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的烛火笼罩在二人身上,愈发寂寥起来。尹晓棠注视着一言不发的栾易山,对方揉了揉眉心,像是有些累了,说话声音也低了许多:“天不早了,你回去睡吧。”
尹晓棠低头看了看掌心的骨韘,忽地握紧了些:“栾前辈,有没有事情是我可以帮上忙的?”
“暂时没有,你只要看住阿音就行,至于其他的,”栾易山顿了顿,长叹一声,“李闻棋身上的术法很奇怪,要费上不少工夫,急不来。”
“嗯。”尹晓棠点点头,栾易山摆摆手,示意她赶紧回去,小姑娘只道:“那栾前辈,我先回去了,你也早些休息。”
栾易山点了点头,沉默不语,尹晓棠便站起身,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祠堂。
她一个人穿过漫漫夜色,来到空旷的庭院中。五柳山庄的东侧是校练场,但近年来,门生凋敝,已经没多少人会去训练了,大管事生前还会打理一二,可他去世之后,那里就被栾易山锁了起来,短短一年半载,便大有荒草丛生的趋势。
尹晓棠握着那枚陈旧的骨韘,一想到它曾经属于母亲,心绪起伏,便决定去校练场转一圈。她脚尖轻点,翻上院墙,踏过层层黑瓦,从校练场的侧门翻了过去,轻轻落了地。鞋尖染了些灰尘,草木勃发,寂寂无声,所有的陈设基本都被拆除,一点点塞进了仓库,只剩下一些固定的靶位还留在远处的墙壁上,没有被毁掉。
尹晓棠向前两步,原地站定,换下拇指上的骨韘,取出自己的弓箭,稳稳拉满,月光隐入云层之中,晦暗无边,远处的靶位根本看不见。可尹晓棠还是凭借着过去的记忆,射出了第一支箭。“嗖”,箭如疾风,瞬间没入黑暗之中。尹晓棠快速地朝前奔去,带起一阵细微的夜风,父母去世的时候,她还是个懵懂稚子,可三四岁的年纪,也不能说一点记忆都没有。回忆的长河朝前回溯,她记得很小的时候,她被父母牵着,来到过这个校练场。
那是个大晴天,艳阳高照,她被父亲高高举起,骑在脖子上,观看那些热闹非凡的比试切磋。有不少人围了过来,逗着她玩,还有人在和父亲说话,尹晓棠到处张望,年轻的母亲正中了一处靶心,搏来满堂喝彩。尹晓棠咯咯直笑,跟着不停地拍手,又有人走了过来,摸了摸她的小脸:“我们晓棠也要试试吗?”
“大师姐。”父亲微微颔首,尹晓棠朝那人伸出圆圆的小胳膊,对方将她稳稳抱了过去:“走咯,我们也去射箭!”
她得到了一个小小的,和她人一样高的竹弓,一群人七手八脚地围着她,教她如何站定,如何拉弓。尹晓棠鼓起腮帮子,用足了劲儿去拉开弓弦,可手上一滑,“啪”,弓弦打到了她的额头,她整个人摔了个屁股蹲。
尹晓棠哇哇大哭,骨碌爬起来就要娘亲抱抱,只是最后究竟是谁将她抱了起来,又是谁在她涂的止痛膏,又是谁掰了些零嘴哄她,她全部忘记了。
尹晓棠终于跑到了靶位上,那支箭正中靶心。
她突然涌上无限的悲伤,掩面哭泣。
庭树不知人尽去,春来还发旧时花。
她拼尽全力去振兴五柳山庄,但那些人,终究是被困在了旧日里。
可无论如何,这些事情都必须由她来完成,这是希望的意义。
尹晓棠擦干净眼泪,拔下自己的那支羽箭,一张脸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吓了她一跳。待看清来人,尹晓棠才松了一口气:“阿音姑娘,你没睡呀?”
阿音摇摇头,在她掌心写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哭?”
“想我爹娘了。”
阿音一顿,无言地摸摸她的手,尹晓棠借机问道:“阿音姑娘,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不记得了。”
“这个名字,也是李前辈给你取的吗?”
阿音点点头。
尹晓棠有些泄气,对方又问:“我也想主人了,我什么时候可以见他?”
这下,轮到尹晓棠沉默了,她思量片刻,道:“我可以帮你写信。”
阿音凑近了些:“写信?意思是,你知道主人的下落?”
