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放学后的暴雨来得突然。江临收拾作业本时,透过模糊的雨幕看见叶望舒站在旗杆下——她没有躲雨,只是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雨水顺着她参差的短发往下淌,在凹陷的锁骨处积成小小的水洼。
往常这个时间,女人应该还在洗衣服,今天却反常地站在雨里。江临撑伞跑过去:"会感冒的。"
女人缓慢地眨了下眼,睫毛上的雨滴坠落在脸颊。她抬手捋了捋额前湿透的刘海,露出整张苍白的脸——淡淡的黑眼圈下,是一双漂亮却死气沉沉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和小巧的嘴唇让江临心头一震。若不是那身破旧的衣裳,她绝不会相信这是村里的人。
女人面无表情地抹了把脸,又低下头,盯着自己脚上那双明显大很多的布鞋——鞋头已经磨破,露出脏污的脚趾。她始终没有看江临一眼。
雨越下越大。女人转身走向雨幕深处,背影瘦削却挺得笔直。那双不合脚的鞋每迈一步,都会带起泥水,在她纤细的小腿上溅出灰褐色的斑点。
晚上洗漱完江临刚关上门,就听见隔壁院子里传来男人带着酒气的呵斥,像钝刀刮过生锈的铁皮:"洗完了?快点把衣服脱了。"紧接着是柴房门"吱呀"的响动。
江临贴在门边,心跳加速。这两天从村民的闲言碎语里,加上女人的异常表现,她早该猜到——这分明是长期虐待!但初来乍到,她对这里的一切都不熟悉,贸然行动可能会适得其反。
"妈的,平时这么搞你早就疼得乱叫了,今天是哑巴了吗?"男人的吼声透过薄薄的木板墙传来,"给老子叫!别跟个尸体一样!"柴房的构造极其简陋,连墙板间的缝隙都能透光,更别提隔音。
两家之间只隔着一道不到一人高的木栅栏。江临攥紧拳头——就算猜错了又如何?这分明就是施暴!可女人为什么不求救?
她猛地撞击一下房门,举着手机佯装大声通话:"嗯,我在这边挺好的,不用特意来看我……你在警局工作忙我知道……什么?下周要来走访?"她故意把"警局"两个字咬得极重,"行吧,到时候我去村口接你。"
果然,隔壁的动静戛然而止。片刻后,传来钥匙哗啦的声响和一句"真晦气"的咒骂。
雨势渐小。江临借着屋里的灯光望向栅栏另一侧——男人走后,柴房陷入漆黑的寂静,不久,传来压抑的啜泣声。在静谧的乡村夜晚,这微弱的哭声清晰得刺耳。
江临轻手轻脚地靠近栅栏,打开手电。隔壁地势较低,雨水已经渗进柴房,浸湿了铺在地上的豆梗。单薄的被褥上,女人蜷缩在角落,光着脚,衣衫凌乱,分不清是因为寒冷还是哭泣,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咳咳……"江临故意轻咳两声,压低声音,"你还好吗?"
女人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如果他打你骂你,可以来找我。"江临急切地说,"我能帮你,这种行——"
"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女人突然打断她,声音轻得像羽毛,但没有任何温度"你帮不了我的……想在这里待下去,就当没看见。"
这是江临第一次听见她说话——那嗓音出奇地好听,像山涧清泉,有些冰冷,与这张精致的脸本该多么相配。江临胸口发闷——难道只因为生在山里,就注定要过这样的人生?
回到屋里,江临翻出充电式暖宝宝,充好电后,从栅栏缝隙塞进去。女人仍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
"先拿着吧。"江临放缓语气,"中午我炖了鸡,天热没冰箱,明天来帮我吃掉好吗?"她必须问清楚女人的处境,明天正好休息。
女人没接,江临索性把暖宝宝扔进去。"冷了就抱着它。"说完怕她不收下转身回了屋。
柴房里,女人望着江临离去的背影出神。那道纤细的影子,恍惚间与某个记忆中的身影重叠。多久没感受过善意了?六年了……那个承诺会回来的人,早已音讯全无。除了这里,她还能去哪儿?
她轻轻拾起沾了泥水的暖宝宝。粉色绒毛早已被泥水染成灰褐色,唯独上面印着的小猪咧着嘴的笑脸还在发亮,此刻正散发着熨帖的温度。女人用袖子反复擦拭,却把水渍越蹭越大。
隔壁窗户透出暖黄的光,浅浅地漫进柴房。她把脸埋进绒毛里,暖宝宝的热度正在消退,但隔壁的灯光还亮着。良久,她抱紧暖宝宝残存的余温蜷缩起来,在心里默默祈求:让这光再亮久一点吧……要是永远不熄灭,该多好。这偷来的光,够她做个温暖的梦了-梦里的她可以光明正大站在阳光下,可以像其他人一样赶集,挖野菜,去河里抓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