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二,天气晴好,宜练功。
茱青坐在公主府花园的秋千上,惬意地晃悠着双腿。
赵婉清在绕着花园跑步。
茱青磕着瓜子数她跑的圈数,不多不少,跑个五圈刚好活动开身体,才能方便练招。
公主府的花园处在西南角,花园不大,一眼望去可以看到头,花园中间有个大池塘,池塘里建了座凉亭,两边有木桥接通,蜿蜒曲折一路到岸边,池塘边种着各样花草,年前还是光秃秃只剩叶子,如今快到二月里,竟也长出几朵碎花。
茱青下了秋千架,摘了一朵蒲公英在手,金黄的绒毛柔软细腻,迎着阳光熠熠生辉,茱青擦净白色的汁液,把花戴在头上。
蒲公英旁是一丛双珠草,细碎的蓝色花朵藏匿在叶子中间,甚至没有指甲盖大。
茱青抚摸着花朵,情不自禁笑出声。
想当初她还是一朵花,身旁也长满了蒲公英,相生相伴数百年不离不弃,修炼这么多年,居然也修成了正果。
“师父,我跑完了。”赵婉清停在她身边,从丫鬟手里接过一杯茶优雅地喝着,她看到茱青头上的花,笑道,“师父居然喜欢戴这花儿,可真少见。”
赵婉清暗香,女子戴花大多戴牡丹月季,喜欢把蒲公英戴在头上的没几个人,她的师父果然和旁人不同。
茱青抽出飞星剑,继续做示范。
赵婉清照着她的动作比划时,茱青惊讶地发现她年前学的竟然都没忘,竟能全部做出来。
“我还当你忘光了呢。”茱青赞道,“你私底下没少下工夫吧。”
赵婉清日常应酬多,可忙碌之余她还不忘每夜临睡前抽出一刻钟复习,就是为了等茱青夸她。
“师父,我学的还可以吧。”
茱青轻笑:“比我刚学剑时认真。”
茱青拿着飞星转身示范,耐心道:“你刺的力道还不够,轻飘飘的怎么能打败对手呢,你得这样…”
她手把手教赵婉清把剑收在胸前的位置,拍拍她的腰:“腰挺起来,刺出去的瞬间身体朝前,嗯…你就把对面想象成你最讨厌的人,用力去刺就是了。”
赵婉清最讨厌的就是国师,想起国师蛊惑人心贪得无厌她简直要压不住心底的火气。
练功用的稻草人就在对面,她抬头猛力刺去,剑尖居然扎进了里面的木头。
茱青也为她高兴。
如此练了两日,赵婉清过招反应还是慢,但手底下有力道多了。
赵婉清笑道:“父皇召我明日进宫,说不定又有好东西赏我,回头我都送给师父。”
她不在,茱青难得能多睡会,被乔妙下药又得风寒,她总觉近日全身都不痛快,时不时头疼肩膀疼,晚上练功时也不顺,黏黏糊糊像缠着一层蜘蛛丝,气息阻滞得厉害。
这对她修炼十分不利,茱青偷偷骂了两句翊贞,他就是红颜祸水,不去祸害别人,只知道祸害是她。
待日上三竿她才爬起来吃早饭,一碗香喷喷的红枣甜粥还没喝完,赵婉清身边的侍女急匆匆地闯进来,惊慌失措:“姑娘去看看公主吧,她从宫里回来一直哭呢!”
茱青拔腿向赵婉清的寝阁跑去。
门口站了一排侍女,个个眼睛盯着脚尖,大气都不敢出。
赵婉清的贴身侍女站在门里,见茱青来了轻手轻脚走出来把她叫到旁边,用手掩唇压低声音道:“姑娘小心,公主刚砸了一屋子的东西,这会正发脾气,小心别伤了你。”
茱青陪伴赵婉清多日,和她身边的侍女也混熟了,侍女好心提醒茱青自然领情,安慰般拍拍侍女的肩,进了阁中。
地上翻倒着一座鎏金九星烛台,烛台上的蜡烛滚了满地,檀木桌也难逃一劫,砚台白玉笔筒笔架全摔在地上,价值不菲的粉蜡笺浸了墨,宛如一团脏兮兮的抹布瘫在地面,更别提摔得粉粹的青花瓷瓶和琉璃盏。
赵婉清扑在床上,把脸埋进被子里蒙着头,她哭得太狠身体一抖一抖的,茱青在床边坐下,手刚搭在她肩上就听赵婉清哭喊道:“你们都出去!滚啊!”
赵婉清自幼金尊玉贵长大,脾气大些却从不磋磨打骂宫女,今日实在反常。
茱青见她这般模样,知她必有伤心事,因此也不恼,俯下身在她耳边柔声道:“公主,是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赵婉清才把被子拿开,泪眼汪汪无助地看着茱青。
茱青掏出手帕想擦干赵婉清的泪,可她一直哭一直哭,眼泪跟决堤似的停不下来。
“谁欺负你了?”茱青温柔地拢起赵婉清的乱发,“是被皇上训斥了,还是你母妃身体不好,你跟我说说,我给你想办法。”
赵婉清不停地哭,哭得茱青也莫名难受,她想劝劝又觉不知原委劝不到点儿上,只好慢慢地拍着赵婉清的背,帮她顺气,等她情绪稳定再问。
赵婉清哭了会才伤心欲绝道:“父皇要我去紫阳观出家,做女道士!”
“什么?”茱青一时没答应过来,“好端端地为什么要让你做道士,紫阳观那么多道童,还不够吗?”
