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春风》 第1章 第 1 章 “要说五百年前,仙魔大战。以贺宁为首的魔族挣脱封印,闯入三界,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最后更是以承天京几十万条性命为胁,逼迫仙盟交出神器。仙盟为救百姓于水火之中,自发来到承天京,与魔族展开激烈厮杀。经此一役,虽魔族被重封回魔界,三界重获太平,但仙盟损伤惨重。”台上的说书人缓缓地摇着扇子,喝了口茶,不紧不慢地说。 台下一男子闻言拍案而起,道:“嘁,你这老头说错了吧,哪来的自发,不是还有打肿脸充胖子,最后落荒而逃的吗。” 一旁的人似乎听懂了什么,眼珠子一转,开口道:“兄台说的莫非是那日月神教?” “还神教呢,狗屁神教,一群临阵脱逃的懦夫!” 与男子同桌的人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声道:“几位呐,说话小点吧,小心叫旁人听了去了。” 男子一把扬起手拍到桌子上说:“听去便听去了,他们敢做还怕别人说了。莫说那些道长们,我都看不起他们,呸!” 台下乱成一团,此刻安静下来。说书人敲了两下醒木。 “‘逃跑神教’,日月神教嘛。这日月神教原本乃是仙界第一宗门,地位凌驾于三大宗之上,百年宗门,那宗内弟子,就连外门弟子都是,个个鼻孔看人的主儿。这日月神教,刚成立的时候还是不错的,对属地的百姓都挺好的,后来却越来越压迫百姓,民不聊生。这仙魔大战,本是一个正名的好机会,结果却在出发前夜,这全宗门……您们猜猜怎么着?嘿,全跑啦!这不就,落了个‘逃跑神教’的名号。” 台下另一人喝了口茶,有些嘘唏地说道:“听说日月神教现在混的不怎么样啊,在修仙界算是谁都能欺负一下了。” “怎么会呢,名声不还是一如既往的响亮!‘日月高悬照九州,未见魔军先掉头。’我家三岁的小孩都会唱!” “那这三大宗现在如何了?” 说书人问道:“这位客官平时不常关注修仙界的这些事吧。” “你又如何知晓?” “嗐,但凡稍微关注一点,谁会不知道这三大宗如何呢?这位客官既然不懂,那我便讲得清楚些罢。这三大宗呐,乃是青玄宗、凤霄宫、万寿宗。自日月神教落为‘逃跑神教’后,这修仙界,便是由这三大宗说得算了。” “由他们说的算?那岂不是第二个日月神教。” “这位兄弟何出此言?怎么能将青玄宗与那‘逃跑神教’相提并论?”开口的正是先前那位拍桌的男子。 “我就是青玄宗属地的,我们村里大半的年轻人都外出务工,村子里就剩长辈妻儿。因着这点,人青玄宗工钱还多给我们,那么大一个宗门对我们多加照顾。你说它是第二个日月神教?” 男子说完见人不再讲话,也不再咄咄逼人,只是嘴里小声嘀咕着:“日月神教现在也就这样了。”之类的话。 “就这样也比我们这些普通人好啊。”同桌的人回道。 还能比普通人好呢。 一位戴着斗笠的男子想着,放了几个铜板在桌上作茶钱,便离开了。 ...... 晨雾未散,青玉台阶蜿蜒至山峰顶端,几株玉兰正簌簌抖落着花瓣,檐角的六角铜铃随风轻响,惊起几只栖息在花枝间的青鸾。 “师尊,吃午饭啦。”萧时新端着最后一盘菜放到桌上,扭头看向了斋内圈椅上坐着的青衣人。 桌上的烛火照亮了男子的面庞,听到外面的声音,萧淮序放下手中的书卷,低低应了一声。 “师尊你又不吃早饭。” “唔。”萧淮序不答,只是一勺一勺慢条斯理地吃着碗中的粥。 早几年三个徒儿都还没长大的时候,萧淮序还能让自己每日早起,给他们做个好榜样。现如今各自长大,不再是当初追在萧淮序身后的奶团子,萧淮序也不再强迫自己,终于重回晚起的日子。 