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逛完南区出来,在丰惠轩吃的花椒芽面,特别腌制过的花椒芽拌着瘦肉末,浇在现擀的面上,汤底不咸不油,面条口感劲道,带着一股独特的椒麻香味。
这种浇头的面姜南西是第一次吃,刚开始还不习惯,吃到一半越吃越香,最后一大碗面直接连汤带面的光盘。
面条升糖很快,午后大地又燥热,姜南西躺车里发饭晕,宁朝给她调好空调温度,打开车窗通风,自己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隔了会儿,半睡半醒间,姜南西听见车门打开的声音。
她推了推盖在脸上的帽子,露出半截眼睛,用下眼睑斜睨向站在车外的身影。
宁朝手里拿着一个冰杯,里面装满类似茶汤的琥珀色液体,他将吸管插好连着冰杯递给姜南西:“喝了。”
正犯困,姜南西说话瓮声瓮气:“这什么?”
“蜂蜜水。”宁朝言简意赅,说完关上车门,从车前绕到主驾驶。
姜南西拿着冰杯坐起来,等人上车后问:“蜜蜂博物馆买的吗?”
“博物馆在北区那边儿,小蜜蜂坐火箭也没这么快啊。”宁朝闻言笑道,然后又催她赶紧喝。
“哦。”姜南西没有怀疑,就着吸管吮了一大口,“蜂蜜水”进入口腔的一刹那,她感觉有股怪异的凉气直顶天灵盖,喉咙凉飕飕,像直接吞了辆薄荷味的洒水车。
彻底清醒了。
她皱着脸拿开冰杯:“这什么东西?”
宁朝说辞不变:“蜂蜜水。”他边说边启动车辆,单手打方向盘倒车,进主路换挡踩油门,自始至终视线落在车辆前方。
姜南西举起冰杯:“那为什么是这个味道?你下毒了?”
“加了点藿香正气液。”宁朝正色道,“这么热的天,除了一杯咖啡一口水都没喝,你不怕中暑啊?”
不仅如此,他发现姜南西出了不少汗,所以提前采取措施。
但姜南西平时就不怎么喝水,一是不爱喝,二是老忘,体质早练出来了,所以在苦死和渴死之前,她选择渴死。
渴死说不定能多活一阵。
“我最讨厌藿香正气液了。”说着她就想把冰杯放下,被宁朝早有预料地阻止:“必须喝完。”
早猜到姜南西受不了这味道,宁朝才特意去711买的冰杯和蜂蜜水,售货员看他往里倒藿香正气液,还好奇问他是不是拿来哄孩子的。
宁朝心想孩子可比姜南西好哄多了。
红灯,车停。
宁朝淡淡望了过来,表情敛着几分正经:“说了今天得听我的。”
“上了贼船了。”姜南西咬牙,叼着吸管要喝不喝,眼中满满郁闷,那味道实在是没有勇气再来一口。
话落,宁朝拿了杯一模一样的出来,碰了下姜南西手里的:“陪一杯。”
光颜色一样不行,里面的东西也得一样,姜南西哼了声瘪嘴:“你那杯也下毒了吗?”
宁朝气笑了,干脆托住她那杯杯底往上一送,直接将吸管送进她嘴里,漫不经心的声音:“快喝吧,祖宗。”
·
第二站是香山。
但不是从前面爬上去,而是从后山,宁朝直接一路把车开到了鬼笑石停车场。
姜南西坐车里戴好帽子:“冒险不应该是直接爬上来吗?”
“冒险也要讲究方法。”宁朝慢条斯理接她的话,“善用工具,能走得更远。”
姜南西笑道:“得,又欠香山俩小时。”
宁朝:“你先把欠的半杯喝完再说。”
佯装没听见这话,姜南西火速打开车门,一溜烟儿跑到了最前头,站在太阳底下活蹦乱跳,看来之前缺的水是补上了。
从停车场到鬼笑石要走半个小时,好在都是休闲步道,往上走比较轻松,山上也没有山下那么闷热,吹过耳边一阵清凉。
要走之前,姜南西想起他的伤:“你腿行吗?”
