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别重逢,方如练抱着方虹许久,直到仰头看见方虹渐渐严肃沉重的表情,她才察觉病房四周投过来的目光。
直起腰往后缩了缩,方如练还没说话,忽然听见方虹有些发涩的声音:“有人欺负你?”
粗糙的掌心从方如练发顶拂过,方如练十分不习惯她妈这么柔情,别扭地往旁边躲了一下,扯着笑嘻嘻哈哈道:“没有啦。”
其实有的。
好多人都欺负她。
最挨骂的那段时间,方如练干什么都是错的,绿茶,婊,面相刻薄,营销号大肆分析她的每一个举动,恶意截图,移花接木地造谣,路过的狗都能进来骂一句,被P遗照被P断腿图被诅咒更是常有的事。
方如练自大惯了,一开始并未在意那些言论,直到后来她参加活动被路人指着鼻子骂,逛超市被人跟踪辱骂威胁……以及,最为诛心的那句:
“方如练,是你害了她。”
那是方如练第一次那样情绪失控,她咬着牙红着眼,不管不顾地扇那人耳光,扯那人头发,像个疯子一样对那人拳打脚踢。
不出意外,她因为打人被拘留,又上了热搜,后来公开道歉,本就摇摇欲坠的事业毁于一旦。
她越来越不喜欢出门,越来越害怕见人。而那句诛心的话,那些从前不曾在意的恶言,逐渐像根针似的扎在她心底,埋得越来越深,越来越痛。
以至于后来有段时间她甚至都不敢见方知意。
即便如此,她还是出于自私,瞒着方知意那件事。
消毒水的味道钻入鼻腔。
“那怎么突然抱我抱得这么紧?”方虹拧着眉看她,一副怀疑的表情。
“我想抱我妈就抱我妈,还需要理由啊。”她压下情绪,忙不迭转移话题,“妈,我没事了,我们出院吧。”
从二楼阳台跳进花坛里,方如练只是轻微扭伤脚和受了点皮外擦伤,现在已经抹了药,医生的建议是可以直接出院。
医院里人来人往,消毒水的味道并不好闻。
方虹搀着她下了电梯,往医院大门外走。
“你这次命大,再有下次你看我打不打你。”
暖烘烘的阳光落在身上,方如练努了努嘴:“脚滑了,不是故意的。”听着她妈的絮絮叨叨,心口似乎也被暖烘烘的阳光填满了。
嘈杂的车声人声淹没街道。
一辆白色大众停在两人跟前。
方如练沉浸在死而复生的欢喜里,后知后觉抬头。
此时正是四月下旬,气温并不算高,绿化带上的月季开得正旺,芳香四溢,软白的花瓣承接住和煦的阳光。
可阳光这一刻落在方如练眼里变得十分刺眼,像一道炫目的白光,方如练下意识低下头去,她甚至连来人的衣着样貌都没看清,只是听见那道温和的声音和方如练说着话,思绪已陷入一片混沌。
“哎呀怎么直接出来了,也不用根拐杖撑着?”
脑海里响起一阵尖锐的嗡鸣,方如练视野也跟着摇晃。
“没那么娇气,她命大,只是扭伤了脚。”
穆云舒看了看女孩脸上脖子上的伤痕,又看了看前面禁止停车的牌子,朝方虹道:“先上车。”
两人合力把女孩塞进车后座里。
“拍过片了吗?医生怎么说?”
“拍了,没什么事,就是单纯地扭伤了脚,得在家里养几天,不然我也不敢今天就带她回来,诶……前面有个小孩,小心。”察觉女儿拽着自己的手变得格外紧张,方虹捏了捏方如练的手心,继续和前面的穆云舒搭话,“小意呢,到哪儿了?”
穆云舒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座的女孩,“还在市里的公交车上……小练,你这脸怎么回事?”
