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IN金融大厦鹤立国贸CBD楼群中,装潢虽说洋气华丽得堪比外资,内里细节却昭彰着帝都老钱鼎族的考究和质感。
例如叶其珍身后的这面磨砂玻璃,她不晓得从里面向外看是什么样的视野,至少从外向里绝对窥不见分毫。
虽然只是董事总经理和员工办公区的一道象征性隔断,却不知是用的什么材料,隔音隔光效果竟堪比装甲门。
以至于若是关着门,叶其珍完全无法判断,秦应忱是否在办公室里,更别提窥探他在做什么了。
否则,她必然要像耗子躲猫,死死错开秦应忱的行迹,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末日重现……
下班时间。电梯里——
“美女?美女!喂?你在听吗?”
白天联系好的租房中介,好巧不巧偏偏这时候来了电话。
“呃,我……”
叶其珍紧攥着手机,抿住嘴唇皱着脸,哀怨地盯着电梯古铜镜面里,高出她一个头的那道模糊身影。
这场面真是该死的熟悉!
“美女,咱约好的八点看房,您现在到哪儿了呀?快到了您说啊我接您去!”
电话另一头高亢的男声一句叠着一句。
“我……还有二十分钟到。”
叶其珍斟酌着回了一句。
不知道为什么,当着秦应忱的面谈租房这个话题,她总有些莫名却强烈的心虚。
尤其经过了上午那一遭之后。
“好嘞美女!美女咱这小区离两个地铁站都不远,您方便在哪站下啊我接您?”
“……”
叶其珍憋得脸颊涨红,紧紧盯着楼层显示屏上倒数的数字,终于熬到了个位数准备向外冲——
电话里租房中介还在不断地“美女、美女……”
“她不去了。”
一道沉厚有力的嗓音。
正常声量,却如有实质的穿透力。
电话另一端的声音戛然而止。
叶其珍身躯一震,直接定在了原地,眼睁睁看着电梯门缓缓打开——
再被男人随手按下关门键,恢复严丝合缝。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出现在她面前,掌心向上。
掌根的青筋比肩脉搏,粗实地迸起,没入随性挽起的衬衫袖口,再往上……
叶其珍随之抬眼,正撞进秦应忱不掩厉色的深眸。
她下意识闪躲了视线。
却还是慢吞吞地,把手机递到了他掌中。
秦应忱丢下一句“劳驾”,干脆利落按下了挂断。
叶其珍双手默默去接她的手机,却一时没有抽动。
“叶其珍。”
他平静地叫她全名。
叶其珍心下一颤,扑簌着眼睫抬眸,从上目线同他对视。
“你真是每天都能给我惊喜。”
秦应忱微哂着一句锐评。
“……”
叶其珍嘴角一抽。
秦应忱收了手上的力道,看她往电梯门边磨蹭,终于铁青着脸开口。
“现在七点半,天已经黑透了,你一个小姑娘,”秦应忱盯着她,一句一顿,“要跟一个陌生的男性中介,去一个安保水平未知的陌生小区,看房子?”
或许感觉出这番严厉比起早上有些细微的不同,叶其珍咬了咬唇,不知哪来的胆子,弱声反驳:
“京城的治安挺好的……”
“京城的治安是挺好,”秦应忱险些要给她鼓掌,“好到今晚他把你先奸后杀,我都敢保证,明儿他一准儿得落网。”
秦应忱皮笑肉不笑,“怎么样,够好吗?”