宁朝伸出左边胳膊:“今天带了运动手表,超负荷它会报警。”
姜南西抬了抬一边眉毛:“可别是爬一半心率过速报警啊。”
宁朝混不吝:“擎好儿吧您。”
一路上游客不多,但也有,速度比他们快,没几步就将两人甩在身后,还有穿着极其专业的,一看就是徒步选手。
一人一杖在天地间自由行走,很是潇洒。
等那人背影消失在转角,姜南西开口:“宁朝,你爬过的海拔最高的山是哪座山?”
“乔戈里峰,但没有登顶。”宁朝说道,“当时出了点意外只能中途放弃,不过也爬到了8000多米。你对登山感兴趣?”
“没有没有。”重度恐高人士姜南西立刻摆手,并且生怕宁朝下一秒就要邀请她一起去冒险,事实上他也真干得出来。
姜南西赶忙继续解释:“我就是想问问什么感觉。”
宁朝不加思索:“没什么感觉,忘了自己是怎么上去的,也忘了是怎么下来的了。”
“那在开始爬之前,你不会恐惧吗,就是那种......”姜南西顿了顿,想往下说,但感觉不管怎么说都不精确,好半天才问:“开始之前不知道要怎么爬上去的恐惧。”
“一步一个脚印。”宁朝语气如常,没什么大道理,“路嘛,走走就知道怎么走了。”
这话不假,质朴,直接,而姜南西像是透过这句话听出了别的什么,眼神倏然一变,露出一种故作恍然的揶揄:“我怎么感觉,你更像是樊老师的孙子。”
她本意是想表达,宁朝和樊老师身上具有同一种特质。
想做成什么事,逆水行舟也好,水到渠成也罢,就安静做自己该做的事,行动力很强,并且自若接受过程中的一切。
哪知宁朝像是被雷击中,仔细看瞪大的眼睛里还闪过一丝慌乱:“你怎么发现的?”
姜南西:“?”
宁朝说:“我真是樊老师孙子。”
姜南西:“......”
空气突然沉默。
风声骤停,姜南西的脚步跟着停下。
她站在太阳底下,嘴巴微张,一动不敢动,无数个荒诞的想法在她脑海中浮现,但没有一条告诉她该如何应对眼前的情况,倒是想好了宁朝一怒之下把她推下山的一百种方法。
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腿这么欠爬什么山呢,应该去打乒乓球。
“骗你的。”
见她一副纠结表情,宁朝崩不住哈哈大笑,他发现这姑娘白长了张精明脸,说啥都信,太好骗了。
“无聊。”姜南西又气又笑瞪他一眼,丢下一句转身就走。
“那是因为你对老爷子还不了解。”宁朝步子大,很快就追上,“等你了解就知道了,其实他.....”话到一半他忽然又不说了。
姜南西问:“知道什么?”
宁朝郑重其事:“他挺不靠谱的。”
“......”
梅开二度。
“烦不烦!”姜南西忍无可忍一巴掌拍在宁朝肩膀,宁朝笑着接下,随即右手虚握轻轻敲下她的发顶:“别太好骗啊姜米团脑袋!”
听见这个称呼,姜南西脸颊蓦地泛起微红,她挥开宁朝的手:“胡说八道!是你这个人没有童心!”
看着她越走越快,宁朝低头摸了摸鼻尖,嘴角的笑却怎么压都压不住。
香山鬼笑石,因大风吹过此石时,发出的嗖嗖风声类似鬼哭狼嚎而得名。
站在这块巨石上俯瞰,整个北京城宛如一副徐徐展开的画卷,中国尊傲然矗立,玻璃幕墙在日照下璀璨夺目,老城区的胡同蜿蜒曲折,青瓦灰墙,掩映在婆娑树影,成群的白鸽掠过颐和园,渐行渐远化作一个个细小的点,融入湛蓝的天。
一阵清风裹挟着城市的气息扑面而来,凉凉的,又消失不见,带走一路的疲惫。
从高处眺望这座城市,姜南西几乎能从每个角落找到自己的身影,她们忙碌,急切,飞速地穿梭在钢铁巨物当中,很容易就被忽视。
“姜南西。”宁朝走过来,与她比肩而立,风将他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站在高处看北京,还觉得自己渺小吗?”
