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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0.2分的距离

作者:怀蔺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贺嘉岁是个藏不住事的人,尤其对自己的这篇日记。


    忍了两天,她冒昧打通林风致的电话,把自己的大作又念了遍。


    “天啊,你要去参加作文比赛吗?”


    林风致最近吃好玩好,完全顾不上看比赛。


    她分享自己的写作经历:剪切各种网站上的新闻,梳理梳理逻辑,再原封不动地抄下来。


    “不能投机取巧。”


    贺嘉岁想要扭转林风致的坏习惯。


    “知道,”林风致正在电话那头嗑瓜子,嘴里说得含糊,瓜子皮吐得倒干脆,“我以后一定不在训练时投机取巧。”


    最近几天,花滑项目正在进行团体赛的角逐,汇聚了一众拥有强劲实力的国家。


    华夏队凭借靠前的积分,受邀在列。


    但即使拥有容/张这张王牌,其他的,不乏首次参加冬奥会的选手,秦森河、叶绍瑶/季林越、栗桐……


    七成新的队伍。


    “张晨旭的外点三周落冰不稳,给他后面技术完成带来压力。”解说员掩不住紧张。


    在此前首先进行的男单比赛,秦森河也在后外点冰跳上失误,四周空成两周,已经给冰迷带来不小的打击。


    好在,容翡和张晨旭及时调整状态,在节目后段,依然不失速,以满定级拿下旋转和托举,最终位列第三。


    没在优势项目上先下一城,次日的冰舞和女单形势骤然严峻。


    “叶绍瑶/季林越的水平怎么样?”冯女士也看着迷。


    贺嘉岁想了想:“还陷在亚洲一号的混战中,和欧美国家肯定有不小差距。”


    “那岂不是进第二轮无望?”


    “也不一定。”


    “你们能不能注意场合。”一旁的应逢年抱怨。


    夜幕降至,华灯初上,他们正坐在缓缓上升的摩天轮里。


    刚才,应逢年嫌她们不专心,堵着门不让出舱,现在是第二圈。


    应先生也加入聊天局:“这么说,你们当初为什么不学冰舞?”


    “爸爸。”应逢年彻底孤立无援。


    “对呀,”冯女士好奇,“和你们一起训练的两对组合,似乎都是冰舞运动员?”


    这话题转得突然,贺嘉岁一怔,只是狡黠说:“秘密。”


    真是玩都不能安心玩。


    应逢年痛定思痛,推倒此前罗列的所有计划,比对冬奥会的赛程表,将两边的时间避开。


    问题又随之而来。


    团体赛的赛程密集,运动员几乎从早比到晚,他索性空了两天,就在酒店收看比赛直播。


    但第三个比赛日,华夏运动员没有现身。


    华夏队在第一轮的表现不够出色,最终排在十个国家的第六位,按照规则,他们与第二轮擦肩而过。


    相比于索契冬奥会,这已经是一种进步,但还不够。


    “这让我想到了国足。”应先生说。


    “不一样,我们只差临门一脚,”贺嘉岁对前段时间的世界杯预选赛*(有所耳闻,“后天的单项赛,我们一定可以拿到奖牌。”


    但这两天,没有行程,没有华夏队的赛程,他们只能在酒店干瞪眼。


    天津下雪了。


    贺嘉岁和应逢年去附近转了转,顺带打了会雪仗,偶尔聊一聊美景,天津和北京虽然离得不远,但完全是两种风格。


    “竹板这么一打,别的咱不夸。”


    贺嘉岁没接话,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你怎么不接?”


    “我听听你会不会第二句。”


    一路上,应逢年一直在开头,反复开头。


    “咱夸一夸……容/张的表现一骑绝尘。”


    “嗯。”贺嘉岁点头。


    就知道他只装了半桶水。


    “他们还年轻,完全可能坚持到北京冬奥会,”应逢年说,“咱们国内还有那么多双人滑运动员,我们多久才能排上号?”


