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睡得不安稳，翟闲第二天的气色都不大好，不过幸运的是，真如符悯所言，第二天一起来，祝好的眼睛就能看见了。
后面又修养了几天，她的眼睛已经彻底没有任何问题。翟闲暗里给她检查过，恢复得很好。
“起这么早？不多休息休息吗？”翟闲抱着猫靠在门框边上，祝好顺手在毛茸茸的猫猫头上撸了一把。
“不了，我打算待会就去上班。”
翟闲诧异，连翟九都把头抬了起来：“你们单位这么压榨员工的吗？”
“啊不不不，那倒不是，我们组长给我批了一个星期的假，是我自己想去的，还有挺多东西要学的呢。”
“那也不急这一时。”翟闲失笑。
“是不急一时，但是……反正我感觉现在也没什么事情了，要是下次再碰到和上次的那种情况……我希望我不是拖后腿的那一个。昨天符主任不是也说了吗，我可以试着多接触解除这些东西。”
“现在不怕了？”
“怕的，当然怕，说不定会得多了就不怕了呢。我现在感觉浑身都是劲儿。”她笑得有些羞涩，“我还又个入职培训没有过呢，我们组长说，把我安排到了和苏况一个点的白班，这一次的假我可以先存着，回头可以一起休假。”
好久没见到对上班这么有热情的人了，翟闲咋舌。
不过刚刚入职异管局的新人都会有这么一段时间，尤其是经历几个什么任务，见过些什么生离死别之后，忽然就对自己的位置有了一个似是而非的认识，觉得自己带着这个位置上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有了能力，自然而然就有了责任，又有了一腔热忱。
这一套话术也就能偏偏新人，在这鬼地方待久了自然就麻木了，那个叫令狐双的狐妖倒是很有意思，她在异管局这地方呆了这么多年，也不厌倦，也不走，也不争权夺势，倒是很少见。
翟闲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连祝好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指节上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是翟九在咬她的指节，留下一个不大的牙印。
“你怎么心不在焉的，从前几天晚上就发现你不对劲。”翟九道。
“你好意思提那天晚上？”翟闲气笑。
昨天晚上刚把翟九从衣柜里面挖出来，后脚就发现他的灵府里面几乎乱成了一锅粥。他饿狠了，翟闲胳膊上的伤口才刚刚划开，他就和饿死鬼一样咬了上来，吮吸舔舐。
一次是昨晚，还有一次是在去找后鸣之前她带着翟玖出去，在她离开的时间里，翟九的灵府都产生了不同幅度的异动。
不仅是作为中尸的翟九对于食欲的渴求，还有作为上尸的翟玖的对于物欲的渴求，只不过后者居住在翟闲的灵府中完全可以自给自足，翟闲就一直忽略了而已。
那现在看来，她不管到哪儿都还得带着猫了。翟闲忽然想到了什么，问：“你现在妖力虽然没有完全恢复，但好歹也稳定了，为什么不化成原型？”
最早从混沌中诞生的两位先神——女娲和伏羲，皆是人首蛇身，蛇无甲，故而灾祸都避开，这是大吉的征兆。之后日月轮转，又有两位先神从混沌中诞生。
暇时和玖。
不知道是不是混沌懒得再赋予一种新的形态新的征兆，暇时和玖的形态竟也沿袭了女娲和伏羲。故而翟闲和翟玖在最初诞生的时候，腰腹之下并非是人的双腿，而是一条领片细密光滑，泛着凛凛寒光的尾巴。
也是那天晚上削他屁股毛，那一撮毛发落到地上化成鳞介一族的鳞片。他的三尸之一化为妖物，那自然也应该鳞介一族，应该会是一条很漂亮的小蛇吧？
翟闲想，想着让他化个原型看看，没想到翟九却说，他不记得自己的原型是什么了。
“你在开玩笑吗？”
“我没开玩笑……”翟九挠了挠头，脸上的表情也有些费解。
“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我从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避世，好不容易出山了，就被别人暗算受伤，情急之下变成猫的样子，谁知道被后面被救助站的人捉住了，再后来就被祝好带了过来……我承认当时是有一点想通过她进补一样的念头，但是后来不就碰见你了吗。”他的声音越说越小。
