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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酿剑山庄

作者:夏书恩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两个人看起来十分熟络,无念对他没有半分遮掩,我也不好扭捏,跟着道了声:“凌儿见过白世伯。”


    白刃诧异道:“你是凌儿?”


    上次见面是五年前,那时我十二岁,模样与现在自是有些不同,可他的反应明显不仅仅是认不出我,而是压根不知道我要来。


    无念代我点头,言简意赅向他介绍道:“穆宛凌。”


    印象中,在无念面前提及过我名字的,只有宋明尘,她亦是头一回连名带姓地叫我,我竟恍惚了下。


    尤其是见着白刃站在跟前,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般,想家的情绪更盛几分,我忽然一阵鼻酸,哽咽道:“我是凌儿,世伯许久没来岫云宫,凌儿很是想您。”


    白刃神情倏地凝重起来,看了看无念,又对我点头,似是欲言又止,终是深深长叹,问我道:“好孩子,你这两年去哪了?”


    这问题的答案令我羞于启齿,好在无念适时替我解了围,“上山再说吧。”


    白刃道:“也好,你带凌儿先上去,我随后就到。”


    我想起来,白刃是个能工巧匠,却不懂什么武功,我和无念可用轻功飞上去,但他还得一个一个台阶爬上去。


    想来,无念对他来说,定是个极其重要的人,以是白刃年近五旬还肯为她下山来迎。


    我犹豫道:“世伯,我陪您一块儿上去吧。”


    无念牵起我的手,附和道:“我也是。”


    白刃啧了一声,顽童般威胁道:“凌儿陪我,你跟着凑什么热闹?不想要剑了?”似是生怕无念再反驳,还在后面加重强调了一声:“阿念啊!”


    无念不情愿地放了手,扶额拖着长音道:“知道啦!”


    离开前,又依依不舍道:“我把凌儿交给你,你可得看好了她,要是有个什么好歹,我可要把你这山庄掀了!”


    白刃哎呦道:“快来掀,快来掀!掀了倒好,省得总有人来烦我!”


    我头回见着无念如此吃瘪的模样,忍不住偷笑,无念有些哀怨地瞥了我一眼,将身上的袍子解开,为我系上,留话道:“我走了。”


    来时我还在纳闷,她连冬日里都穿得那样单薄,春日贸然披个袍子是做什么,原来是怕我上山路上冷。


    这距离和动作过分暧昧,我向后让了一步,淡淡道:“知道了,你快走吧。”


    本来我还在忐忑着,若是白刃问起我和无念的关系,我该如何回答是好,不过我忽略了徒步爬山的难度,尤其是对于他这个年纪的人来说,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与我闲话。


    一行护卫提灯开路,抵达山庄时,天已然黑透。


    酿剑山庄依山势而建,主体由黑曜岩砌筑,夜间窥不清全貌,只有锻造台上的陨铁炉依稀耀着火光。


    我始终未见着无念的影子,有山庄弟子来报,称客人已睡下了。


    白刃亦是满脸的疲态,命人带我去住处,在回房歇息前,他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霭声道:“伯伯给你单独准备了房间,饭菜都备好了,你用过之后早些歇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又忧心道:“无论你与阿念是何种关系,夜间都莫要去叨扰她,切记切记。”


    老人家火眼金睛,早就看出来了,我只得赧然道:“知道了,多谢世伯。”


    我的客房位于山庄东侧悬空回廊尽头,房内陈设简约却极具特色,用具大多由玄铁打造,造型各异,连铜灯架都被做成了朱雀衔剑的形态,别具一格。


    我无暇去想太多,只觉得疲惫极了,才一沾枕头,须臾间便见了周公。


    翌日醒来,无念正坐在我床尾,满脸的容光焕发,卖乖道:“你的白世伯可真疼你啊,山庄里最好的客房都拿来招待你了。”


    我懒得同她拌嘴,揉揉眼睛,软糯糯地问她:“你何时来的?”


    一大早就跑来勾引人,真是个祸害。


    无念也学我的样子,装模作样地揉揉眼眶,惺惺作态道:“我被飞蚊咬得睡不着,能在你这歇会儿吗?”


    可她这神采奕奕的模样,哪像是一夜未眠的人,想起我曾为她失眠的许多个长夜,我不自觉地又在心里骂了她一句祸害。


    她自然听不见,还在恬不知耻地问我:“好不好啊?穆姑娘?”


    这声“穆姑娘”叫得我头皮发麻。


    说到底,昨天我敢那样撩拨她,只是仗着在船上,她定是不敢做得太过分,如今在软床边上,我心里是有些阴影的,可不敢再让她靠近我。


    我一骨碌爬起来,讪讪道:“歇什么歇,该起床了,在别人家里睡到中午,像什么样子?”