“……”
叶其珍眨眨眼,狠狠吞咽了一下。
密闭的电梯间里灯光幽晦,秦应忱身形高大挡去了多半顶光,深邃的眉目间阴影更甚,一双眼睛没什么温度地垂着看她,直逼得她不敢抬眸。
实在压迫感太强。
电梯自1层过后,不知何时已停到了B3。
停车场竟金碧辉煌,星空顶散落无边无际的光点,豁然映得电梯内外通明崭亮。
却依旧是窒息般的静寂。
“我……”
“我有一处房子——”
两人同时开口。
秦应忱对上叶其珍探究的目光,缓声继续道:
“就在这附近,距离不过一公里。一直空置着,你搬去住,正好。”
叶其珍睁圆了眼睛,下意识摆手,“不、不麻烦秦总……”
“需要我提醒你吗?”秦应忱打断她,眉心微蹙。
“只是借住而已,就算我要把房产赠与你,都合理、合法。”
最后两个字,不免意味深长。
他的语气,却有天然的威势,不容任何人置喙。
这是秦应忱第一次提起他们的……
合法——夫妻关系。
叶其珍一时微怔,秦应忱却已抬步出了电梯,示意她跟上。
手指不自觉紧绕着帆布包带拧了又拧,创可贴摩擦着帆布挤压指尖,微微钝痛。
叶其珍终于拖动步子,随他走出电梯。
她没有理由拒绝。
没有立场,也没有底气。
不知何时,黑色迈巴赫已如一道暗夜幻影,停在二人身前。
线条低调温润,却暴徒蛰伏般令人心惊。
汪钺下车打开后座门,躬身抬手:
“少爷。”
叶其珍浑身一震,像是被一枪冷冻剂冰封在了原地。
——她清晰地感觉到了割裂。
方才那一阵被抽成真空似的寂静,彷佛就是一道拔地而起却看不见的结界。
退一步,他们是同公司同部门的上下级,并肩工作亦或插科打诨甚至听他训话,起码他们在同一时空的维度里,可平视亦可触及。而进一步……
是初见就刻在山间墓园汉白玉石的阶级壁垒,是规矩森严的世家勋贵公卿豪门,是她叶其珍原本这辈子都不该踏足甚至窥见冰山一角的、另一个世界。
叶其珍踯躅着,不敢迈这一步。
秦应忱转头看过来,眼神示意她上车。
叶其珍不敢受汪钺的礼,心一横,索性快步跑到另一侧钻上了后座。
迈巴赫的后座椅是出了名的舒适,叶其珍却没有闲心放松享受,绷紧身子坐得笔直,警惕地四周张望——
千万不要遇见同事。
此时她还不知道,B2才是大楼里员工的停车场,而B3……却不是什么人都进得来的。
“去银泰。”
秦应忱上车就阖上了眼。
“是。”
夜晚的光华桥车流汹涌,喧嚣被隔绝在防弹车门之外,像条静谧流动的织金缎带。
一晃神的功夫,高及整面墙的地库门两翼敞开。迷宫似地一番九曲巡绕,迈巴赫稳稳停在一处挑高电梯厅门口,厅内装潢精致华美,富丽得不亚于地面入户大堂。
叶其珍随秦应忱下车,绕过两进纵深的会客区,再转过一人高的寿山石,亦步亦趋进了电梯。
“联系管家给她录人脸,再叫人来收拾一下,添些东西。”
汪钺应是,止步在电梯门外。
楼宇公区薰染的乌木沉香隐隐缭绕在幽闭的一方空间,暗调灯光辉映壁面暗纹,黄铜电梯门却是面明镜,照得人清晰可见。
叶其珍垂着眼,专注盯着镜子里自己的鞋尖。
打破一室死寂的,是秦应忱的电话。
“郭总。”
磁性的声音一反冷沉,听起来竟昂扬而含笑。
叶其珍一惊讶,下意识抬头——
却正撞进他一双深邃长眸中毫不掩饰的冷鸷戾气。
她看得愣住,一时间竟忘了移开视线。
“您都发话了,我就是有天大的事儿也得推了赴您的约啊……”
秦应忱的长相无疑俊朗,棱角分明不怒自威的一张脸上,却偏偏生了一张微笑薄唇。
天生薄情,天生含情。
唇角讽意都要溢出来了,偏生细微上扬的弧度承接了话里的笑腔,再往上浓眉压下的深目里,是疲倦、不耐,甚至冷冽得……似杀意。
嘴上却道:
“那可就说定了,明儿我那几箱飞天,都给您备着去!”
孰真孰幻?
