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围着小桌吃饭,因为疫病村子里都没什么粮食,这顿晚饭真是清汤寡水,唯一的荤腥就是那碗汤。不过村子里这般情况众人早有预料,便没对伙食有过什么期待。
虽萧淮序与齐恒是旧相识,但想到齐恒的奇怪状态,萧时新莫名地不放心,让谢云祁检查了下饭菜。
谢云祁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怎么,你还怕齐村长给我们下毒呀,师尊跟人家不是旧相识,称兄道弟吗。”
萧时新说:“但人家没跟师尊称兄道弟啊。今天的这几个时辰,你可听过他唤一声师尊的字?要么是与我们交谈,要么唤清衍长老。”
江温元肘了下萧时新,使眼色道:“云祁刚才不在呢。”
谢云祁收回银针:“没问题,吃吧。”
萧时新得了眼神反应过来不再说话,只是倒了两勺醋在盛装好的碗里,递给一旁安静许久的萧淮序。
几人边吃边聊,萧时新再时不时给萧淮序添点菜。
刚得了警告这会儿聊了会儿天,萧时新又忍不住点评起来:“齐村长做饭......要不明天我去做吧。吃着有点委屈师尊了。”
江温元一筷子敲在他的筷子上:“吃还堵不住你的嘴。你去做饭,你是来做饭还是来解决疫病来了。”
晚上。
夜色如墨,浓重的黑暗笼罩着四周,先前为了方便入睡,萧时新将烛火都熄灭了,此刻只有零星的月光透过窗户撒入屋内。
一阵冷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可惜此人身法不行,有如此好的声音做掩盖,还是能踩在落叶上发出“嘎吱”的声响。
萧时新和江温元两人齐刷刷睁眼对视,无需语言便已读懂对方的意思。
有人?嗯。
奇怪的是萧淮序竟然毫无反应没有醒来。萧时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轻声道:“师尊。”
萧时新对江温元摇了摇头。
江温元道:“你去看怎么回事,我去找云祁。”
萧时新作为萧淮序的二弟子,身法自是无需对比显而易见地好。他尾随了前人许久都没被发现,终于那人在村口土地庙的后门停下。
光线并不好,幸亏那人自己提了盏灯,萧时新借助灯光发现此人竟然是齐恒。
而下一刻,门框上亮起了幽蓝色的光,一个个如符文般的图案飘起,齐恒推开门走了进去。
萧时新没有冒然跟上去,见齐恒进去后便回了房间。推开门,借助零星的月光,就看见靠坐在床上的萧淮序,谢云祁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萧时新快步走到萧淮序床边坐上,抱住萧淮序的手问道:“师尊,感觉可好?”
萧淮序摸了摸他的手安抚道:“无碍,云祁说了,只是中了蒙汗药。”
“好好的怎么会中蒙汗药,”萧时新眉头紧皱回忆起今日的事,他与师尊同吃同住,唯一的不同便是那碗加了醋的肉片汤。
“小师妹,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今日我们的饭中被加入了蒙汗药,但并不是完整的。这所加的药中缺了一味药材,而这一味药材刚好在醋里有。”
谢云祁思考片刻道:“理论上是有这种可能的,但……”
但要确保蒙汗药有效,前提是下药得事先知晓,萧淮序在喝汤时有大量加醋的习惯。而竹暮村里能对萧淮序有如此了解的,除了他们三个怕是只有‘称兄道弟’的村长齐恒了。
后面的话不用谢云祁说出口,几人都心知肚明。
萧时新适时开口道:“刚才我追出门去,发现那人是齐村长。他一路都很小心谨慎,四处张望怕被发现的样子,去了村口的土地庙,就是陈文师兄他们住的那里。他从侧门进去的,值得注意的是……”萧淮序把刚才的所见所闻描述了一遍。
江温元光是听萧时新的描述就感到怪异,“这个齐村长有很大的问题啊。”
萧淮序听后沉默片刻开口道:“此地既已不安全,云祁,你这几日先睡这吧。我与修常和少虞睡得紧凑些便行。”
经昨晚一事,大家都没有再吃村长提供的吃食。萧淮序一行人本就是修仙者,不吃食物倒也没什么问题。
“道长!道长!你们是不是来解决疫病的!”