    无念扯着我的衣角,一本正经哄我道:“我给那老头子说过了,中午再去找他,这会儿还早,再歇一会儿吧,好凌儿。”


    不仅是祸害,竟还磨人得很。


    我实在没法子,只好把头侧抵在她肩上,小声认怂道:“你老实一点,在别人家里,我不想这样。”


    更何况,这还是白世伯的家,是我的长辈,我实在是不想做什么失礼之事。


    昨天我那样主动亲无念,他定是看见了些的,虽不知看了多少,但还是多少要一点脸的吧,即便我不要,也不能给爹爹蒙羞。


    见我有些落寞,无念不再说什么,仰头半倚在床尾柱子上,怅然道:“嗯,好吧。”


    吐字不多,声音却有些飘忽。


    一如其人,总是飘忽不定,让人琢磨不透。


    晨曦透过雕花铁窗洒进房里,恰有一缕斜照在床角,落在她半边发丝上,那人半眯着眼小憩,面容安谧恬静,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岁月静好,我抱着枕头,歪头靠在床头的雕花柱,隔着不足两臂的距离,痴痴地看着她。


    若是时光真如流水,可以拿口缸装起来便好了。


    白刃为我铸的宝剑名唤冰堑,剑身由天外陨铁打造,我初见到它时,冰堑还嵌在淬火池的冰晶中,孤零零矗立在昏暗的房间中央,泛着幽幽寒光。


    空气中淡淡的硫磺气味尚未散尽,我忍不住轻咳了两声。


    无念对我道:“你试着用内力把它拔出来。”


    我瞪大了眼,指着自己问她:“我来拔?”


    无念点头:“宝剑认主。”


    白刃亦在旁道:“快去吧,凌儿,冰堑在等你呢。”


    我颔首站定了些,屏息凝神,提劲运功,而后凌空跃起,飞到锻台之上,将内力运于右手掌中,握定剑柄,向上提起。


    一道寒光倏地划过,剑身随我的动作暴露在空气中。


    幽白色的霜气弥散开来,冰堑通体银灰,尊贵优雅,如月光般皎洁,像极了一个人的眼睛。


    欣赏着冰堑的绝伦华美,我不小心走了神,失足踩在冰晶化作的水上,脚下一滑,打了个颤。


    不等我反应过来,身子已落入无念的怀里,听她在我耳边小声道:“又走神?”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我站定便立马将她推开,舒了口气,略带几分生疏对她道:“多谢。”而后背对着白刃,怨怼地瞪了无念一眼。


    无念看我的眼神很奇怪,似乎是带着几分眷恋的,仿佛怕我掉下来便会摔死一般。


    这锻台说高不高,以我的身手,就算跌下来也没什么事,我总能站得稳的,谁要她来抱我了!我看她怕不是故意的,存心当着白刃的面羞辱我。


    谁知白刃只是干笑两声,“哎呦”了句,便再不讲话。


    无念不知从哪变了剑鞘出来,递给我道:“往后,冰堑就是你的了。”


    就像当初她将师父带至我面前,对我说的那句:往后,问剑就是你的师父。像极了个长者的嘱托,严肃又认真。


    我默默将剑入鞘,严丝合缝。


    白刃为我们设宴送别,宴上,无念寡言少语,也鲜见地没有坐我身旁,而是在我对面的位置,埋头喝着闷酒,甚至连看我一眼都没有。


    我不知她是否在烦恼着什么,与白刃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聊到许久未见,我已从孩童长成大人,我笑着说:“爹爹一定也很想念世伯。”


    白刃忽然眸光一沉,摇头叹气,而后我见他的目光对上无念的,无念对他轻轻点了点头。


    白刃终是开口道:“有件事,伯伯应该告诉你。”


    他的表情异常凝重,结合刚刚的话题,以及无念的反常,我突然有了个极其不好的猜测。


    很快,他的话证实了我的猜测。


    原来早在两年前,在我被无念带走的几日后,岫云宫便惨遭灭门之灾,百嶂门这未结成的姻亲也被连累遭了难,少主宋桓风至今下落不明,连同去参加婚宴的武林各派人士,皆在回程途中遭遇劫杀,无一幸免。


    单是听完这一段,我已经开始感到呼吸困难,喉间紧涩,我颤声问白刃说:“我爹死了?”


    白刃低垂着的头顿了顿,叹气道:“半年前我上过一趟岫云宫,那里已是破败不堪,遍地白骨。”


    胸腔似有暗流涌动,无念瘦削的身形在我瞳孔中抖了抖,她还在若无其事地品着茶,头也不抬,更不看我。


    我嗪着泪花,再也顾不得避嫌,直直地问她说:“你怎么不讲话?”


    无念终于有所动容,一双深邃的眸子望向我,睫毛颤了颤,带着些许叹息道:“在等你问我。”随后向白刃递了个眼色。


    白刃满怀惋惜地摇摇头道:“你们谈。”而后便识趣离开。


    他居然这样听无念的话。


    再无旁人在场,我哽咽着问:“是你做的吗?”


    无念似是早便料到我会怀疑她,神色轻松,却很认真地回答我的问题,“你问哪一件?”


    所以,真的有她的手笔。


    泪水难以自抑地涌了出来,瞬间将我的视线模糊,我再也忍不住,猛地站起来,手撑在桌沿,哭着对她放声吼道:“原来你一直在骗我!两年前害死我爹,还不要脸地霸占我!你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


    接二连三的打击,将我心底的净土化成一片荒芜,爹爹早就遇了难,那我这两年的光阴算什么?


    被她哄骗得团团转的蠢货,居然还在背地里偷偷喜欢她!


    许是被我骂得狠了,无念眼中忽地闪过一丝戾色,冷冷回敬道:“你是这样看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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