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烛火摇曳,万籁俱寂,北地的夏天要来得迟一些,眼下还未到流萤时节,整个山庄入了夜,多少有些无趣。
尹晓棠也不知道该怎么哄阿音,点了灯,倒了茶,就坐在桌边和人一起干瞪眼。那点烛火也不足以完全照亮这间宽敞的屋子,阿音大半个身子都还浸在黑暗里,眼上的飘带、口中的金箔闪着若有似无的微光,衬得她格外神秘。
尹晓棠等了半晌,才敢小心翼翼地问道:“阿音姑娘,你,你还记得以前的事情吗?”
阿音摇摇头。
“你身上那些东西,可以取下来吗?”
栾易山的声音幽幽响起,尹晓棠吓了一跳,刚转过头,对方就已经来到了她们身边,慢条斯理地坐下,阿音在桌上写着:“不能。”
“为什么不能?”
“主人说摘了就会魂飞魄散,阿音不愿意。”
“李见尘是这么说的?”栾易山似乎颇有弦外之音,“可我摘了李闻棋的金箔,并未发生意外。”
阿音一愣,又默默写着:“他和我的情况不一样,主人说并不能比较。”
“有何不一样?”
阿音摇摇头:“主人没说。”
尹晓棠思来想去,双手托腮,十分苦恼:“会不会是因为,李闻棋去世的时间比较早,他身上的术法不成熟,所以被破坏后才不会造成反噬?”
栾易山不是很认可这个说法,他道:“李闻棋身上的术法远比我们看到的复杂,并不幼稚。”
他又看向阿音,稍稍压低了声音:“一点都不能摘吗?”
对方仍是拒绝,栾易山便没有强求,尹晓棠眨眨眼,问道:“栾前辈,你是不是在好奇阿音的长相?”
“嗯。”
栾易山没有否认这一点,尹晓棠又从怀中取出那张三人的画像,说着:“要不,等李前辈和我们会合,我请他帮帮忙?如果这术法实在不能解开,就让他描述一下阿音的长相,我们请那位画师重新画一张,怎么样?”
栾易山瞟了她一眼,对她的天真感到一丝费解:“你以为李见尘会乖乖配合?”
听到这个,尹晓棠的眉毛又耷拉下来:“李前辈确实做错了很多事,但我觉得他是有苦衷的,而且孙前辈也没有怪他,还把他带回去疗伤,说不定他们之间的嫌隙能消解呢?最起码等我们再相见,应该不会再大打出手了吧?”
栾易山一听,忍不住扶额,这话要是从陈彦或者其他任何人口中说出来,他一定当场掀桌子,但是——
算了,孩子养成这样,他这个做长辈的恐怕也要以死谢罪。
栾易山不再理会尹晓棠,又问阿音:“你在听海崖的每一天,你都还记得吗?”
阿音点点头。
“能不能从头和我说一遍?”
阿音犹豫了起来,尹晓棠便劝道:“阿音姑娘,我们不会伤害李门主的,你放心好了,孙前辈与我们都希望事情能圆满解决。”
阿音略略思索,点了点头,取来笔墨纸砚,缓缓写下她自有记忆以来的所有事情。
“大概是十几年前,我第一次在听海崖见到主人,那时候,我好像在一个很黑的地方,伸手不见五指,也看不见其他任何人,只有主人的声音能够传来。我觉得他离我很近,可是又摸不着。”
栾易山看着纸上隽秀的小字,眉头微蹙:“十几年前,是魔都祸世之前,还是之后?”
“不知道,我的记忆开端,就是一片黑暗。”
栾易山没有说话,示意她继续写下去。
阿音又一次写下:“后来,又过了些日子,我才渐渐能摸到一些实物,那些应该都是石头之类的东西,很冷、很硬,还很潮湿。但我还是看不见主人,他和我说,我要慢慢适应这里,等我完全适应,自然就能看见他。”
“我就摸着那些石头慢慢走,它们似乎围成了一个圈,我走到最后,都会回到原地。”
”主人偶尔会吹箫,但时间不长,只有一两首。”
“再过了几个月,我终于能够看见了。”
阿音记得,那天正是一年之中最潮湿阴冷的时节,冷冽的海风裹着又咸又涩的潮水气息从山崖之外扑来,刮得她单薄的身躯摇摇欲坠。李见尘懒散地坐在崖边,只穿着单衣,鞋子都没有,要不是身上还算干净,头发也算整洁,阿音都要以为他是个流浪汉。
“你醒啦?要不要坐到这儿来看看海?”
李见尘拍拍身侧粗糙的沙石,阿音不太敢,怯怯地朝前挪,那山崖之下,就是怪石嶙峋的海滩,汹涌的海水自天边呼啸而来,阴沉的雷云仿佛要将目之所及的一切压垮。阿音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双脚悬空,李见尘叹了一声:“阿音,今后我会教你一些术法,可能是保命的,也可能是杀人的,你愿不愿意学?”
