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遗憾,一顿狂跑,还是没有破戏梦巴黎里的记录。
两人蹲在马路牙子边,裴眠手捧一个撒了糖豆的纸杯蛋糕(楚冉冉买的),撕着吃。
剧烈运动后的脸终于显出几分血色。
而此刻,楚冉冉没工夫检验自己的成果,听了裴眠的坦白,无比震惊地问:“你和暧昧过的人还联系啊?”
“为什么不行呢?”裴眠问。
“不是,怎么就行呢?这不是让对方误会还有进一步的可能,把人当鱼养呢?”
“可我没这么想啊。”
“可你让别人这么想了啊!”
裴眠哑炮了一瞬,点点头,“你说得对,我的错。”
态度很诚恳。
楚冉冉啧了一声,“照这么说,你岂不是还能和前任做朋友?”
“理想情况下,应该行吧。”
“什么叫理想情况?”
“就是……我没谈过恋爱。”
楚冉冉哦了一声,盯着裴眠看。裴眠的脸,是一张干净到寡淡的脸。一般来说,难以想象**会出现在裴眠的脸上。但楚冉冉不仅能想象,而且想象了多个版本。想要占有,彻彻底底地占有。主语是楚冉冉,宾语是裴眠。如果主语不是楚冉冉……楚冉冉一想就开始为这个假设开始生气。
刹车彻底坏了,那就踩油门吧。
“那你看我怎么样?”
楚冉冉和没事人似的,揪了一块蛋糕。
这表白唐突到裴眠没料到,猛地一怔,“啊?”
楚冉冉重复了一遍,“我说——你看我怎么样?”
裴眠有点手足无措,艰难地开口,“你很好。”
“所以?”
“我不好。”
“我不在意。”楚冉冉很坦率。
“你在和我开玩笑,对吗?”裴眠退缩了。
“不对。”
“那为什么要这么说?”
总不能说我馋你身子吧。
楚冉冉顿了顿,说,“我不知道。但不这样,我会感觉很糟糕。”
裴眠慢慢地说,“可是这样了,也可能会很糟糕。”
楚冉冉也慢慢地说,“我总得试试吧。”
裴眠思索着,吐出一句:“我不太想试。”
说话一如既往地难听。
人生第一次表白,被拒绝得干脆利落。
楚冉冉破防了,说,“把蛋糕还我!”
沉默中,裴眠看着把蛋糕抢走的楚冉冉。她吃得气势汹汹,像是把小蛋糕当成裴眠本人了。
楚冉冉不服气。
非常不服气。
楚冉冉猛地抬头质问,“那我划掉的微信,你还来加干嘛?”
裴眠:“本来加不上的,祝喜发给我了,为了给你录音,怕你受欺负。”
“撒谎!你明明看了!你明明自己想加!”
“嗯……我确实对你好奇。”
“只是好奇,你天天给我发微信干嘛?”
“你的品味和我很相近,想和你分享。”
“那你牵我的手,这也是分享?”
“是感觉你很需要我这么做。”
“放屁!”楚冉冉步步紧逼,“你就不能承认你喜欢我?”
裴眠低下头,“我……确实有点喜欢你。”
"那为什么不行?"
“因为我是个悲观主义者。”
“放屁!放屁!放你的臭狗屁!”
楚冉冉骂完又说,“我不接受。”
楚冉冉也是要面子的,耍无赖的时候除外。
纵然是裴眠,也被这个告白的进展搞得目瞪口呆了。她心里想莫非是自己拒绝得太快,伤楚冉冉的心了,于是打算重新措辞,好好拒绝一次。
“我们相处的时间很短,算不上彼此了解。如果很草率地开始,那也会很草率地结束。就算我们不是草率地结束,那么分开也是大概率的事情。不出意外的话,你会成为一个很好的演员,而我会变成一个还凑合的导演,或者干脆卖电子烟来养活自己。
相聚的时间会很少,差距会拉得很大,就算我们到那时候还没分开,我们难免会反复猜疑彼此、争吵、欺骗,然后假装无事发生。直到有一天,我们会觉得没劲透了,却因为结束这段关系的沉没成本不敢迈步向前。这听起来比现在还糟糕吧,对不对?”
不错,裴眠直接把本小说可能的发展方向全剧透完了。
楚冉冉出于礼貌没打断裴眠,结果越听脸色越臭,“你再说一遍!”
语气过于凶猛,裴眠有点搞不懂楚冉冉是什么意思,没说话。
楚冉冉掏出手机,瞪裴眠,“再说一遍!”
裴眠只好再说一遍。
楚冉冉噼里啪啦地记录着裴眠这番屁话,裴眠说完了,她还继续打着字。
这姐们整理自己的论点论据呢。
反方一辩楚冉冉深吸了一口气,说,“第一,结婚二十年的丈夫结果是个连环杀人犯的事难道没有吗?了解一个人的程度不应该以时间长短来作为唯一标准来评判。
第二,没有证据表明我们这是草率的开始,再说,谁说草率的开始一定代表草率的结束?这个一定有数据支撑吗?没数据支撑你说个屁啊?
第三,我相信我确实会变成个不错的演员,至于你的未来,我没法猜测,更没法评判。但在什么样的亲密关系里,猜疑、争吵、欺骗都是无法避免的事吧?但是不代表这就是一段关系的全部,没必要因噎废食。
第四,如果哪一天真觉得没劲了,却选择不分手,那只能说还没到分手的时候。要是真该分手了,无论是你还是我,都会头也不回。哦对了,你不一定,你可能还试图和我做朋友。
综上所述,你说的只是你单方面对这段关系的消极假设,你没谈过恋爱,就已经预设了恋爱的无数种惨状。就像你十年不出门,只是因为担心你一出门就被车撞死。你不觉得可笑吗?”