风声逐渐呼啸,几缕发丝被卷起,在姜南西的眼前凌乱飞舞,城市轮廓变得模糊不清,她没有回答,只目沉如水,凭栏看向下方的城市。
看这座,同样变得渺小的城市。
“你说,你站在茫茫人海里的时候,觉得自己很渺小,觉得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微不足道,其实可能不止你一个人,大多数人都有过跟你同样的想法,我也有,因为北京真的太大了。”宁朝说,“有段时间,我很想离开北京一个人躲起来,但光堵在路上我就堵了三个多小时。”
似是感同身受,姜南西弯唇笑笑,从站上来开始,她就一直盯着城市看,看到眼眶发涩。
“后来换了条路。”宁朝歪下脑袋,“我到今天都很庆幸这个决定。”
“把车停在那条路上我什么都没干,就看来来往往的车和人,确实一开始,感受也像你说的那样,觉得自己在浩渺人群中什么都算不上,可是当我仔细观察他们的时候,又觉得,大家好像都不太一样。”
有带着孩子遛弯的年轻父母,有刚下班步履匆忙的打工族,有聚在路边围坐成堆侃大山的外卖小哥,有身体佝偻拖着蛇皮袋挨个翻垃圾桶的老人,宁朝把车里几瓶没开封的水都给了对方。
阳光时明时暗,照着两人的表情,一个平和,一个万千思绪。
“他们每个人都有漫长的一生,我只是擦肩而过的路人,但就是有一秒,有种很奇妙的感觉,我看见了一个真实存在的生命。”
如果个体情绪势必被强塞进既定的五线囚谱,沦为可替换的休止符和装饰音,但只要还保留着未驯的颤音,就足以让琴弓在乐谱边缘撕开一道裂缝。
那一点颤音,落在少年身上是心气,在大人身上,是心跳的疲惫余韵。
这些余韵在整齐划一的时代进行曲中短暂相遇,奏出残烛微光般的微弱共响,触摸、融入,直到成为宇宙永恒的脉搏。
“从时间上看,宇宙存在亿万年,个体一生不过一百岁,从空间上看,我们就算站在香山上能够俯瞰整个首都,但依然山外有山。”宁朝指了下湛蓝的天空,不管她看没看见,兀自笑了下道,“离你想去的月球也很远。”
“但你还记得那天在国博讲解员说的那句话吗?中华五千年的历史,是五十个人首尾相连的一生,每段人生的悲欢离合落在历史簿上只有薄薄一页。这是自然亘古不变的规律,大自然面前,人类确实连根跳蚤腿都比不上,有太多无法掌握的不确定。”
宁朝说:“可是人生唯一确定的就是不确定的人生,当你走进人群,成为那五十个人之一,你的那一页要写什么,怎么写,自然管不了。”
风渐渐大了起来,把栏杆前的枝桠吹得东倒西歪,但枝干坚.挺如初,深扎大地的根系赋予它抵御侵袭的底气和力量。
“哪怕你觉得自己这一页再不起眼。”说到这,宁朝刻意停了下,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中划过无数情绪,最终看向姜南西平静无波的侧脸,“一生有那么长的时间,一定会有人看见你的。”
生和死都不过取决于观察,取决于观察的远和近。
当一颗星星自以为早在宇宙的洪流中熄灭坍塌,实际上在光年以外的地球,有人正聚精会神的,关切的,看着她在银河中,孤独地闪闪发亮。
话到此处,今天这场安排的真正目的显而易见。
姜南西终于说话,她为这一秒下定论:“金句时刻。”
说完,她自己先笑出来,风把她的声音散向远处,消匿在北京的上空,无声无息。
宁朝不可置否,笑着低头挠了挠眉毛,然后倍感松快看向天空。
向来跟技术人员打交道,满脑子都是二进制和算法逻辑,哪跟人讲过这些,讲完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高中那点语文底子全交代在这儿了。
“如果你是在乔戈里峰上跟我说这些。”姜南西再度开口时,话里还是含着淡淡笑意,却没笑到眼睛里去,“可能会更有说服力。”
宁朝低声:“你恐高嘛。”
“......”姜南西愣了下,回头问:“你怎么知道我恐高?”她不记得自己和宁朝提过这个。
被她紧紧盯着,宁朝的眼神虚了下:“猜的。”
姜南西想想也是。
恐怕在宁朝眼中,她早就是个怕这怕那的胆小鬼,多一条恐高也不足为奇。
“我第一次来香山,是大学来北京的那次。”姜南西侧了侧身,半个身体斜倚在栏杆,微微仰头,逆光看向几步之外的宁朝:“凌晨,和其他几个同学突发奇想一起爬香山看日出。”
“当时有个同学就站在你那个位置,问我们毕业了想干什么?”顺着她的视线,宁朝看了看自己脚下。
“那个时候我比现在果断。”姜南西这样自我评价,“太阳跳出地平线的时候,我非常坚定地说,我以后一定要当个纪录片导演,你知道大卫·爱登堡吗?”