几人刚走出村长家,就碰上一个小男孩偷偷摸摸地向他们跑过来。男孩看着约有十一二岁,头发虽有些许凌乱,衣服却是好好的,像是哪户人家中调皮的孩子。
男孩打量着周围,看四下无人便直接上前扯了扯萧淮序的袖子,拉着他走到旁边的地方。
谢云祁见状蹲了下来,捏了捏小男孩的脸:“是啊,我们是来解决疫病的。”
男孩被谢云祁捏得脸颊通红,有点结巴道:“你们不要查疫病了,你们查不到的!”
萧淮序跟萧时新对视一眼,萧时新开口道:“怎么查不到了小弟弟?说话说一半可不是好习惯哦,你有什么秘密要告诉我们吗?”
小男孩见讲话的不是老大也不是漂亮姐姐,撇了萧时新一眼,有些不爽地小声讲:“我才不是小弟弟呢,我叫小七。不是我的秘密,是整个村子的秘密!”
小七招了招手示意几人靠近点听他讲话,“你们知道竹暮村为什么叫竹暮村吗。”
江温元似是不耐,“小七,你要是讲这种的话,那我们就先走了。”
“哎!别走啊!我说嘛,哼哼,我接下来要讲的故事,可是你们去问别人问不到的。当然是因为竹暮村后面的灵竹。但这灵竹之所以是灵竹,村子里是有传说的!”
有了,几人相视一笑,小孩真好骗。
“听家中的长辈说,过去在竹暮村还是个没有名字的小村落的时候,有一个叫柳无涯的巫医,他有强大的巫术,让山上的竹子变成了灵竹,村子里的人都很敬佩他。但偏偏,他想要控制村子,跟妖魔勾结,还让我们得疫病!”
“就是现在的这个疫病!但没有这么严重。村长为了拯救大家只好从外面请了个道长来,道长把柳无涯赶走后,村子里的疫病就好了。本来大家以为事情就结束了,结果过了几年山上荒废的寺庙里突然亮起了烛光。从此之后每隔百年村子里就会爆发一次疫病。”
萧时新看了眼萧淮序,“你蒙我们几个还行,可别想蒙我师尊,百年一次我师尊怎么会不知道。”
“因为后来又来了个道长!他说疫病是因为柳无涯的怨灵,他把怨灵封印了,之后疫病就没再出现了。但前几个月山上寺庙的烛火又亮起来了,肯定是柳无涯的怨灵搞得鬼!你们知道黑竹吧,我就住在何阿婆的隔壁,我见过那黑竹,上面有黑色的烟雾缭绕着,一定就是怨灵!”
江温元问:“这么明显的线索,怎么没有人说过。”
“不知道,大家都不让说这件事,我也是偷偷跑出来跟你们说的,所以才拉着你们到旁边讲。”
谢云祁拍了拍他的头,“我们知道了,谢谢你呀小七。”
小七离开后萧时新率先开口道:“难怪掌门让我们前来,估计是早就知道不是普通疫病而是怨灵作祟。不过师尊先前来过此处也不知道吗?”
萧淮序摇了摇头,“齐恒从未提过此事。人命关天时间紧迫,我和少虞去土地庙,修常和灵萱去村民那。”
十多年的师徒生活使得几人之间无需过多言语,便知对方语义。
昨夜齐恒特意给萧淮序下药,偷偷默默前往土地庙,土地庙必然有问题。九竹山如此之大,若想要直接找到山上的寺庙,则需要花费许多时间,最好是能够有个大致方位。
并且,村里人对柳无涯的奇怪态度值得思考。既然已经确定疫病的来源是怨灵诅咒,那么找出当年的事就成了必须的。
......