“都是那个国师,他跟父皇说我的命格对大安有利,可旺大安国运,只要我出家修道终身不嫁,大安便可国祚永延,父皇也能长命百岁!”赵婉清一字一顿断断续续地说完,哽咽不已。
茱青不禁怒从心来,这是什么狗屁国师,满嘴胡言乱语,随口几句话就妄想改变别人的命运,亏得翊贞拦下她,否则她给这种神棍下跪敬拜,她非气死不可。
茱青道:“你母妃没有劝劝你父皇吗,她就你一个女儿,怎么舍得让你去道观。”
赵婉清泪痕满面道:“母妃哪能不劝,她刚开口就被父皇训斥,说她妇人之见。其实我明白,我要是去了,就是忠于君王爱国爱民的孝女,若是不去…”
茱青猜出了下半句,她若是不去,那就是眼睁睁地看着安国国运消亡,愧对十余年来锦衣玉食的供养,安国皇帝也会怀疑自己的女儿是不是真的孝顺他这个父亲。
无论为国还是为君,赵婉清都没得选。
“哥哥听说了我的事,已经入宫去求父皇了。”赵婉清渐渐冷静下来,长叹一口气,“想必他也免不了被父皇责骂。”
“那该如何是好,难不成你还真要去吗?”茱青和赵婉清相处多日,很喜欢赵婉清的为人,她聪明善良勇敢坚毅,学功夫从不怕吃苦,要让这么好的女孩子一生住在道观中虚度大好年华,她实在看不过眼。
赵婉清道:“等哥哥回来再从长计议吧,师父先坐会儿,我去洗脸。”
到底是公主出身,从小养出的教养气度只能让她失态片刻,心头苦闷宣泄完毕,她还得保持公主的仪态。
外面等候的侍女鱼贯而入,训练有素地打扫地面狼藉,还有四个是赵婉清的贴身侍女,专门负责她的梳洗打扮,四人有条不紊地给赵婉清系巾子拆首饰,洗完脸后重新梳妆抹香膏,用厚帕子裹着冰块给眼睛消肿。
赵婉清用冰敷着眼睛,苦笑道:“若我出家真能让父皇长命百岁,我一辈子不嫁人又怎样,师父有所不知,我向父皇说城外也有皆是女子的道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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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去那儿出家,父皇不允,还道国师说了非得在紫阳观才可以。”
“这是什么说法?”
“国师说他是修仙之人,我的命格虽好,也得在他的法力加持下才有用。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神仙,要真是有,人间哪来那么多受苦的人!”
赵婉清明明没说她,茱青没来由地心虚,默默垂下眼眸。
“而且国师他…”赵婉清犹豫是不是该说,迟疑一阵屏退侍女才小声道,“有次国师去宫里的三清殿送经文,我刚好在路上遇见跟他打了个招呼,他身上…有香粉的味道…”
茱青追问:“是女子的香粉味?”
赵婉清为难点头:“那时国师刚游历回来,恰好京中时兴一种南边来的香粉,香气独特气味幽微,沾在身上经久不散,我素来喜欢玩香粉,也买了几盒,所以知道这个味道。可国师是男子,紫阳观点的也是降真香沉香柏香之类静心的香,那他身上为何会有女子用的香粉味?”
香粉这种容易被风吹散气味的东西,只有靠得近待得久才能沾染上身,国师若非与女子同处一室有过肌肤接触,否则经历这么久,是绝不会残留香味的。
茱青脸色一沉,这足以说明国师于男女之事上不干净,赵婉清若真去紫阳观出家,可不是羊入虎口了。
赵婉清想必也料到这一点,才不愿去紫阳观。
看着赵婉清那张带着孩子气的纯真面孔,茱青感慨万千。
皇帝也真是心狠,居然能为了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舍弃自己的亲生女儿,全然不顾父女之情。
茱青道:“你打算怎么办?”
赵婉清双目有瞬间的失神,她神色寥落,勉强扯起一个笑颜:“等哥哥来吧,若是哥哥也说不通父皇…”
到时候再想别的办法,或许也根本没有别的办法可想。
分明还未到初春,茱青却觉得火烧火燎地焦躁。
赵恒久久不见踪影,据公主府派出去的下人禀告,他进了皇宫就没再出来。
赵婉清不言不语坐在榻上发愣,似是看透了自己的命运般委顿无力。
反倒是茱青急得在门口来来回回地走,一遍遍派人去打探消息,希望能有佳音传来。
一直等到傍晚,赵恒也不见人影。
直到快要传晚饭时,赵恒才姗姗来迟。
刚一进门,他便愁眉苦脸面如土色,茱青一瞧便知不好。
“父皇是无论如何都听不进去劝的,皇后和姑母都去劝了,父皇还是要一意孤行,我多说了两句,他便下旨让我在冷风地里跪了半个时辰,说我不忠不孝,妹妹不懂事不知劝阻,还反过来指责君上。”赵恒深觉无能为力,很是自责,“父皇已经定了三月三上巳节时正式让妹妹去紫阳观修行。”
赵婉清似是早猜到这番答案,轻轻开口:“我就知道。”
在皇权面前,女儿也是可以舍弃的。
茱青不知该如何是好,赵婉清才刚及笄不久还是小孩样,短短一日间她已完全不同,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次日便是茱青休息的日子,赵婉清尽管十分不舍,还是放茱青离开,并道:“师父先在竹园多住几日吧,我近日怕是没工夫和师父练习了,待大事落定,我再去接师父。”
茱青慢悠悠走在街上,她没有立刻回竹园,略略思索后转身朝城北方向而去。
等爬上半山腰天已经黑了,茱青爬了百十级台阶,走到一处门前才停下。
她抬头看去,门上的烫金牌匾用楷书赫然写着三个大字。
紫阳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