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书记,问题就在这,谁也不知道明年汛期什么情况,万一,我是说万一,明天恰恰是百年难遇呢?洪水滔天,肆虐江右,而中心体系战斗力,又不清楚......”
微微顿了顿,又补充。
“而且中心体系试点,可以说是江右头等大事,中央在观察,临省同僚在观望,老百姓也在拭目以待,咱们没有任何动作,是胆怯,还是避责?”
......
哪怕是‘自己人’,讨论也异常激烈,足足持续近两个小时。
郑观武一直沉默听着,终于清了清嗓子。
“大家顾虑都很实际,也很重要。风险,确实存在,而且不小。”
停顿一下,环视众人。
“但是,咱们搞应急管理中心试点,初衷是什么?是为了应付检查,搞个花架子?还是真刀真枪,提升江右省抵御大灾大难能力,为老百姓生命财产安全,筑起真正防线?”
说着,自问自答,声音不觉间拔高几分。
“显然是后者。如果因为怕风险、怕花钱、怕挨骂,不敢去检验‘剑’到底锋不锋利,那试点还有什么意义?和中看不中用的盆景,有什么区别?”
......
过程些许曲折,好在最终统一思想。
然而,秦青川没有察觉,因前世记忆,产生的所谓‘先知’感,令他变得越发激进,也导致原本团结的‘核心圈’,隐隐有分道扬镳趋势。
常委会,哪怕有反对声,面对郑观武带头,郭辉等人旗帜鲜明表态,并未出现意外,演习顺利开启。
却也因此,让其余常委越发不满。
做出成绩,属于江右,属于大家,可如果出现疏漏,责任也需要大家一起扛。
毕竟,绝大部分人,更希望稳健、安全、秉持‘少做少错’理念。
......
持续半个月,全省‘真实’化演习,效果可谓是惨不忍睹。
11月底,全省防洪综合演习总结大会,在省委大会议室召开。
外面,气温渐凉,已有初冬寒意,然而屋内,却异常热闹。
郑观武端坐主位,环视一圈。
目光在几位面色不虞同僚脸上,略作停留,最终落在角落,神情疲惫、眼窝深陷的邓天宝身上。
“天宝同志,演习结束了,你是常务副主任,亲历一线指挥,先说说情况吧,捞干的讲。”
声音低沉,不带一丁点感情。
邓天宝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努力稳定情绪,声音却沙哑干涩。
“郑书记,各位领导,全省防洪综合演习,已......按计划完成全部预设科目。”
开口汇报后,不敢与任何人长久对视,低着头,语速下意识加快。
“演习过程中,暴露出很多亟待解决系统性短板。
主要体现在:
一是指挥信息传递,存在严重迟滞与失真,关键水文、险情、物资状态信息无法实时汇聚共享;
二是跨部门协同效率,极其低下,水利、民政、交通、电力各自为战,指令传导链条冗长,响应严重脱节;
三是部分基层单位,对应急预案,理解执行不到位,响应速度迟缓;
四是关键应急物资,特别是大型抽水泵、砂石料,调度未能按预案及时到位,储备点布局和运输保障,存在盲区;
五是演习对部分地区,特别是城镇核心区、交通干线、农田区域,正常生产生活秩序,造成了较大干扰......”
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带着沉重自责。
“作为演习具体组织者,和中心常务副主任,我深感......责任重大。
中心初建,指挥团队经验不足,各部门磨合尚浅,首次组织如此大规模、跨领域综合演习,暴露出诸多问题,教训深刻。
已初步梳理出问题清单,正着手完善指挥流程、强化人员专业培训、优化各级预案、细化物资储备调运方案......”
汇报戛然而止,仿佛耗尽所有力气,邓天宝默默坐了回去。
会议室陷入短暂死寂。
这份‘总结’,更像是‘罪己状’和‘问题清单’,每个字都沉甸甸压在与会者心头。
“砰!”
一声不算太重,却异常刺耳拍桌声,打破了沉默。
分管财政副省长廖金明,脸色铁青,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几乎是吼出来。
“一千多万,整整一千六百多万,就换来这么一份报告?!
财政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
教育要钱,娃娃们等着新校舍,医疗要钱,基层医院设备都快老掉牙了,社保基金年年喊亏空......
我们勒紧裤腰带,从牙缝里挤出点家底,全他么砸在这次‘演习’上了。
效果呢?啊?效果在哪里?”
说完,又扫向秦青川。
“整改?整改要不要钱?中心日常运转要不要钱?我看这就是个无底洞,是个吞金兽。
秦省长,你搞什么‘高一成’,还有这个中心,到底要吸干江右多少血才够?!”
廖金明咆哮,似乎点燃火药桶,也更像是为压抑良久,众人心底的不爽,找到了宣泄口。
豫章市委书记段善基,立刻跟进,脸上惯常儒雅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焦躁和不满。
“廖省长说到根子上了,钱的事还是其次。”
声音不高,却字字诛心。
“豫章几个重点引进高科技产业项目,配套基建工程,就因为演习期间交通管制、人手被大量抽调去搞‘演习’,工期严重滞后。
投资方一天三个电话催问,意见非常大,人家是来赚钱的,不是来看我们演戏的,发展还要不要了?经济还要不要搞了?!”
略作停顿,语气更加尖锐,带着强烈煽动性。
“还有老百姓,商户被迫关门歇业,损失惨重,找谁赔去?农民兄弟地里农活,被演习耽搁,回头减产了,谁负责?
市民出行堵得水泄不通,怨声载道。
秦省长,邓主任,你们听听外面怎么说吧,说这不是服务人民,是折腾人民,是拿老百姓日子当儿戏!”
宣传部长齐久崇,扶了扶眼镜,眉头拧成‘川’字,声音充满忧虑和无奈。
“段书记反映的情况,非常现实,现在外面舆论环境,相当不利。
咱们本地官方报纸还算克制,只是客观报道演习造成部分影响。
但外地、非官方媒体报刊,传得沸沸扬扬。
说什么的都有,指责‘劳民伤财’,大搞‘形式主义’,甚至......”
说到此处,刻意拔高声音。
“秦省长,说你是秦跃进,您老人家能不能看看现实?
试点工作刚刚起步,没见到显著成效,就先惹了一身骚,形象严重受损。
这让宣传口后续工作怎么做?怎么去引导舆论?怎么去凝聚人心?压力太大了!”
......
显然,压抑久了,必然要爆发。
廖金明,火力最猛,是急先锋。
段善基,绵里藏针,更具煽动性。
齐久崇,借势施压,借题发挥。
三人配合,将问题尖锐程度,推到极致,将矛头直指秦青川,既是发泄不满,也是要给事情定调,更是谋求后续可能追责中,掌握先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