“我不知道,我回到五柳山庄的第一天就收到了薛前辈的信,我回信的时候,是在原本的信笺之后,附了几张纸,然后他的雨燕就一起带走了,至于飞去了哪里,我并不是很清楚。”
尹晓棠说的是实话,薛闻笛这次刻意隐瞒了他和孙雪华的行踪,应该是不想被打扰,她便没有多问,只劝慰着阿音:“等薛前辈再来信,我再帮你写。”
“我自己也会写。”阿音听了这话,又有些赌气了,她飞快地朝前飞奔,尹晓棠忙去追她,偌大的山庄仿佛在这一刻,变成了她们的角逐场。
尹晓棠只希望阿音能尽快停下来,免得被栾易山发现,又是一阵数落。可阿音似乎十分熟悉这里,东绕西绕,尹晓棠差点追不上她,只好在后面叫着:“阿音姑娘,你快随我回去,不要乱跑!”
阿音装作听不见,像是很享受这种捉迷藏的乐趣,犹如一缕轻烟,从门缝里钻了进去,尹晓棠慌了神,顾不得许多,便去推门,结果发现那扇门上了锁,她一下没推开,就打算从窗户那边翻进去,结果窗户也钉死了。
“糟了,阿音姑娘千万不要乱翻东西啊!”
尹晓棠不停地拍着房门,一般这种被锁得死死的房间,多半是已故之人的旧居,栾前辈曾经特意叮嘱过,不要随便闯入,这下真是老虎头上拔毛,想不开寻死了。
她急得失了阵脚,徒手去掰那道锁,结果那锁做工很是精巧,一时半会儿根本掰不开。阿音在屋里头转悠,摸摸这个,摸摸那个,倏地被墙上挂着的一个箭袋吸引。她走上前,指腹拂过那箭上飞羽,一点熟悉的感觉从心底冒了出来,可她的脑海依旧空白,只听“咔哒”一声,栾易山阴沉着一张脸走了进来,尹晓棠唯唯诺诺跟在后头,跟个鹌鹑似的低着头,不敢大喘气。
阿音没有意识到危机的到来,甚至走了过去,想挽起尹晓棠的胳膊,就听栾易山低声道:“从现在开始,你们不准离开那个院子。”
阿音不服气,刚要和他争辩,对方又是一记眼刀杀过来:“若是不遵,明日我就将李闻棋扔到焚化炉里去。”
阿音这下不敢造次了,老老实实握紧了尹晓棠的手,对方更不敢劝,头埋得更低了些,栾易山扫了她一眼,语气放缓了些:“回去睡吧,今日之事,就算过去了。”
尹晓棠一愣,嗫嚅着:“对不起。”
栾易山摆摆手,两个小姑娘迅速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中。他感到一阵疲惫,又去看了眼墙上的箭袋,确定它们平安无事,这才小心取下,换个地方藏起来。
这是陈勉留下来的,最后几支箭。
次日一早,尹晓棠照例早早起床练功,阿音真就乖乖地待在她旁边,托着下巴,像是在认真观摩。栾易山则是又去了一趟地宫,看望了下李闻棋。
那人仍是静静地躺着,像是睡着了,眼睫浓密,口唇红润,十分鲜活,一点都没有衰败的迹象。
栾易山看不懂,他又一次取出那张封印着李闻棋魂魄的符纸,犹豫着,要不要将其放出。李闻棋的魂魄没有自我意识,只是简单地听从李见尘的指令,那他的神识,去了哪里?三魂七魄,总该有个停留在人间的落脚点。
“难道,还在他肉身之中?”
不对,若是肉身还残留着自我意识,那他就不能算死亡,魂魄理当可以归位。
栾易山返回禁闭室,将金伯涛拎了出来。
“你要带我去哪儿?”对方起先有些抗拒,可再听到“去见你师父”这句话时,瞬间不作声了,连栾易山蒙住他的眼睛,捆住他的双手,像拴着一条狗一样,牵着他去地宫时,他都没有半点怨言。
他看得出来,栾易山脾气很大,而且,是个睚眦必报之人。
刀山火海里滚出来的人物,可不是什么好欺负的。
金伯涛乖乖去了,栾易山摘下他眼上的布条,当那张熟悉的脸庞出现在眼前时,金伯涛“扑通”跪在了地上,以头抢地,哽咽着:“师父。”
栾易山面无表情,只等他情绪稳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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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不咸不淡地说着:“听着,你师父的死因,也许另有隐情。”
“你说什么?”