宁朝稍有印象:“《地球脉动》?”
“嗯,他是我偶像。”姜南西点点头,“高中备考学不下去的时候,我就反反复复看他的纪录片。”
她跟宁朝分享大卫·爱登堡的那些经典纪录片,讲他的镜头穿越冰川和海洋,丛林和山脉,沙漠和草原,讲她隔空领略了自然界万千奇妙的美景,也见证了无数惊心动魄的生命故事,讲大卫·爱登堡如何用一生诠释自己对自然的热爱。
说这些话时,她像是森林里吹过来的一阵风,生机勃勃。
最后,姜南西耸耸肩膀:“不过现在你也看到了,离我最初的梦想越来越远。”
话虽如此,宁朝在她的脸上却看不到半分沮丧,相反,也许是提及那个夜晚,让她的眉眼里隐隐再现年少时的希冀。
“我很小的时候,就很喜欢自然,喜欢观察那些不足为奇的小东西,下雨前,趴在地上看蚂蚁搬家,看蜘蛛一圈一圈地结网,每天去看竹子长高了多少,还有天上的云,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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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来变过去,我能连着看好长时间,每次看都有种特别的感觉,怎么跟你形容这种感觉呢......”姜南西想了想,然后眼睛一亮,“就像我们上午在植物园看到的那些植物。”
山风四起里,宁朝定定望住她,看她的纯粹,看她的鲜活,她的盎然,看她无所顾忌地表达自己。
“在自然那么大的生态系统里,成千上百种的植物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有的磅礴旺盛,可以存活几百年,然后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而有的呢,渺小到默默无闻,不争不抢,甚至只是附生在系统的某个地方,汲取一丝丝微弱的养分,但它也能活得很好。”
苍穹广袤,四下无人,只有山林和宁朝能听得见她的声音,这让姜南西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亢奋。
“我小时候觉得自然界的生物其实跟人一样,它们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意识,每次这么想我都会浑身起鸡皮疙瘩,还会给它们编各种千奇百怪的童话故事。”她笑着摸了摸自己胳膊,像是抱住小时候的自己。
天马行空的幻想是她人生中的第一个编导作品。
“长大之后发现,原来这叫生命力。”她转身,双手搭在身前的栏杆,风把她的发尾高高扬起,眼神不再倦怠,取而代之的是坚毅和激动,“万物有灵,活下去,只要活下去就能活出属于自己的生命力。”
这些地球上,与人类休戚与共的芸芸万物,无论多渺小,每一个都是应运而生,都是值得看见的存在。
不完全是宁朝的话点醒了她,而是误打误撞故地重游,姜南西找回了年少夜爬的感觉,一腔孤勇,说走就走。
“所以你刚刚跟我说那些的时候,我就在想。”看着下方堂堂正正的北京城,姜南西突然眼眶发热,“我还是,很想当个纪录片导演。”
少年心气不可再生。
——那就点一把火!烧掉灵魂的荒原,让理想的星火永远长明。
怎么烧,谁管你!
宁朝侧目,凝视着身边的姜南西,她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澄澈明亮,又不一样,现下,她眸光生动,像跃动着一簇期望的火种,煜煜燃烧在广阔天地。
他觉得自己错了。
姜南西其实很好哄,只要愿意听她说话。
宁朝转头,看回这个已经生活很久的城市。
风扬万里云,他从没这样看过北京。
和此刻的姜南西一样,陌生,热烈,而难忘。
良久,宁朝说:“姜南西,别委屈自己,做你想做的事。”
·
回去时,两人坐的地铁,这是宁朝今天租车的原因。
按照国际惯例“来都来了”,应该要体验一下北京最美有轨电车——西郊线。
上车时已经临近黄昏,姜南西感觉自己的能量悉数耗尽,拉下鸭舌帽盖住脸庞,脑袋后仰瘫在座椅靠背上尝试恢复元气,宁朝坐她身边,用手机处理工作事务。
窗外霞光绮丽,玻璃的影子一道一道拂过两人肩头,气氛安然,时间走得缓慢。
车厢摇摇晃晃催人入眠,而帽子下,姜南西睁着俩大眼睛,异常清醒,开始复盘今天在山上说的那些话。
过了不知多久,她抿了下唇,想了想,然后小小地叫了声旁边的人:“宁朝?”