    “我想想,”贺嘉岁也开始认真,“除了他们,国内的成年组还有三对运动员,青年组好像有十组左右,少年组也有好几十……”


    应逢年提醒:“全国青少年赛里,就有二十二组双人滑运动员。”


    除了他们所在乙组,少年甲组的年龄更长,能力比他们更高,这毋庸置疑。


    贺嘉岁在心里默算:“我们大概排在全国第三十四号。”


    如果每年前进一名,需要花三十四年,她自嘲地笑笑,所谓“活到老,滑到老”。


    “要是当初学冰舞,我们就不会面临这么大的竞争。”应逢年假装可惜。


    毕竟,全国满打满算,也找不出三十好几对冰舞运动员,这个小项对于华夏来说,还是太过小众。


    “大众才好呢,说明我们可以直接学到优秀对的技术,”贺嘉岁扭头问,“你后悔了?”


    应逢年跺脚:“越挫越勇。”


    脚下的雪还很松,轻飘飘溅在他们的裤腿,鞋面,就像无数次被铲起的冰花。


    “好久没有上冰了。”


    “我带了冰鞋。”


    “你有病吧,出门旅游居然还带装备?”


    难怪他推了两个行李箱。


    “你居然不带装备,”应逢年逮住机会,“你不专业。”


    贺嘉岁就等他这句话。


    “哈哈,我也带了。”


    看应逢年吃瘪,真是种乐趣。


    两个怪人互相指责,骂骂咧咧回到酒店,期间顺了酒店大堂的小零食,又互相揭发,说运动员要克制。


    “你们训练时,也这么和谐有爱吗?”应先生的脑仁疼。


    冯女士作证:“有外人时不这样。”


    “窝里斗啊。”


    才不是,贺嘉岁说:“我们刚从窝外打回来。”


    “你们来看看新闻。”冯女士刚刚翻阅天津的视频号,刷到一则消息。


    [俄国花滑名宿德维娅·罗斯特科娃于昨日抵津,将开展为期一周的青少年训练营。]


    “罗斯特科娃,”贺嘉岁问,“谁啊?”


    “好像是哪届冬奥会双人滑的冠军,”应先生只有模糊的印象,“和你们是一个项目。”


    冯女士问:“到开营前都能报名,你们要不去试试?”


    “不了吧。”


    虽然他们真带了包括但不限于冰鞋的训练装备,但只是为了万无一失。


    何况正旅游呢,贺嘉岁和应逢年坚决贯彻该玩就玩的原则。


    ……


    但话又说回来,原则也是可以违背的嘛。


    因为黑马突袭,原本局势明朗的双人滑被蒙上神秘色彩。


    排名从未进入世界前十的德国组合加入领奖台之争,容翡/张晨旭暂列第一,但和身后选手的距离都不大。


    “金牌能到手吗?”


    “容/张得滑出个人最佳成绩才行。”


    跳跃是张晨旭的弱项,但组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也成为他们两人共担的弱项。


    贺嘉岁翻阅国际滑联网站,德国组合的自由滑报出“3+3+2”的联跳难度,单跳上3S,技术分要比容/张高三分左右。


    她头一回在比赛之外感到紧张。


    替场上的选手捏一把汗。


    不会吧。


    在此之前,不论是容/张本人,还是国内的体媒,都默认领奖台的一二三名等级分明。


    德国组合这么一搅浑水,让容张/在本周期拿到的十余枚金牌也有些站不住脚。


    又是待在酒店的一天。


    前两天还出去放放风,今天是决出首枚单项金牌的日子,贺嘉岁和应逢年完全被电视迷住。


    “出去歇歇眼睛。”冯女士拿出姿态,想赶人走。


    “外面的人超级多。”


    今天不仅是于他们而言的重要日子,更是华夏的除夕,举国欢庆,连远离景区的小巷都满是人。


    能不能过个好年,在此一役。


    德国组合仍然延续了短节目的好状态,甚至有成绩的加持,今天更加意气风发。


    节目进入后段,所有难度技术完成,剩下的旋转和螺旋线是他们的强项,不会有大问题。


    果然,又是一套clean的节目。


    解说在惊讶:“他们刷新了新规则设置以来,自由滑的世界纪录!”


