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认得这个罗锅,他是宋宅中的另一个管家。下人们都叫他“余管家”,此人话很少,性子也闷得很,江家姐妹很少同他有过交流,连他的全名都不知道。
此时此刻,余管家背着手站在灵堂处盯着三个人,表情古怪。
江月咽了咽口水,怕他叫人。江云则已经做好了准备自己拖住来人的步子,让妹妹和画冬逃出去。
谁想到余管家只是咳了两声,并没有将追踪者们的目光吸引至此处。他若无其事地跺了跺脚,“天要下雨了,夜路不好走,要走就快些走吧。”
两姐妹一怔,旋即朝余管家微微欠身以表谢意。
宋宅外面的路着实不好走,几日前的一场雨把林地泡得又松又软。走在地上的人稍有不注意,一脚踩下去便几乎要陷进去。江月背着个画冬,走起来更是深一脚浅一脚,前行的进度也慢了许多。
“我来,我背着她。”
江云从妹妹手里把人接过来,巧的是画冬恰在此时醒了。
“这是哪儿?”
“这是你说的,往河边走的路。”江月跟在姐姐身后,一边还不忘回答画冬的问题,“我们现在就逃,逃到他们找不到我们的地方去。”
“阿云姐姐,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画冬挣扎了一下,一双手又软绵绵垂下去。
“我和月儿背你,你少说两句话,节省体力。”
横蔽在头顶的枝杈遮挡住了月亮的颜色,路上一点光都没有,江云只能平感觉往前走,尽量稳住重心不让背上的人摔下去。
“姐姐你听!是河水的声音!”江月老远就听见哗哗的水声,一颗心激动得快要跳出来,“我们只要蹚过河就有救了,我们去报官,我们一定要揭发姓宋这一家子的真面目!”
河水的声音越来越大,在夜间前行的三个人对自由的渴望也越来越重。好在画冬说的是真的,河水并不深;也好在画冬水性还算不错,三个人辗转一番总算蹚到了河对岸。
夏季的蚊虫多,隐蔽在草丛间时,人身上没多久就会被咬得到处是肿起的包。眼见着对岸出现星星点点的灯火,年轻的女孩们也紧紧捂住嘴不发出声音。
“他娘的,不会是跑了吧!”有人骂骂咧咧问道。
“谁知道呢,反正这一路上是连个鬼影子都没看到。再说现在黑灯瞎火的能看见啥,回去交差得了…”
灯火在岸边停留的时间不长,只一会儿便消失了。待到对岸的人走了以后,三个姑娘才敢从草丛中露头,猫着腰前往最近的镇子。
在宋宅呆了一年多,江云倒是学了些东西。去官府之前她当掉妹妹头上的金钗,用典当得来的钱找街头的书生写了一纸诉状。也是在写诉状的时候江云才得知妹妹昨晚的遭遇。
那是江月不愿回想的场景——在洞房里,十几支白蜡烛齐齐燃着,把那人脸上的兽脸面具照得发青。听了许久的“宋公子”如同鬼魅一般爬上了喜床,他手里拿着一把匕首,直直冲着新娘的心口戳去。
江月一惊,用尽全力往一边滚过去才避开刀刃扎进自己的身体。下一刻,那张面具脸抱紧了江月的腿,一把刀子说什么都要扎进新娘的身体里。
江月吓得想跑,却被对方拖了回去。也是在那个时候,她遇到从丁大元手中逃脱的画冬。画冬拿起桌子上的茶壶狠狠冲面具脸的后脑勺砸下去,却砸了个空。
屋里的动静惊动了守在屋外的家丁,他们冲进房间一看,立时便要擒住江月和画冬。幸亏江月灵活,拽着画冬便从家丁胳膊底下钻出去了。
两个人慌不择路地跑着,也不知跑到了什么方位,推门进去,里头摆着一屋子的棺材。棺材的盖子没合住,江月分明看见里面叠放着和自己身上那件衣服一样的红嫁衣。每件嫁衣上还放着一截布满褐斑的腿骨,再迟钝的人也能认出那骨头属于人的骨头。
江月一滞,一心拉着画冬往外跑,却不想这屋子暗藏玄机,外人不知情,一进来就猜中了屋中的陷阱。两个人还没跑到门口,就听见耳边有什么东西划过,江月被人推了一把,再一转头,画冬的胳膊上插着一支长长的黑镖。
镖上也不知涂了什么药,画冬中镖后只走了几步便倒在了地上。再后来,江月便背着画冬找到了江云,然后才得以一起逃出来。
官府门口的鼓面很薄,薄到江云有种稍一用力就会把它敲破的错觉。鼓声震天响,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本以为一纸诉状递上去,怎么都能让宋家父子吃些苦头。可那时的她们并不知道“官官相护”这个道理。
宋知声和地方官的关系处得不错。每每得来什么新奇的东西,他总是不忘记给这里的地方官也备上一份。再加上他有军功在身,主事的官员也不敢跟他对着干。
江云江月和画冬跪在公堂上的功夫,丁大元便带着人浩浩荡荡赶过来了。他阴沉着一张脸,在公堂上行了个礼后一脚便把跪在地上的画冬踹翻在地。
画冬捂着心窝,疼得在地上直打滚。江云把她护在自己身后,说话时的声音都在发抖。
“公堂之上,不得无礼!”坐在主位的官员捏了捏自己的山羊胡,给丁大元使了个眼色,“丁管家,这三个姑娘说宋大人的宅子里有几十具少女的遗体,可有此事?”
