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拭微并不意外。
    或许是因为上一世,顾狩曾是她夫君,叶拭微对他天然有一点信任感。
    她认为,自己曾经能接受与他共度一生,一定程度上就足够证明,顾狩是在她容忍度之内的,在一些事情上,做事做人不会突破她的底线。
    当然今日沈璞玉身上的这道伤,叶拭微仍然十分生气。她可以理解这是双方归属不同阵营的原因。但沈璞玉作为友方,又被她视为朋友,却遭到这种对待,她不可能无动于衷。
    “我瞧瞧你的伤。”叶拭微看着他道。
    沈璞玉没有拒绝,自己拉开了衣衫一摆,默默撇过头,不与叶拭微对视,脸颊悄悄漫上一抹浅粉色,睫毛扑簌簌扇动。
    叶拭微:“……”
    她骤然发觉,自己说错话了。她自小在外长大,其实不太对男女大防一事敏锐。方才所言,真的只是基于朋友的关系想要关照,但沈璞玉好像会多想。
    她并不觉得沈璞玉对她的情意有多真切,说是好奇与初见面引起的好感都更合适。
    顿了顿,她道:“我喊陆师姐一起进来吧。”
    沈璞玉瞬间转头,十分果断道:“不要!”
    语落便猛地一抽声,重重咳了起来。
    叶拭微就把他衣服拉好,默了默,“那等赵寻真他们过来以后吧。”
    沈璞玉盯着她。
    叶拭微仿佛没看到一般,转过身来到桌前,倒了杯水,手背贴在杯壁上试了试水温,正正好,拿着回到沈璞玉床边,礼貌地问了句:“喝点水吗?”
    沈璞玉腹部伤口长度足有一掌,疼得厉害,任何一个微小的动作都能牵扯得他龇牙咧嘴,实在难看。他不想让叶拭微看到,便拒绝了,“不喝。”
    叶拭微没有坚持。
    沈璞玉脸色因为方才那阵咳,此刻染上了一些颜色,看着却还是不太好看,眉头皱得很深,一脸苦命相。
    叶拭微拿过桌上的芦苇杆,放进茶杯里,送到他唇前,劝道:“还是喝点吧,你父亲过会儿应该也来。他看你这个样子,心里肯定不好受。”
    沈璞玉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就着这个姿势咬上芦苇杆,吸了两口水。
    水温正合适……
    叶拭微看着他:“小蝶很贴心,这水不知她费了多少神才能保持在这样一个恰好的温度……她是皇帝送来秦王府的吗?”
    沈璞玉一口水险些呛出来,诚实道:“不知道,我才醒来不久。”
    叶拭微“嗯”了一声。
    “不让你喊陆师姐进来,是因为我招架不住……”沈璞玉忽然出声,“她太热情了,我现在没有精力应对。”
    叶拭微:“确实,你伤得很严重。”
    沈璞玉忽然笑了一声:“其实我不怪顾狩。”
    叶拭微没有说话。
    “他本可以直接杀了我的,这是他的任务——如果我有反常行为,不问缘由,直接处决。李怀章给他下命令的时候,我听到了。”沈璞玉说:“计划脱身的时候,我被他发现了,我们打了一场,我打不过他。他的刀捅.进我肚子里,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但等我醒来,肚子上的伤已经被包扎过了……实话说,我还有点感谢他。”
    叶拭微这时才问:“怎么和我说这些?”
    沈璞玉静默瞬间,苦笑一声:“他喜欢你。”
    叶拭微看着他,须臾道:“乱讲什么。”
    沈璞玉笑了笑,自顾自继续道:“我想,我争不过赵兄,他总是有一争之力的……只要你不排斥他。”
    叶拭微好笑道:“你觉得我排斥他?”
    “先前或许没有,可我被他伤了。”沈璞玉说:“我能看出来,你这人特别护短。”
    “说得都对。”叶拭微转过身,将手中茶杯放回桌上,之后顺势坐在桌边凳子上,和沈璞玉隔了一段不远的距离,手肘搁在桌上,侧脸贴着手背,撩起眼皮觑着他:“只是我很好奇,赵寻真哪里得罪你了吗?”
