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鄞一直喜欢搜寻新奇玩意儿,加上孟书瑶的嫁妆,库房存货颇丰。孟书瑶跟薜荔挑拣小半天,重新备下两份年礼。
她想了想,给卢昭君的年礼,除了规制更高,多了一箱重莲锦、一箱雪缎,轻薄柔软可做婴儿小衣,另加一块暖玉长命锁。
回画室后,她又看了几遍信,强自镇定心神想继续绣花,心里轻飘飘的、怎么都不踏实,扎了几次手。她盯着绣布上洇开的血珠出神,思索许久,终于下定决心。
“霜降,找几个跑腿的,把这些信送到灵昌,地址在上头”,她拿着几叠信走出内院,看到一旁修剪花枝的婢女,又吩咐道,“惊蛰,带俩人去街上多讨些碎布。”
薜荔正安排人在归置礼品,忙迎上去问:“给王后的箱子,留一口不封盖,放小殿下的百家衣?”
“封上吧”,孟书瑶缓缓道,“百家衣放在给王兄的箱子里。”
麒麟绣不下去,她回画室铺开宣纸,调和颜料,开始作画。
富丽宫闱,海棠堆叠如粉云,憨态可掬的雪白狮子猫奔跑着玩绣球。树下石桌前端坐一貌美贵妇,宝髻瑶簪、温婉娴雅,面带微笑看着面前孩子:两男一女。
其中一男童身穿青衫、面容沉静,正专注盯着面前书卷,女童红裙飞扬,拿着花枝引逗狸奴。而树下站着的另一名男童,身量更高,却只有边框虚影,面部、衣着一片空白。
“三个孩子?”她搁笔时,背后响起萧鄞的声音,他伸手虚指画中人,“原来谢太后长这样,这是陛下和你小时候,这是……这人还没来得及画脸?”
孟书瑶笑容有点落寞:“画完了,可我画不出他的脸,因为我跟二哥从没见过他。”
萧鄞若有所思:“我一直不太明白,今上明明是嫡长子,你私下却一直称他为二哥?”
“没什么,小时候诨叫习惯了“,孟书瑶收回思绪,笑了笑,“你来这找我,什么事?”
萧鄞忙从画上收回目光:“厨房备好晚膳了,你在作画、她们不好进来搅扰,托我进来问你是否开始传膳?”
“传吧”,孟书瑶压好画纸四角,走近他才嗅到一股酒气,诧异地打量他一番,“今天退衙有应酬?还回来这么早?”
萧鄞眨眨眼睛:“吃个饭喝几杯酒能用多久?下半场的好戏,有你在,哪个不长眼的敢邀请我?”
孟书瑶心头微松,忽地发现他笑容透着得意,顿时生出恼怒,“嚯”地一声摔下门帘,扬长而去:“想去就去,搞得像我拦着你似的。”
萧鄞望着她背影,狐狸眼弯了弯,忍俊不禁垂眸偷笑,赶紧追上几步:“是我嫌弃宴席吃食不对胃口,想早些回家,这会儿灌了一肚子酒,晚膳匀我半份呗。”
“没有!”孟书瑶跺了跺脚,气鼓鼓道,“又不是我叫你早些回来,晚膳没你的份,涮锅水喝不喝?”
说话间已冲进花厅,反手摔门。
萧鄞眼疾手快一撑,整个身子从门缝挤进去,笑嘻嘻请求:“我很好养活的,剩菜剩饭总有一口?”
说着,自顾自舀了两碗火腿鲜笋汤,一碗递给她,端着另一碗坐下,嘶嘶品尝:“还是家里饭菜可口些。”
“装相,跟谁短了你衣食似的”,孟书瑶极不文雅地白了他一眼,“说吧,那么早回家,又有什么消息憋不住?”
布菜的是江离和月见,门外守着传菜的是白露和谷雨,初一坐在树冠望风。大半月时间,月影卫已尽数安排进府,她顺势从小丫头提了几人贴身伺候,如今说话比以前自在许多。
萧鄞装模作样清清嗓子,眉眼俱笑:“好消息,良郡守城之战大获全胜,弩台功不可没、这次举国瞩目。戚将军已经抄了整套图纸,打算呈到御前以求推广。”
“各式军弩在外早已风行几十年,改良近三版,我摸索的图纸还是最早那版、已经解密的,也就他们仗着虞国地势好、只顾弄权内斗”,孟书瑶叹了口气,“可恨我不能主动进谏,但愿良郡之战能让陛下稍微警醒些。”
萧鄞不喝汤了,目不转睛盯着她:“帮我个忙?”
“我?帮你?”孟书瑶颇感意外,“你先说说,我再考虑?”
萧鄞讳莫如深一笑:“既不用绣更多衣裳,帮我绘一幅舆图,年底述职用?”
孟书瑶两眼睁大:“我成你家画工了?公务上的舆图也找我?”
“附在密奏里的,外人我不放心,求公主可怜可怜微臣”,萧鄞神色十分诚恳,语气带几分诱惑,“绝不白忙活……记不记得我从黑市买回的□□?”
孟书瑶一头雾水:“黑市走私军械,你去查办便是,跟画有什么关系?”
萧鄞笑而不语。
孟书瑶:“怕黑市关系复杂水太深,找郡尉府调兵。”
萧鄞叹了口气:“跟郡尉府联合抄过几次,什么证据都没找到。”
孟书瑶不假思索:“林沛那狗东西不暗中坑你就烧高香了,实在不行我把公主府的府兵从灵昌调来,任你驱遣?”
