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拒嫁
大邺皇朝,慈宁宫前殿
春日雀鸣,随风飘远,宫檐下的铜铃发出细微的响声,在渺渺的沉香轻烟中,庄严华贵的慈宁宫主殿显得格外安静。
姜太后出身世家,年轻时以美仪姿,淡如菊的美名颇得先帝宠爱,成为少有的能生下两位皇子并将其抚育成人的宫妃,也是最终一子为帝,一子为亲王的后宫斗争胜利者。
她如今五十岁,平时保养得宜,瞧着仿佛三十许人,近日因小儿子逝世,视若亲女的侄女兼小儿媳妇病倒,眼角的细纹深了些许,眉目染上悲戚的颜色,少见地露出憔悴疲态。
端坐在一侧的朝熙帝陆琰俊美沉稳的脸庞亦是沉郁,道:“母后,逝者已矣,儿臣恳请您保重凤体。若睿安泉下有知,必不愿见您为他伤怀至此。”
半月前,朝熙帝在皇家猎场遇刺,比他小九岁的同胞弟弟安王救驾受伤,不治而亡。前朝后宫在短时间内进行了一遍大清洗,把谋害圣驾的罪魁祸首揪出来千刀万剐。然而刑罚再酷烈,罪人再痛苦,都无法挽回姜太后爱子,当朝亲王的一条命。
安王年仅二十,堪堪及冠,幸而三年前已经成婚,其王妃育有一子,不算后继无人。朝熙帝追封安王为超品睿安亲王,王爵世袭罔替,其子袭爵。新任睿安亲王尚不满两岁,亲皇伯怜他年幼,带到宫中抚育。待他年长些,便让他到崇文馆与皇子们一同接受教育。
安王护驾有功,年少殒命,朝熙帝对他的封赏没有亏待他,并替他报了杀身之仇。
然而当初闹得沸沸扬扬的大事,随着后续处理的雷厉风行,尘埃落定,也在忙碌的朝政中渐渐淡去。
仍走不出去的,唯独痛失爱子的姜太后,以及睿安亲王的遗孀,睿安王妃姜璃。
朝熙帝对姜太后甚为孝顺,以往每隔三日必至慈宁宫请安,风雨不改。安王逝世后,原本三日一次的请安变成每日一次。姜太后与长子感情深厚,地位稳固,她心情不虞,即便朝熙帝日日请安,也没有每日都见他。在她为安王黯然伤怀之时,并不想看到朝熙帝冷静自持的神色,听他说一些冠冕堂皇劝慰她的话,尽管她知道他对安王其实留有一丝温情。
一如此刻。
姜太后眉毛不抬半分,冷淡道:“皇帝少让人烦哀家,慈宁宫也清静些。”
朝熙帝的皇后刘氏三年前因难产逝世,八个月大的嫡皇子没保住,一同去了。如今是曹贵妃代掌后宫,慧妃与宋妃协理。曹贵妃对姜太后恭敬有加,在后宫因圣驾遇刺一事动荡不休时,仍坚持每日到慈宁宫请安。姜太后连朝熙帝的面子都不给,岂会理会她?一概是不见的。
朝熙帝对姜太后为难曹贵妃视而不见,曹贵妃不敢有怨言,依然晨昏定省,日日不辍。直到昨天姜太后派出心腹宫女当众掌掴瑜昭仪,唬得曹贵妃连忙率领众妃嫔跪在慈宁宫前请罪。
姜太后对朝熙帝的后宫一向采取非不必要不插手的态度。瑜昭仪出自开国十二功臣的秦家,哪怕祖辈的荣光不再,仍给子孙后代留下.体面。瑜昭仪生母更是姜太后的庶出姐姐,时常出入慈宁宫,颇有颜面。瑜昭仪自觉与姜太后亲厚,对姜太后多有奉承,对着其他妃嫔则以慈宁宫为倚仗。若只是她自吹自擂便罢,偏偏姜太后没有发话,朝熙帝还相当宠爱她,后宫有封号的妃嫔只有四位,她占其中之一。无论曾经的刘皇后还是如今掌宫权的曹贵妃,都忍让她三分。
这样一个意气风发的妃嫔,只因在与其他妃嫔闲聊时,说了一句“福薄之人,累人累己,怎还有面苟活于世”,竟引来姜太后的雷霆之怒。
因为不少认识瑜昭仪的人都知道,她与安王妃姜璃虽是表姐妹,却在年少时交恶,长大后一入宫为妃,一为亲王妃。瑜昭仪品级上比不上姜璃,但仗着朝熙帝的宠爱与众所周知的憨直率性的品格,多次针对安王妃。安王妃不是软柿子,每次都反击回去,且仗着品级优势给她教训。此前姜太后和朝熙帝都未曾管过两女的恩怨。
瑜昭仪委实没想到她对安王妃惯常的一时刻薄之语会招惹如此大的麻烦。
聪明的妃嫔却在心里笑她愚不可及。以往她与安王妃的恩怨只是两个小女孩之间的互扯头花,姜太后和朝熙帝自然不管。如今安王因救驾而亡,于国有大功,安王妃是有功之臣的遗孀,她的名誉关乎朝熙帝与朝廷的颜面,岂容瑜昭仪咒骂诋毁?哪怕没有指名道姓,含沙射影都不行。
姜太后发难,朝熙帝道:“瑜昭仪言语无状,降为美人。”
瑜昭仪三年前经选秀入宫的初封便是美人。因一言之差,朝熙帝罚她连降三级,让她从九嫔之首摔下来,惩罚不可谓不重。
朝熙帝的贴身太监莫连真往玉粹宫传旨,瑜昭仪,不,瑜美人听完旨意便两眼一插,惊怒慌惶交加晕过去。
姜太后的脸色没有因此缓和,沉声道:“睿安不过去了几天,便有人以口舌之利逼璃儿去死。皇帝,这便是你对待功臣遗孀的态度?”显然,瑜昭仪的降位未能平息姜太后的怒火。
朝熙帝微微垂眸,捏着茶盖轻轻拨弄着茶盏里的茶沫:“母后,待如何?”