萧时新乐得看他吃自己做的东西,夹了块糖醋排骨放到他碗中,“师尊也吃一口这个嘛,听掌门师叔说你喜欢吃,我特意去仙盟申请了渡契,悄悄到凡间找了吴淞的师傅学做的。怎么样,师尊觉得如何?” 语罢,萧时新似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光顾着邀功,说漏了嘴,连忙补到:“没有落下功课,是前段时间的端阳去的。” 浓稠的糖醋汁和焦糖色的塑壳裹着排骨,萧时新考虑到萧淮序的口味,还做得偏甜了点。 萧淮序尝了一口道:“你们都已成人,自然是可以随心安排自己的去向。年少时的口味罢了。不错。” 其实萧时新问这一句有点多余了,毕竟他大厨的名声早已在青玄宗传开,又怎么会不好吃呢。 正当萧时新放下心,准备再夹一块给萧淮序的时候,院子的门被推开了。铜铃随风轻响。 萧时新不用转身便知道是谁了,心道不妙。 萧淮序的青云峰,禁制一向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曾关闭,因着禁制是他本人设下的,甚至没有检修的必要。全宗门上下,连谢掌门来了都要请示,能够不用请示直接进入的,除了他就只有‘三个徒儿’的另外两人了。 谢云祁,他的小师妹,谢掌门的掌上明珠。同时她的出现往往意味着另一位妹控至极的阴阳怪气达人——大师兄江温元,也来了。 今天这顿饭是注定不得清净了。 穿着白粉色衣裙的女子站在门中央,垂在耳旁的两髻随着风的吹过,微微飘动。另一位比她高上许多,身着紫袍的男子靠在门侧。 正是谢云祁和江温元。 谢云祁还未进门便目不转睛地盯着桌上的饭菜,边走边说道:“师尊你们吃得好香啊,我在来的路上就闻到了。” “啧啧,师弟又在给师尊开小灶呢,好香啊,怎么师兄就没有这个口福呢。”江温元转身合上了院子的门。 原本萧时新是与萧淮序面对面坐的,两人一来,刚好把萧淮序两侧的位置全占了。 “你们俩是算准了今日仙盟无事,师尊不会起来,我们俩提前吃午饭,过来蹭饭的吧。” 萧时新认命般地起身,又从厨房里拿出两副碗筷:“给师尊做吃食哪能算开小灶,这只能说明我是个孝顺师尊的好徒儿。你想要口福?哪天把舌头捋顺了再说。” 谢云祁接过萧时新手里的碗筷,顺手分给江温元,夹了一块排骨:“孝顺师尊的好徒儿,下次记得给你的亲亲师妹也做点吃的。” “还有你的亲亲师兄。”江温元丝毫不在意他的后半句,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又补了一句。 两人本就不是专门来蹭饭的 ,有正事在身,江温元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道:“师尊,功善阁派了任务给我们,说是掌门点名让我们去的。九竹山下的竹暮村。” 萧淮序听到熟悉的名字,心中一动,刚要放下了手中的碗,又被萧时新拖住了手,“何事?” “疫病。”江温元从乾坤袋里拿出了幻音卷。 幻音卷外观似普通书卷,内里不太相同,除了每个宗门的名字和任务编号的刻痕,别无记号。因制作材料稀有工序复杂,且大部分为一次性物品,一般只供给仙盟大比前十的宗门。 说起来,这幻音卷的原材料正是九竹山的产物。 幻音卷缓缓摊开映出画面,伴随着功善阁师姐的声音响起。 “竹暮村,位于九竹山下的村落,青玄宗属地,村内青壮年多在外务工,留长辈妻儿在村,以为青玄宗采摘灵竹谋生。自上月上旬起,村中便陆续有人患病。” 幻音卷映出村民们发病的模样,全身毛发都脱落,皮肤呈青紫色,似是被冻在冰窖里才有的模样,眼窝凹陷严重,骨瘦如柴,看着十分瘆人。 “患病者最初多为老者,后扩至年轻妇女、小儿。因患病者多,且多数村民接触患病者后患病,故暂定为疫病。