十六年前萧淮序在此处时,土地庙早已存在,只是他在的那几个月刚好没有碰上大型祭祀。当时的齐恒也不是村长,小型祭祀与他无关,自然也与萧淮序无关。
因此,这还是萧淮序第一次正式踏入竹暮村的土地庙。
竹暮村的土地庙历史悠久,在那会这还是个很小的村落,土地庙也就建得格外的小。
说是庙,但其实就比屋大了点。山门的门楣上挂着牌匾写了土地庙三个大字,右左两侧分别刻着:山神山人敬,土地土民尊。
走进庙里,神龛里摆着土地公和土地婆的塑像,供台上摆放的瓜果早已不新鲜。
萧淮序和萧时新一人一边检查起土地庙来。
萧淮序搜查完后,就开始检查庙内有无法术残留的痕迹。
萧时新不按常理出牌,从乾坤袋里拿出几个水果放上供台,对着神像拜了拜后,竟然直接上手挪开了神像,底下果真有东西。是一块雕着龙的玉佩,看模样似乎还有另外一块配对的。
萧时新拿起玉佩说道:“师尊,我发现了这个。”
萧淮序接过玉佩,将其拿在手里感应,上面确实有法术痕迹。
摆放玉佩之人是花了心思的,将玉佩藏在神像之下。神像经过多年的供奉,越是在萧淮序此等大能面前,越是一片金光,很难发现底下还有这么个东西。
两人拿着玉佩绕到了土地庙的后门,上面的法术残留与玉佩上的如出一辙,但门上的法术乃是阵法,并非萧淮序所擅长的,只能推断出玉佩是阵法的媒介。
另一边谢云祁和江温元两人去了几户人家都屡屡碰壁,话题稍微涉及一点山上的庙,村民们就马上闭口不谈,只是一味地说道长救救自己。这使得二人更加确定了关键就在寺庙。
刚走到何婆家附近,就听到了小七被长辈骂的声音。尽管声音不大,但修仙之人听力非凡,街上又空无一人,听起来就格外清楚。
说来也怪,何阿婆家虽是村中第一户出现症状的,但却只有何阿婆本人感染了,儿媳李氏倒是好好的。
两人刚踏入何阿婆屋内,原本坐在椅子上眼神散漫无光的李氏就看了过来,“你们是来问山上寺庙的事的吧,我听到隔壁的声音了。”
“我说过的...我早就说过的...这根本不是什么疫病!这是罪孽......是流传在我们血里的诅咒!”
李氏一副疯疯癫癫的模样,看起来反而比之前几个沉默不语的要好多了。
她看了看二人脸上的白布。满脸疲态道:“白布摘了吧,这疫病只感染村子里的人。”
江温元和谢云祁配合地摘掉了脸上的布,算作诚意。
江温元开口道:“你知道我们是为何时而来,那我也不绕弯子了。寺庙在哪。”
“庙呀,庙就在山的西北面,沿着村口的路走到山脚下的那面就是了。你们不想知道庙的故事吗。”
江温元得知方位,拉着谢云祁转身就走,“赶着救人,谁有空听你那故事。”
“救人!这群人渣有什么好救的!”李氏怨愤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江温元停下脚步道:“无论他们是怎样的人,他们都值得被救。至于救好之后如何,自由法令决断,决定他们的人不是你,也不是我。”
前往九竹山要经过村口,江温元干脆捏了个传音绝给萧淮序:师尊,弟子这边已完毕,现在和师妹一起前往土地庙。
两方对完信息,便决定直接上山。早晨出门前几人就已将行李收入乾坤袋中,不必担心在山上待得过久。
踏入竹林的刹那,众人仿若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浓密的竹叶在头顶交织成暗绿色的天幕,阳光被隔绝在外,轻薄如纱般的雾气缭绕在竹林间,只有零星的光斑透过缝隙洒落在地面上。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夹杂着竹叶的清香,但在清香下隐隐透露出一股腐朽的味道。
一行人是正午时分进入的,如今是七月,天气炎热不已,踏入在这里后却只能感受到阴冷之气。
萧淮序走在前头,手上捏着法决照亮前路,这里的怪异感实在过于强烈,“拿好武器,准备随时应敌。”
林中似是被设了迷阵,不知向前走了多久,随着几人的深入,四周的雾气愈发浓厚起来,仿佛有生命般从地面缓缓升起,将人完全包围。
浓雾让视线变得更加模糊,即便有法决照亮能见度也不足五步,在这种情况下几人紧贴在一起缓慢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