姜太后道:“皇帝答应过哀家,会照顾好睿安的后事。”
朝熙帝淡淡道:“追封的圣旨颁下前,母后并无异议。”睿安王对姜太后意义重大,在追封一事上,他少有地征询了姜太后的意见。
姜太后缓声道:“本朝高祖时,遵的是父子相继,兄弟终及的部族规矩……”
大邺开国至今不过百年,传到朝熙帝是第四代。开国皇帝为太祖,追封了生父为高祖。高祖皇帝是鲜卑贵族与汉族女奴之子,同母幼弟早逝后,按照族里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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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了弟弟的妻妾为妾室。太祖皇帝幼时还颇得这些前叔母后庶母照拂,登基后封了她们为太妃,最高位的一个还是皇贵太妃,仅次于太后。
大邺皇族身上至今仍流着胡族的血统。只是随着皇朝发展,汉化加深,皇室再未有此等礼官口中“罔顾人伦”之举。当然,这百年来,陆氏皇族的后宫也没少出腌臜事。先帝晚期的乱象便由此而起。不然,先帝不会壮年崩逝,由得朝熙帝青年登基。
姜太后说到这个份上,意思几乎是明示了。睿安亲王生前仅有一位妻子,睿安王妃姜璃是他唯一的遗孀。姜太后希望朝熙帝将姜璃收入后宫。
朝熙帝停下拨弄茶沫的动作,茶盖与杯盏合上轻微的碰撞声在静谧的殿中略显突兀。
回忆的画面清晰又朦胧——
三年前临近选秀,怀抱一束灿烂绽放的芍药,清艳逼人,天姿国色的少女盈盈站在他面前,略带羞涩又难掩好奇地看着他,与他的目光碰上后,不仅不害怕,还清凌凌地朝他一笑……
当年的姜太后道:“皇帝,你看你这表妹如何?”
他道:“表妹殊色,堪与皇弟相配。”
……
当日的情景与如今,何其相似?
姜家,仍未放弃让姜氏女入他的后宫。
三年前,朝熙帝不愿应,将姜氏女许给了他的同胞皇弟。三年后,还是同一个姜氏女,却是寡妇之身,白璧微瑕。
若朝熙帝拒绝,理由正当充分。毕竟纳了这个弟妇,无疑会影响他作为帝皇的身后清名,史书上必有一笔“兄纳弟妻”的记载。便是看在睿安之死的份上,对姜太后稍微让步,可让其他未婚的姜氏女入宫。如此,于朝熙帝的名声无碍。
朝熙帝静默片刻,眸色深沉。
姜太后见他久久不语,尝试动之以情:“琰儿,我知你为难。但我只此一女,她才十九岁,我委实舍不得她余生蹉跎……”
朝熙帝最终松口:“若表妹愿意……”
“我不愿意!”沙哑的女声虚弱又斩钉截铁。
前殿与后殿相隔的珠帘晃动,穿着一身素白寝衣的清丽女子脸色苍白,蹙起的眉尖楚楚可怜,唯独一双眼睛清澈无畏,亮如星辰,燃烧着羞愤的火光,使得她像明珠一般璀璨热烈。
三年前,朝熙帝说了那句话后,少女看着他的眸色从羞涩变成羞愤,那束灿烂绽放的芍药掉在地上,零落成泥碾作尘。
她生气了,毫不犹豫转身而去,仅扔下一句:“谁稀罕!”
骄纵任性,恣意妄为。
而今,少女已是他人妇,被夫君如珠似宝的疼了三年,骄纵任性不下当年,因为他与姜太后的无声注视,眼里羞愤的火光渐渐变成眼泪,滑落在皎洁又清减了许多的脸颊上,犟着颤着嗓音再次重复:“我,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