自病发村内便停止了与外界交流,唯有一名郎中有过往来,现已将郎中留在村内,外界暂无出现同种病样。” “患病后村民先是四肢无力,浑身发冷,维持一至两日便昏迷不醒,三日后开始全身毛发脱落,皮肤青紫崩裂,随后死亡,整个发作时间不过七日。经已到当地的弟子诊断,发现患病者死因为多处器官衰竭,事态严重,望青衍长老能尽快解决此事,百草堂的陈文师兄已在竹暮村等您。” 投影结束,江温元将幻音卷收了起来。 “上月上旬......如今已中旬,岂不是一月有余。怎拖得这么晚。而且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波及范围不广,怎还被标为重大任务,陈文师兄都在那等着。”萧时新说。 陈文,百草堂的大师兄,青木长老的亲传弟子。整个青玄宗,在医术方面,除了青木长老和谢云祁,便是他最为擅长。若他称第四便无人敢称第三。 谢云祁从坐下起就没停过嘴,那画面虽然恶心了点,但对谢云祁而言早已见怪不怪,故而只在看任务的时候吃得慢了些,这会儿腮帮子鼓鼓的:“疫病的任务怎么会到我们这,就算到这,也是我一个人去就够了吧,爹爹怎么点名我们一起去。” 点名这四人组处理疫病,着实怪异。 萧淮序是剑修和乐修,并不精通药理,在成为修仙界第一人后,更是没有学习药理的必要。他的三个徒弟中,只有谢云祁一人是药修,拜入萧淮序门下是来学些东西以做自保。江温元和萧时新则是一个舞枪一个弄剑。 “谁知道呢,许是你爹不放心,让我们来为你保驾护航。”萧时新打趣地说。 萧淮序开口道:“人命关天拖不得,此去竹暮村少则三五日,你们饭后便回去收拾行囊,申时初在石碑处出发。” “是,师尊。” 饭后几人收拾完包裹便启程了。 竹暮山虽归为青玄宗属地,但青玄宗范围过大,又处于最边缘的地带,距离还是较远。为了赶时间,几人便御剑疾行前往竹暮村,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 知晓有疫病,江温元一行人出发前就备好了遮口鼻的白布,此时快到村口,三人就从包里拿出白布绑上,在脑后打了个结。 萧时新从包里拿出一块白布,走到萧淮序面前替他绑上。 少年人到了长个的年纪,身量如竹子般一节一节地拔高。前几年还是要萧淮序抱的小孩,这会已比他要高出一个头了。 待一行人绑好白布,便向村口走去。 陈文一行人收到清衍长老要来的消息,早早在村口等候,这会儿迎上前来,拱手行礼道:“弟子百草堂陈文,参见清衍长老。” 萧淮序说:“不必多礼。” 身后的江温元几人也拱手行礼。 萧淮序看了看天色,暗得很。整座村子似是被雾气笼罩,站在村口向里望去,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屋舍。但此时不过酉时,正值夏季,按理说,莫说酉时,便是戌时天色也不过如此。 这与他记忆中的竹暮村差距甚远。 萧淮序云游时曾来过此处,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竹暮村是个很小的村子,村民们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靠着采摘灵竹赖以谋生。但近几年天灾不断,生活越来越难,村中的年轻人大都去其他地方赚钱了,只剩下长辈妻儿在村里。因此青玄宗工钱给的多些,在其他方面对他们也颇为关照。 村子里生活虽算不上富裕但还过得不错,总是一片安居乐业、其乐融融的景象。 而此时却并不如此。家家户户禁闭着门窗,少有的在路上行走的人也都用白布捂住口鼻,低着头快步行走,唯恐接触到不该接触的。平日里聚一块唠家中长短的阿婆阿姐们,现连面都不敢打。秋风“呼呼”地吹过,卷起地上不知多久没扫过的落叶。 