    另一位解说拿到数据,分析说:“他们今天拿到的165.12分,比他们在欧锦赛上刚刚刷新的个人最好成绩提高了二十分。”


    他们都在感叹这对年轻组合的进步神速。


    贺嘉岁巴不得立马奔向寺庙吃斋念佛。


    这可比自己上场比赛要刺激得多。


    应逢年更是当起鸵鸟,嘴里不知在念叨什么,只从指缝里看赛况。


    这样就能缓解情绪吗?


    贺嘉岁也学他,最终得出结论:指缝里的世界,也是真实的世界。


    《马戏之王》的音乐富有韵律,每下鼓点都敲在他们的心上。


    3S+2T+2T,完成得漂亮!


    捻转三周,上满了提级条件,实时显示四级,GOE高达1.81分。


    两个5组托举,3F单跳,3Lz和3Lo的抛跳……都没有问题。


    前辈不愧是前辈。


    即使大兵压境,依然能在兼顾难度的同时,出色地发挥出看家本领。


    这就是世界第一的魅力吗?


    贺嘉岁承认,这一刻,才是她爱上竞技体育的根本原因。


    不单是体育。


    而是竞技的快感。


    “冠军,依然是冠军。”两个孩子还按兵不动,应先生先热泪盈眶。


    冯女士说他没出息:“虽然振奋人心,但也不至于吧。”


    解说也高扬着语调:“虽然成绩尚未发布,但我们可以肯定,容/张挑战了自己,战胜了自己。”


    这是他们从携手以来,最无可挑剔的一场表演,从技术动作到表现力都无可挑剔。


    移步到kc区,容翡的怀里已经装了很多娃娃,她和张晨旭有说有笑。


    “趁分数还没出来,你有什么想说的吗?”一句英语从镜头背后响起。


    “给你们透露个消息,”容翡笑着说,“这是我们的最后一战,发挥得很出色,我没有遗憾。”


    笑容转移到电视内,贺嘉岁的表情凝固了。


    “最后一战。”


    前几天的他们讨论,容/张还能在国际赛场驰骋多久。


    突然地,她就欣赏完了这对组合的收官之战。


    电视里,运动员落座kc区,安静地等待成绩。


    镜头外的观众早已按捺不住。


    一切都将画上句号。


    “你们再给我滑十年!”有现场的华夏冰迷充当画外音。


    “不,我不想成为下山的神。”容翡仰头回应。


    她想,就这么停在最耀眼的时候,就很好。


    “Thescoresrelease——”


    播报员一顿,随即报出成绩:


    “FeiRong/ChenxuZhang,thefree-skatereceived158.66,finallyplacingsecond.”


    “什么‘second’?”


    贺嘉岁张着嘴,如果她的英语还不错,第一名应该是“first”。


    “是银牌,”应先生把所有的激动扔出去,叹了口气,“怎么只是银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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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毫无瑕疵的发挥,毫无悬念的世界第一,只是银牌。


    所有选手的分数汇在排行榜上,容/张的总分只比德国组合低了0.2分不到。


    双人滑的常青树没有敌过黑马。


    贺嘉岁想,她大概能把这0.2分记一辈子。


    即使不是自己的成绩,她和这对组合也毫无关系。


    “你干嘛?”应逢年问。


    “找妈妈。”


    “那是我妈。”


    “干妈也是妈。”


    “没你这么鸠占鹊巢的。”


    冯女士从卫生间出来,就看见小姑娘目光灼灼。


    “怎么啦?”她问。


    “我想报名。”


    “报名?”