“那是卫尉寺拨给你的侍卫,私自调来掺和地方政务,还要动几大世家和宗室的菜,咱们俩到底谁嫌命长?”萧鄞挑眉,毫不客气反唇相讥,“我想用自己的方式解决这件事,你愿不愿信我?”
她想了一下,萧鄞擅长布局下棋借力打力,但就这么被他当枪使、终归心情不快,于是扬起下颌骄傲道:“那也不能让我一无所知,你得先跟我说清楚,究竟只是为了查军械走私,还是……”
“公主聪慧,想必已经猜想到”,萧鄞笑意更盛、眼睛更像狐狸,却目色幽沉冷厉,“好容易射一箭出去,岂甘心只打个小燕雀就收?自然是,一箭多雕。”
孟书瑶不吃他这套:“不多透些底,休想我动笔。”
萧鄞眼睛一亮:“成,您先动笔,我每天回来细细说与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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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半月,萧鄞惧内之名更闹得珪山官场人尽皆知。
其实他还算上道,大部分应酬都不缺席,上半场喝酒也毫不含糊,唯独一有乐伎舞女出场、立即目不斜视,更别说后半场的压轴荤菜。搞得同僚不时偷瞄他,试图从那张白皙俊脸找出些指印,而后纷纷感慨:驸马难当,家里守着个母大虫,外头都不敢多看一眼,更别说什么齐人之福。
所以,萧鄞每天回家不早不晚,怕一身酒气熏着人,总沐浴更衣漱几遍口,才恭恭敬敬去后院请那位小姑奶奶。
孟书瑶见过不少世家子,他这样的独一份。很讲究衣饰搭配和熏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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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文人做派,身子却跟铁打似的,每天都神采奕奕,挺拔英气丝毫不输武官。
比如这会儿,公务连轴转一整天、又灌了满肚子酒,还目光灼灼跟她研讨舆图细节。
他要给孟书琰献一幅“百商图”,以珪山为主,酒楼茶肆、珠宝首饰、胭脂水粉、车马船行……堪称珪山商行指引,规模大的商铺还会标上在官府登记的真东家。
舆图绘制需要参考大量文献,所以每晚是孟书瑶去他书房。
孟书瑶不解:“你这有什么用?世家都把铺子挂在心腹家仆名下,能看出什么?”
萧鄞闲闲地说:“没什么用,陛下想看,我画给他看便是。话说回来,总有几家蠢的做不干净,不会一无所获。”
孟书瑶胸口有点堵,瞥向他堆在一旁的账本和奏章。账本集各大商行年账成册,有郡守府、司农寺等官署的印章,奏章很厚、密密麻麻全是各类生意利润分析。
她捡起一本翻了翻,密密麻麻瞧着眼晕:“这就是前俩月你们对的账?”
萧鄞点头:“律法规定,能排上号的商行,每年上交两套账本,分别给司市和司农。年底三衙对完账后,汇集成册三套,盖官印后存司农、司市、郡守三衙留底。”
孟书瑶难以置信:“你还信这个?你没做过假账?”
“我跟司农寺的人查过,太出格的自然不行,其他的嘛……反正几个衙门的官印”,萧鄞气定神闲将账本归置好,“水至清则无鱼,珪山商贸发展几十年才有如此盛景,若都学田税敲骨吸髓,田地和佃户跑不了、商人可全都长脚的。”
孟书瑶:“这是可以说的?”
萧鄞两手一摊:“我不透底你不动笔,再说,你又不是外人、是……”
孟书瑶将冻石镇纸猛地拍在桌上,拍成两截,微笑转头:“是什么?”
萧鄞摸了摸鼻子,识趣闭上讨便宜的嘴,重新拿起一截黄铜镇纸、换下断掉的石条,低头研墨。
孟书瑶白了他一眼,慢悠悠盯着笔架挑选画笔。好好一个人,偏长了张嘴,狡辩起来一套一套,虽说都十分在理,可这浓郁的老油条味儿,哪里像弱冠出头的年纪,听得人脑壳疼。
他越乖觉柔顺、面面俱到,她越看不透这人的城府,越觉深不可测。
罢了,若非自幼六亲无靠、被迫夹缝里左右讨好,谁不愿活得单纯耿直?她念及此处,什么恼怒什么戒备都一并淡去,只无声叹了口气,权作默认。
萧鄞对舆图极其上心,哪条线怎么勾、画上透露店铺哪些细节都再三斟酌,后期更找来几盒对着火烤才能显色的药水,让她添到画上。幸亏他脑子清楚,讲述起来条清缕晰,所以舆图绘制很顺利。
自从孟书瑶开始作画,书房里的炭火增加三倍,还点上了熏香,氤氲一股益气凝神的舒适,虽然要熬夜,她倒不觉得疲累。如此白天绣荷包、制衣裳,晚上画舆图,等到锦囊绣好、百家衣缝好、舆图绘好,已是腊月初十。
按旧制,腊月二十七举行当年最后一次大朝会,各地官员回京述职。公主出行可乘驷马方车,跑得快,六七天就能赶回灵昌。
但她跟萧鄞合计一番,还是决定早点出发,这个年底,灵昌还有好几场热闹要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