从村口进去,走过笔直的主路,再过弯弯曲曲的小路,就到了村长家。 陈文上前敲了敲门,对着屋内高声喊道:“在下青玄宗陈文。齐村长,清衍长老到了。” 屋内“乒乓”几声,不一会儿,门被打开了。 一个绑着白布的朴素男子打开了门,神色淡漠地抬头看向外了一眼,正是这一眼,却让他突然变了神情,似是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陈文背后的萧淮序。他的眼神霎时变地柔和起来,声音带着些不可置信,惊讶地说:“怀情,是你吗?” 在场年纪较小的几人都有些震惊,齐村长与清衍长老竟然认识,还是以字相称。 齐村长又看了看萧淮序,很快反应过来,“萧怀情……清衍长老姓萧,你就是清衍长老?” 是了,当初相识时萧淮序只说了姓和表字。 “救人而已,哪有什么值不值当。出来历练,经过此处。若不嫌弃的话,如朋友般,叫我表字,怀情就好。” “哎,你这小兄弟打起架来这么猛,说话倒是文邹邹的。你今天帮我了,那我们当然就是朋友了!不过我这…小村落的人,也没什么起表字的讲究。你叫我齐恒就好。” “好,齐恒。” 萧淮序欠身致歉道:“出门在外,掌门有所嘱托不可随意泄露姓名,抱歉。之前承蒙齐恒兄照顾了。” 一旁的陈文有些惊讶,不仅是清衍长老会因为这种小事道歉,更是因为齐村长的模样,可不像是仅被称作‘兄的’。 见状萧时新用手肘戳了戳陈文的腰,低声说道:“十六年前…” 萧淮序声音平淡不带起伏,仿佛只是正常的交流,但他的心中却泛起阵阵酸楚。修仙之人岁月漫长,而凡人的寿命犹如白驹过隙。十六年的时光过去,他还是先前的模样,齐恒却已垂垂老矣。 与当下的疫情相比,这算不上什么大事,但对齐恒而言却像是莫大的打击,表情变了又变,最终还是退至一旁,做出个请进的姿势,又挂上了笑脸:“这有什么,好久没见了。怎么在外面杵着,快进来。” 他的手在衣服上抹了抹,似是想让自己有朝气点,但还是失败了,只能平平地说:“道长们,请坐。” 齐恒作为村长,屋子自然是修得比其他人大的。但屋里的陈设却极其简单,几张木椅一张靠墙的桌子,便没有其他的了。按照青玄宗每年付给的竹暮村的工钱,加上灵竹的稀缺性,不说富有,但也绝不会如此。 “请坐,请坐。”齐恒又说。 萧淮序几人依次入座,陈文手下的小师弟给几人倒完茶后安静站至一旁,一股诡异的寂静弥漫开来,一时间没人讲话。 江温元自觉起了个头:“陈文师弟已经同您交代过了,我们此次是来解决疫病一事。” 齐恒拱手道:“多谢几位道长愿意前来相助。” 江温元开口:“齐村长不必如此多礼,竹暮村即是青玄宗属地,前来帮忙自是职责所在,更何况齐村长还与师尊是旧相识…” 萧淮序撇了撇茶沫,轻抿一口。 江温元见师尊没有开口的意思,话锋一转:“但人命关天拖不得,今就不多与齐村长闲谈了,我们想知道发病的时间线。” “好…好。” “最初是何阿婆上山采摘灵竹的时候,意外带回来了一框黑色竹子,但当时阿婆和她家小辈都只当是碰上了坏掉的竹子。但现在想来,自从这筐竹子出现后何阿婆家便出现了疫病,陆陆续续地整个村子都出现了。” 谢云祁抬手示意开口道:“齐村长,我能看看这黑竹吗?” 齐恒难为地说:“能是当然能,你们大老远来帮我们,又有什么不能的呢?只是这不是给不给你看的问题,而是当时出事之后,何阿婆一家就马上把竹子烧掉了。你若想看的话或许只能去山上碰碰运气了。” 谢云祁又问了几点,暗自记下。 “……再次多谢各位道长了,道长们过来辛苦了。就是这最近疫病,没有什么好住人的地方,若是不嫌弃,我这还有两间空房,只是要委屈几位道长挤一挤了。” 这村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疫病一闹,隔离的隔离,村子里几乎没有空房,就连陈文一行人也是挤在村口土地庙旁的屋子里。 