    冯女士已经把那茬忘了。


    “全国青少年发展训练营,我想去。”


    前有先辈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今有她为报0.2分之仇而练冰。


    “我们待不到那时候。”


    他们定的机票,赶二十五号回去。


    但训练营在那天,才刚开始。


    “妈妈,我也想去。”


    如果一个人的重量不够,两个人足够让冯女士动摇。


    “基地在元宵节恢复训练。”她最后提醒。


    贺嘉岁嘀咕:“其实……杨教练教得不算顶好。”


    放假后,旅游前,她和常希贻交流过几次。


    对方评价,她的跳跃不规范,尤其是以手带身的问题。


    这些都是教练没有指出的,或者说,这些就是教练教给她的。


    对方还说,知道她有学冰两年即掌握五种两周跳的潜力。


    但要是想要继续突破,早纠正一定比晚纠正好。


    “好,”冯女士说,“那就报名。”


    名额到手,贺嘉岁又犹豫。


    “我看学费很贵。”


    看训练营宣传的,不仅国内诸多优秀运动员将参加,罗斯特科娃也会带一批俄罗斯孩子进行深入交流,其中不乏JGP选手。


    还有她本人的世界冠军、奥运冠军的名号,都注定了训练营的高价。


    “刚拿到两个项目的尾款,有钱。”


    应先生一挥手,让他们不要担心有的没的。


    他们是运动员,除了训练和比赛,都该是小事。


    ……


    教练和学员先见了一面。


    昨天还在旅游途中,今天突然通知提前开营,贺嘉岁还没反应过来。


    很完蛋。


    她做了万全准备,独独没带训练服。


    这标志着,她得穿五颜六色的秋衣过完这一周。


    在一众学员中很扎眼。


    连金发碧眼的外国人都没她鲜艳。


    不出所料,上课铃响,罗斯特科娃首先注意到她。


    不过只是无足轻重的一眼,对方很专业,不会因为古怪的穿着偏离重心。


    贺嘉岁逐渐打消现买冰服的想法。


    教练不逮,冰场不管,她还能给冯阿姨省一笔钱。


    今天穿粉色,明天穿橙色,后天穿花花绿绿色。


    除了应逢年不爱和她一同热身之外,没有一丝异样。


    “我是你的搭档,你不能因为这是单人滑的训练营,就把我丢掉。”


    某天下课,她指责应逢年。


    “我只是觉得你衣服上的图案丑。”


    十二岁,正在小孩最好面子的时候,应逢年实在没有和一身绿色米老鼠牵手的勇气。


    “我爸爸的审美是这样的。”


    在滨南的时候,最冷的冬至也没有穿秋衣的必要,外套一裹就能过年。


    到了北方,冬天天寒地冻,她也没机会单穿秋衣到处晃悠。


    说到底,丑也丑不到别人。


    谁能预见到今天呢。


    “再忍忍,”贺嘉岁说,“等明天,我拿得出手的秋衣就晾干了。”


    下课时间,冰场的人依然不减。


    除了没离开的学员,散客一拥而上,冰上大塞车。


    “你还滑吗?”应逢年问。


    “先休息一会,我练练陆地。”


    训练营的课时很少,罗斯特科娃带着诚意,只能在尽可能短暂的时间里倾囊相授。


    一节课的内容太多,他们需要消化。


    “你好。”


    一句蹩脚的中文几乎贴着头顶响起。


    刚换上鞋,脚还没踩踏实,贺嘉岁险些摔倒。


    “吓死我了。”


    “Sorry,Ijustcuriousaboutyou(抱歉,我对你有些好奇).”


    贺嘉岁一愣。


    好呀,在学校里落下的英语课,要在这里补上。


    纵使她再不擅长这门语言,也能拿出一些本领。


    “Sorry,Ican`tunderstand.”


    她安慰自己,能和外国人交流一句,已经很厉害了。


    “Oops,mytranslatorisoffduty(哎呀,我的翻译下班了).”


    好在遍地都是好心人。


    贺嘉岁就这么左一耳朵俄式英语,又一耳朵津式中文地听。


    “你长得很像一个人。”罗斯特科娃说。


    “我?”


    “对,很像我女儿的教练。”


    贺嘉岁觉得这话有些奇怪。


    大概没有人会对一个陌生人谈家常。


    天津大姨先“哟”了声,用英语回:“您女儿也练花滑?”


    “不。”罗斯特科娃看着贺嘉岁,似乎在用目光描摹她的五官。


    而后,贺嘉岁听见刻在心底的四个字。


    “她学……艺术体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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