“噢!”忽然被点名,方如练猛然回神,花了一秒消化问题,随后抬手摸了摸出了点汗、微凉的脸,“可能是花坛里的树叶刮的。”
“你说她脸上花花绿绿的啊,我在医院用水给她卸的,你是不知道她原本化了个妆,脸涂得跟刷墙似的,脸上两大坨红,跟唱戏似的。”
方如练低着头,鼓着脸颊默不作声。
方虹十分稀奇地看了她一眼。
穆云舒也十分稀奇地从后视镜里看了女孩一眼。
察觉两道投过来的视线,方如练坐如针毡,随口编道:“我那是在家里练习化的特效妆,本来就是那样的……确实,不太日常。”
“我已经没事了,穆姨您不用担心。”
车应该是在太阳底下晒了大半天,车里有一股难闻的皮革味道,并不好闻,方如练抬手按下窗户,有些难受地靠在方虹肩膀上,闭眼休息前快速瞥了一眼手机。
2017年4月22日,周六,18:03。
艰难地在脑子里换算了一下,方如练想起来,这会儿方知意才十八岁,正在上高三,一个月后就要高考了。
方知意成绩好,高中读的是市里面的重点高中,这会儿高中“双休”政策还没推行,各个高中师生都在卷,不仅节假日假期要减半,而且周六要上课,上到五点半放学,周日晚上学生返校上晚自习。
休息时间短,加上鹤栖县离市里有些距离,来回很麻烦,方知意不爱回来,穆云舒为了她的学习着想,也支持她不回来。
方如练对这段时间记忆比较清楚,是因为她大四课程比较少,加上快毕业了对自己的未来比较迷茫,于是在家里窝了一段时间。
她整日窝在家里头顶都要冒泡了,每每方知意回来,她都忍不住去逗一逗方知意。
而临近高考的那一个半月,方知意其实只回过两次家,方如练不承认是方知意烦她,而是十分乐观地认为那是学霸的自律。
方知意向来是个冷性子,据方虹回忆,冰山性子在方知意两岁半的时候就初见端倪——六岁的方如练做鬼脸逗她,两个大人笑得前仰后合,团子一样的小知意没什么反应,只是等方如练表演累了后轻轻点头,表示已阅。
和常见的妹妹喜欢追着姐姐不同,方如练就爱故意逗方知意,寻方知意开心,好像总能从方知意身上找到无尽的乐趣。
以至于后来乐趣劈了叉,一路高歌猛进窜进一条不归路,把身边的人伤得支离破碎,她自己也被反噬得遍体鳞伤。
觊觎从小养到大的妹妹,本来就不光彩,更别说细究两人在一起的缘由,其实算是方如练威逼利诱的。
方如练是个没什么道德感的坏姐姐,所以才偷得了那几年,方知意是个传统的乖孩子,因此才会被她困住那么久,最后落得两人都不痛快的下场。
撞南墙死过一回,方如练偷偷睁开眼睛,视线落在前座后视镜上,触及穆云舒专注开车的神情,终究快速移开了。
动作故作轻松,实际上连余光都不敢落在穆云舒脸上。
相比于对穆云舒的想念,此刻方如练更浓烈的情绪是愧疚。
这样温柔的穆姨,这样对她好的穆姨,方如练不知道年少的自己是怎么想的,怎么就那样毫无顾忌、明目张胆地把主意打到了方知意身上。
她应该跪下负荆请罪。
但其实负荆请罪远远不够。
带着花草香气的风吹进车里,窗外暮色慢慢沉下来,方如练问心有愧地低着头,那稀少的、迟来了八年的道德感终于在此刻占领了高地。
十几分钟后车终于开到了家,方如练沉沉吐出一口气,在方虹和穆云舒的搀扶下下了车,顺着狭窄的楼梯上了二楼。
穆云舒和方虹一前一后进了厨房。
方如练坐在洗得发白的沙发布上,余光越过客厅的玻璃门看向阳台——那里一地狼藉,那些被她踹翻的多肉和绿萝还没人打扫,泥土和瓷片铺了满地。
沉沉吐出一口气。
重活一回,方如练悔悟了。
她下定决心,洗心革面,认认真真当一个好姐姐,弥补上一世的过错,规避掉因她的自负和肆意妄为而带来的苦难。
这是上天给她忏悔的机会。
方如练默不作声收回目光,却依旧在失神,她没注意穆云舒喊她的那几声,也没注意逐渐靠近的脚步声,直到肩膀被压了一下。
穆云舒温和的面容闯进方如练回神后清晰的视线,方如练似吓了一大跳,往后缩了缩,结结巴巴道:“穆、穆姨,怎么了?”