“那在避世之前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
“我洪荒大战之后就避世了。洪荒之前的事情？就记得有个什么大战，其他的就不记得了……”
“你在哪儿避世的？”
“山里吧？”
“哪座山？”
“叫……叫……”
他想说话，然而却和卡了壳一样，话到嘴边又不记得了。
“那你入世之后的事情呢，那你还记得是被什么人伤的吗，对方有什么特征？”翟闲又耐下性子问，本来是想着有什么冤有什么仇等什么时候翟九的伤好了，恢复了，等他自己找人家算账去，但是刚才在他灵府中一探查。
那很弱鸡了。
“怎么？你要帮我报仇？”翟久仰头，在翟闲的下巴上咬了一口。
“随便问问。”翟闲拍开他的爪子。
“对面是下来死手来的，我想着我在避世之前也没什么仇家啊，就是有，这么几千年几百年的，早熬死了。我这避世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的行情，对面招式看上去有点洪荒时期的影子。”
翟九仔细想了想，道。
*
白天来三山路的这条巷子，明显没有晚上那么吓人了，199号的门牌在藤生植物的遮掩下让人很难注意，上面的墨迹似乎看上去又褪色了一点。今早路况不是很好，祝好紧赶慢赶，终于实在迟到的前三分钟打上卡。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她是跑进来的，大喘着气，胸脯上下起伏，额角汗珠细密，两颊红扑扑的。
“不迟，不是说让你休息几天吗？”令狐双半靠桌子上，手上在翻看一册不知道什么文件，墙上老掉牙的吊钟“铛铛铛”发出九声浑浊的响动，九点了。
“我今天也没事就来了，我、我下次一定早到。”
令狐双笑了笑没说什么，等又过了半个点，才见邬稞和苏况一前一后不疾不徐多来。在看见祝好在之后，邬稞的脚步明显顿了一下，在看见祝好和她打招呼之后才跨了进来。
这俩人不是上夜班的吗？祝好心下有些疑惑。
六十八组的地方不大，就一个小小的办公室，摆了几张桌子，分给祝好的桌子靠窗，可以看见绿茵茵的爬山虎在墙上爬起的浪潮，半夜在这里坐着是有点吓人，但是白天正好，颇有一股风景这边独好的意味。
苏况就坐在她正对面，她抬头扫了一眼，忽然发现苏况两边手臂上有两段看上去十分骇人的淤青。
“你手上怎么磕的，怪吓人的，要不要去医院看看。”祝好面露担心。
“嗐，你说这个啊，没事……对了，你怎么来这么早？”苏况把吸管插进豆浆里，咬了一口包子，含糊不清问祝好。
“九点，不早了吧？”
“九点还不早？你几点起的？”
“七点多啊。”
“七点？！”苏况眼睛都睁大了，“你没事起那么早干什么？”
“我住得还挺远的。”
“那你可以申请员工宿舍嘛，就在隔壁，很近的。”
祝好想了想家里的翟闲和翟猫猫，轻轻摇了摇头。适时转头，看见邬稞还是和之前上夜班时一样，一进门就仰躺在最靠里面的位置上的靠椅里。
那个工位上的名字赫然是“令狐双”三个字。
“嘿嘿，怎么时候双姐不在的时候，你去试试她的椅子，她那椅子据说是个法器，老舒服了。”苏况见她的目光有些疑惑，开口解释道。
“这不太好吧？”
“什么不太好，双姐没那么小气。双姐不在的时候，那张椅子就是共用的，双姐在的时候，那椅子她也坐不上，喏，搁邬稞姐屁股底下呢。”
听他这么说，祝好噗嗤一下笑了起来，邬稞看上去挺一丝不苟的人，既然会和小孩子一样抢椅子？场面难以想象，笑完才想起来问：“欸，你和邬稞姐不是上夜班的吗？怎么现在开始上白班了？”
“啊？你不知道吗？今天我们要去招云观学习参观。”
见她一愣，苏况也一愣，冲后面的令狐双道：“双姐，你没和祝好说今天出去学习吗？”
“说了啊，消息我发群里了。”令狐双眼线一挑，“想起来了，你之前那几天眼睛看不见了，往上翻翻，翻翻就看到了，有发资料，提前了解一下，对了，好好的那个入职培训往后推了，等这次学习之后再说。”