见又扯起了住宿膳食的问题,萧淮序干脆继续沉默了,由着江温元萧时新两人讲。嘱咐了云祁先去看看村民们情况如何后,就陷入了回忆。 “齐恒兄,郑姐呢?”萧淮序突然开口道。 在萧淮序的记忆里,郑姐是个二十几岁的女子,如今算来也三十几快四十了,身材丰腴而匀称,眼神中总是透着一股善意,与人相逢,未语先笑。萧淮序曾经在此时,常受到她的照顾。 “齐恒兄,郑姐可是身体不适?” 齐恒先是愣了一下,随机反应过来,有点悲伤地点了点头说:“她......也染上了疫病。” “我能看看吗?” “随我来吧。”齐恒说罢起身领路。 一进里屋众人便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热气。屋内窗户紧闭着,边上的炉子里烧着碳,散发着源源不断的热气。床上的女人盖着厚重的棉被,面黄肌瘦,屋内如此炎热,她看起来却还是一副被冻坏了的模样。 这与过去的她相差甚多。 “染上疫病几日了?”萧时新问。 “三日。” 在场的三人都不懂医术,唯一的一个医修先前被派出去查看村民状况。此时无处下手,江温元只好捏了个传音决让谢云祁尽快回来看看郑娘子。 齐恒也意识到了他们三人中不像有精通这方面的人在,就主动提出带他们去空房。 一行人风尘仆仆地赶来,刚到竹暮村便在厅堂坐下开始询问,现下齐恒不在,终于是能够歇下。两件空房,云祁一间,其余三人一间。 江温元萧时新两师兄弟包袱一放,就“唰唰”往窗边冲。 待人接物的厅中布置尚且如此简陋,多余的空房自然是不必说,估摸着是留着逢年过节给回家的年轻人们住的。 因此窗户也并不大,两师兄弟争着窗户吹风。 江温元扯了扯衣领盯着萧时新说道:“呦,这不是我那‘尊师重道’的好师弟吗,快让开,让你师兄吹一吹。” 萧时新撇了他一眼:“得了吧,就你还师兄,有你这样跟师弟抢风吹的师兄。” 江温元受了怼立即夹着嗓子说:“瞧瞧,我不过是多说了几句,如今连你师兄也当不得了,终究是被师弟嫌弃了,倒真让我伤心。” “嘁,你一个冰灵根的还跟我抢风吹!” “怎么不说你火灵根这么不耐热呢。” 二人对视一眼,齐哼了声偏开头来。 江温元与萧时新俩从小便是斗嘴打闹到大的,萧淮序听惯了也懒得管。曾经青玄宗里还有不知情的好心弟子,以为这俩势同水火,针锋相对,每每早操时都要盯着这俩,结果没过几天就发现这俩只打嘴皮子功夫。 萧时新翻了个白眼扭过头不去看他,转而看向萧淮序撒娇般开口道:“师尊你看,他欺负我。” 萧淮序一向吃这套,小辈们的撒娇从来都是受不住的。他抬手捏了个决便让屋内温度降了下来,“莫要胡闹。” “多谢师尊,师尊人真好。” 萧时新得了便宜也不跟宋温元怼了,乖乖起身去整理床铺。 床是大通铺,萧时新从包袱里拿出带好的床单被褥,一丝不苟地铺上。 江温元对此早已见怪不怪,每次出门这家伙都跟寻常百姓家中操心丈夫子女的妻子一样,带着一切能让师尊过得舒坦些的物什。 掌门第一次知道此事的时候还对萧淮序打趣过,这是捡了个好徒儿啊,怎么自己捡的就没有这样呢。说罢又看了眼江温元。 站在边上的江温元堪称无妄之灾,心想我也不是你徒弟,又不跟你一同出门,倒是有心无处使。当初把我塞师尊门下的是谁。 江温元最初来到青玄宗的时候是想留在掌门身边的。 房间的门被推开,肉片汤和韭花茄儿的香味在屋内蔓延开来。 江温元思绪停下,一看来人是谢云祁,连忙上前将托盘接过,四人份的餐食重量可不是闹着玩的。 谢云祁得了空,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对萧时新说:“萧师兄,那厨房里还有东西呢,快去端。” 