阿音想着,心里面却空空的,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她甚至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身份,没有追究为何她会在这里。她沉默地点了点头,想说话,这才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李见尘亲自给她蒙上了眼睛,在她唇上贴了一片金箔,阿音轻轻咬了下,之后就是一阵剧烈的牙痛,之后就不敢咬了。自此,她就听凭对方差遣,学习了术法,替他传达指令。
“我起初很担心主人会让我去杀人,但他没有这么做,他就让我跑腿,然后回复给他就好。”
栾易山看完,更是眉头紧锁:“你第一次见到李见尘,为何是在山崖上?我记得他明明一直埋于地宫,不曾现世,难道,地宫里的不是他?”
阿音摇摇头,这些事情她一概不知。
栾易山直觉其中大有蹊跷,但再观阿音神色,估计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作罢,叮嘱尹晓棠早点睡觉后,就兀自出了门。他没有回自己的住所,而是穿过空无一人的庭院,从角门出去,来到了祠堂中。
这是五柳山庄唯一一处会彻夜点灯的地方。
栾易山在空闲的时候,会在明山城的市集上摆摊算卦,以此来补贴油钱。他固执地认为,此举能使亡魂归乡时,不至于迷路。
待到春日,再回到故土,与我重聚吧。
栾易山垂下眼帘,一步一步,缓缓地走上前,在灵台前奉上长香,再抬头看去,满眼都是他熟悉的名字。这祠堂之中,不仅有历代庄主,还有许多为了山庄前仆后继的门人。陈勉的牌位被他放在了老庄主偏下一点,和老庄主的儿女并列。
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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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山沉默地盯着那一排牌位,眉间似是染上了淡淡的愁绪。尹晓棠悄悄跟了过来,鬼鬼祟祟地从门口探出小半个脑袋,栾易山捂了捂眼睛,抹去一脸的疲惫,再开始又是那冷漠的腔调:“都跟到这儿来了,还不进来磕个头?”
“哦哦,来了来了。”尹晓棠赧然,乖乖进去,三叩九拜,行了一个大礼。
栾易山斜眼看了看她,又目视前方,正经问道:“我让你每天过来上香,你没有懈怠吧?”
“没有没有,我每天很早就来上香,然后再去练功,刮风下雨,从不懈怠。”尹晓棠一脸诚恳,盘腿坐在了祠堂的蒲团上,栾易山的影子投在地上,又斜又长,盖住了她的大半个身子。
“这么晚还跟过来,是有话要问我?”
“嗯,想问问栾前辈更多关于我爹娘的事情。”
“没什么好说的,我和他们不熟。”栾易山还是嘴上不饶人,尹晓棠低头,看着地上昏暗的影子,问着:“那我可以戴着我娘亲的骨韘去练弓吗?”
“这本来就是你的,你自己做决定,不要什么事都来问我。”
尹晓棠忙解释道:“是,是大管事说——”
“你最好别拿鸡毛当令箭,对我没用。”
尹晓棠察觉到他似乎心情很差,平时就算再怎么牙尖嘴利,也不会像今天这样刻薄。
难道,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可她今天一直和栾前辈待在一块儿,没有什么大事啊。
尹晓棠想不明白,盘弄着手里的骨韘,又看看祠堂里那一排排的牌位,上面的每个名字,除却陈勉几人,于她而言都非常陌生。可栾前辈不一样,上面的人,也许曾经都是他认识的,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朋友的人。
尹晓棠看着看着,忽然福至心灵,问着:“栾前辈,你是不是在怀念他们?”
栾易山:“……”
尹晓棠一愣,安慰的话顿时憋了回去,难道她说得不对?
栾易山没有说话,指着陈勉旁边的那块牌位,问她:“上面的字,你认识吗?”
“认识啊。”尹晓棠不解其意,对方又道:“念出来我听听。”
“五柳山庄,明音之位。”
尹晓棠一愣,不可思议地看向栾易山,对方一脸凝重:“大小姐喜好山水,及笄之后便常年在外,她修为一般,各方面都更趋近于一个普通人。若世道太平,她也该是一位闲散快活之人。当年山庄蒙难,她刚好出门在外,闻此十万火急之事,便寻到陈勉,与其一道返乡,可途中遭遇埋伏,双双走散。”
尹晓棠错愕不已:“你的意思是——”
栾易山长叹:“这个世界上,叫阿音的人很多,我原本并没有往这方面想。你父母身为老庄主亲卫,我都快忘记他们的模样了,大小姐于我,就更是一个陌生人。”
“可是,她游历四方,寻胜访奇,时常会寄家书过来,对她的字体,我倒是有些许印象。”
栾易山感觉眼睛有些酸痛,连面前陈勉的牌位都有些看不清了,他恍惚间,又听见这个小霸王在叫他:“小山!小山!阿音寄回来一些新奇玩意儿,你要不要?”
栾易山闭了闭眼,缓缓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