闻言，祝好连忙打开手机，找到群聊。群聊叫“今天早上吃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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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今天中午吃什么今天晚上吃什么”，消息往上翻再往上翻，终于看见好几天之前发的一条通知——
巫山招云观三日参观学习。
“巫山？”
“就在我们之前出外勤的邬家镇旁边，还挺近的。”一提到上次的邬家镇，苏况就有想起来再邬稞的目前啪嗒一下往地上磕的那几个，有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祝好也想到了。
“本来这次学习的地方不是招云观，是另一个近一点的本地中医馆，和巫医有点渊源，不过双姐说，巫山离我家近，可以让我顺便回去看看，之前说是要团建，一起出去玩，一直没有机会，这次说是去学习，其实也没什么事情可忙的，和出去玩也差不多……”他叽叽喳喳说了一堆，祝好后面也没听进去多少，想了想，给已经消失了得有个把月的祝瑞发了个信息，又给翟闲发了条信息。
好好好：闲姐，我估计这几天回不来了。
zx：刚刚复工就这么忙？
好好好：要出去学习。
zx：嗯，招呼好自己。
简单叮嘱过几句之后，翟闲把手机倒扣。耳边传来汽车鸣笛的声音，车里有些闷，翟九一直往她颈间蹭，看上去有些烦躁不安。
车载音响的音乐声有点吵，司机切了新闻：
“清明假期临近，随着天气转暖，巫山景区预计将迎来客流高峰。为保障游客安全、维护景区秩序，巫山文旅委提醒广大市民及游客朋友：合理安排行程，遵守景区规定，践行文明旅游，共同营造和谐舒适的游览环境……”
“欸，小姑娘，看你这样子也是要去巫山玩的吧？哎呦喂，这个时候巫山全是人，还不如等下半年天气转凉点去呢，巫山那块儿九月枫叶还挺好看的……”
*
“这次学习呢，过程也比较轻松，招云观在山顶，今天我们先上山，学习任务明早九点正式开始，为期一天，身下的时间就自由活动。”
令狐双补了个眼线，吩咐道，“我记得这边有几个景点还是可以看一看的，主峰旁边有个什么黑龙台来着，据说这里曾经有大蛟化龙，可以去看看。”
“大蛟化龙？真的假的？”祝好不知道怎么的就想到了之前在湖边碰见的那只庞大的黑蛟。
令狐双摇了摇头：“不知道，那得是洪荒时期的事情了，那时候的事情，很多都不可考究了。从那个时候留下来的人，我所知道的除了符先生，也早就不在人间呆着了。”
“符先生……他真的活了那么久吗？”祝好有些好奇。
入职这几天，她也从一开始的窝窝囊囊唯唯诺诺不可置信到现在慢慢接受，但是猛然有人告诉她说，真有人从洪荒亘古活到现在，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符先生的事情我们知道的也不多。他很多时候也就只是在异管局点个卯，他很强。这么说吧，如果哪一天你在出任务的时候碰到了他，或者碰到有人自称‘零组’，记住，不要犹豫立刻跑，跑得越远越好。”令狐双道。
“为什么？”
“要他们那些怪物出动的任务，那也不是甲乙丙丁四个评级可以评定的了，到那个时候，在场多一个人，都是在拖他的后腿。”令狐双在她眉心点了点。
到巫山的时候已经下午了，虽然才是四月的天，但今天天气不错，这会儿正是最热的时候，祝好一边拿着路边发的小扇子扇风，一边忍不住得往邬稞身边靠。
邬稞周身一两米都凉快得吓人，尤其是她还趁着一把黑散，太阳光夜晒不到。不止是祝好，连苏况也控制不住得往那边靠，邬稞一开始还担心祝好知道她的本体是鬼之后害怕，现在已经是完全没有这个顾虑了。
“双姐，我们怎么还不上山？”苏况闷了一口冰水，把鸭舌帽又往下压了压，问。
“排队买票。”
“排队买票？我们不是来学习的吗？”
“学习怎么了？他们自己人回来都要买票。”令狐双翻了个白眼，目光不知道扫过那一处，忽然顿了一下，祝好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一看不得了。
揉了揉眼睛再看，更不得了。
不远处树荫下赫然站着个身形颀长的女人，头发盘在后脑，戴着个黑色墨镜，一身登山的专业装备，怀里抱着只猫和水印似的。
这特么的不翟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