叶其珍从不妄想探究他分毫,此时此刻这种场景,她涌起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
他一定很累吧。
工作里这样多的大项目压在他一个人肩上,还要挤时间去赴不喜欢的应酬,应付讨厌的人,说违心的话,甚至……
仅有的休息时间还要用来给她安顿住处,只因为她这个强行入室者,是他名义上的妻子。
“谢谢…”
秦应忱刚掐断电话,就听见温声细语的两个字。
对上镜子里叶其珍的眼睛,秦应忱一顿,眉峰微抬。
叶其珍的瞳仁是晶亮的琥珀色,天生似泛着波光,一双眼睛大而圆,扇形双眼皮延伸到眼尾沟,却挑出一抹堪称娇俏的弧度。
美得摄人心魄。
日常一副宽大的黑色圆框眼镜为她挡掉了大半数端详,此时仔细瞧着,确实遮去了几分娇媚,倒让纯真更甚。
就这样安静地、真诚地看着他,软声道谢,活像个……
漂亮的小羊羔。
精致、纯净、脆弱。
很容易激起掠食者最原始的欲望。
秦应忱嘴角扯出一道意味不明的笑:
“还没见着房子,就急着谢我?待会儿不满意可怎么办?”
“……?”
叶其珍抬头看他,一时语塞。
她还没有无知到不清楚这房子有多高贵的程度。国贸CBD与东长安街交接的咽喉处,摩天高楼直耸,俯瞰整座帝京。入户隐秘区别于酒店和低层公寓,每户都有专属管家。
若是连这都要不满意,她怕是该去住紫禁城。
秦应忱瞧着她欲言又止的懵态,唇角的笑意倒是真切了几分。
叶其珍后知后觉,好像被他逗了一下。
平常多矜贵冷肃的人,总把她当成铁板鱿鱼翻来覆去教训的人,现在居然拖着京城公子哥儿那慵懒的调子,在这逗她?
她默默转头目视前方,敢怒不敢言,等电梯门开,跟着他慢腾腾挪出去。
“秦总——”
走到电梯前室的中央,叶其珍蓦地开口唤他。
暖金色顶光曝下,长及胸口的柔顺乌发铺散开来,裹得巴掌大的鹅蛋脸莹莹生辉,腮边尚有少许气恼的绯红,茸茸晕在光里,像颗泛着粉光的澳白珍珠。
秦应忱回头看她,眸光微闪,辨不清神色。
叶其珍壮着胆子,无辜地软声道:
“我现在好像也是一个人,跟一个‘陌生’男人,到安保‘未知’的陌生小区,看房子?”
秦应忱噎了一瞬,险些被她气笑。
“那真是糟糕,反悔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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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不及了,”他停顿半秒,似笑非笑地,故意放慢语速——
“叶小姐。”
双扇紫铜装甲门应声而开,玄关氛围灯星点亮起。
秦应忱随手搭着鎏金云纹半圆形门把手,笑得漫不经心。
叶其珍被他一句称呼如惊雷劈在了原地。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一样的称呼,为什么如今听来却这么……奇怪!
她别扭得四肢僵硬,以至于挪到门口跟秦应忱面面相觑半晌,都没懂他在示意她做什么。
秦应忱一声轻叹,似是无奈,忽地俯身靠近她,一把握住了她的右手。
叶其珍呼吸一瞬间停滞。
毫厘之间,男人身上的气息强势地侵占了她的感官,坚硬的木质焚香刹那将她包裹。动作间宽硕肩头的肌肉将纯白色衬衫撑紧,婴儿拳头大小的喉结就在她眼前,上下滚动。
叶其珍慌忙低头错开视线,小幅恢复着呼吸,急促得有些缺氧。
视线里,宽大的手掌将她的手完全包裹其中,男人体温实在炽热,肌肤相触的地方,像掀起层层灼烧的火浪,连带着她半边身子都似要烧得失去知觉。
直到指尖触及冰凉的屏幕——
半圆形门把手拉开一层,里面是不外显的指纹密码锁。
秦应忱是要让她录入指纹,这才捞起她的右手食指——
却在触碰到创可贴时,动作顿住。
男人的手指比她粗上两圈,指腹钳着创可贴处,却像是不曾着力,丝毫没有碰到她的伤口。
叶其珍微蜷了蜷指尖,想要搓搓灼烫的耳根,却又不好动作,索性没话找话,解释起这点小伤:
“呃,这是我……”
“还疼吗?”