    沈璞玉噗嗤笑出声:“自然没有。”
    “只是我嫉妒他罢了。”沈璞玉顿了顿,“而且我知道,顾狩只是会有一争之力,最终却还是争不过赵兄。除非陛下赐婚,事情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赵兄才会是那个输家。”
    “更何况……”他抬眼看过去,“你也根本不会因为我对顾狩的评价,就改变你对他的看法,不是吗?”
    “是,不过你有句话说错了。”叶拭微道:“哪怕陛下赐婚,赵寻真也不会是输家。”
    沈璞玉愣住了。
    叶拭微:“赵寻真会输,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犯了我不能接受的错。”
    毕竟这辈子,赵寻真来得很早,她和顾狩并未成婚。
    叶拭微其实想过几次,上辈子她为什么会和赵寻真错过。想来想去,都只有一种答案,那就是他来得太迟,自己和顾狩已经成婚。
    叶拭微通常不会做违背原则的事。
    所以上辈子,她和赵寻真注定有缘无份。
    “为什么?”沈璞玉问:“为什么只有他犯错,你才会把目光转移到别人身上?”
    “这多简单啊。”叶拭微笑了,“本来就是我们两人的事情,自然只会因我们两个而发生改变。”
    “如果有人比赵兄更好呢?”
    “我又看不到。”叶拭微道:“不是你说的吗,我的目光只在他身上。”
    沈璞玉咬了咬牙,喉间一阵腥甜,稍纵低声笑着道:“那别人不可能有机会了。”
    叶拭微重新倒了一杯水,水温较之前凉了些许,但入口并不妨碍,她将芦苇杆放进去,拿着茶杯走到床边,脸上挂着十分温柔的笑意,目光是温暖的。
    她喊了一声沈璞玉的名字,说:“我真的当你是朋友。”
    沈璞玉偏头,撞进她视线里,怔然——
    谁说她的目光不会放在其他人身上?
    只不过,不是含带爱意的目光罢了。
    他垂下眼皮,笑了笑,咬上芦苇杆,吸了两口水冲散喉口腥甜,抬头对叶拭微道:“我永远是你朋友。”
    屋门被敲响,须臾后门被推开,赵寻真走了进来。
    关门声响起,叶拭微问他:“守卫没有阻拦你?”
    赵寻真笑着亮了亮手中令牌,“李问渠刚给我的。”说着他摸出另外一块,“你的。”
    叶拭微接过,又对沈璞玉说:“让我们看看你的伤。”
    沈璞玉抬手碰到衣衫,动作忽然顿住,抬眼对叶拭微道:“你转过去,让赵兄来看。”
    叶拭微就走到一边,背过身去。
    赵寻真顿觉微妙,打量一眼叶拭微的背影,又探究地看向沈璞玉。
    沈璞玉不语,一味动手将一边衣衫撩开,解释情况:“我是冒死赶去你家镖局的,镖局中人看了你的信物,不敢拖延,但也实在怕被人发现,给我洒了点金疮药就连忙把我装到箱子里送过来了。如今天气热,我到达时,伤口已经有些溃烂了。昨日是陆师姐给我医的伤,刮去腐肉上了药。”
    赵寻真拆开纱布,看了一眼伤口,触目惊心,他都怀疑,沈璞玉受伤那刹,怕是肠子都要流出来……
    “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沈璞玉说:“顾狩应该处理过不少伤口,挺熟练的,他当时就用针给我缝起来了。”
    赵寻真感觉肚子被人砸了一拳一样那么疼,又想起上辈子两人尽数死于非命的惨烈,真心实意道:“你受罪了。”
    沈璞玉沉默瞬间,道:“赵兄,你这样,我十分有罪恶感。”
    “师姐医术很好,她的药一定是疗效最好的,你放心用。”纱布已经揭开了,赵寻真便顺手给他换一次药,一边问:“为什么有罪恶感?”