第2章 第 2 章 几人围着小桌吃饭,因为疫病村子里都没什么粮食,这顿晚饭真是清汤寡水,唯一的荤腥就是那碗汤。不过村子里这般情况众人早有预料,便没对伙食有过什么期待。 虽萧淮序与齐恒是旧相识,但想到齐恒的奇怪状态,萧时新莫名地不放心,让谢云祁检查了下饭菜。 谢云祁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怎么,你还怕齐村长给我们下毒呀,师尊跟人家不是旧相识,称兄道弟吗。” 萧时新说:“但人家没跟师尊称兄道弟啊。今天的这几个时辰,你可听过他唤一声师尊的字?要么是与我们交谈,要么唤清衍长老。” 江温元肘了下萧时新,使眼色道:“云祁刚才不在呢。” 谢云祁收回银针:“没问题,吃吧。” 萧时新得了眼神反应过来不再说话,只是倒了两勺醋在盛装好的碗里,递给一旁安静许久的萧淮序。 几人边吃边聊,萧时新再时不时给萧淮序添点菜。 刚得了警告这会儿聊了会儿天,萧时新又忍不住点评起来:“齐村长做饭......要不明天我去做吧。吃着有点委屈师尊了。” 江温元一筷子敲在他的筷子上:“吃还堵不住你的嘴。你去做饭,你是来做饭还是来解决疫病来了。” 晚上。 夜色如墨,浓重的黑暗笼罩着四周,先前为了方便入睡,萧时新将烛火都熄灭了,此刻只有零星的月光透过窗户撒入屋内。 一阵冷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可惜此人身法不行,有如此好的声音做掩盖,还是能踩在落叶上发出“嘎吱”的声响。 萧时新和江温元两人齐刷刷睁眼对视,无需语言便已读懂对方的意思。 有人?嗯。 奇怪的是萧淮序竟然毫无反应没有醒来。萧时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轻声道:“师尊。” 萧时新对江温元摇了摇头。 江温元道:“你去看怎么回事,我去找云祁。” 萧时新作为萧淮序的二弟子,身法自是无需对比显而易见地好。他尾随了前人许久都没被发现,终于那人在村口土地庙的后门停下。 光线并不好,幸亏那人自己提了盏灯,萧时新借助灯光发现此人竟然是齐恒。 而下一刻,门框上亮起了幽蓝色的光,一个个如符文般的图案飘起,齐恒推开门走了进去。 萧时新没有冒然跟上去,见齐恒进去后便回了房间。推开门,借助零星的月光,就看见靠坐在床上的萧淮序,谢云祁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萧时新快步走到萧淮序床边坐上,抱住萧淮序的手问道:“师尊,感觉可好?” 萧淮序摸了摸他的手安抚道:“无碍,云祁说了,只是中了蒙汗药。” “好好的怎么会中蒙汗药,”萧时新眉头紧皱回忆起今日的事,他与师尊同吃同住,唯一的不同便是那碗加了醋的肉片汤。 “小师妹,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今日我们的饭中被加入了蒙汗药,但并不是完整的。这所加的药中缺了一味药材,而这一味药材刚好在醋里有。” 谢云祁思考片刻道:“理论上是有这种可能的,但……” 但要确保蒙汗药有效,前提是下药得事先知晓,萧淮序在喝汤时有大量加醋的习惯。而竹暮村里能对萧淮序有如此了解的,除了他们三个怕是只有‘称兄道弟’的村长齐恒了。 后面的话不用谢云祁说出口,几人都心知肚明。 萧时新适时开口道:“刚才我追出门去,发现那人是齐村长。他一路都很小心谨慎,四处张望怕被发现的样子,去了村口的土地庙,就是陈文师兄他们住的那里。他从侧门进去的,值得注意的是……”萧淮序把刚才的所见所闻描述了一遍。 江温元光是听萧时新的描述就感到怪异,“这个齐村长有很大的问题啊。” 