秦应忱倏地出声,状似不经意问她。
叶其珍一愣,下意识摇头,“早就不疼了。”
秦应忱略微颔首,缓缓松开了手上力道,叶其珍唰地收回手,虚握了握掌心。
“我……用左手吧,我自己来。”
叶其珍虚着声音,将左手食指按向屏幕,莫名地,还有细微的颤抖。
“所有房间的布草、用品都是一周一换,这里没有人住过,你想选哪间房都随意。”
秦应忱等她弄完,寥寥交代了几句,就像是……
“您要走了吗?”
叶其珍直接问了出来,才发觉似乎有些不对。她可没有挽留他的意思。
一时又描补不出什么,她咬着唇贴在墙边装死。
秦应忱莫名弯了弯嘴角。
“嗯,好好休息。需要什么东西,给我打电话。”
电话?叶其珍眨眨眼睛。
一个多月前他留下的那一串号码,的确存在她手机里,只不过……
“那真是您的电话号码?”
叶其珍小声问出了她一直以来的质疑。
“……”
秦应忱反应了一瞬,又被她气笑了,他后槽牙一咬。
“我还没有无聊到编一串号码敷衍你的地步,叶小姐。”
叶其珍斗胆忽略了他咬牙切齿阴阳怪气的称呼,努努嘴小声解释,“我以为是汪钺哥的呢。”
秦应忱声音空白了一秒,像是没听清。
“你叫汪钺什么?”
“汪钺哥啊……”
叫同事哥、姐都是约定俗成,叶其珍回答得笃定。
沉默不过片刻。
秦应忱略一点头,“随你。”
“明天Michelle回公司,你也记得去。”
秦应忱淡淡交代,话落准备为她关门。
上百公斤的双扇门关了一扇,秦应忱瞧着笔直站着的姑娘,不知想起了什么,忽地向她微微俯身。
昏暗迷蒙的暖调微光下,他穿透玻璃镜片,直直望进那双清泉似的浅瞳。
磁沉声音刻意放缓,也像被裹进了琥珀:
“叶其珍,别再对我说谎。”
叶其珍一惊,脊背像被从上拎了一下。
他说的是,昨天吗?可是、她……
叶其珍支吾着说不出话,感觉自己应是涨红了脸,只趁着光线昏黄看不明显,胡乱地点了点头。
也没敢再看他,温淡却天生威严的眼睛。
另一扇门也沉沉封闭,恢复寂静的偌大空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像被投石搅弄的池水,起涟漪,再沉寂,都由不得自己。
叶其珍静静站在原地,听着隔音佼好的豪宅收敛了最后一点声响。
她轻轻回缓呼吸,等浑身张开的毛孔闭合,终于回头,望向房内。
偌大的客厅里,室周氛围灯显得尤为黯淡沉寂,比起巨幕落地窗外,无声喧嚣的繁华盛景。
叶其珍轻轻走到窗边。
长安街的车流不疾不徐,静静流淌成缀了红宝的黄金绶带,近接高楼折射的灯火霓虹,远隐安然蛰伏的恢弘古建。
她站在帝都的脉搏上。
脚尖抵着的,是全京城最美的夜色。
这就是她即将借住的房子,高攀求来的婚姻给她的第一道礼物,只是不知道命运暗中标注的价格几何。
这样壮美的夜色,将首都贯绘作天地棋盘,于执棋者,美得可谓惊心动魄。
于棋子,却只剩惊心。
灯火眩目,总有似要失足踏空的虚软。
叶其珍缓缓蹲下,坐在了洁净温凉的地板上。
这里……
实在太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