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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麒麟荷包

作者:凤箫引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萧鄞听她问得这样直白,下意识愣了一下,笑了笑委婉道:“我猜,跟今上对你严防死守的原因差不多。”


    孟书瑶笑了笑:“一部分是因为王祖母,更多是因为延熹王,因为我派去为质的地方,是昇阳。”


    顿了片刻又补充:“前年,延熹王向父王发去国书,替幼子元恪求娶我。当时,韦贵妃和二哥的意见罕见很一致。”


    许多国家部落,最初的最初,都有女首领、女国主。直到一场又一场战争,身体更强壮的男子逐渐占据高位,战争带来的人口消耗、需要女子生育补充。


    于是,女子被圈禁于家宅,耕作农桑、生育儿女,逐渐被剥夺参与军政大事的权力。


    男人们推翻旧世界、建立新政权,再通过律法和文教,一代代固化,逐渐将其变成共识:男尊女卑、男强女弱,女子要安于室、不得干政。


    翊国是个例外,立国至今王室血脉从未更换,最神奇之处在于,每每大厦将倾,总有女国君横空出世、力挽狂澜。是以六百多年来,税务、军政、吏治不断改变完善,却保留了最初那条:男女平权,女子继承家业、立户、经商、做官甚至继任大统。


    虽然随着世事更迭,大部分权力被男子占据,就连王位继承男女平权,也变成宗室男嗣绝迹后无可奈何的替补。但是,律法在,就总有希望。


    延熹王稳稳抓住这一线希望。


    不爱红装爱武装,大好年华消磨在南征北战,最后功高盖主封无可封,索性提着几名成年兄弟的头颅、剑履上殿。三天后,她被父王立为王储,过了不到一个月,父王主动退位、禅让于她。


    她不但在翊国搞事,还喜欢怂恿别人搞事。她在位二十二年,送去昇阳为质的别国贵女,若入了她的眼,要么选宗室子与之婚姻,要么留在本国为官。特别出挑者如息鸢,更会支持其培植势力、回国参与政事。


    延熹王像一道锋利的闪电,替世家宗室贵女照亮另一条路,也刺痛了诸国男君傲慢的眼目,让他们开始审视自己女儿、姐妹。


    而这世上最不轻视孟书瑶的人,不是宠她如珠如宝的母亲、舅父、兄长,甚至不是喜爱她的祖母徐太后,而是她的仇敌——韦贵妃。


    从孟书瑶奋力一搏弑君开始,韦贵妃就对其血性另眼相看,担心孟书瑶入了延熹王的眼;可末了末了,得她相助的孟书琰,同样担心她见识过女国君,不再甘心只做个被豢养的笼中鸟。


    起初不过一点提防和猜忌,不为她平反正名、任由她恶名昭著,任由她与出身低微的庶子成婚,多派些眼目便罢。这点提防,较之对门阀和宗室男嗣微不足道。


    毕竟,内无律法支持、外无得力姻亲,她拿什么跟自己争?


    现在不一样了,因为宣国律法同样不支持女子继位,可强大到极处的人,可以改变律法、制定律法。


    .


    孟书瑶原本淘了几套稀有古籍,想夹在年礼中送给孟书琰,其中包含数十套失传已久的古战场地图,还有一匹神驹、两副练箭时用的皮手套。


    虽被他提防,她总不自觉怀念八年前的二哥,希望他弓马娴熟、体魄康健,也希望故国兵强马壮。


    好巧不巧,被宣国政变扰乱计划。好在时间尚早,重新准备还来得及。


    她连夜绘出几副花样子,召来宅中绣娘,开始温习针黹。丢了八年,重新捡起十分吃力,早也缝纫、晚也刺绣,没过几天手指就全是血洞。


    萧鄞一直很忙,与平级州府对账、对京师的邸报、年末回京述职的奏章,还有流水似的应酬宴请。


    一幅麒麟献瑞,她绣废三次,第四次终于初见雏形。手指的血孔凝固后,没再被刺伤,只是烛光越来越昏暗,黄晕浸着的丝线也不大看得出正色。


    她抬头揉揉酸痛的眼睛,狸奴睡得无聊,从她膝头跳下、拨弄着一圈丝线玩耍,将那圈绣线越扯越松。


    她心浮气躁,怒从心头起,一巴掌还没落下,狸奴飞快放开线团,追着个花花绿绿的小球去了。


    “雪球,玩这个”,萧鄞将另外两只绣球扔到狸奴前面,返身去门口搬箱子,“晚上烛火太暗伤眼睛,试试这个?”


    箱底垫得很厚,是十几只玲珑剔透的灯罩,没一丝杂色、通体如冰,也不似贡品那般压出许多花纹装饰,内内外外都匀净光滑。


    萧鄞将房间四角原有的纱罩一一换下,屋内灯火顷刻亮了数倍。


    “够不够亮?不够还有这个。”他又拿进另一个箱子,听声音像铁皮,大红底漆,画面上一对人头鱼身的异兽相视而立、手中各捧着一团光亮。


    孟书瑶脸色一变:“鲛人膏?这可是贡品,咱们也敢用?”


    萧鄞见她紧张神情,忍俊不禁:“贡品还是我奉上去的,哪能犯这种错,不过借那盒子用用……喏,是这个。”


    掀开铁盖,满满一箱蜡烛,根根有儿臂粗细、烛芯很粗,可以想象燃烧起来有多亮。


    孟书瑶拈起一根细看,叹息:“这倒是个办法,可惜烧不了多久,太过靡费。”


    “好歹是个公主,守着金山吃糠咽菜么?”萧鄞笑着摇摇头,拿出十几根,去替换连枝落地宫灯里的细蜡烛,“这一箱够烧到过年,蜡烛再金贵也没眼睛金贵。”


    居然很耐烧,燃起来还带一股异样香气,有点类似龙涎香,孟书瑶仔细分辨片刻:“你还说不是鲛人膏?”