萧淮序听后沉默片刻开口道:“此地既已不安全,云祁,你这几日先睡这吧。我与修常和少虞睡得紧凑些便行。” 经昨晚一事,大家都没有再吃村长提供的吃食。萧淮序一行人本就是修仙者,不吃食物倒也没什么问题。 “道长!道长!你们是不是来解决疫病的!” 几人刚走出村长家,就碰上一个小男孩偷偷摸摸地向他们跑过来。男孩看着约有十一二岁,头发虽有些许凌乱,衣服却是好好的,像是哪户人家中调皮的孩子。 男孩打量着周围,看四下无人便直接上前扯了扯萧淮序的袖子,拉着他走到旁边的地方。 谢云祁见状蹲了下来,捏了捏小男孩的脸:“是啊,我们是来解决疫病的。” 男孩被谢云祁捏得脸颊通红,有点结巴道:“你们不要查疫病了,你们查不到的!” 萧淮序跟萧时新对视一眼,萧时新开口道:“怎么查不到了小弟弟?说话说一半可不是好习惯哦,你有什么秘密要告诉我们吗?” 小男孩见讲话的不是老大也不是漂亮姐姐,撇了萧时新一眼,有些不爽地小声讲:“我才不是小弟弟呢,我叫小七。不是我的秘密,是整个村子的秘密!” 小七招了招手示意几人靠近点听他讲话,“你们知道竹暮村为什么叫竹暮村吗。” 江温元似是不耐,“小七,你要是讲这种的话,那我们就先走了。” “哎!别走啊!我说嘛,哼哼,我接下来要讲的故事,可是你们去问别人问不到的。当然是因为竹暮村后面的灵竹。但这灵竹之所以是灵竹,村子里是有传说的!” 有了,几人相视一笑,小孩真好骗。 “听家中的长辈说,过去在竹暮村还是个没有名字的小村落的时候,有一个叫柳无涯的巫医,他有强大的巫术,让山上的竹子变成了灵竹,村子里的人都很敬佩他。但偏偏,他想要控制村子,跟妖魔勾结,还让我们得疫病!” “就是现在的这个疫病!但没有这么严重。村长为了拯救大家只好从外面请了个道长来,道长把柳无涯赶走后,村子里的疫病就好了。本来大家以为事情就结束了,结果过了几年山上荒废的寺庙里突然亮起了烛光。从此之后每隔百年村子里就会爆发一次疫病。” 萧时新看了眼萧淮序,“你蒙我们几个还行,可别想蒙我师尊,百年一次我师尊怎么会不知道。” “因为后来又来了个道长!他说疫病是因为柳无涯的怨灵,他把怨灵封印了,之后疫病就没再出现了。但前几个月山上寺庙的烛火又亮起来了,肯定是柳无涯的怨灵搞得鬼!你们知道黑竹吧,我就住在何阿婆的隔壁,我见过那黑竹,上面有黑色的烟雾缭绕着,一定就是怨灵!” 江温元问:“这么明显的线索,怎么没有人说过。” “不知道,大家都不让说这件事,我也是偷偷跑出来跟你们说的,所以才拉着你们到旁边讲。” 谢云祁拍了拍他的头,“我们知道了,谢谢你呀小七。” 小七离开后萧时新率先开口道:“难怪掌门让我们前来,估计是早就知道不是普通疫病而是怨灵作祟。不过师尊先前来过此处也不知道吗?” 萧淮序摇了摇头,“齐恒从未提过此事。人命关天时间紧迫,我和少虞去土地庙,修常和灵萱去村民那。” 十多年的师徒生活使得几人之间无需过多言语,便知对方语义。 昨夜齐恒特意给萧淮序下药,偷偷默默前往土地庙,土地庙必然有问题。九竹山如此之大,若想要直接找到山上的寺庙,则需要花费许多时间,最好是能够有个大致方位。 并且,村里人对柳无涯的奇怪态度值得思考。既然已经确定疫病的来源是怨灵诅咒,那么找出当年的事就成了必须的。 ...... 十六年前萧淮序在此处时,土地庙早已存在,只是他在的那几个月刚好没有碰上大型祭祀。当时的齐恒也不是村长,小型祭祀与他无关,自然也与萧淮序无关。 因此,这还是萧淮序第一次正式踏入竹暮村的土地庙。 竹暮村的土地庙历史悠久,在那会这还是个很小的村落,土地庙也就建得格外的小。 说是庙,但其实就比屋大了点。山门的门楣上挂着牌匾写了土地庙三个大字,右左两侧分别刻着:山神山人敬,土地土民尊。 