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床行动有序进行。
田凛和陆豪一组,她用手肘暗暗推搡对方:“谢南晞长得好清秀啊,放眼咱学校都少见那种。唉,我们几个让丧尸追一天累成啥熊样了,她还能那么有气质。”
除去羡慕,似乎还有另一层用意。
陆豪停下手头的动作,认真分析:“是吗,很明显她之所以五官轮廓明晰,跟族系基因相关。皮肤白皙,也许是因为常住地区接收不到足量紫外线……”
田凛也不知道他是装听不懂还是真蠢驴一个,她继续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瞎撮合别人的事我最瞧不上,但听我说,你特帅特稳重,和她真的有点配哦。坦白讲,就没感觉到坠入爱河?”
陆豪摇头,专心铺床。
其实田凛也不信,一见钟情那玩意太扯了,肥皂剧里看看得了。不过为了找乐子她什么胡话都编得出:“再好好感受一下嘛。就是在看着对方某一个瞬间,心里像被人,呃,被人用榔头锤了。”
“她让你感到心悸,或者是某种更深远、更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于是,她第一次在陆豪脸上看到不自然的神色。
虽然嘴上一句也不回,不过他开始来回跺脚,挠脸,莫名急躁,最终呈现出好像没过洗澡的诡异形态。
田凛对这种答复很满意。丧尸都杀到眼皮底下了,像个标本一样干躺着有什么劲,为了找乐子,沾上点乱管闲事的陋习算什么。
在她觉得自己有如阿佛洛狄忒下凡点化世人的时候,谢南晞叫她去上药。
抹完半瓶膏状物,看眼手机,都快十一点了。她吃力地往自己床位走,小透却悄悄给她拽到一边,满脸担忧:“喂,田凛,你把头靠过来一点。你觉得南晞怎么样?”
“我正要跟你说呢,刚刚打听了,她大学这两三年一直是单身,正好陆豪也……”
“哎呀不是这些,你就不感觉她很奇怪吗?我,我绝对没有讨厌她的意思,就是觉得不太对劲。”
她忧心忡忡,继续压低音量:“幸存者不止我们,她干嘛选这个教室?还有咱们在屋里待这么半天,怎么偏偏陆豪刚走她就来敲门?我们还把有多少瓶水都告诉她,带回来的药也……”
田凛认真听着:“你是觉得她想拿我们东西?”
小透不安到有些颤抖,瘦弱的身躯紧贴住她:“不止,她怎么可能碰巧懂药理学呢,万一给你腿上乱涂药怎么办……?”
防人之心不可无,不过大家都是安逸社会下成长起来的,应该不至于弄这么邪乎。田凛选择和稀泥:“你说的有道理,我再观望一下。已经很晚了,咱们先睡觉吧。”小透见状,也不再劝,只是回到自己的位置蜷缩起来,依旧那副惶惶不安的样子。
尖叫,尸体,猜忌,翻天覆地的变故,统统化作尘屑,随风扬去。
田凛闭眼欲睡,发现耳边嗡鸣声渐起。她不满地睁开眼,居然回到了往日清新的校园。
普通的青春故事,普通的一堂不愿听讲的课。身边的同学歪头思索,这不是陆豪吗。
前座是个相貌平平的矮小女生,正困扰地啃咬水笔,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熟悉的人。现在正在考试吗?大家谁也不回应。
陆豪报以友好的微笑:早上好。
不不,我没问你这个吧。
再抬眼,咦,地面好像飞到了天上去,而天花板沉降下来。刚才还座无虚席的教室转眼间空空如也,同学哪里去了,朋友们跑哪里去了?
低头一看,脚边尽是红色。哦,原来大家都化成了一摊血水。
一定还有活人,田凛四下张望。
确实还剩下一个。
她看到自己倒吊在天花板上,面容血腥可怖。
田凛惊慌失措,连连后退。对面的自己满脸是血,张开溃烂的嘴试图乱吼,可她没有舌头,只能发出怪异的嘶嘶声。
越往后挣扎,两人的身位越近,田凛**乌黑的爪子就要扣烂自己的喉咙,她两眼一黑,准备放弃抵抗。
猛地从床上惊醒,头发早已被汗水浸湿。身边的人围坐在她身边,见状终于松了一口气。
呼,我没事,只是做了梦。
她第一时间把手伸进自己的嘴里,舌头还好好的。可刺骨的痛依旧直捣心窝,她低头看去。溃烂的不是口腔,是腿上的伤痕。
昨天还只是稍微红肿,现在伤口已经到了流脓血的地步,周围更是囊肿得惨不忍睹。
费力支撑着坐起,陆豪低头缄默,小透也是一副憋屈样子,眼周好像还有些充血,大概悄悄哭过。
她这才发现不对劲:“南晞呢?”
陆豪指了指放水和面包的空位,什么也没说。
这下真两眼一黑了,田凛差点背过气去。
不可能,自己不会睡这么死的,再说她一个势单力薄的女生,抢几瓶水跑了做什么?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小透怕她伤心,一个劲儿安慰说当今社会什么人都有,等下回卫生间接点自来水好了,那个也能喝。
不是水的问题,田凛痛心疾首,都怪自己疏忽大意,末日之下哪来的好人,这又不是过家家,真当互相打个招呼就是亲切的好战友了?她自认即便现在身处丧尸危机也能轻松周旋,这么低级的错误也能犯。
几人中还属陆豪最冷静,他和往常一样神色自若,归置好剩余的所有物资:“好啦,谁也不要再提这件事了。我们还有很多药,几块巧克力,纸笔,梳子,手机和相机设备也都在。”
“我先画个地形草图,过会儿咱们就出发去找吃的。”剩下的人没理由再破坏气氛。
“现在我分两批带你们去对面卫生间洗漱,谁先去?”