    沈璞玉闭上眼,只连声嘶气,不回答。
    他是嫉妒赵寻真不假,但也嫉妒顾狩。
    这两人,无论是谁最后被叶拭微选择,他都不服气。方才那些话,有真心,也是试探。
    他想知道,自己还有没有一丝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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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竟叶拭微进来时,对他也很是关心。他想着,万一呢……
    现在彻底死心。
    赵寻真换药很迅捷,也很熟练,沈璞玉没遭太久的罪,等他把自己衣服拉好,说:“我自从到这里就一直昏迷,什么都不知道。你们给我说说这些天的情况吧。”
    叶拭微转过身,顺手搬了两把凳子到床边。
    赵寻真接过来放好,两人坐下。
    主要是赵寻真在说话,他知道得更详细——
    沈林岩是和李问渠等人同一天到达的长隆京城,不过他是在夜晚抵达。抵京之后,他就住进了相府,被一早就领了旨的叶家父子二人藏起来了。
    李玟丰忙着殿试,没有立刻处理虞阳山的事。
    殿试过后第四天,一众中试举子,除却殷兴文外,全部安排好了去处。
    李玟丰秘密宣召沈林岩入殿,一并去的还有叶争讼、叶修明,以及李问渠。
    虞阳山背后之人,自然被认定为李怀章。
    毕竟李玟丰从未真正出面,一切都是李问渠的猜测。
    李玟丰的表现看不出任何问题,当时就大怒于色,桌案上的奏折全被他摔下桌,还砸到了叶修明的脚——李问渠当时就听到噼里啪啦的声响下隐藏其中的一声轻微叹息。
    他觉得李玟丰是故意的。
    接着李玟丰厉言斥责沈林岩为官不知本分,忘了自己忠于谁,竟然被李怀章玩弄于股掌如此之久。
    沈林岩全部接下,请求一死谢罪。
    李玟丰打完了棒子,开始放枣,洋洋洒洒一堆宽慰的话,最后说,不能全怪沈林岩,又说调他回京,让他前往大理寺任大理寺卿一职。
    沈林岩直言自己深觉配不上,只想辞官。
    但李玟丰许他官位,实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他借此东风,直接感怀李问渠,从此为他谋事,于是无论如何都不同意。
    一番拉扯,沈林岩最终推拒不过,点头应下,但也提出要求,不欲在大理寺如此重要的地方任职,更想前去国子监教书。
    他知道李玟丰的谋算,便求陛下恩赐,称自己儿子沈璞玉现有举人之名,却未入仕,准许他给自己那废物儿子谋一个官职。
    李玟丰犹豫瞬间,许了沈璞玉大理寺司直一位。
    之后李玟丰要求他们瞒下此事,让太监送人出宫,密召李怀章入宫。
    次日宫内流言纷纷,直道五皇子不知何故惹怒了陛下,受杖五十下,人都差点打废了,已经连着发热两天,皇后娘娘担忧不已。
    说到这里,赵寻真停下来,道:“不过大小姐说,六公主昨日曾去看望过,李怀章那时正在练剑,瞧着已经恢复好了。”
    沈璞玉冷笑一声:“怕是根本就没打。”
    为了顺利保住沈家父子,免去节外生枝,他们并未告知李玟丰,李怀章后期阳奉阴违将虞阳山据为己有的可能。
    现在看来,李问渠猜测成真。
    虞阳山背后之人,就是李玟丰。
    正因如此,他才没有真的惩罚替他担任“话事人”的李怀章。
    叶拭微思索着道:“不久以后,李怀章应该也要封王了。”
    屋里没有外人,沈璞玉忍不住骂道:“狗皇帝!真拿我沈家父子当猴子耍了!”
    叶拭微和赵寻真对李玟丰丝毫没有敬畏之心,更加没有敬爱之情,不阻拦,任由沈璞玉发泄。
    赵寻真格外留意外间动静,并时刻注意沈璞玉声量高低,确保这件事,只有他们三人知道。
    沈璞玉骂得面红耳赤,伤也不疼了,人也有劲了。
    突然,赵寻真抬起手!
    沈璞玉霎时住声。
    随即屋外响起叶净渊的声音:“拭微。”
    叶拭微过去将门打开,叶净渊进来,低声对他们三人道:“宫里来人宣旨了。”
    “陛下赐婚六公主和殷兴文,并下旨,封殷兴文为江北郡守,接替你父亲,三日后动身,前往江北赴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