“嗯?”宁朝盯着手机没有抬头。
姜南西犹豫不定:“你说,我真能成为一个纪录片导演吗?”
听到这句宁朝就笑了,他完全理解她。
当勇气一股脑达到峰值,能够维持一阵热血的狂欢,可激情退去,真正冷静下来之后,又会陷入退缩和纠结,这是她长期回避性格的后遗症。
宁朝收起手机,他往下坐了坐,跟姜南西一样的姿势,把脑袋搭在椅背上,闭着眼,听车厢运行时发出的“咯吱咯吱”声。
他语调松弛散漫,在晃动的车厢里听着无比轻柔:“大胆点儿,也别纠结,只管做你想做的事。”
“要说教了吗?”姜南西调侃,闷闷的笑声从帽子底下偷跑出来。
但她知道他不会。
只不过每次在手机上刷到这类话题的心灵鸡汤,就会看见那些博主端着“人生导师”的架子,用居高临下的口吻说教,一口一个“你应该”“你必须”,好似众生皆醉他们独醒。
姜南西每次看到都要翻个大大的白眼。
“你想听就听,不想听就不听。”宁朝也有点累了,轻笑了下,声音散散慵懒,“这也是做你想做的事。”
果然。
姜南西嘴角上扬,扯出一个释然而安心的笑容。
身上泛起从来都没有过的感觉,心里似乎有一种踏实而平和的,绵绵不断的细语,盖过了来自尘世的所有杂音,惟有心跳,在一片寂静中,叮叮咛咛,回荡出一个名字的涟漪。
静静坐了会儿。
姜南西说:“我待会儿想吃紫光园儿。”她学他的京腔,也不管学的准不准。
宁朝听得想笑:“吃。”
她说:“我想爬长城。”
宁朝说:“爬。”
“想去颐和园划船。”
“划。”
“想去不排队的环球影城。”
“不排。”
她说什么宁朝都答应,这让姜南西的笑容越来越放肆。
她感谢盖在脸上这顶帽子,在她和世界的中间搭起了一道屏障,让她能够百无禁忌地展露自己的情绪。
地铁行驶的速度徐徐减慢,姜南西慢慢吐出一口气:“我想认识樊老师。”
宁朝毫不迟疑:“好。”
没人不喜欢核弹奶奶。
然后再度无声。
就在宁朝以为,她所有的我想都说完时,耳边又一次响起姜南西的声音。
“我想......”
和前几句的直接不同,这次姜南西话说一半戛然而止,沉默变得漫长,好像想说一个心愿,又好像是别的什么东西。
地铁开进茶棚站,驶过开满轨道的小黄花,仿佛娜乌西卡驾着滑翔翼掠过花海。
好半天没声音,宁朝觉得奇怪。
他转头,用手小心翼翼地掀开帽子一角,想看看姜南西是不是被地铁晃睡着了。
猝不及防的,撞入一双明媚灵动的笑眼。
窗外,黄刺玫如瀑绽放,卷起朵朵金光,落日余晖洒进车厢,将万事万物的颜色映得鲜明而强烈,恍如列车不小心闯进宫崎骏的漫画,画中的夏天正在盛放。
夕阳下,姜南西一瞬不瞬地看着宁朝,眼尾晕着一点狡黠,似是早有预料他的动作。
世界蓬勃,满目灿烂。
两人无言对视几秒,宁朝表情淡定,他轻轻把帽子放下,双手抱臂坐回去,然后,在姜南西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将左腕的智能手表塞进另一侧臂弯更深处。
姜南西不知道这些,她闭上眼睛,感受列车摇晃时带来的细微动静。
泥巴铲了,阳光欢呼涌进心里,照在她心上,好干净。
夏日晴,微风煦。
今天是个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