便往紫袍男子脸上唾了几口唾沫。
许亦感受到脸上的湿意,用手蘸了些许,伸出舌头舔了舔:“怎么办,更喜欢了。”
许亦上前一步,周围的侍从都退开,君晏绝望的闭上了眼。
自己今天是无论如何也逃不过了。
许亦抱起君晏,君晏感受到触碰,心中一阵反胃。
许亦大笑道:“店家,带路。”
店家连忙点头哈腰应好,走在前头。
少女看到这皱了皱眉,对着春桃低语几句,便转头走进屋内。
片刻后,一阵敲门声响起:“小姐。”春桃开口道。
沈昭昭放下手中的书,搁置在一旁,缓缓开口:“进。”
春桃推开门走了进来,在沈昭昭面前站立:“小姐,都按您的吩咐去做了,我们现在就可以出发”
沈昭昭站起身,在春桃的带领下穿过一条巷子,来到了一座略显破败的宅院前。
春桃轻叩了几下门,随即门便打开了,一名黑衣男子见到沈昭昭微微躬身行礼:“小姐,请随我来。”
沈昭昭跟随黑衣男子到了一间房前,推开门,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沈昭昭被呛的咳了几声。
随即,男子来到书柜前,按下了一个凸起处,书柜分开露出一处空间。
沈昭昭走了进去,穿过幽暗的通道,来到一处屋子。
轻叩几次门,直到里面传来请进的声响,沈昭昭方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只见一名白衣男子一只手撑着床沿,虚弱的坐了起来。
沈昭昭在一旁的椅子坐下:“君晏,书香世家,自幼跟随祖父通读四书五经,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是难得一见的奇才。”
沈昭昭顿了顿继续开口:“直至今年年初,你在书塾备考科举期间,被如今虞郡郡守家公子看上,几番逼迫下你仍旧不从,许亦恼羞成怒把你父亲安上罪名关入官府。”
“一番设计之下,君家犹如失去了主心骨,母亲一夜间病倒。”
“为了照顾重病的母亲,你起早贪黑的帮别人补习功课,脏活累活只要能赚钱什么都干,可惜母亲还是死了。”
“你设计许亦,想亲手杀了他,如果我今日不在,恐怕今天就是许亦的死期了吧。”沈昭昭逼问道。
君晏闻言心里一阵恐惧袭来,她究竟是谁。
想着想着君晏的额头渐渐冒出一层冷汗,沈昭昭见状苦笑一声:“我不会伤害你。只是想问问你为什么恨他。”
“在这不公的世道,我唯一能拼的只有我这一条烂命。”君晏嗤笑一声。
“高官大户视他人性命如同草芥,而我和我的家人要像狗一样的活在这个世上。最后…却…什么都没了。”君晏无力的开口。
“所以我要他许亦死,为我的家人偿命。”君晏攥紧拳头,眼神透露着杀气。
“你冷静一点,你可以复仇,但是复仇后你认为许家人会放过你吗,你这么做的下场只会是一命换一命。”沈昭昭宽慰道。
“许亦可以死,但是你不能死。”
“你要好好的活着,堂堂正正的活着。”沈昭昭开口道。
君晏心底渐渐被触动,心中的怒火在仔细思考后渐渐平息下来,随即便见沈昭昭接着道。
“我是从浔阳过来的,这次过来就是为了彻查虞郡的官吏。”
“你可以相信我。”少女清脆的声音响起。
君晏看着眼前年纪不大的姑娘,也不知怎么的心渐渐放松了下来,好似她真的有种能将他拉出泥潭的魔力。
“你需要我做什么。”君晏询问道。
“你这几日就在这儿待着,哪都不要去,等事情办完后,同我一起回浔阳。”沈昭昭看着君晏道。
君晏眼眸露出些许疑惑的神色,用手指了指自己,似是有些不确定:“我?回浔阳??”
沈昭昭点点头:“对,回浔阳后参加科举,我需要你入朝为官。”
“你的父亲我会为他洗脱冤屈。”
“不过他要留在这儿,我会安排人照顾他。”沈昭昭紧接道。
君晏闻言闪过一抹讶异的神色,感到略微有些吃惊,不过又心下了然。
眼前的女子身份定然不简单,否则也不会能盖过这里的势力将父亲带出来了。
而不让父亲去浔阳,也是怕我入朝为官,父亲容易被人算计,浔阳不比虞郡,稍微行差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想到这,君晏不再纠结,应了声好,嗓音还略微有些沙哑。
……
沈昭昭回到客栈后,疲惫的瘫在桌上,计划着接下来的每一步。
君晏已经安置妥当,等虞郡的事结束后就带他回浔阳,往后在朝廷中便有了牵制薛凛的棋子。
现在更为紧要的是君晏被人救走后,许亦一定会派人马来寻找君晏的下落,许家的人被分走了一批,这也未尝不是个好消息。
而有官员来虞郡的消息目前还没有走漏风声,就算是走漏了风声也不会有人想到朝廷会派一名女子。
一定要抓紧这个机会,暗访虞郡,找到许家私吞赃款的证据,沈昭昭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心。
许家的赃款必不可能放置在自己家,不然也不至于这么久了都没查出来,至于亲信家也是不可能的,想到这沈昭昭摇了摇头。
半天没有头绪后,突然想到上一世薛凛曾经在一次聊天中提到过的“那许宥自作聪明,自以为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多次查探赃款后,发现自己并没有露出马脚,后来连派人销赃款都有些肆无忌惮,也就朝廷那些蠢货才查不出端倪。”
这一句话倒是启发了沈昭昭一番,思索片刻,最危险的地方…必然指的是人流量大的地方,而虞郡内人多眼杂,金钱交易量大,又不容易引起他人怀疑,金钱容易分散的,那便只有一个地方,想到这沈昭昭连忙招呼春桃进来。
沈昭昭在春桃耳边低语几句,春桃便知会了她的意思,连忙按照沈昭昭的意思将事情吩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