裴眠被楚冉冉这长篇大论镇住了,但也很认真地思量了,“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我还是……恐惧。”
“你怎么活这么大的?你和陌生人说话不恐惧?去不认识的地方不恐惧?个子长高了,不恐惧?拍新的短片不恐惧?就和我谈个恋爱恐惧?我是什么,我是哥斯拉还是东北虎啊?”
裴眠:“有些也会恐惧,但是可以练习。形成习惯就会好。”
一拳打到软棉花上的楚冉冉:……
裴眠却若有所思,“说不定……谈恋爱我也可以练习。”
楚冉冉没忍住,拍了裴眠后脑勺一下,“等你练成满级,我都半只脚踏进百岁老人的行列了!我求求你做个人吧!我是在和你表白,不是在和你演人鬼情未了!”
楚冉冉力气大得出奇,裴眠捂着隐隐作痛的头,半晌才说:“我可以和你练习。”
“占我便宜啊你。”楚冉冉还是不乐意。
裴眠想了想,说,“那我可以占你便宜吗?”
楚冉冉:“是不是有点厚颜无耻了,裴眠?”
裴眠点点头,“好像是有点。”
楚冉冉站起身,“饿了。”
裴眠跟着站起身,看了眼表,凌晨两点。
“我家边上有家鸡汤面馆,这个点应该还开着,味道不错。”
“哦,那走吧。”楚冉冉假装没听到我家这个关键词。
“吃完可以在我家住,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裴眠补充道。
楚冉冉露出一个假笑,“还是算了吧,我有点恐惧,毕竟我从来没在别人家留宿过。”
裴眠一怔,笑了。
她发现了,楚冉冉这人还挺记仇。
……
好消息是鸡汤面是真的香。
坏消息是裴眠的家原来真的是裴眠的家。里面住着她妈,她爸,还有她妹的那个家。
到了门口,楚冉冉才意识裴眠是个深藏不露的小富二代。
梧桐区的大平层,装修得很简洁。但生活气息相当浓厚。比如说钢琴边上一碗没吃完的水果捞,沙发上一只落单的袜子,还有地板上散落一地的漫画书。
裴眠一脸复杂地看了一圈客厅,“这两天就我妹在家,我爸妈就没叫保洁上门了,见笑了。”
她不愿在这个客厅多逗留,领着楚冉冉直奔自己的房间。
房间是个很私密的空间。沙发上散乱的书、张贴的新浪潮电影海报、还有满墙的黑胶唱片,都是裴眠身上剥落的碎片。
有点混乱,楚冉冉没处下脚:“你这……也没好到哪里去啊。”
裴眠脱了羽绒服,率先冲进去收床尾放的一摞衣服,“我给忘了……之前进组没来及收拾。”
“平常不这样。”裴眠有点窘迫。
楚冉冉倚着门框,她看着裴眠弯腰时露出一小截腰背,突然猛地调转了眼神,“我睡这有点不合适吧。”
裴眠:“放心,有客房。”
“哦。”有点不情愿地。
裴眠转过身,看向楚冉冉,她很敏感地捕捉到了楚冉冉的言下之意,“你想的话,也可以睡在这。”大不了她睡沙发嘛。
门这会终于合上了,楚冉冉踏进裴眠的领地。空调开着,楚冉冉有些热得发慌。
裴眠:“你先洗?”
楚冉冉猛地抬头,裴眠一脸纯良,已经从衣柜里抽了换洗的衣服,“全新的,没穿过。”
……
一前一后地洗完澡,俩人别别扭扭一块坐沙发上。谁也不敢往床边一坐,那感觉就像是暗示什么似的。话已经都说尽,俩人隔着点距离,楚冉冉拿着个手机噼里啪啦地回消息。
抬头的是楚冉冉。正撞上裴眠那欲言又止的眼神。不知道她拿这眼神盯了自己多久。楚冉冉这么想着,摸不清她什么意思,正要问,眼神往下一晃,瞧见裴眠的头发没吹干,发尾湿哒哒地黏在白t的前襟上,洇湿了一大片。
楚冉冉:“你为什么不把头发吹干啊?”
裴眠:“我吹干了啊。”
楚冉冉身子前倾,捻起一束滴答答往下落水的头发,昂着头问,“你管这叫吹干?”
裴眠这人的脑回路和正常人确实不太一样。
楚冉冉锐评:不是不一样,是有点太离谱了。
楚冉冉凑得很近,裴眠有点不自在。结果楚冉冉又啪地起身了,跑去卫生间拿了个吹风机。
裴眠要拿吹风机的手被楚冉冉拍飞,于是乖乖地垂着头,让楚冉冉吹头发。
两人一坐一立。裴眠的头发在热风中狂舞,人坐得很端正,闭着眼。
吹风机被关停,楚冉冉的手指很细密地捋走黏在脸上的发丝儿。裴眠忍不住睁开眼,楚冉冉弯着腰,脸凑得很近。
“这样才叫吹干。”
“嗯。”裴眠盯着楚冉冉的嘴唇。她突然发现,隔近了看,楚冉冉的嘴唇长得很好。
真的长得很好,裴眠想,但是仔细一看,眼睛也长得很好,鼻子也长得很好,人中也长得很好。
裴眠自我说服着,把眼睛挪到别的地方,可眼睛又重新滑落到那张微微抿着的嘴。
想亲。
一这么想,就像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一种无法遏制的**从裴眠身体深处迸发,把裴眠浇铸成盐柱。最后的想法就变成了唯一的想法。
她想亲楚冉冉。
就现在。
裴眠的脸上没有捣乱的发丝儿,楚冉冉对此很满意。正要起身,被裴眠拉住了手。
裴眠的眼神,有点不清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