穆云舒笑了一声,“小意听说你受伤了很着急,问问你情况怎么样,你自己跟她说。”
手机递到跟前,方如练下意识接到手上,视线定在通话界面上显示的“方知意”三个字的同时,很轻薄的手机瞬间变成了个烫手山芋。
“姐。”
电话里传出很短的一个音节,公事公办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是熟悉的,方知意式的语调。
少年嗓音里的稚音尚未褪尽,听来不像成年后那般总带着疏离的冷意。
方如练像是被烫手山芋噎住了,呼吸迅速加快,她张大嘴呼吸,一种类似近乡情怯的情绪从喉咙涌上来,把喉咙挤得发痒生涩。
电话那头很嘈杂,机械女音提示:“下一站:万安站,需要下车的旅客请提前做好准备。”
眼睛有点热。
方如练艰难地眨了眨眼,余光里穆云舒已走进厨房,电话里的方知意没有出声,也没有催促她回答,那头依旧是绵密的嘈杂声。
方如练深吸了一口气,再次试图开口。
我没事,我很好,只是扭伤了脚,你不用担心。
快到南站的时候打个电话,我过去接你,你行李多吗?我看是要骑车过去还是开车过去……
“方……”明明心里排练这段话好几遍,正式演出却在开头第一个字就出了岔子。
心脏瞬间像被鼓槌猛地敲击,她闭了嘴,自暴自弃地想着:
方知意,我好想你。
明明刚才没想的,听见你的声音,就超级超级想见你,现在就想见到你,现在就想抱着你。
风从阳台吹进来,有些凉。
方如练闭上眼,手上拿着的手机像一块巨大的石头,把她连人带心往下坠,坠不到底,也听不见回音。
好像是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她怀疑方知意可能挂了电话,她才睁开眼,劫后余生似的喘息。
实际上并没有过去多久,甚至才过去了十秒。
通话还在继续。
“姐,”电话那头的人似终于忍不住,少女嗓音清冽,“你在听吗?”
“我……”方如练当机立断决定倒打一耙,“我在听啊,谁叫你一直不说话。”
她一边说话一边想,方知意此刻会是什么模样呢?
循着久远的回忆描摹方知意的模样——蓝白校服衬得人有些清瘦,明明是高中生的青涩年纪,偏要板着张脸装成熟,但方知意有那股浑然天成的清冷劲儿撑着,倒也并不违和。
意识到此刻所想和洗心革面正背道而驰,方如练故作轻松地笑了一声,忙不迭转移注意力:
“噢噢,你刚才是问我对吧?嗯,我没什么问题,就是在家里不小心摔了一跤,扭了下脚踝而已,还能跑能跳的……”
话还没说完,方知意的声音从手机里扬出,混着那头的嘈杂声。
“方如练。”
简简单单的字,清清冷冷的调,顺着神经往方如练心脏里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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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难料。
秦欢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和昔日情敌程清姿成为合租室友。
没关系,秦欢安慰自己,虽然在一屋檐下,但努努力也能井水不犯河水。
没想到更难料的还在后面——合租第二天,秦欢撞破情敌紫薇现场。
她吓得夺门而出。
哈哈。
我肯定是喝多了。
不是?程清姿有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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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欢上某书求助,高赞评论:她不问,你不说,她一问,你惊讶。
很有用,两人相安无事了一段时间。
某个晚上,程清姿忽然翻旧账:“你那天,弄坏了我的门,后来是我花钱修的。”
什么玩意?碰瓷来的。
温热气息呵在脖子上,秦欢听见程清姿清冷的嗓音:
“顺带一提,你那天吓到我了,以至于我性唤起障碍,你得负责。”
秦欢:……
后来。
程清姿在身下抖个不停,秦欢抬起手掌,靡靡水色被抹在程清姿漂亮的脸蛋上。
证据确凿,程清姿确实是来碰瓷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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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