“大人明鉴,我家主人从来本分,又怎会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这画冬原是我家主人路过青楼救下的孤女,谁承想她到了家里以后竟偷东西。叫我发现,训斥了几次以后便心生恨意,此番更是将我家公子新娶的夫人拐到了此处,真真是令人心寒!”
“画冬,丁管家说的可属实?”
“放屁!”江月此时也顾不得形象了,将自己昨晚的所见所闻和盘托出,临了还不忘赌咒发誓,“大人若是不信民女所言,大可以去宋家搜一搜!若有半句虚言,民女必遭天打雷劈!”
“行了,本官现下就差人去宋府查探一番,你们几人老实在此呆着!”
主事的官员大腹便便,他所谓的“查探”也不过只是走个形式罢了。画冬眼里还噙着眼泪,衙役们不由分说便将她拉走了。
丁大元走到门口又折回来,低下身子俯在江云耳边小声说:
“你娘的痨病怕是要复发,江姑娘,做任何事情之前要思量好代价才是。就算老爷能宽恕你们一次又一次,令堂的身子骨也未必折腾得起了。”
江云抬头看向丁管家,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威胁,想起王春桃之前生病的模样,她只好低下头默不作声。
江月不解,怎么一会儿功夫姐姐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再次面对丁大元是否回宋宅的询问时,她竟然点了点头。画冬被带走以后不知所踪,最后的最后,江月又回到了宋宅,一模一样的四方监牢,只是不能再和江云住在一道了。
新的屋子只有头顶一扇逼仄的小窗,阳光难透进来,纵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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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白天也像在坐牢。宋知声来过一次,身边站着丁大元,他还是那么有礼,只是说出来的话并不好听。
“月儿,你有爹娘,还有姐姐。我知道那天夜里是我家念卿吓着你了,可你也不该带着她们逃跑。”
“事已至此,我也不瞒着你了。当初之所以要迎娶你们姐妹,正是看中了你们的至阴体质。仙人说采阴补阳,除却夫妻之事,这心血也是断不可少的。”
“什么…什么叫至阴体质?”江月往后缩,手脚冰凉。
“你无需知道什么叫至阴体质,你只要知道,我需要你的心血便是了。”
江月不说话,死死咬住下唇,心里祈祷还有什么转机发生。直到看到丁大元递来的东西,她的心理防线终于全部崩塌——那是一方熟悉的手帕,粗布上绣着圆圆的月亮,月亮前面还有一朵云——这帕子是母亲绣的,从来由母亲贴身带着,现在被丁大元拿来,江月不知道爹娘现在究竟怎么样了。
“月儿,其实心血只要采一个人的就足够了。只要你同意和念卿圆房,我就放江云走。其实一开始让你们两个一起来,就是希望你们相互之间有个陪伴,采血之时不必那么害怕罢了。”
宋知声说着,一只大手摸了摸江月的头:
“今岁大旱,你家里的收成怕是不好。只要你点头,良田百亩,金银万两,你爹娘和姐姐就都能有好日子过。这采心血你更无需担心,府上有最好的麻香,你闻着麻香,一点都感觉不到痛。家里的下人也已备好了上好的补药补汤,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江月抱着双腿摇头,泪眼婆娑。
宋知声见状,轻轻笑了笑,对她说:“也好,那就按照江云的意思来吧。”
“我姐姐什么意思?”
“她说,采她的血,放你回去。即便是她的血没你的血那么有用,多采一些应该也有些效果。既然你不愿意,那我只能让江云来了。”
“等等!”江月不知哪来的勇气脱口而出,“我来,我来!你要取就取我的血!”
宋知声颔首,朝丁大元使了个眼色,后者了然,拿着刀和瓷碗凑了上来。
宋知声说得倒是不假,剜心取血的过程并不痛苦。一盘香点着,除了听到刀刃划破皮肤的声音,江月一点痛苦都没感觉到。只是她没想到,这种疼痛要在取血之后的几个时辰才会体现。
一开始是半个月一次,再后来变成了一周一次,再往下去则成了三天一次。屋子里有一面铜镜,两个多月下来,江月照着它,几乎认不出这人是自己——
里面的人面色惨白,嘴唇没有半点血色;她眼下一片乌青,头发更是不需要碰就脱落一大把。
照镜子的人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想起姐姐和爹娘现在的日子,欣慰之际也悲从中来。她伏在案上哭,心中苦涩涌动,说不出来的难过。
“姑娘,别哭了,这样哭对身子不好。”新来的丫鬟叫吟春,她比江月大一点,照顾起人来很有亲姐姐的感觉,“不如用完晚饭,我陪您走走吧。去外头透透气总归比闷在屋子里要好。”
或许是回来以后的江月听话,丁大元对她的看管也松懈了许多,也同意她在小院子的范围内出来活动活动。
“外头的花开了,姑娘要不要去看看?”
江月喝完一大碗补药,点了点头。她对赏花还算有点兴致,只是她没想到,这也是此生最后一次见到姐姐江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