田凛揉腿:“我申请晚点出门,伤口太疼了。”
小透揉田凛的腿:“我得照顾人家,抽不开身。”
最后变成了陆豪出门打两趟水回来。容器是桌堂里搜刮出来的三个空瓶子,原先有五个,不过昨天晚上被他们当夜壶征用了。丧尸再怎么肆虐,生理需求还是得解决。
趁来回打水的功夫,两人用纸和笔玩简易版五子棋。
小透的棋艺不怎么样,输得比昨天晚上打牌还惨,不过她却说什么都要继续。
田凛在纸上划过又一条连线,她已然赢到有些没劲,可小透还是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不下棋就,就玩点别的吧。
田凛觉得她有些反常,与其乱猜不如开口问,刚才你还一脸要哭的样子呢,现在怎么装作没事人一样,好像藏着掖着的。
唉,阿凛,我就跟你实话实说吧。
阿凛是刚才下五子棋时田凛亲赐给她使用的昵称。都玩得这么好了,总直呼其名太生分了,所以想出这么个名字供她随便叫。
“昨天半夜我被饿醒了,就想爬起来吃块面包再睡。然后,我就听到窸窸窣窣的动静,是南晞。她把背包的药都掏出来,一瓶一瓶地往里装矿泉水。”
“我想赶紧把大家叫起来,可她发现我醒了,冲过来说要是敢声张,她就大喊大叫让丧尸跟咱们同归于尽。接着她就拧开门溜了出去。”
她的语气中满是自责:“我立马就追过去了,真的!但她不知道拐去了哪边楼梯,我一个人害怕,就赶紧从外面回来了。”
田凛自然不会怪她,人这辈子有那么多事要经历呢,这次就当踩到狗屎了。
陆豪回来了,还展示出他画的教学楼区域地形草图。之所以只画了教学区,因为昨天上午听别人的谣言说,丧尸是从宿舍楼爆发的,先不去那边。他们位于3栋三楼,两边是其他几栋,后边是图书馆,再远点就是行政楼。
几人决定向楼下摸索,尤其是一楼,应该有零食贩卖机来着。
临行前,陆豪自告奋勇独自去灌水,他虚掩住门,说是快去快回。
田凛活动了下左腿,勉强可以发力。但小透说什么也不想让她去,她费尽口舌,说,咱们可以让陆豪找完吃的回来呀。
这里什么都有,遮风挡雨还不怕丧尸,外面很危险的,分分钟小命都没了。
“知道你担心我的腿,但这间教室不是什么据点,咱们早晚要走的。”
小透不肯退让:“你不能出去。还有,谁都不能走。”她竟罕见地展现出强硬。
田凛思考怎么才能跟这个死脑筋解释清楚。
突然,一道雷声在脑中炸开。电光火石间,她察觉出一个从未有过的恐怖念头。
那个想法迅速涨大,直到盘踞整个大脑,她如梦初醒。
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小透还想再说些什么,田凛抬手阻止:“等一下。小透,你现在到门外去。”
“你说什么呢,还有随便开门把丧尸引来怎……”
她徒然发怒,双手钳住小透的肩膀:“我不在乎那些,你现在出门展示给我看。快点,去证明你没说谎。”
小透被她没来由的愤怒唬住。面对沉甸甸的质问,她只能乖乖照做,硬着头皮向外探出半步。
顷刻间胃里翻江倒海,小透连三秒都无法强撑。她弯腰跪到地上,痛苦地干呕,降服于喉咙泛起的生理反应。
田凛没有搀扶的打算,她静静俯视着地上蜷缩的女生,好像她和自己毫不相干。
呕吐的**无穷无尽,小透眼里蓄满泪水,她绝望地抬头,望向一动不动站在桌边的那个人,那个特别重要的人。
眼睁睁瞧着一个卑微地跪在地上、满脸涨红的女孩为自己呜咽,田凛不争气地心软了。她几度皱眉试图坚定意志,可再也无法燃起怒火。
“行了行了,我也没生气啊,你那么大反应干嘛,快起来,你要吓死我不成。”
她假装一切都未发生,反倒安慰起女孩。
陆豪已经接好水回来了,他旁观完这出闹剧,幽幽开口:其实那会我醒着。准确地说从一开始,我就什么都知道。
那你特么不早说!老娘差点烂腿了。
他摊手:“因为我也不喜欢那个谢南晞啊,谁让你乱撮合人。”
田凛哑口无言。
陆豪走过去扶起小透,对方脸蛋上还挂着泪花,任由他拖拽。他语重心长地讲:“小透,你愿意承认错误就好了,人性的瑕疵部分才是最动人的。你的不堪、你的占有欲都很值得学习。”
这几句话怎么听怎么别扭,小透就勉强当是在安慰她了。
风波终于尘埃落定,田凛松了口气,倚靠在墙上。这样说来,相遇前大家各自是什么样的人,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谢南晞具体是如何被赶走的……还真有那么点细思极恐的凉意,她强迫自己不再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