“我听晓棠说,你师父是被毒死的,可他的肉身之中,并没有中毒的痕迹。当然,我不擅长医理,你也可以认为是我才疏学浅,没有测出来,但你师父的情况很奇怪。”
栾易山压根儿没理会金伯涛越来越惨白的脸色,自顾自地说着:“第一,你师父身上没有任何外伤,可见他生前没有与人发生过争斗,眼角那道疤,应该是他倒下时,撞到桌角留下的,并不是其他利器所致。”
“你师父虽不曾青史留名,但至少是门中翘楚,即便中毒,也不应该在瞬间失去任何反抗之力。致命之毒,会在短瞬之间侵入五脏六腑,毒发之时,人会非常痛苦,许多人会有抓掐之类的动作,指缝、裸露的皮肤,多数会留下痕迹。可你师父的神情非常平静,就好像是在睡梦中,突然去世的。”
金伯涛感到一阵心痛,头晕不已,栾易山又道:“再有,你师父去世后,你师祖真就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吗?你在雨夜里,撞见的那个人,如果真是你师祖,那么当时,追杀你的黎思之和宋忱,就没有和她撞上吗?”
金伯涛只觉得喘不上来气,四肢都变得僵硬起来,栾易山蹙眉,默默伸手,替他顺了顺气:“就你这承受能力,居然也能在宋家当卧底?这么些年,没被宋忱吓死吗?”
金伯涛眼泪瞬间落了下来:“祖师爷和我说,只要我照他说的去做,就可以为师父报仇。结果你告诉我,我师父也许不是被他们害死的。”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蠢?”
要不是怕脏了自己的手,栾易山真想狠狠给他一拳,让他清醒清醒,“先不论你师父,单说宋家犯下的那些滔天罪孽,早就够他们千刀万剐了,你还愧疚上了?”
金伯涛呜咽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栾易山没有多少耐心:“你那个祖师爷,有没有告诉你,为什么你师父会神魂离体,却没有自我意识?”
金伯涛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祖师爷说,这是有人从中作梗,他暂时也没有办法,但是能用术法,让师父能够活动。”
“术法?就是那蒙眼的飘带和贴唇的金箔?”
“嗯,祖师爷说,缠上这些东西,就能依靠金珠,对师父下达指令。”
“那你师父就相当于一个玩偶。”
“祖师爷说,等他得到足够的力量,就能让师父神魂归位。”
栾易山摸着下巴,思量着:“怪不得李见尘要缠着孙霁初,原来是要吸收他的力量。”
金伯涛没有听得太明白,问道:“此话怎讲?”
“你这种蠢人不要多问。”
栾易山懒得和他一一解释,又问:“那阿音是什么情况?她身上的术法,和李闻棋十分相似。”
“阿音姑娘的事情,我也问过一嘴,但祖师爷说得含糊,我不太记得了。”
栾易山:“……”
算了,不要和傻瓜置气,不然会被气死。
栾易山将李闻棋的魂魄放出,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在烛火的照耀下,竟让金伯涛生出强烈的恍惚感,他的眼泪簌簌而下:“师父,是徒儿不孝,害你身后依然不得安宁。”
他俯身,额头重重磕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栾易山拎着他的后领,一把将人掰直了:“这里是我五柳山庄,不是你家灵堂,磕坏了我这儿的地砖,你下辈子都还不起。”
金伯涛泪流满面,栾易山一个头,两个大,现在是问也问不出,查也查不到,完全进入了一个死胡同。他松开这人,注视着李闻棋,脑海里快速闪过现在仅有的线索,淡淡地说道:“如果是我的话,我会怀疑,你师父的死,和你师祖脱不了关系,甚至他无法神魂归位,都极有可能,是你师祖的手笔。”
金伯涛傻了眼,栾易山眉头紧蹙:“你师父的遗躯,被宋澜偷盗至江心洲,并请高人浇筑石柱。但普通的石柱,不可能阻碍李见尘这么多年,令他也束手无策。而宋澜口中的那位高人,自始至终,都没有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