走进庙里,神龛里摆着土地公和土地婆的塑像,供台上摆放的瓜果早已不新鲜。 萧淮序和萧时新一人一边检查起土地庙来。 萧淮序搜查完后,就开始检查庙内有无法术残留的痕迹。 萧时新不按常理出牌,从乾坤袋里拿出几个水果放上供台,对着神像拜了拜后,竟然直接上手挪开了神像,底下果真有东西。是一块雕着龙的玉佩,看模样似乎还有另外一块配对的。 萧时新拿起玉佩说道:“师尊,我发现了这个。” 萧淮序接过玉佩,将其拿在手里感应,上面确实有法术痕迹。 摆放玉佩之人是花了心思的,将玉佩藏在神像之下。神像经过多年的供奉,越是在萧淮序此等大能面前,越是一片金光,很难发现底下还有这么个东西。 两人拿着玉佩绕到了土地庙的后门,上面的法术残留与玉佩上的如出一辙,但门上的法术乃是阵法,并非萧淮序所擅长的,只能推断出玉佩是阵法的媒介。 另一边谢云祁和江温元两人去了几户人家都屡屡碰壁,话题稍微涉及一点山上的庙,村民们就马上闭口不谈,只是一味地说道长救救自己。这使得二人更加确定了关键就在寺庙。 刚走到何婆家附近,就听到了小七被长辈骂的声音。尽管声音不大,但修仙之人听力非凡,街上又空无一人,听起来就格外清楚。 说来也怪,何阿婆家虽是村中第一户出现症状的,但却只有何阿婆本人感染了,儿媳李氏倒是好好的。 两人刚踏入何阿婆屋内,原本坐在椅子上眼神散漫无光的李氏就看了过来,“你们是来问山上寺庙的事的吧,我听到隔壁的声音了。” “我说过的...我早就说过的...这根本不是什么疫病!这是罪孽......是流传在我们血里的诅咒!” 李氏一副疯疯癫癫的模样,看起来反而比之前几个沉默不语的要好多了。 她看了看二人脸上的白布。满脸疲态道:“白布摘了吧,这疫病只感染村子里的人。” 江温元和谢云祁配合地摘掉了脸上的布,算作诚意。 江温元开口道:“你知道我们是为何时而来,那我也不绕弯子了。寺庙在哪。” “庙呀,庙就在山的西北面,沿着村口的路走到山脚下的那面就是了。你们不想知道庙的故事吗。” 江温元得知方位,拉着谢云祁转身就走,“赶着救人,谁有空听你那故事。” “救人!这群人渣有什么好救的!”李氏怨愤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江温元停下脚步道:“无论他们是怎样的人,他们都值得被救。至于救好之后如何,自由法令决断,决定他们的人不是你,也不是我。” 前往九竹山要经过村口,江温元干脆捏了个传音绝给萧淮序:师尊,弟子这边已完毕,现在和师妹一起前往土地庙。 两方对完信息,便决定直接上山。早晨出门前几人就已将行李收入乾坤袋中,不必担心在山上待得过久。 踏入竹林的刹那,众人仿若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浓密的竹叶在头顶交织成暗绿色的天幕,阳光被隔绝在外,轻薄如纱般的雾气缭绕在竹林间,只有零星的光斑透过缝隙洒落在地面上。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夹杂着竹叶的清香,但在清香下隐隐透露出一股腐朽的味道。 一行人是正午时分进入的,如今是七月,天气炎热不已,踏入在这里后却只能感受到阴冷之气。 萧淮序走在前头,手上捏着法决照亮前路,这里的怪异感实在过于强烈,“拿好武器,准备随时应敌。” 林中似是被设了迷阵,不知向前走了多久,随着几人的深入,四周的雾气愈发浓厚起来,仿佛有生命般从地面缓缓升起,将人完全包围。 浓雾让视线变得更加模糊,即便有法决照亮能见度也不足五步,在这种情况下几人紧贴在一起缓慢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