    “果然好见识,我让燮陵那边店铺送来的,掺了些鲛人膏”,萧鄞漫不经心道,“梁国稍微体面些的珠宝首饰铺都在用,成色跟上贡的没法比,不是什么稀罕物件。”


    孟书瑶心里踏实了几分,蜡烛一根根点燃,亮白焰苗腾腾落在灯柱上,他神色内敛沉静、专注得像拜神。


    她看得出神,忍不住想象梁国是个什么地方。


    晕染细腻的绣品、造型新巧的首饰、供猫解闷的架子、琉璃灯罩、鲛人膏蜡烛……林林种种新鲜物件,将她的生活点缀出星点色彩。


    有他在,有活人气。


    孟书瑶甚至有几分憧憬他描述的梁国:梅雨季、轻薄如烟的新柳、临水而筑的青瓦白墙。


    “成婚前你带给我那几盒墨条和颜料,也是在梁国买的?”她目光投向抽屉。


    萧鄞颔首:“那边文人多,用的人一多,对笔墨纸砚和颜料自然讲究起来。我对颜料不大懂,好用么?”


    孟书瑶:“渝安有没有梁国商户卖这种?”


    “用完了?早知道多带些回来”,萧鄞点蜡烛的手一顿,脸色有些懊恼,“有倒是有,却不怎么讲究。”


    “哦,这儿用得少,没多少商人愿意做赔本生意。”她有些黯然,世家门阀垄断文教、民智不开,自然用不上笔墨纸砚。


    萧鄞却摇摇头:“倒不是因为这个,送你的那些是官用,比梁国市面上成色略好些,铺子里的活计只怕买不到,上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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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我亲自出面……”


    “不好买就罢了,也没多要紧”,孟书瑶忙打断他,“你现在有官身,可别偷偷溜出去,被人参上一本够难受……你怎么了?”


    萧鄞已换完所有蜡烛,笑盈盈注视着她:“其实我想说,卢家几位舅舅也能买到……既然公主垂怜,臣也不强求了。”


    “族谱一上,他们是你哪门子舅舅?你一个驸马跑去跟后族结私交,是不是嫌命长?”她被盯得脸发烫,忙低头继续拿起绣绷子,“不跟你闲扯,我还得熬夜绣这个。”


    萧鄞绕到她背后,盯向绣绷子,一本正经夸赞:“这狗绣得好,活灵活现。”


    孟书瑶:“……这是麒麟。”


    “哦,麒麟,我眼晕了”,萧鄞忙点头称是,唇角怎么都压不住,忙咳嗽两声,“都绣了六七成,何必这么赶?”


    “我喜欢熬夜不成?”孟书瑶转头瞧见他眼里的揶揄,大为火光、语气理直气壮,然而他眼中揶揄更甚,她声音也低了几分,“还有一幅,绣给王后嫂嫂的,还没开工,她才不会像你那样、嘲笑我绣工差。”


    “哦,一碗水端平”,萧鄞装作恍然大悟,眼里笑意敛去,“歇歇吧,说不定过两天,你就不想给王后绣了。”


    孟书瑶觉察他话里有话:“几个意思?”


    萧鄞眼神晦明莫测,却没多说,只重复让她“先休息”,她继续问,他索性抢走绣绷子、将她推出画室,吩咐薜荔给她传洗澡水。


    第二天,孟书瑶了解了缘由。


    却并没有感觉轻松多少,她冲进画室,拿起剪子对准绣了七成的百蝠图,想绞个稀巴烂。


    触及缎面的刹那,她清醒过来,放下剪刀,深吸一口气坐回绣凳,举针半晌、手不断颤抖,始终无法刺下。


    狸奴觉察到她情绪,也不玩绣球了,跳到她怀里、用毛绒绒的脑袋蹭她下巴,细声细气“喵”几声。她抱住狸奴蓬松柔软的身躯,眼圈酸痛滚烫、泪花模糊视线。


    憋了许久,泪花终未落下,慢慢干了、只剩咬牙切齿。


    “怪不得你当初不理他,他不配、不配”,她揉了揉狸奴脑袋,恨恨道,“娘亲受过的罪,他竟也舍得让发妻再遭一次。”


    呆愣想了许久,她唇角浮起自嘲微笑:“其实,早该猜到了。”


    她手边搁着一封信,从灵昌快马加鞭送来,送信人是嘉月公主府的小厮。


    书信内容很简单:八月底卢昭君诊出喜脉后,孟书琰纳了两名宫人、分别抬举为才人和美人。这倒是其次,需要上心的是刚刚擢选的沈家女,册为淑容,卢昭君身子不便、由沈淑容协理后宫。备年礼时,不要漏掉这位出身高贵的沈淑容。


    贵族男子往往姬妾成群,何况孟书琰一国之君,却偏挑这时候。纳宫人也罢,册封世家闺秀与王后打擂台,一手拉拢旧世家、一手制衡后族,从权术看无可厚非,同为女子、听着却实在寒心。


    孟书瑶坐在画室,发了半晌愣,眼前晃来晃去全是卢昭君的脸,脉脉注视孟书琰的眼神,仿佛他是世间最伟岸的男子。


    那是她归国后唯一深交过的女子,比她还小一岁,被父兄养得规行矩步,一颗心还未受过风霜、全扑给那只见过寥寥数面的男子。


    可惜,她也要往卢昭君心头再插一刀。


    她定了定神,起身走出房门,对薜荔说:“给后宫的年礼,再备上一份,规格比王后的稍次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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